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我醒來時躺在一張沙發上,手被銬著。四周都是刺鼻的藥味,迷茫一、兩秒,想起自己最後做的事情時一陣胃疼——當時我又失控了,因為凱爾蒂雅要進來,我想阻止艾莉娃開門,就打破盤子握著碎片逼她遠離門邊,手掌包了薄薄一圈,應該是有被扎傷,我感覺不到痛。
一爬起來,旁邊的僕人就上前看我。
「艾莉娃呢?」我有氣無力說著:「我不記得自己幹了什麼,但是我有傷害她對吧?現在道歉來得及嗎?」
「可以……吧?」這個貝塔不太確定,小聲說著:「陛下目前陪在艾莉娃大人旁邊,請您繼續躺著歇息,等鎮定劑施打後就可以下來了。」
鎮定劑……我瞥一眼後嘴角諷刺上揚,別人都是感冒打點滴我居然是打鎮定劑……我無神地躺著,以為時間過了很久但其實沒有,現在凌晨三點多,屋內除了滴答的時鐘響也只剩外頭零星的聊天,這假期也太多瘋狂,都幾點了還有貝塔在外面買買買啊……
「殿下!」
「我來就好,你退下吧,辛苦了。」
是哈樂德的聲音,看來我在他的地盤上。
「不會的,如有需要請您儘管呼喚。」
我想這裡應該是醫學研究中心,他走到我的視線範圍先看鎮定劑還剩多少量,這才解開我的手銬,自己拉了另張椅子坐下,遲遲沒有開口說話,我跟他之間只有沉默。
「妳又失控了。」哈樂德的聲音聽起來很累,他捏了鼻樑繼續說著:「有印象做了什麼嗎?」
「我道歉還有用嗎?」
「看當事人的決定。」他說完又沉默了,在我想繼續閉上眼睛休息時說了一句:「艾莉娃已經跟我說事情經過了,我大致明白發生什麼,妳是因為阿爾的逼迫才這樣對吧?剛剛有先跟她溝通了,或許有用或許沒用,我不確定,只想詢問妳是否依照個人意願要求凱爾蒂雅暫時遠離身邊?」
「是。」
「嗯,我知道了。」我以為他說完就會走,結果還在這裡,哈樂德在我注意到他時才開口:「喊妳凱特琳可以嗎?」
「無所謂。」
「那麼凱特琳,妳是阿爾的靈魂伴侶。」
因為鎮定劑的關係?還是第二次聽到的衝擊沒那麼大我才沒有反應,不管喜怒哀樂都沒有染上心裡的白,只「嗯」一聲,哈樂德應該是不滿意這個回覆。
「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可以幫妳們減少摩擦。」
「除了兩不相見,我跟她不可能和平相處。」
「但是妳以前跟她相處的十分融洽不是嗎?」
哈樂德說得應該是指我還沒有叛變前,那段相處的確很好,她會提供支援、讓我自由進出古堡;我也會給她看研究成品、偶爾幫忙調配,當時我們沒有摩擦、沒有傷害,只是純粹的師生跟上下屬關係。
「那時我還不瞭解她。」
結果那樣的和平是建立在不了解之上,一旦知道了,就會發現跟想像中不同。凱爾蒂雅並不是對每個人公平,她心裡仍有高低之分,也是受下半身影響嚴重的阿爾法。她需要歐米佳,她需要洩慾,比起成天上萬種藥物,她只需要抑制劑的進步,栽培我就是為了這個。
她希望能解脫下半身的束縛。
「那我說些事情,讓妳了解現在的她吧?」
我沉默不回應,說不說都無法解決問題,在阿爾法的地盤貝塔沒有太多選擇,也無法像歐米佳撒嬌。哈樂德說了之後,也只有我要單方面放在心上而已。
「我知道妳們發生『衝突』是因為對話,阿爾法對自己的靈魂伴侶佔有慾是絕對的,遠比妳以為的程度還嚴重……嚴重到把愛人分屍吃下肚只求結合一體也有可能,所以她是被妳喝醉那句惹到了。」
「嗯。」
「妳真的會那樣嗎?」
「哪樣?」
「酒後亂性?」
「哈。」我抽口氣一笑:「你們的消息不是很靈通?怎麼沒聽過『別撿安潔芮卡回家,她身上有毒蛇』的傳聞?」
「那條蛇嗎?妳都帶牠去喝酒?」
我不想說話了,只覺得很累。
哈樂德看我的反應後沒有催促,只是說著:「嗯,我知道了。溝通是第一步,如果妳願意跟她好好說,我會感激的。第二點是妳可以稍微注意的,跟阿爾在一起時,妳要是覺得她很煩或是很礙眼,可以直接請她離開,例如說『我很煩,妳能不能走開一點?』,然後不要提到歐米佳,對阿爾法的刺激比較小,因為妳趕她去找歐米佳就像厭倦對方的存在想去找新對象,阿爾法本能上會反撲,用各種方式表示自己還行,但是手法會比以往激烈,不知道這樣解釋有沒有明白?」
我還是不想回話,只覺得可笑至極。
這是什麼幼稚寶寶缺乏教育嗎?什麼都本能本能……是不是有人說搶劫是他無法反抗的本能,抓到就不能關了?
