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蒙洛門沒有因此沉倫在負面情緒中。
令法貝路希意外的是:他自我振作起來了。
——坦圖卡有自己的生活要過,他找到了生命的意義。好吧,他的離去讓我為此感到不平衡,既然如此,我也去過我的生活吧。
我總不能老是跟坦圖卡待在一起,是吧?
反正對方也早就不想要那麼做了。
蒙洛門參考了喜歡踩著自己腳印走路的燦陽,他開始用翅膀在風蝕谷外的鏡沼上劃水波,專心搭建與設計龍窩,製作龍窩材料還有尋找所需品的時候他感到平靜。
坦圖卡的生活一定也像這樣吧?
只有自己的世界。
但好景不常,有個龍王兄弟,勢必會影響到孤居的獨龍。
蒙洛門不懂自己為何要聽坦圖卡的。
——因為他是王。
這個答案真的惹毛蒙洛門了。
雖然龍群可以拒絕龍王的一般要求,但蒙洛門並不是在意那點。
——我不會因為坦圖卡是王,而聽他的,他更不能用這個身分來勉強我。他是我的兄長,不是我的王。如果龍王要來跟我說話,那我寧願不當龍之地的一員。
我們不合也不是一兩年的事了。在好幾十個夏季季風之前,坦圖卡就不再關心家人。他或許在意其他龍的想法,但那之中並不包括我。
我不想要讓我們之間的關係更惡劣,所以我決定他做他的王,我做我的龍,順便連帶討厭其他所有龍。都這樣劃清界線了,但坦圖卡反而因為這樣教訓我……
我不想聽他的。如果他作為兄長來對我說話,我或許會接受,但他從來沒有。他把王的責任看得比這個家還要重……也或許他已經忘了這個家。
他現在的家是龍之地,是那堆龍,而不是一個晚他幾年才破的龍蛋。
坦圖卡總是以龍之地為優先。
他永遠不會再把我放在那個位置了……
然後,他還要問我:「為什麼其他龍可以辦到,而你卻不行?」
金色龍王的眼中有痛惜,但仍然溫柔。
溫柔得讓蒙洛門想給他一拳。
好痛苦,我不想被困在龍之地,不想被困在坦圖卡的陰影下。
而無論飛多遠,就算到大海的另一頭,這個牢籠都會始終禁錮著我。
在龍群看不見、坦圖卡也看不見的地方。
只有自己承受這股憤恨、悲痛,無處發洩。
因為坦圖卡會不開心,其他龍也是。
他能怎麼辦呢?
一成不變的日子忽然有了轉機。那是個一如往常的某天。
只是今天燃燒蒙洛門的痛苦換了一種形式。
——是那個龍窩,記錄了自龍出生至今為止的一切的龍窩。蒙洛門一直在建造它,直到今天忽然間呆坐在洞穴中閱讀它……
「坦圖卡有夢想、目標、龍群、有龍之地、有荒野朋友……」
蒙洛門看著自己精心布置的龍窩,再也沒有眼淚溢出眼睛了。
「但是我只有坦圖卡。我只有他而已。」
那道深淵如此清晰而近在咫尺。
他保持著哭喊的姿態,卻沒有發出聲音,雙眼被血液充斥,滾燙地燒灼眼眶。他瞪著血淚模糊的視野直到雙眼乾涸冷卻。
眼白的血液沉澱成黑色,染色的虹膜依舊鮮豔。
一口沉重而酸甜的呼吸被龍吐出,空氣中都是淚水的氣味。
蒙洛門對著龍窩說:「但其實我什麼也沒有……」
龍窩。
唯一能陪龍一同走過所有歲月的事物。
龍在龍窩中出生,一般也在龍窩中死亡,龍窩將龍在生命中的每個階段用實物記錄下來——龍窩是龍一生的作品。
兔骨洞的龍窩很大。
它被主人建成能躺下兩個大龍的大小,夾層間可以看見許多沉澱時光與回憶的材料。又乾又黑的莓果木乃伊散落在每一層龍窩中,好像在等誰,但明顯從此被留在那裡,被新的鋪蓋一直往下壓、燒化。
墮化的蒙洛門很少有清醒的時候,就算清醒,他也只是躺在龍窩中,沒有再去搭建它。墮化已經耗盡了龍所有力氣,也讓他皮包骨。
儘管意識不清醒,蒙洛門還是能感覺得到坦圖卡頻繁拜訪兔骨洞。
看,他果然還是擠得出時間的。墮化龍嗤之以鼻。但自己很累了,沒辦法做哭以外的事情,悲傷、憤怒、瘋狂、崩潰都是件多麼累的事,他不像以前能夠好好承受了。
睡著吧,就像在龍蛋時那樣。那時的坦圖卡也是最好的坦圖卡。
如果坦圖卡還要再繼續問自己墮化的原因,那就順其自然,跟著僅剩的本能走,傾灌心中的惡言惡語,吐盡那無底的大海深淵,叫對方聽見自己的聲音。
