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向朋友獻上奇蹟
千尋從睡夢中醒來,立刻感受到空氣那股刺進肺部的刺激,立刻咳嗽不止。
抓緊身上蓋的被子,讓身子不要受到外頭的「寒冷」侵蝕,可是這麼做的成效微乎其微,自己體溫溫暖整夜的被窩還是無法止住咳嗽。
想想也是,現在外頭的季節是夏天,而她卻連一年四季中最炎熱的季節都覺得冷。
外頭已經有人活動的聲音,千尋知道村裡的人不喜歡她隨意拋頭露面,所以只敢坐起身悄悄從窗簾的縫隙中窺探外頭的情況。
雖然太陽才剛升起但村子內已經開始忙碌,無論是忙著種田或者是其他工作,已經有人在活動。
不過千尋的注意力都在正對面的房子上……準確來說,是那戶人家的女兒,她的朋友──伊莉西絲。
她也是一大清早就必須出門工作的類型,雖然千尋不知道是要去做什麼,伊莉西絲從來不會跟她談論這些,不過她們今日中午已經約好要一起吃飯,所以應該不是很麻煩的工作。
這麼多年下來,朋友的個性千尋還是明白的,知道她不會胡亂答應她做不到的事情,她倒是不用擔心,反而是自己的身體狀況才該多加注意。
剛見伊莉西絲走出房門,還沒來得及見她朝著這裡打招呼她便因為咳嗽而放開了窗簾,只是獨自一人不斷的要把身體內的東西都咳出來似的死命地咳。
最後也只能向後躺回床上了,她的情況已經不是工作內容麻不麻煩的問題,根本連下床都是問題。
手無力的連舉起來也做不到,想要喝水也只能在心底想,因為根本沒有人伺候,就連水都還在井裡沒有人打起來呢。
這樣嬌柔的人早該夭折,也不用繼續在人世間折騰,更不會活到十五歲這個年紀了。
眼看就快要十六歲,就要經歷象徵成年的成年儀式,已經是待嫁的姑娘了。
蒼灰的長髮已經許久沒有修剪過,伊莉西絲造訪的時間時長時短,總要她有空的時間才能替她修剪,反正她平時也是披頭散髮的不用梳妝打扮。
這樣子體弱多病的小姑娘,即使到了青春年華結婚嫁人這種事情似乎也與她無關。
事實上就連要怎麼活下來都是個問題。
像現在,她仍然覺得口乾舌燥想要喝水,但是沒有人伺候,根本做不到。
有誰有這個耐心能照顧她一輩子?更何況她這個身體狀況估計連一個孩子也無法孕育。
無依無靠的,就是個拖油瓶,不過很神奇的她還是活過了將近十六個年頭。
突然清澈且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滋潤了乾燥的唇舌。
千尋微微睜開眼睛,蒼藍的瞳孔見到的是一個小孩子,那張擔心她的表情幾乎是每天都會看到的景色。
「托托莉……」
含糊不清的呼喚著對方的名字,只見那個小孩子用力點了好幾次頭,像是在說:「我就在這裡」。
看上去年紀大概才七八歲左右,但整個人給人的感覺甚至超過了千尋的年紀,看上去就好像只是身體沒有成長的小大人。
「要不要搬個火盆來?」
小孩子特有高亢的聲音開口便是開始破壞這夏日風情,但這點千尋並沒有答應,只是虛弱的微微搖搖頭,表示不用對方費心。
「不用為我費心,我睡個覺就會好──中午我已經與伊莉西絲約好要一起吃午飯,所以如果她工作回來了就叫醒我,麻煩你了……」
「確定不推掉這個邀約?」
托托莉並沒有替對方做決定,只是試著說服對方。雖然說每天的身體狀況都像是這般那麼差,但今天看起來的確不宜見客,他會希望能推遲掉邀約這點也算是合情合理。
只是推的力道並不強烈,幾乎只是隨口提點一句,顯然並沒有強硬說服的意思,倒不如說這只是走個流程,實質上根本沒有打算阻攔。
「不用。伊莉西絲也很忙,難得能聚在一起若是現在拒絕就不知道有沒有下次……」
想著自己朋友那般辛苦工作的模樣,就忍不住想感嘆幾句。這得之不易的友情要想維持也很不容易,就連想聊個天、說說話都像是某種奢求。
可是說到底終究是自己的朋友,所以覺得值得。
托托莉替對方蓋好被子,然後手輕輕觸碰對方的額頭,確認沒有發燒後直接在床邊盤腿而坐。
以托托莉的身高坐下只會露出一顆頭,不過兩人交流從來都不需要面對面,只需要能聽到聲音就足夠了。
「千尋大人對伊莉西絲小姐真好。」
「是伊莉西絲對我很好……像我這樣的人,伊莉西絲願意與我交朋友,已經是萬幸了。」
輕描淡寫的說著消極的話語,托托莉自然是極力提出反對。
「那應該是伊莉西絲小姐要說的話才對!千尋大人那麼好,當然是誰能與您交朋友才是最幸運的那個人!」
