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達人專欄

《黑腔練習》第一章 -- Violence Fetish(08)

CyberPork1996 | 2022-02-09 21:51:00 | 巴幣 128 | 人氣 213

「你認識王芳多久了？」郭以柔在副駕駛座提問。她的指頭輕敲側門玻璃，快速道路上的燈火接連飄過。

「四年，但從來不知道他和妳們家的關係?！?/div>

「他在工作上是怎麼樣的人？」

尹德偷瞄一眼右側，郭以柔正透過玻璃的反光望著他。該怎麼回答？尹德不認為她知道王芳為什麼會得到這份工作。

然而他也不想再替任何人做揣測，這是個只允許實話實說的夜晚。

「我不知道，但我猜他隨時都準備好要把我殺了?！?/div>

郭以柔難掩眼神裡的震驚，她悄悄別開視線，轉而注視窗外糊成一團的快速道路隔音牆。

「你......犯過什麼罪嗎？」

「別誤會，在他有機會把我?guī)值糁?，我就會先自殺?！挂侣冻鲎猿暗男θ?。「妳看過那種反烏托邦電影嗎？在一個人犯罪之前就先把他除掉？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

「......所以他習慣殺人？」從口中說出「殺人」這個字眼看似令郭以柔渾身不自在，

「怎麼可能，這樣子他早就被關起來了?！?/div>

「那到底是怎樣？」

「他知道怎麼殺人，而只要有機會，他絕對會很擅長。但他選擇留在我們這邊......我想，這對他來說應該跟地獄沒兩樣?！?/div>

尹德將車子開下交流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將近晚上十一點，華山文創(chuàng)園區(qū)在這個時間點只剩零星遊客是正常情況，然而當他停好車往園區(qū)的方向望去，那裏簡直是一片死寂。

「電影票上寫的到底是什麼？我還沒有仔細看過?！挂聦Σ匠鲕囃獾墓匀釂柕?。

「離開演還有十分鐘。」她低頭檢視票券，隨後遞給尹德。「這上面沒有電影名稱，只有地點。」

華山文創(chuàng)園區(qū)用倉庫編碼來定位建築群，電影票上寫著三號倉庫，那是一座位在園區(qū)最深處，占地最大的展演空間。尹德領著郭以柔走進園區(qū)，順手抓了張展期區(qū)間傳單，三號倉庫目前正在佈展中，不對外開放。園區(qū)幹道兩旁的建築鐵門皆已拉上，就連夜間照明的數(shù)量也被縮減至最低限度，相對的，三號倉庫周邊顯得燈火通明，不僅有許多貨品待運送進去，敞開的大門口也聚集了一些人。

「跟緊我，待會讓我來說話。」尹德回頭確認郭以柔的狀況，她同樣也在環(huán)顧四周，挺起胸膛想要表現(xiàn)得有自信些，卻讓動作顯得有些僵硬。

倉庫入口的人們很快便注意到尹德二人，一對中年男女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他們，兩人都身穿樸素的黑色套裝，看起來像是在政府機關工作的人──事實上，尹德很確定曾在新聞上見過那女人的臉。

「那是警政署的發(fā)言人?！构匀嵩谒磲嵝÷暤卣f，「她昨天有到我們學校演講，暴力防治。」

「太巧了吧？」尹德微微皺眉。

「我覺得她是去找人的......找我。」

發(fā)言人認出郭以柔來，進入倉庫前對她招了招手。

「妳哥真的只是保險業(yè)務嗎？」尹德半開玩笑地問道，不料郭以柔頓時露出複雜的神情。

「老實說，我還真的不確定?！顾龂@了口氣，「我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才要過來這裡啊。」

一名保全人員打扮的男子接近兩人，他的西裝下藏著槍背帶，襯衫內的突起顯示他還穿著防彈背心。男子伸手要兩人停止前進，接著手腕轉半圈掌心朝上；尹德在他凌厲的注視下掏出電影票，對他促狹一笑。