法貝路希曾經疑惑過,為什麼蒙洛門不把自己的想法還有被誤解的部分解釋清楚,他並不是無法好好說清楚這些的龍,卻只用各種糟糕的言語來表示不滿。
隨著入戲,他逐漸明白了。
——龍語本來就不是精密的語言,蒙洛門身為暮光龍的群居性所剩無幾,連帶著社會性與其他龍產生隔閡,而向坦圖卡解說自己的想法與行為讓他感覺很羞辱、無地自容。
加上坦圖卡作為龍王的過於負責使他們漸行漸遠,蒙洛門知道說什麼都沒用,無限迴圈惡性循環的痛苦變作墮化的深淵。
儘管發瘋,蒙洛門依舊明白一些事情,例如墮化龍的統一下場。
他希望是坦圖卡動的手。
那樣就誰也不會痛苦了,多好。
但那之前,他想讓坦圖卡得到與自己等值的酷刑。
一串某次難得清醒時說出平時決不會使用的坦白:「我不把你當王。你對我來說是個如此糟透的王,獲得不了我的尊敬,或兄弟的友愛……你在我眼中無法成為你在其他龍眼中的模樣。」
法貝路希聽得心都要碎了,坦圖卡依舊端著龍王的姿態杵在那兒,冷靜而自制。
這個歷史回憶很長,冥線的終點遲遲看不到頭。法貝路希有幾個瞬間都以為自己是真正的蒙洛門,隨著對方親身體會墮化的痛苦,受它折磨。
但他撐了下來。他知道自己是法貝路希,總算沒有迷失。
這只是一段不屬於自己的經歷。
終於,他等到了一個很重要的轉捩點……
那個魔法來得很突然。
或許是蒙洛門對於加劇的痛苦產生麻痺,他甚至沒注意到魔法是何時誕生的。
——《葬禮》。
它平靜、死灰、心如止水,渴望朝冥河的方向離開。它像一頭大翅鯨,胸鰭能翱翔在天空或水中,寬廣得足夠擁抱整頭龍。
它對待墮化龍極盡溫和,就算放在一旁也令蒙洛門感到安詳。
蒙洛門盤踞在龍窩深處縮成一團,臉上掛著兩道長期被淚燙出的痕,斑駁悽慘。聽完魔法的自我介紹,他呆呆地想:原來這是我真正的願望嗎?
不是死去,或者與坦圖卡有關……只是「葬禮」?
魔法輕聲在龍耳邊呢喃道:「使用我為你送行,你再也不需要這兒啦……」
「使用你以後,我就會不再痛苦嗎?」蒙洛門趴在過於寬廣的龍窩中問。暖爐龍沒有來吐火,龍窩冷得硬梆梆,懷中的魔法很溫暖,親切得與它的名字截然相反。
「我會帶你去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到龍王與龍之地對你來說不再有意義。」
「我不打算死——起碼不是這樣死——這點你很清楚,因為你是我原創的。」蒙洛門說,「你該怎麼讓我自由?該怎麼『葬』了我?」
「我可以只帶走你的靈魂,你的靈魂將不再有感覺。」葬禮的聲音是如此美妙吸引蒙洛門,「一起去河底吧。你只有我啦……」
「用來埋葬我所有能拋棄的一切嗎?……使我解脫、自由?」
「沒錯,把身軀留這兒,靈魂跟我走。」葬禮說,「把這副身軀永永遠遠留在世界上,讓他們看見你的痛苦、感受它、再被它活生生熬死……」
沒錯,他得活下去,見證坦圖卡嚐到自己經歷的苦痛。雖然他也討厭這具身體,但他需要它活著。他可以沒有靈魂,但不能沒有身軀。
蒙洛門嚮往地說:「為什麼不呢?」
「可不嗎?而且靈魂走後,就沒有東西固定血肉啦,你想成為什麼模樣都可以……多麼自由自在……」
蒙洛門跟著瘋瘋地低笑道:「他們總是希望我當個他們眼中的好龍,那我就偏不要是這個形狀……我不用非得是龍不可了。」
「是吧?」魔法悅耳輕笑,「是吧?」
法貝路希跟著蒙洛門笑,心中充滿了離開邪神庇護的後悔。
當晚,蒙洛門平靜而祥和地睡著了。
墮化的痛苦不再折磨他,龍的靈魂像一泡裝滿蒲公英絨的光球,乘上飛翔的大翅鯨,無聲無息地跳躍上天,畫出一道芒果色的彩紅,往下墜落前行,落進冥河底。
暮光龍身上的芒果色逐一退去,隨著大翅鯨抽離,留下無色的黑龍。
法貝路希差點以為自己要變成兩半。他掙脫了大翅鯨帶走的那個蒙洛門,重新安歸於龍緊剩的軀殼中,繼續陪蒙洛門走向通往自己未來的冥線。
黑龍在早上醒來,打了一個哈欠,嘴自然地裂成四瓣。冥冥之中,他察覺到自己的存在變化。從一個正常生靈的位置上偏移,進入另一種維度。法貝路希也同時明白了——是那維亞的邪惡階層接納了黑龍。
從這個時候開始,黑帝斯手上多一個靈魂、少一付軀骸。
