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妳發什麼瘋啊！」聽到這個，哈樂德不顧喉嚨流血，氣得大吼：「安潔芮卡，我信任妳卻搞這麼一齣？」

　　「有沒有想過是你太可疑？」我仍用刀尖指著他的喉嚨：「就算你跟凱爾蒂雅是青梅竹馬，也未免幫『太多』了吧？即使我跟雷吉諾德的關係再好，也不會到這種……能捨棄當下事物的程度，例如你跟歐米佳辦事辦到一半，凱爾蒂雅恰巧找來，你會立刻把歐米佳丟下的行為。」

　　「哈？」他聽到生氣笑著：「這有什麼好懷疑的？我跟她從小認識，妳不能因為自己沒有能信任到這種程度的摯友就胡亂推測吧？阿爾聽了絕對會很高興，原來妳跟雷吉諾德的關係不過如此！」

　　我咬緊牙，低吼：「別想轉移重點！別以為我不知道，當初凱爾蒂雅把權力分散是你提議的！而且聽剛剛的對話，肯定是我昏迷時你就趕過來了，或者在更早之前，她想出來旅行也是你先贊成的！會不會太湊巧？或是你想得到什麼？蘇坦家族過於壯大，你只能靠這種方式慢慢挖……」

　　「安潔芮卡，不要以為妳是她的女人就可以亂說話！」哈樂德怒吼，我被一股爆發力撞開，反射性要把刀往他大腿上插時，被一股外力扯住，回頭是凱爾蒂雅蹙緊眉頭在喘氣，滿臉不敢置信：「安潔？妳為什麼攻擊他？」

　　「痛死我了……」哈樂德捂著脖子，血流不止；賀夫傑恩急急忙忙提著醫藥箱過去包紮，可以知道是誰打小報告了。

　　「安潔，妳……」凱爾蒂雅咬牙，將我用力抱緊蹭過來嗅。

　　「我沒有被操控！」翻她白眼，我繼續盯著哈樂德不放：「妳是不是故意裝瞎？歐米佳就算了，但是男阿爾法對妳死心塌地到這種程度，甚至能丟下自己的繁衍大事……根本有鬼好嘛！妳引以為傲的第六感不覺得哪裡奇怪？」

　　哈樂德的嘴角一抽，我努力掙扎看凱爾蒂雅，發現她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難道，他們其實有一腿？

　　我只是障眼法？

　　幹。

　　「阿德……是不會害我的。」凱爾蒂雅這種彆扭的語氣，我就知道有問題了，真的是我猜測那樣？這兩個有一腿？男阿爾法跟女阿爾法在一起也可以啊，有夠阿爾法很可以，但是能不能別把我扯進來啊？有病嗎？

　　你們自己慢慢談好，別扯人下水行不行？

　　「不然妳解釋一下，為什麼他在這裡？我們明知道史丹提夫後面有一個阿爾法家族支持，根據妳的說法絕對不是泛泛之輩，而他距離權力中心近、連帶家族影響力也上升，更何況我一出現就跑來關心，在醫療跟藥學都有相關經驗，不覺得很有趣嗎？」

　　說完，嘴皮也忍不住一扯。告訴我全天下哪個不把女阿爾法當性對象的男阿爾法，會單純為了『友情』拼上全力、不斷給予支持？而且這人個性非常狡猾不是無欲無求，卻在她面前非常忠誠不二、不求回報？

　　凱爾蒂雅的表情有很微妙的變化，我看不出在想什麼。

　　「我跟她說吧。」哈樂德咬牙：「阿爾，妳先迴避，如果她又亂來賀夫會通知。」

　　「嗯……」

　　我聽出情緒是悲傷，但是來不及看清表情，凱爾蒂雅這次走得很乾脆，哈樂德還到門口確定她走遠才關上門，好像不怕被揍第二次，是有信心能用血毒？但是我已經被標記了，昨晚還……有夠蠢！至少不會讓他輕鬆命令。

