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作,向杜斯妥也夫斯基致敬)
要知道,我們窮人是沒資格愛人的。
要知道,唯有有錢人才可以談那所謂的戀愛。也唯有有錢人,才能享受所謂的「夢想」、「自由」。
那些,是有錢人們的「特權」。我們是沒有的。
我有個朋友。你也許不認識他,不如說,一定不可能認識好了。你絕對不可能認識他。
他的活在這座受了詛咒的城市裡,出生在一個從事物流業的小型家庭裡,是個長子。
你知道,他跟我們一樣有鼻子,有耳朵,也有一顆心。他也跟我們一樣,會墜入愛河,也會期盼能談一場像吸血鬼小說裡那樣的愛情。
但他不能。
他不像我們,能在春節時可以跟家人聚在一起,去爬山,去遊湖。事實上連跟朋友聚在一起烤肉,對他來講都是陌生的。在春節時分,餅乾、足球巧克力、牛軋糖、你我叫不出名字的那些軟糖、肉乾、鮑魚、魚翅,各種有的沒有的年貨,這些生意可不能不做。
於是我的這位朋友每逢佳節,都得跟著他兩位父母一起在年貨大街裡幫忙包裝,搬貨,補貨。哦!這麼說來你確實可能見過他,如果你在新年時曾經去大街上辦過年貨,你或許就曾經在小貨車的後面看過他的身影。
當然,他也不是從來沒有出去玩過的經驗。不過多半不再連假期間,而是在一些其他人都在上班上課的週間,他老爸會載著他,跟他同樣可憐的妹妹,還有滿滿一車的貨物(後車廂可放不下,大部分是疊在他們兩個人身上的),一起去遠方的另一座城市送貨,順便吃點好吃的東西。
你說他有沒有喜歡上的人?有,很多,但幾乎都是單戀。他不知道怎麼著就是缺乏對異性的吸引力。
他曾經跟我說過一個對他來說印象深刻的故事:
那時是高中剛考完大學考試的那一年寒假,他正在咖啡廳裡負責端盤子和點菜。他那次負責的其中一桌客人,正是他在班上所暗戀的女生,和隔壁班那個他最討厭的男同學(不過,其實他們兩人並不認識,他之所以討厭他,好像僅僅是因為他知道他特別有異性緣)。
雖說這一桌客人完全沒有對他怎麼樣,沒有惡言相向,沒有嘲諷或嘲笑,事實上,他們根本沒有認出他來。但對他來講,單就他們出現在那裡,這似乎對他來講就是一種徹底的屈辱了。
當那個男同學向他要求點餐時,他刻意的壓低自己的身子,盡可能不去看向那位女同學。他極端不希望她認出他來,儘管她本來就不認識他。那天同時也是他最後一次去那間咖啡廳上班,原因就是他承受不了再一次,再一次要在店裡眼睜睜看著他最喜愛的人,和他最憎恨的人在一起,而自己卻什麼也不能做。
我說的這些都是他還在求學過程的故事。
他成年後,其實還真的有過一段戀情。
他肄業後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搬運公司工作。那時他因為搬運鋼琴而意外與一位彈鋼琴的女生認識。那位女生也同樣家境沒有很好,從小苦練鋼琴,花了很多努力學習音樂,到了如今,終於成為了一位鋼琴家教。
他們彼此因為有很多共同點(都有同樣沒有朋友的童年,也都曾經有過跟貨物一起出遊的經驗),聊得很投緣,最後成為了戀人,然後同居。儘管一天之中只有晚上回家的時間可以見面,但他們卻依然這樣一起生活了兩年半。
最後,這段感情因為女方要出嫁了而被畫上句點。
沒錯,女方的母親認識了一個單身的樂器收藏家,她向他介紹了她那位懂音樂的女兒,碰巧,他也很喜歡她。就這樣,他們分手,然後她被嫁給一個從來不認識的老翁。
然後呢?我們的這位朋友後來怎麼了呢?
這就有點難說明了。簡單來說,他變成了一個很可怕的人。
他成為了一個再也不會愛上人的人。
他現在每一次的愛人,都只是為了向某人復仇而愛。他的愛變得毫無感情,每一次愛,都像是在恨一個人一樣。
他奪走每一個女人的心,以對每一個男人復仇;他粉碎每一個人女人的心,以對每一個女人復仇。就像在告訴他們「我恨你們!我恨你們!你們毀了我的愛!」一樣。
他後來變成什麼樣的人,坦白說已經是另一個故事了。而我之所以介紹他這個人,只不過是要告訴你們一件事:
「愛情不是我們這些窮人可以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