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作者： 張國城
出版社：八旗文化
出版日期：2020/11/04
之所以取這個篇名，整體來說，作者在前面兩章介紹美國的政治文化環境、軍事思維還有其分權負責的制度，不過能舉例的具體事例、脈絡由來可說很少，很多都是概念介紹後直接銜接歷史事實解釋，多過各種因素的分析……不過戰爭分析比較多，後面再介紹，比起上一本《國家的決斷》真的沒有讓人很滿意。
立國價值與概念演進
美國是當今世界唯一超級強國，也是一個歷史上相對短暫的國家。這有可能就是今天多數人的認知？不過大概很多人不知道，美國各項決斷，尤其是在外交與軍事上的思維模式，其實跟美國的文化傳統與開國時建立的政治經驗和政治架構，有著絕對關係。
首先，美國的決斷受英國政治文化影響，重視契約與法律所保障的權利。英國從《大憲章》和《權力法案》之後，逐漸形成政治權力應受限制的觀念。「人民權利（right）應受契約保障」和「權力(power)應有明確定義並受節制」，成為美國政治文化核心。因此，保護美國的國家和國民權利（１）．，以及確定美國的權力範圍，就成為了美國外交活動的核心，不論是締結條約或加入各類國際組織的。
當然，美國的國家與國民權利，不同時期有不同界定。基於美國發展史來看，一般包括自由貿易、公海航行自由、人身安全和自由除犯罪外不受侵犯等。作者認為門羅主義就是最明顯的例子，維護公海航行自由被認為是美國對外政策的重點，因為美國的陸地鄰國只有兩國，在二十世紀之前海路是美國和美國以外世界往來的唯一通道，如果公海航行自由受到干擾，美國將會窒息，十八到十九世紀初英國對美洲海上航運的干擾，是一八一二年戰爭發生的重要原因，美國會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最直接的原因也在於德國攻擊美國商船。
美國的建國，眾所周知與英國清教徒躲避宗教迫害有關。不過這批清教徒與其他人類歷史上逃離本國、移居外國的人群不同之處，在於自我負責的態度與追求自治的作為。《五月花號公約》（Mayflower Compact）就是僅次於獨立宣言的重要歷史文件之一。
再來是美國人相信政治權力需要受到人民同意。《五月花號公約》是乘坐「五月花號」帆船前往北美洲新英格蘭殖民地的一百零二名英國清教徒在上岸之前，其中的四十一名成年男子於一六二零年十一月十一日在船上簽定的政治聲明。《五月花號公約》創立一個先例，既統治者是由被統治者的同意而產生的，而且用來約束你的規定必須經過你的同意。
這是創立美國的思想之一，在同一個社會的公民具有自由結社的權利，並通過可以制定對大家都有利的法律來管理自己，這是「美國的決斷」第一基礎。
《五月花號公約》全文如下：
以上帝的名義，阿門。我們這些簽署人是蒙上帝保佑的大不列顛、法蘭西和愛爾蘭的國王──信仰和捍衛者詹姆斯國王陛下的忠誠順民。
為了上帝的榮耀，為了增強基督教信仰，為了提高我們國王和國家的榮譽，我們漂洋過海，在維吉尼亞北部開發第一個殖民地。我們在上帝面前共同立誓簽約，自願結為一民眾自治團體。為了使上述目的能得到更好地實踐、維護和發展，將來不時依此而制定頒布的被認為是這個殖民地全體人民最適合、最方便的法律、法規、條令、憲章和公職……(略)我們在科德角簽名於右。
在接下來的一個世紀中，美國其他早年定居者仿效了五月花號的先例。在無人居住或只有少數人居住的土地上建立了新政府。一六三九年一月二十四日，康乃狄克殖民會議在哈特福通過了《康乃狄克基本法》（Fundamental Orders of Connecticut），該基本法決定在康乃狄克城鎮設立政府，規範其結構與權力，以讓當地政府獲得入海口並從事貿易。《康乃狄克基本法》被認為是第一部具現代法治精神，在北美大陸上出現的成文憲法。一六三九年六月四日，麻諸塞州灣殖民地，羅德島和普羅維斯登植物園，通過了《紐黑文殖民地基本協議》，之後殖民者們在一六四三年創立了「新英格蘭聯盟」。