　　「坐啊。」哈樂德用下巴指椅子，自己也拉一張坐下去，口氣非常兇：「難怪阿爾每次都說希望妳武力值低一點，痛死了……」

　　「呵，怪我？不強怎麼自保？」我看著他，清楚感受到煩躁。

　　是他在煩躁、還跺腳。

　　我慢慢等著，就看要等多久。能讓阿爾法磨磨蹭蹭都說不出來的事情，肯定非常重大，或者對他來說十分羞恥。

　　等到最後，他像是抓狂一樣用力搔搔頭髮，說一句——

　　「她不孕是我害的。」

　　「什麼？」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哈樂德焦急地咬著指甲，一股腦說著：「妳沒聽錯……發生在十幾年前，那時我們才十一歲，很年輕，相約放冬假時一起去山上的雪屋玩，還仗著阿爾法身強體壯就不多穿裝備跑去滑雪。結果阿爾回來時發高燒了，外頭變天在下暴風雪，醫生趕來要等一段時間……其實也就晚一、兩個小時，她一定能撐過去，但、但是我太年輕自負，家人歷代都是醫學權威，那時我早已知道自己在這方面很有天賦也想炫耀，所以自告奮勇調配發燒藥，她喝下去，燒的確減緩了，可是……身體也被我破壞了。」

　　「你幹了什麼？」我停頓幾秒才吸收完剛剛聽到的事情，哈樂德長嘆表示後悔。

　　「你亂採藥給她喝？」他不說，我只能自己亂猜。

　　「不。」哈樂德又猶豫，才開口：「那個小木屋是王族專用，所以有放緊急醫療箱，東西非常齊全，也會有醫生定期來更換藥品，所以不怕過期，只要乖乖按照指示調配『兒童』用量，阿爾就會好起來，但是我卻無視那張調配單——妳也知道兒童藥量跟成年人不同，我的比例放錯了，弄到『成人』藥量。阿爾喝下去燒停了，幾分鐘後感覺腹部在痛，原本還在嬉鬧說等等會拉肚子，下秒就倒下去了，那時她身體在發育，體內的荷爾蒙分泌不穩，藥量過猛造成下體大出血……子宮萎縮。醫生趕來時說沒辦法，如果不拿掉有可能會影響到另個器官，所以阿爾摘除了子宮，結果還是遲一步，性功能正常，卻沒有遺傳因子。」

　　「這……就是她不孕的原因？」

　　「嗯……」

　　我頓時明白他幫助凱爾蒂雅確實是有目的——彌補。

　　十一歲的年輕男孩，為了炫耀能力害青梅竹馬終身不孕，對孩子來說絕對是心靈陰影；而且當年的國王、皇后沒把他幹掉很神奇，凱爾蒂雅是唯一的王位繼承人，據說沒有兄弟姐妹是因為皇后身體不好，國王就沒要求多生了。

　　「你怎麼沒被先王幹掉？」我好奇問著，為了避免被誤解成希望他去死，所以補充：「有試過粒線體治療嗎？那個以前不就在研究了？」等等，我想起來曾經答應過要幫——幹！那對歐米佳情侶摘除粒線體，現在來得及嗎？

　　我佩服自己在這種感傷時刻，還能東想西想。

　　「阿爾騙他們是自己滑雪沒注意弄傷的，沒提到我。至於粒線體治療？沒辦法，當時她腹部的性粒線體都損壞也拿掉了，要怎麼治？我想過移植，但是性粒線體非常細小且有不同，無法藉由其他部位的粒線體填補，也不可能移植他人的性粒線體，這部分影響很大，移植他人的性粒線體就算成功讓歐米佳自然懷孕，孩子生下來也會跟自己沒有血緣關係，倒是流著捐性粒線體的人血脈。」