千尋咳了幾聲,靠著自己身體不是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畢竟知道話題若繼續肯定也不會有任何結論,估計只會越談越糟糕,爭執說不上但肯定不是什麼雙方都能暢談的對話,索性換個話題。
「伊莉西絲也很辛苦,可惜我這身子沒辦法替她做點甚麼。」
「千尋大人別這麼說,伊莉西絲小姐也說過:您這裡能給她喘口氣的空間就已經心滿意足了,您也別亂操心。」
千尋咳了兩聲,想要抬起手但卻感覺渾身無力,最後也只能用言語替代。
「你還記得那天發生的事情嗎?」
「當然記得!第一次來我還以為她想暗殺您差點就出手了。」
「你太小題大作了……」
尷尬地露出苦笑,那天她倒沒有任何記憶,不過想想就覺得那場面肯定緊張萬分。試想有個人只是在確認這個人是否還活著,就有個人躲在身後虎視眈眈地打算痛下殺手,這畫面真有「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感覺在。
而且按照千尋對托托莉本事的理解,這個殺手恐怕會造成死傷慘重。不過托托莉並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毫不在乎的開口說道。
「才不是呢!千尋大人您對我而言是如此重要,我當然要好好保護您!假使您有個萬一,那我──」
「沒有人會來殺我的。」
千尋細微但卻堅定的話打斷了正說的激烈的托托莉,只見後者聽聞這句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即使這個角度根本無法看清前者的表情,但還是讓他感到驚恐。
「請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她也說過相同的話呢。」
「……」
托托莉瞬間沉沒下來,微微嘆了口氣。
「我知道……」
然後緩緩開口說道。
他當然知道,因為他當時也在現場。
原本還想說點什麼,但注意到千尋說完那句話後已經睡著了,也就沒有開口。托托莉嘆了口氣,摸了下對方的臉頰以及掌心,還是去搬了火盆過來。
簡陋的房間憑空擺出個火盆,劈哩啪啦地響著,頓時屋內的溫度上升了不少,對於夏天的氣候來說以正常人的標準來說恐怕有些過於炎熱,宛如在舉辦忍耐大會一般。
可是這樣托托莉以及等下會過來的伊莉西絲才能放心,因為千尋的身子實在太過貧弱,這是天生的難以依靠調養改變,可能大半輩子只能躺在病床上度過吧。
若只是躺著倒也沒什麼,但是身體虛弱可就沒辦法,但成天生著重病恐怕也很痛苦難受吧。
有時候像現在這樣四肢無力,有時候連日幾天都不能保持意識清楚。
托托莉還記得伊莉西絲第二次造訪這間屋子時的情景,並沒有太多波瀾壯闊的劇情,普通倒沒有特別能說的。
就只是偷偷溜進屋內後發現千尋這次醒著,然後稍微閒聊了幾句,他們就這樣成為了朋友。
雖然沒有複雜的且驚心動魄的相遇,但也並不是不難理解。說來兩個人的際遇從根本上來說有些相似之處,會被彼此吸引不無道理。
說到底,她們不都是沒辦法選擇自己出生,在名為命運之下的受害者?
一個因為命運天生就覺醒先天能力;一個因為命運天生身體羸弱。
一個備受眾人的期待不得不活耀;一個遭人冷落不得不獨自一人待在這棟簡陋的屋子裡。
說來也奇妙,這些共通點只有些許的感覺相近,但兩人卻感到無比親近。
可能是夢到這些事情,與伊莉西絲種種來往的片段,千尋的臉上漾起了柔和的笑容。
托托莉默默退出了屋子,感受著外頭不該屬於夏天該有的涼風,室內室外的溫差讓外頭悶熱的環境都有了些許涼意,不過這陣風吹來並沒有吹走他的汗水,在被火盆點暖的環境下他連一滴汗也沒流。
「朋友……嗎?」
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緩緩說著,微微抬起頭所看見的天空讓他的神情忍不住變得嚴肅起來。
「千尋大人,這話不好在您面前講,可是……」
停頓了一下,緩緩抬起了頭,望著天空,深呼吸幾口氣後,才將剩餘的話與不疾不徐地說出口。
「不要與聖女大人做朋友,比較好……」
不然以後只會讓自己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