「你們的票是哪來的？」

「親友給的......算是吧。有問題嗎？」

「你們知道來這裡是要看什麼？」

「知道，大概啦?！?/div>

保全人員撕除票根，卻沒有立刻將票還給尹德。他的目光停留在郭以柔白色運動服沾染的血漬上，郭以柔不安地扭動身子，但沒有退縮。

「要臨時應徵需要有人推薦才行，妳是來應徵的嗎？」

「應徵什麼？我是來看──」

「所以你們根本不知道這裡在幹嘛，對吧？」

尹德向前一步擋在郭以柔和保全之間。「我們有票，這樣子還不夠嗎？你也看到裡面有人認識我們，可不是不請自來啊。」

「我沒說不讓你們進去，只是要確認一下而已?！贡Ｈ鸵聦σ暎従彽匕央娪捌蓖吓e到兩人鼻樑之間?！秆e面不準錄音、錄影，不準提早離場，我會點名?！?/div>

尹德接過票，保全接著轉身從後方的雜物堆中撈出一件塑膠包裝的黑色踢恤，一把拋給郭以柔說道：「把這個穿上，別讓人看到有個學生混進來?！?/div>

在郭以柔聽話把衣服給套上時，尹德認出那上頭的圖案是幾天後要在這座倉庫舉行演唱會的樂團，今天晚上的節(jié)目越看越不像是能夠搬上檯面講的東西了。

兩人終於走進倉庫，一堵膠合板牆上頭貼了吸音材質遮擋住視線，避免有人從外頭看見裡面在幹什麼，同時將入場的人分流至左右兩側。從一旁繞過去後，整個倉庫內的格局才終於映入眼簾。

這根本不是什麼電影放映會──雖然尹德早有預料，但還是對眼前的景象感到困惑。

百來張鐵製折疊椅呈田字狀鋪排，大概被坐了三分之二滿，其中不乏尹德見過的警政界人士。方才對郭以柔打過招呼的發(fā)言人坐在前排，和其他人一樣注視著前方，一座高度及腰的臨時搭建平臺上，有兩名魁梧的壯漢正扭打在一起。

尹德打過的架並不多，但粗略看來，這兩人至少都有現(xiàn)役特種部隊中的菁英水準──他好歹也受過訓，知道該怎麼判斷一個人的實力，或者更準確地說，威脅性；匯聚在此的各路人物們就是最好的判別依據(jù)，在這種場合裡，能夠登臺表演的人可不多。

不過，要說這是表演，臺下的觀眾們似乎也不怎麼熱衷，彼此交換訊息及寒暄的氛圍還未落定，讓臺上兩名空手互博的壯漢淪為背景襯托。尹德當然知道這麼多重要人物不會只是過來看這種格鬥表演，但臺上的人可是正以高竿的技術全力互毆?。‰y道之後的「節(jié)目」真的會讓這兩人相較之下只是來熱熱場子？

郭以柔瞥見後排角落仍有空位就坐了進去──挑得好，這樣子尹德需要提防的方位就少了一邊。隨著他也就坐，其中一名壯漢用瞄準肝臟與下巴的連續(xù)鉤拳撂倒了對手，贏得臺下禮貌性的掌聲。此時，原本均勻的空間照明暗了下來，改由兩束來自左右的聚焦白光打亮平臺中央。一名身著白色西裝的女人手持麥克風跨步上臺，西裝是短版的合身款式，高腰的白褲突顯出腰臀的線條，她腳踩的亮漆面白色短靴更為裝扮增添了華麗的氣息；尹德細看，那雙短靴帶有鱷魚皮的紋路。然而真正讓她散發(fā)出勾攝全場氣質的，是她那頭在東洋臉孔上顯得無比自然的波浪白髮。