「阿爾那邊我也說過了,要她以後聽妳把話說完,或者別那麼激動,我沒有靈魂伴侶所以不知道伴侶對自己做出這些事情是什麼感覺,但是阿爾有跟說我非常難控制自己的情緒,因為妳跟她現在是拿針互刺,時間久了就會越來越神經質,唯有妳們都慢慢放下,才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情況也會好轉。」
「我不想跟她玩情侶遊戲,我只想自由。」
哈樂德注視我,像是在分析那句話的意思。
「這輩子我只想好好活著,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賺了足夠的錢後去旅遊,看看同伴們說的『絕美夕陽』是什麼?品嚐天下最美味的『藍珍珠』,欣賞一生不能錯過的『血鑽石』真貌,我不打算拋頭露面,什麼權利、政治都是屁,就讓你們這些阿爾法慢慢玩吧,我只想安安靜靜度過一生。」
「現實就是事與願違,妳現在只能——」
「你們沒有深入無底克勞,只知道那裡適合關重刑犯,卻不知道裡頭會造成何等的精神折磨,它會讓你想起人生最痛苦的時候,時時刻刻重演著,麻木了就更改劇情,修往勝利之路卻是懸崖,再次重擊你的傷口,知道這種感覺嗎?像是拿把刀不停在你無法忍受的傷口重複削肉,見骨了就從你不會痛的地方慢慢劃過去,繼續體驗生不如死。我原以為離開無底克勞就不用再受苦,結果凱爾蒂雅繼續折磨我,那就算了,她應該是處理善後很煩躁吧?我接受用命還,你卻說我這生仍然沒有選擇。」
「可以有選擇的。」
「什麼選擇,你說來聽聽。」我冷漠說著:「就算八十年過去,我老了你們依舊年輕,貝塔沒時間浪費在床事,能不能去找個時間多的歐米佳陪你們慢慢規劃?」
「這就是妳的內心想法?」哈樂德還是坐在這裡,表情淡定:「我明白妳對世界的不滿,不過這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妳已經輸了,是勝利者的獎勵品。阿爾在妳脖子上的標記就是證明,我唯一能給妳的建議就是減少跟她的衝突。」
我笑一笑,不意外。
在階級社會裡,能讓阿爾法之王留下後代遠比尊重他人自由重要,而且說句難聽的——我沒有被抓已經很給面子了,為什麼貝塔服從阿爾法到喪心病狂的地步?因為他們握有最高權利呀,沒人想被抓,當時跳出來表示支持我們的貝塔都死了。
幸好鎮定劑是打點滴,不然我現在肯定氣得跳起來了。
「阿爾不可能放開妳了。」哈樂德持續刷存在感:「算是為了妳自己,先聽我的意見吧。以後不要叫阿爾去找哪個歐米佳,也減少提到雷吉諾德或是他孫子的事情,阿爾非常在意妳是否有她以外的人,阿爾法對伴侶的占有慾不會因為妳是貝塔就有折扣。」
「為什麼她不先改變?」
「因為她得維持不變,就算要變,也要有個理由。」
「我肯定無法成為她的理由。」
「不然這樣吧。」哈樂德語氣一拐:「六年夠吧?這段時間妳盡情嘗試,真的沒辦法改變阿爾,我可以讓妳秘密出國,一輩子不用再跟阿爾見面。」
秘密出國、一輩子。
聽起來很誘人,但哈樂德是老狐貍,如果跟我說這句話的是漢米敦還有可信度。
我扯著嘴角:「為何不是換她嘗試改變?而且這個嘗試的標準怎麼看的?把話說白一點,只要我沒有改變凱爾蒂雅,你肯定會當成我沒有嘗試,所謂的秘密出國躲一輩子,是你把我送出國後處理掉對吧?」
哈樂德不掩飾情緒,回敬一個頷首:「唉,被發現了嗎?阿爾已經決定如果妳不能生就從家裡後輩挑一位培養成繼承人,目前已有人選,他明年會入學,沒意外的話你們會碰面一、兩次。」
「嗯。」我根本沒心思想她挑的繼承人是誰,現在哈樂德已經表明了,我如果不乖乖順從凱爾蒂雅就處理掉,這樣的情誼真讓人感動,忍不住乾笑幾聲,我將點滴的針拔出、動動手腕。
「隨便吧,艾莉娃在哪?現在去道歉會吵到嗎?」
「妳為何執著要道歉?」
「因為——」
『求求妳放開我,我真的不行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背叛妳!我不會——絕對不會再這樣了!妳以後說什麼我都聽!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不要——不要!』
『我說過不會放過妳。』
『凱爾,我真的、真的對不起!求妳原諒我凱爾!求妳原諒我——』
『已經太遲了。』
「我不想再給她理由說我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