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忽明忽滅。橡木桌椅胡亂地擺放，上頭堆著數(shù)量不一的羊皮紙與書籍。本該放滿書的書架，反倒整齊排列著玻璃瓶，瓶裡保存著的液體色彩斑爛，讓人不敢輕易觸碰；書架裡不僅擺放著顏色各異的液體瓶子，各種煉金器具、小型盆栽塞滿了剩餘的空間，使得這些書架無法再容納多餘的事物。
牆角的一隅飄來濃烈的藥草味，洛維奇就站在那兒。
此時的他已經(jīng)拉下斗篷，露出一頭暗褐長髮；但任憑面前的煉金臺火光紛飛，卻映不出他臉上半絲血色。
他輕踩風箱，大鍋下的火爐燒得更旺，長木杓沿著鍋緣攪動，鍋裡濃稠的墨綠色液體翻騰滾動，彷彿渴求蜘蛛絲的罪人，終被惡念捲入滾燙地獄之中。
爐火歇停，洛維奇按壓吊掛一旁的鹿皮氣球，熬煮過的藥劑沿著玻璃管泊泊流下，他用火鉗夾起一個透明空杯，讓液體緩緩流入。頃刻間，空杯已經(jīng)填滿七八分，洛維奇放開鹿皮氣球，玻璃管立刻失了平衡，升了起來。滾燙的藥劑也不再從管口湧出。
裝滿藥草精華的杯子被放在桌上隨意清出的空間，洛維奇拿來一卷羊皮紙，輕懸在杯上——然後緩緩打開。
紙上畫著不知用途的魔法陣，洛維奇將它鋪蓋在杯上，然後包覆住它。本就面如槁木的臉龐因凝重的表情變得更加死氣沉沉，他靜默了一段時間——漸漸的，無風的室內(nèi)產(chǎn)生陣陣騷動，亂置一旁的書籍啪嗒啪嗒的翻著頁，書架上的玻璃瓶也叮噹作響，若有似無的轟鳴聲忽近忽遠。
杯子裡草藥熬製成的汁液發(fā)散著蒸氣，蒸氣穿過了石灰、透過了羊皮、浸染了墨水、觸碰到了魔法陣，轉化成了淡綠色的微粒，發(fā)散到空氣之中；它們匯聚、分離、交疊、融合，最後又透過魔法陣，伴隨著逐漸平靜下來的環(huán)境，回歸到杯中。
此刻，洛維奇才鬆開手，取走羊皮紙。杯裡的墨綠色濃汁不知何時被替換成了澄澈的青綠色藥劑，裏頭尚有一絲光華流轉，若村口的守衛(wèi)見著，肯定會驚恐地大喊這是惡魔之力。
倏地，已經(jīng)靜止下來的四周又響起轟鳴，此次來得更急、更猛，就連洛維奇死灰般的表情也展露了一絲驚訝。轟鳴聲伴著震動強襲而來，狂躁的氣息來自外頭，洛維奇感受到一股暴戾之氣，捲過了眼前那扇已有年歲的門。頓時間，木屑飛濺，橡木門如同碎葉般，輕易地化為粉粹。
「——哈！那些咒法絆了不我少時間，都有些不耐煩了——」那頭烈焰般頭髮彰顯主人狂妄的個性，兇惡眼神下的戲謔笑容，彷彿世間萬物僅是他的餌食。
「——那麼，你是惡魔嗎？」
◇ ◇ ◇
一聲輕挑的口哨，肖恩滿不在乎的打良四周。這棟房子說來奇怪，雖然雜物滿地櫥櫃裡的收納卻擺得整齊劃一。佈置以棕灰為基調(diào)，紅棕與墨綠點綴，牆面也並非切面平整的方形——而是藉由樹根盤據(jù)而成洞狀。肖恩回想破門前瞧見的外觀，這棟屋子依著巨樹而建，彷彿巨樹孕育著房子裡的住人似的，或許有這樣的構造才是合理。
但無論怎麼神奇，在地獄野火的肆虐下也只能餘下殘燼。肖恩齜牙裂嘴地露出笑容。
「……是誰？」洛維奇的聲音沙啞而乾涸，宛如樹皮般粗糙。
「我就直白地問了——你是惡魔嗎？」
「……審判官？」
「哈！我們可以繼續(xù)用問句對話，如果你願意的話。」肖恩注意到他的視線，「反正答案也不是那麼重要，對吧？」洛維奇雖然看著自己，目光似乎並沒有聚焦在他身上——視力有問題嗎？不過那又如何，要做的事並沒有改變。肖恩將手放上腰間劍柄，一抵一推，劍鋒閃著寒芒竄出。