「各位長官，各位貴賓，非常感謝您們今晚的蒞臨，本次由國家異變控制局所主辦的人員招聘暨跨部會互惠活動即將開始?！古酥袣馐愕纳ひ粞e帶點誘人的磁性，在她開始致詞後，於暖場表演中勝出的壯漢安靜又迅速地將不省人事的對手拖下臺，遁入平臺後方高高拉起的黑幕。「提醒各位，應徵受理將在活動開始後結束，並且，若需要中途離場，請經(jīng)由場地後方的出入口，並向門口工作人員完成實名登記?！?/div>

人員招聘──所以入場時保全人員才會問郭以柔那種問題嗎？尹德思忖，但為什麼是問她？而且說到國家異變控制局，這是個近幾年才進入大眾視野的單位，每當有事件牽扯到他們，便是媒體陰謀論爆炸性竄生，股價玩命暴跌之時。

「這一場的考官是妳嗎？不是的話我現(xiàn)在就走人啦！」

觀眾席內有人開始起鬨，引發(fā)一陣會心的歡笑，看來臺上的女人來頭並不簡單。她朝聲音傳出的方位投射責備的目光，下一秒?yún)s勾起嘴角，慵懶地甩動白髮；聚光燈將那一片波浪打出銀白耀眼的色斑，而那色斑竟延伸了出去，被她抓在手中化作一片薄刃的形狀──不對，那真的是一把匕首，她是怎麼拿出來的？

「很可惜的是，由於控制局近日的人員短缺，我們沒辦法採用過度嚴格的審核標準?！古擞弥讣忭斊鸬都猓笆拙従徯D著，她的目光甚至不在上頭?！覆贿^，我可以擔保今晚的活動仍然能夠帶給各位預期中的娛樂，您們的票錢絕對不會白費。」

坐在郭以柔前方的軍人裝扮中年男子發(fā)出婉惜的哀嘆，似乎是真心感到可惜。觀眾席禮貌性的掌聲再度響起，女人以同樣令人迷惑的手法瞬間收起匕首，側身後退到平臺一側，平臺後的黑幕同時被拉開來，讓觀眾一覽今天的考官與應徵者們。

是王芳──尹德和郭以柔同時叫出聲來。平臺後方有著另一排面向觀眾的鐵椅，十數(shù)名應徵者依序坐在上頭，而王芳被排在中間的順序。他仍然穿著今天早上出勤時的服裝，棕髮向後紮成一束短馬尾，但是渾身濺滿點點血漬，就連沾到面頰上的污痕都沒有清。坐在他兩側的應徵者明顯不太開心，一位是頂上無毛，背心短褲，四肢肌肉暴漲的兩米巨漢；另一邊則是渾身迷彩，全身口袋掛滿器具的墨鏡女子，她瞪了王芳最後一眼，將脖子上的迷彩領巾拉至鼻頭。

王芳的視線不往觀眾席看，也不在乎身旁正對他釋放殺氣的人們。他雙手抱胸，翹著腿，臉上寫滿懷疑地盯著鐵椅橫列最前頭。

一名女學生坐在那，絲毫不對自己所處的位置有任何疑懼。她的身材和郭以柔相近，比同齡女生稍微高了那麼一點，一頭清爽的黑髮長度只到耳根，看起來是個擅長運動的孩子，怎麼也不該和一群職業(yè)殺手扮相的人混在一塊。

女學生在座位上彎腰往回掃視其他應徵者，在和王芳對上視線時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開口挑釁。

你當?shù)谝粋€──尹德讀了她的唇，視線馬上勾回王芳那邊，只見他揚起一邊眉毛，在其他應徵者紛紛轉頭確認是誰要先上場時絲紋不動。

王芳冷冽的目光忽然射向觀眾席，攫住尹德。他一定也能看見郭以柔，看見她不解又擔心的神情，然而他只是在和尹德對視幾秒後，以令人近乎察覺不到的幅度點了個頭。

「我不喜歡這樣，他這是什麼意思？」郭以柔的聲音在顫抖，對比在觀眾席間喧騰的期待，顯得格外脆弱。她向尹德投以求助的視線，他卻猶豫是否該回答。

王芳已經(jīng)準備好了。

地獄的門要關上了，尹德卻不知道他在門的哪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