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夜,你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什麼?」
「你想回——」
才剛開口,狩刀便停了下來。因為他發現他差點說出「回去」這個命令句。
他馬上改口:
「你要選擇研究所留在研究所嗎?」
「??那裡是我家啊。不然我還能去哪裡?」
聽到天夜這一道茫然的聲音,狩刀忽然愣住。
他想起之前映良說過,解決這件事情還包括善後——也就是安置裡面的人。
狩刀一直以為只要把他們全丟給慈善機構,事情就能了結——直到他看見天夜眼裡的徬徨,他才知道自己根本沒顧慮到人心。
先不說研究所裡的其他人,至少對天夜來說,他是失去容身之處,而他這個搗毀容身之處的人,還要無情地把他丟進設施。
這未免也太殘酷了。
「這樣啊??」
狩刀落寞、卻諒解似地笑道。
那麼為今之計——
「那我晚一點就送你??過去。你再休息一下吧。我先去聯絡你的父親。」
也只能把人送回去了。
月影畢竟是正派組織,不能藏匿著一個明知身分的孩子。說到底,昨晚從研究所把人帶出來,就能算是綁架了。即使狩刀和映良看見費利爾對自己的親兒子做了什麼,那也只是「看見」,並非真憑實據。
就算因此介入調查,沒有天夜的指控,費利爾想怎麼扭曲事實都行。若是現在跟他攤牌,他難保不會反過來指控月影,說天夜的血液報告會如此,是因為月影對天夜注射奇怪的藥物。
狩刀心裡想著這些,失落地從椅子上站起,準備離開醫療中心。
他開始不懂自己的理想究竟值不值得堅持了。
嘴上說著要保護這孩子,卻又只能把他送回火坑。
說什麼不想以傷人的方式救人,到頭來卻無法給予救贖。
這讓狩刀懷疑,他會不會其實根本沒考慮到他人,只是不想讓自己走回骯髒的路而已?
他會不會根本不是想保護別人,而是想保護自己?
狩刀低著頭思考,轉身準備離去,卻被天夜叫住。
「你這樣??好嗎?」
因為天夜這道充滿顧慮的聲音,狩刀再度回頭。
「你才是,你問我這個問題好嗎?這不是你希望的事嗎?這種時候顧慮我,對你可沒『好處』喔。」
狩刀的這句話,讓天夜想起剛才狩刀說要拷問時的表情,全身不禁發出一陣顫慄。
但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一想到狩刀剛才說過,他可以自己創造世界,他的胸口便傳出一股悸動。
他察覺了自己心中的渴望。他希望自己能和那個男孩成為朋友,希望父親能疼愛自己,希望自己能像狩刀所說,選擇一條溫柔的道路,活在溫柔的世界當中。
他的心渴望擁有跟這些活在「溫柔世界」當中的人一樣的笑容。
想到此處,天夜不禁升起一道疑問。
「那你也??回答我的問題。」
「可以啊,你說吧。」
狩刀轉過身子,再度坐在椅子上,以貼近天夜的視線高度,正面面對他。
狩刀這個彷彿理所當然的舉動,令天夜回想起從前他在研究所的會客室裡,也是這樣筆直看著自己,同時會注意和自己處在同樣的高度。
天夜不知道這代表什麼,但他不討厭如此。因為那讓他覺得,自己可以平等和這個人對話。而不是像在研究所中,都要抬頭看著別人。
「我的『好處』是什麼?」
「??這必須由你自己定義。」
「為什麼不能由你來定義?」
「因為我終究不是你,只是局外人。無論我腦中描繪的藍圖在他人眼中看起來有多麼美好,如果不是你希望的樣子,那對你就沒有意義。」
可是——狩刀話鋒一轉,繼續往下說:
「在那個設施當中,只要有一個人不希望待在那裡,那我就會幫他。所以我不會放棄我的藍圖。」
「????」
兩人說到此,天夜低頭稍微思考了半晌,他開始覺得狩刀說的話充滿矛盾。
因為照狩刀剛才這句話來看,為了拯救那個想離開研究所的人,他就必須破壞天夜希望的世界,那他終究還是傷害了天夜。只要選邊站,狩刀就一定會傷害到人。
他剛才說的理想論,說穿了,其實只是不去看、不去追究自己不希望的結果。
但天夜也明白,狩刀此刻之所以還在這裡裹足不前,是因為想思考出一個兩全其美的做法,想找到一條讓所有人幸福的道路。
因為——他不想放棄天夜。
想到此處,天夜的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同時也發現了問題的癥結點。
「??你覺得??爸爸做的事情是壞事嗎???」
「??嗯。」
狩刀充滿顧慮地道出回答。
「你的同伴也都這麼想嗎?」
「嗯。」
「爸爸說過,他的研究是為了拯救全人類。這樣也算壞事嗎?」
「我認為他這個想法沒有錯,但是做法不恰當。」
「是因為??剛才說到的『不擇手段』?」
天夜有些不解地問道。狩刀於是將手肘靠在大腿上,以更貼近天夜的視線和距離這麼說:
「那我這樣問你好了。」他在天夜面前各豎起一根手指。「假如今天你遇到危險,而有個方法是讓你的朋友代替你。如果你真的被救出來,你會高興嗎?」
天夜思索了一會兒,最後回答:
「??不會。這沒有道理。而且他的爸爸、媽媽一定會很難過。我知道,他們一定會很難過??」
天夜說著說著低下頭,彷彿在腦海模擬了那對父母傷心難過的模樣,讓他的心頭一緊。
狩刀見狀,也欣慰地瞇起眼睛。
「這就是我的回答。在我看來,現在的情形就像我們犧牲了裡頭的人在拯救世界。就像你說的,這沒有道理。」
「這樣??」
狩刀其實心裡清楚,他這是詭辯。
世界和人根本不是對等的比喻,兩者無論性質或關聯性都大相徑庭。
但是他希望天夜能明白,在他的心中,這樣的天秤完全成立。
「那麼只要改變做法就行了嗎?」
「嗯?」
「只要做法對了,爸爸是不是就不用改變他想走的路?」
「這??話是這樣說沒錯??」
話是這樣說——但實際上恐怕無法如此。
【待續】
後記:
大家好久不見,我是阿悠。
抱歉,我上個月底趕工作,加上發生了一些不開心的事,我稍微潛在水底,不想呼吸了一陣子XD
現在算是初步調適好心情,工作也沒那麼緊了,所以稍微有點時間可以創作。
不過之後因為這件私事,我預計一月還會小忙一陣子。順利的話,二月應該就會恢復正常。(嗯,順利的話??)
所以小說的更新接下來依舊會斷斷續續,先跟各位說聲抱歉。
總之我會加油,無法加油的時候,就先擺爛再面對(喂
請大家不用太擔心,反正時間過去後,阿悠又會是一尾活龍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