不料，才剛有動作，地板立刻竄出無數(shù)藤蔓纏上他的腳，肖恩還想掙脫，四周的樹根牆面迅速生長出尖銳無比的樹枝，宛若守得嚴實的長槍陣，將他困在裏頭。
「投降投降——哎呀，還真是厲害啊。媽的，在魔法師的地盤打架果然沒好處。」肖恩一瞬間想像到自己像海盜桶裡的海賊一樣，忍不住笑了起來。「我不是審判官，只是正義的使者。」說出自己也不信的違心之論，「我聽說這裡有惡魔肆虐——是的，惡魔誘惑村莊走向滅亡。」肖恩揚了揚下巴，一副該你說了的表情。
「……惡魔……這裡不存在那種東西。」
「那麼魔法呢？村裡的人說你是偶然獲得魔法的力量。」肖恩打量起四周，地上一片狼藉，桌椅與書本被方才的騷動弄得更加雜亂；但牆邊的櫥櫃卻還是異常的整齊，這讓他起了興趣。
「森守人的魔法……不是魔法……是大自然的力量。」洛維奇粗糙的聲線使他發(fā)音十分勉強，他沒辦法說得太快，也承受不住過長的句子。
「森守人啊——真是有意思的名字。」肖恩注意到了桌旁的青綠色藥劑，只有它沒被收進櫥櫃，讓他決定冒險一試。「——那所謂的森守人，守護的是人——還是森林？」
查覺到洛維奇因這問題微微一滯，肖恩長劍一蕩，震開身周的樹枝長矛。接著立刻他將手上的長劍朝著其中之一的櫥櫃擲了出去。樹根牆壁剎那長出厚實的根，抵擋住長劍的進犯；然而劍鋒沒入樹根時，卻燃起了熊熊烈火。注意力被轉移，肖恩立刻拔地而起，懷裡的匕首斬開糾纏上來的藤蔓，一兩個跨步，倏地迫近洛維奇跟前。手中短匕迅速揮出，也果不其然在途中便被樹藤揪住，右臂完全動彈不得；不過這也只是障眼法之一，他趁亂順過了那柄青綠魔藥，朝向洛維奇砸了過去。
距離實在太過接近，洛維奇只能舉手抵抗，這是他第一次移動。隱藏在長袍下的手掌對上飛襲過來的藥瓶，洛維奇想護它周全，但他沒時間這麼做。袍下暗流湧動，無數(shù)的藤蔓沿著袖口竄出，頃刻間編成一枚盾牌。
藥瓶撞擊到盾牌，玻璃碎片與藥液猛然噴出，玻璃在地面反射出陣陣亮光；而藥液，落在了地上，速即生長出大片草皮，沿著棕灰色的樹根牆面蔓延而上。洛維奇雖然防住了大部分玻璃碎片，仍有零星劃過他的臉，詭異的是，碎片並沒有給他留下血痕，反而藥液沾染到的地方讓他本就缺乏血色的面龐，變化成一塊塊猶如樹皮般的皮膚。
「咻——」口哨還沒吹完，肖恩便被甩上牆壁，強烈的撞擊讓他漏了呼吸。還沒待他掉落地面，樹根隨即將他層層纏起，嵌上牆面。
「——啊！還真痛……嘿，你會不會——」樹藤立刻蔓過肖恩的嘴，讓他吐不出半個字。肖恩發(fā)現(xiàn)洛維奇操控樹的能力似乎更加強大了，這是他本來的實力？又或是藥劑的力量？只見佈滿青綠色野草的樹根牆面，現(xiàn)在正不停的生長蠕動，看起來十分駭人。
——好像在樹妖的胃裡一樣。肖恩腦中冒出了這念頭。樹妖有沒有胃他不曉得，但顯然他很滿意對這場景的貼切比喻——滿意的幾乎笑了出來。
下篇：（下）
寫在後面：
肖恩大危機！
下篇已經(jīng)寫了一些，不過完成日期還未定就是了，
感覺無法在兩三千字之間完結，
也許會再拆一篇無關緊要的結語，端看字數(shù)狀況，
每次開始寫小說都有看不到盡頭的感覺……怕。
非常感謝你收看到最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