　　「但是至少有孩子。」我本來還很同情，聽到這個頓時冷笑：「怎麼，一定要流著王族血脈才高尚？」

　　「妳多讀些書，不要只知道仇恨，這無法帶來幫助。」哈樂德翻白眼，我很想揍下去，但是會顯得自己沒水準，就耐著性子聽他繼續說：「阿爾法最核心的意念會透過血脈代代相傳，貝塔因為血緣廣闊所以看不出來，但是阿爾法跟歐米佳的核心意念遺傳高達百分之八十五到九十七——知道為什麼重要了吧？目前只有蘇坦家族嚮往和平，尤其是她這支血脈，如果阿爾沒辦法留下孩子、甚至被發現失去子宮，只有被拉下王位的後果。哪怕是蘇坦家族其他的阿爾法坐上王位，即使崇拜和平，十之八九也是階級主義者，會把阿爾她們這支努力改善的平等破壞掉，社會將再次倒退，回到只有阿爾法是人，歐米佳變回單純的生育工具，貝塔變回奴隸，社會進步不再是以人民為主，而是以阿爾法的享受前進。」

　　我的腦袋頓時嗡嗡響，這是第一次聽說。

　　遺傳不止髮色、眼睛、性別有差，連意念都受影響？

　　反正，凱爾蒂雅不孕是他造成，卻必須有孩子，不然貝塔又要……我忍不住摸摸腹部，那裡曾經有過生命，但是死在凱爾蒂雅的槍下，如果當初沒下手，孩子早已成年，只是會不會認我？或是隨著歷史憎恨安潔芮卡這個人。

　　或許這樣想很自私，可是我突然慶幸孩子沒了。那時雙方都沒做好心理準備，而且她讓我受傷是為了治療僕人……還是好氣啊，孩子就這樣沒了，一言兩語難說清的矛盾在心裡化開，只能深呼吸暫時拋棄，回想那個僕人好像是賀夫傑恩他祖母還是誰，如果我當時沒有被逼急治好傷口，賀夫傑恩也不會在這當萬能小幫手。

　　「妳擔心不能受孕嗎？」

　　哈樂德的聲音將我拉回神，他繼續說著：「這點不用煩惱吧？她的性粒線體受損，卻曾經在妳身上發生奇蹟！這點跟靈魂伴侶有關的樣子，是只屬於妳們的希望，但是再多詳細就不知道了，得問艾娃，可是她也知道不多的樣子，靈魂伴侶的資料實在太少太少……」

　　「嗯。」

　　沉思半晌，我忽略他難過的眼中帶有淚光，獨自站起來。

　　「晚安，我回去睡了。」

　　「妳不是要找史丹提夫？」

　　「不，就算是我要她說真話也難，如果問到那傢伙不想回答的東西，就會一直繞圈圈試圖轉移注意力，每次跟她交談都很火大。」我走到門前，要轉動門把時沉默半晌，弱弱說出一句：「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哈樂德好像被我的道謝嚇到跌椅子，沒理他，出去時賀夫傑恩在一段距離外，他快步走來，我說想回房間睡覺後就跟著走——現在外面好安靜，什麼都沒有，我想起在烏爾之城的第一天晚上，當時離開房間在走廊上漫步，只有寂寞的月光灑在身旁。

　　難怪她非常信任他。

　　只是事情越來越複雜。

　　哈樂德可以確定不是幕後黑手，他彌補凱爾蒂雅都來不及了，哪會利用我創造新病毒威脅她？

　　「謝謝，早點休息。」到達房間門口，我開口跟賀夫傑恩說話，他仍是微笑但是眼睛張大大——整個呆在原地，這是怎樣？我道謝這麼有殺傷力嗎？

　　推開房門進去，凱爾蒂雅果然還沒睡。

　　她坐在床上，停下翻書的動作，我想了想，開口：「妳恨他嗎？」

　　恨他當年自負，害妳從此不孕。連王位也坐不穩，外面那些貪婪的鬣狗總是在找機會把妳拉下來，質疑第一性別、質疑繼承人存在、質疑權力分散，認為自己上位能做得更好。

　　雖然很多時候我都覺得阿爾法十分自私，可是知道一些事情，她至少成為自私中還會分一點給他人的慈悲者。

　　「不恨。」凱爾蒂雅毫不猶豫說著，嘴角微微彎起：「甚至慶幸他當年的決定，讓我能在單身無子的情況下，遇到唯一的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