這種以契約建立統治機構的形式對北美造成深遠影響。第一是政府權力為列舉式，凡是契約或法律沒有明確條列的，政府不得為之。因此美國小政府的政治文化因此確立下來。其次是基於北美殖民地的廣大，人民移居他地自謀生活非常方便，所以治理品質太糟的區域，人民不樂久居。連帶促進了自我負責的意識提升。第三就是連政治這種大事都是以契約而非僅僅一紙官員的命令來進行，揭櫫並確立了「契約神聖」的精神。
美國在一七七六年發表了《獨立宣言》，結合了《五月花號公約》的精神，並且說明反抗的原因是英國國王對於殖民地的種種失德暴行。這讓英軍與殖民地立刻陷入全面戰爭的狀態。一開始美軍處於劣勢，仍堅持作戰。一七七七年，英國軍隊嘗試掌握紐約州的哈德遜河，結果在薩拉托加戰役（Saratoga Campaign）中被美軍擊敗。此役是法國決定與美國同盟的關鍵，往往被視為是美國獨立戰爭的轉捩點。由於爭取法國成功，加上歐洲國家基本保持中立態度，因此戰局逐漸轉向對殖民地有利。英國在軍事和外交上的失敗，遭受國內反對派的攻擊。一七八一年，華盛頓領軍在維吉尼亞的約克鎮（Yorktown）戰役中重創英軍。英國托利黨內閣下臺，輝格黨執政，決定結束戰爭，促進巴黎和談。
一七八三年九月三日，英國與美國簽訂《巴黎條約》，承認美國獨立。當時的美國國土就是一班所熟知的「北美十三州」。作者認為這種建國模式讓美國對外關係始終建立在一種道德觀，也就是某些價值必須捍衛並且弘揚，因為這個國家就是基於這個理由不惜流血建立的。
再來，就是美國對歐洲文化深刻的了解，對「權力平衡」（blance of power）原則熟練的運用、透過西伐利亞國際法體系的再利用，都是美國早期順利建國的原因。
最主要與他國不同的一點，就是孤立主義。起源於美國獨特的地理位置，而不願意捲入其他大陸的衝突、美國國父華盛頓臨別箴言等等。也是門羅主義的由來。不過作者張教授也認為，美國忙著北美殖民地擴張也是孤立主義的原因之一。
若說有甚麼意外，就是美國自身建國的理想主義精神，所產生的道德外交傳統加上孤立主義發展起來的門羅主義，讓美洲殖民地脫離歐洲宗主國的速度較其他洲快。客觀上來說也保護各國避免遭一戰及二戰的戰火波及。
作者特別提到了一點刻版印象：美國文化強調自由民主，多元化與分權是基本原則；沒有大型國營企業，也沒有徵兵計畫與計畫經濟的傳統。因此美國以外的人常認為美國人為了自由寧可犧牲效率，但這並不代表美國人就是一盤散沙。只要他們認為自由受到不合理的侵犯，就會起而抗爭，這是美國的開國精神與處世哲學。
分權習慣加上強制任期的規定，使得美國政治風氣上相對開放，像是政府文件往往不到幾天或幾週就落入新聞界之手。美式價值觀的公平正義不講究階級，重視的個人公平是「政府盡量不要來管我」，講價值、重視公開，但是在內向與外向導向的關係下，也導致外交政策不一致、不連貫。
作者長年觀察認為，美國的外交政策來自一定的道德意識，又兼具現實主義（重視國家地位、強調軍事力量）、自由主義（重視國際合作與集體安全），和建構主義（重視建構過程與典範的形成）三種主義的特質。同時因為「契約神聖」的精神，美國外交特別重視條約、宣示、訊息的重要性，因為這確定了美國的責任，不明白表達意向如無反證，也視為故意為之。
孤立主義的由來
在積極於北美洲擴張領土的時候，美國出現了孤立主義。這個孤立主義並不是自我封閉，而是不介入歐洲衝突這種想法，最早起源於華盛頓。華盛頓就任美國總統並連任一屆後下野，在其著名的《臨別演說》（Farewell Address）中就新生的美利堅合眾國外交政策提出懇切的建言，其核心精神就是「不結盟」。以下列舉其他主要原則，並附上「美國在臺協會」網站提供的中文翻譯（２）．。
首先，要慎防外國的陰謀，但在慎防外患的同時，仍要保持公正，不偏不倚。華盛頓說：
一個自由的民族應當經常警覺，提防外國勢力的陰謀詭計，因為歷史和經驗證明……當我們所偏好的那一個國家爪牙和受他們蒙蔽的人，利用人民的讚賞與信任，而把人民的利益拱手出讓時，那些會抵制該國詭計的愛國志士，反而輕易成為懷疑與憎惡的對象。
其次，對外關係應以商業為重，不要有過多的政治羈絆，不要涉入歐洲的利益糾葛：
我們處理外國事務的最重要原則，就是在與它們發展商務關係時，盡量避免與它們發生政治聯繫。我們已訂的條約，必須忠實履行，但是以此為限，不再增加。
