清晨宜人,諦聽著啁啾鳥鳴;晞光燦爛,彩繪了一片錦繡。窗外如此絢爛,溫煦的東風吹拂著原木窗櫺,敲醒了猶在酣夢的我。床邊戍守一夜的檯燈依舊灼亮,令地板的微塵無處可遁。春眠亦需覺曉,轉瞬間便已梳理前夜的疲倦,喜迎晨曦灑向湛藍晴空,將縷縷光亮映入眼瞳,盡收懷中。
小巷寧靜人聲少,大多仍沉湎於各自的夢境。前幾夜的風雨已停息,湛藍天色晴朗如洗,蟲鳴鳥叫齊報春訊,清風輕撫浮躁的心,緩和激昂的情緒,心靈與即將熱絡的街道緊繫在一起,逐漸融合成同一幅風景。打開窗戶,默默地向周遭道聲早安,把自己的晨色調淡,推開家門後的每一個步伐輕盈躍動,春櫻迤邐綻放,沿路芬芳,滿目蓬勃。
豪情萬丈且柔情俠義的蘇軾曾在〈定風波〉提及:「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被青春歲月沖蝕、隨流光輾轉三十載的我,如今約莫能理解,棲臥人海載浮載沉的滋味,有時甘冒旭日之焰,使肌膚飽受火紋;有時躲匿突來驟雨,潛隱他人屋簷之下;步履偶有迷茫,舉措躊躇,心中的羅盤指針搖擺不定,想卸下肩上重擔又左憂右懼,佇立原地怔愣良久。若不是一個契機旋開了悵惘,或許我仍如翹首繞著華燈打轉的群蛾,惶惶不知所終。
某個顏色一樣綺麗的初春清晨,透過窗戶,我看見一位青年戰戰兢兢燃燒著青春:穿著樸素不追求浮華,身材高大壯碩,臉頰紅潤但遮掩不了風霜雋刻的傷痕。他微傾著身軀緩緩推動餐車,不時安撫背後包巾中嚎哭的稚嬰,沒有絲毫埋怨,反倒踩實了腳步,而餐車經過小水窪飛濺的水花清脆嘹亮,震響了我的耳膜,也逼散了濃濃霾霧。只怕空度韶華,不怕艱險環伺,儘管與他素不相識,只是匆匆一瞥,但如此平易卻也不凡的偉大,在我心底投下了一顆巨石,漣漪波盪至今。
緣分如和煦春風,溫暖的不只是臉龐,而是積極向前、奮戰不懈的態度。街道的杳然是我的芒鞋,春晨的舒爽則是仰賴的竹杖,優閒地跨過小石、落葉、飄花,而昔日紅塵煙雨,每一個記憶都如此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