我們處理外國事務的最重要原則，就是在與它們發展商務關係時，儘量避免與它們發生政治聯繫。我們已訂的條約，必須忠實履行，但以此為限，不再增加。
歐洲有一套基本利益，這些利益對於我們毫無或極少關係。歐洲經常發生爭執，其原因基本上與我們毫不相干。因此，如果我們捲進歐洲事務，與他們的政治興衰人為地聯繫在一起，或與他們友好而結成同盟，或與他們敵對而發生衝突，都是不明智的。
第三，利用美國地理上的優勢，維持自身的獨立與中立，做明智的判斷：
我國獨處一方，遠離它國，這種地理位置允許並促使我們奉行一條不同的路線。如果我們在一個稱職的政府領導下，保持團結一致，那麼，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就可以不怕外來干擾所造成的物質破壞；我們就可以來取一種姿態，使我們在任何時候決心保持中立時，都可得到它國的嚴正尊重；好戰國家不能從我們這裏獲得好處時，也不敢輕易冒險向我們挑釁；我們可以在正義的指引下，依照自己的利益，在和平和戰爭問題上作出自己的抉擇。
我們為什麼要摒棄這種特殊環境帶來的優越條件呢?我們為什麼要放棄自己的立場而站到外國的立場上去呢?為什麼要把我們的命運同歐洲任何一部分的命運交織在一起，致使我們的和平與繁榮陷入歐洲的野心、競爭、利益關係、古怪念頭，或反覆無常的羅網之中呢?
華盛頓提出的是堅持不與任何國家（主要為歐洲列強）結盟，不捲入列強紛爭，完全獨立地處理國際事務的孤立主義外交原則。其精髓就是「我們美國是為了自己行動，不是為別人而行動」。日後美國的單邊主義外交實踐，既推行不受他國和國際機構影響、不建立與依賴聯盟，完全獨立地憑自己實力處理國際事務外交政策，都可以在華盛頓的主張中找到先聲。
另外，關於孤立主義，作者還歸類以下兩點：廣袤的北美大陸，讓美國在初期專注在其地盤周遭征伐，當時的歐洲列強在歐亞大陸爭奪上，受限於地理位置的美國則沒有多少條件也無必要參與，在一八六零年以前美國還得專注在南北雙方對於奴隸制的內政問題。
再來是國務院的官僚慣性，在「組織帝國主義」影響下，各組織爭奪管轄權、國務卿必須花費太多時間協調各項工作；規劃新決策或是新方法執行舊決策因此時間不足，是造成孤立主義的原因之一。不過作者舉例一九一八年美國總統威爾遜，因為坐船參加《凡爾賽和約》一連幾個月不在華府，導致對國會影響力下降而功敗垂成，歸咎於國務院……沒有更詳細的情況，覺得說服力不夠，難以評論。
不過由此來看，將孤立主義視為封閉，甚至於東亞的鎖國政策畫上等號的言論可以無視了。不如說是利用先天優勢加上自身需求的彈性外交思維，單邊主義的起點才屬實。
還有值得一書的是：美國傳統的軍事思維其實是反對擁有龐大的常備軍的，這個情況基本上一直維持到二戰前夕。美國史上第一支職業軍隊，是一七七五年在獨立戰爭中成立的「大陸軍」（Continental Army）。雖然大陸軍戰功彪炳，但是各州共和主義加上對國家常備軍團不信任，戰爭結束後不久大陸軍就宣布解散，軍官士兵解甲歸田的同時也形成幾個美國政治傳統：一、文人領軍；二、現役軍人不在文人政府裡從政或參選；三、原則上軍人不直接轉任文官；四、是否有軍人資歷或作戰功績在選舉中不那麼被重視(艾森豪是例外，他挾著二戰英雄的光環參選總統)；五、軍人在社會上不是一個特殊群體。六，戰爭勝利後反而裁軍。
由於歷史上沒有龐大的常備軍，減少傷亡與縮短戰時既是手段，也是目標。作者也認為，美國沒有展現對抗侵略的意志力，疏於必要的戰備，無力嚇阻對手的野心，這才導致當年珍珠港事件的產生。不僅是當年日本軍國主義，還有對蘇聯的讓步、從韓半島撤軍導致韓戰爆發等等，作者均歸咎於美國未能完全承擔責任、強硬嚇阻挑戰者所導致……這點，建議讀者將作者對於歷史性解釋、決策思維的解析分開看待，理應可以產生不同角度的解讀看法。
（To be continued）
〈１〉．羅發號事件改編最近電視劇《斯卡羅》，也是美國公民遇襲，導致軍隊出動。
（２）．喬治華盛頓的告別演說：美國在臺協會翻譯
關於作者對阿富汗局勢的談論：只靠總統民選及開明社會，無法確保國家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