黑龍感覺到無比清醒,墮化帶來的情緒不再窒息他,身體與精神又有力氣了。
他以骨骼游動身軀,拖著慵懶的六肢,蛇行滑入鏡沼中。日出的陽光把一切照得夢幻絕美,黑龍沉入金色水面,沒有吐出半顆氣泡。
回神後,這個生物恍然發覺,「自己」還在「這裡」。
蒙洛門拋光了一切,他的靈魂走了,自己是他的身體……不,自己是蒙洛門,是他拋掉了靈魂。
好自由。感覺渾身都是輕的。
——怪物。
發現蒙洛門異樣的龍都這麼說。
直到龍王發現那不是形容詞。
「你說的自由,就是捨棄掉靈魂嗎?」坦圖卡顫聲問道:「那麼現在『你』又在哪裡呢?是靈魂消失的虛無,還是這個存有記憶的血肉?」
靈魂是不在了,但「我」在呢。
蒙洛門在這個問題上理智地(甚至樂意地)思考一會兒,做出一個雙面性的回答道:「記憶是決心的奴隸……當然,『我』還在這裡。」
也自由了,自由得甚至不算活著。反正我什麼也沒有了,再少一個靈魂也無傷大雅,乾脆就什麼都不要擁有好了。
你當龍王,我當邪龍。
問題解決。
「不。」坦圖卡吐出否認,震驚與悲傷從神情中退去,「你不是我的弟弟,你只是他的身軀,將他遺棄掉的奴隸。」
坦圖卡又在拒絕面對現實了。我明明還在這裡,他卻不承認我是蒙洛門。或許他想像中的那個弟弟根本沒有存在過,都是腦海勾勒的願景,從來不是我。
但蒙洛門懶得解釋證明自己明明還在,用酷似坦圖卡的輕柔調子回道:「你也不是我的兄長啊……」
沒錯,對方也已經不是龍窩邊親吻雛龍的那個坦圖卡了。
「你是龍之地的暮光龍王,也是它的奴隸。你永遠為了龍之地,也是為了你自己。」
坦圖卡暴怒。
「如今的情況,難道還要我選擇你嗎?」
不,我知道你不會選我。一直都不會。
端莊的金龍義正嚴詞。
「我是龍王,我以龍之地為重。我給過你改變的機會。」
你給過我什麼?!
蒙洛門幾乎能感覺到心臟瞬間四分五裂!在身軀中亂鑽……
蒙洛門罵了回去:「你不配當龍王!也不配當我的兄弟!」身軀配合心情暴怒,張牙舞爪,所有破口都化成說話的嘴,恐怖的樣子嚇呆了坦圖卡與其他龍。
蒙洛門在連眼珠子被自己骨肉遮掩的血紅中,聽見坦圖卡哀痛的聲音。
「蒙洛門,為何你總是只看得見你自己?」
「那你呢?你看見過我嗎?」蒙洛門全身都在說話。
他聽見那句無法再更冰冷的話。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從那天以後,坦圖卡不來哀號迷宮了。
蒙洛門也不再築巢。
回到哀號迷宮的蒙洛門忿忿不平,於是哀號迷宮的住戶全都遭殃。
這兒本來就沒有獵物,住的都是一些與龍沒有利益衝突的中小型掠食者,蒙洛門一個也沒放過,殺空了自己的領地。
還不夠,自己仍舊不夠巨大。
龍窩太冷了,他得填滿它。
或許,他應該吞一隻暖爐龍,好自己解決燒熱龍窩的問題。
最近才剛和坦圖卡起衝突,蒙洛門短時間不想在跟任何龍有爭執,所以他在風蝕谷上展翅,彷若一片黑暗的天際飛過鏡沼,向南方的邊境前進。遠遠望見黑龍的生物還以為看見了洲龍。
他打算在龍之地外執行目標,就近的選擇有大海與荒地,他選了後者。荒地就像另一個哀號迷宮,荒蕪安靜,但是龍之地的龍不會來。
蒙洛門對這裡有些喜歡,但他還是貫徹了自己的目標,吞食所有找得到的生物。綠洲的棘龍、峭壁下的掠食恐龍群、遊蕩的迷路家畜、過境天空的迷你龍……
這個行動持續了很多天,黑龍的皮包骨逐漸消失。
有時候黑龍趴在峽谷頂端休息時會想到,什麼時候會有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哀號迷宮了?然後他對自己的癡心妄想嗤笑一聲。
就算崖龍發現哀號迷宮的生物死絕,也不會親自去兔骨洞檢查有沒有一個怪物還趴在那裡。自己的時間多得很。
荒地的日子異常美好,這裡比哀號迷宮大多了,大到超出任何一個龍曾擁有過的土地,如果不特別搜尋生物,蒙洛門可以永遠享受安靜。
我為什麼不搬來呢?荒地不像哀號迷宮只是放大的囚籠……
坦圖卡的模樣閃過心底。黑龍吐出一口氣,把下巴放到前爪上。
荒地這天迎來了某個意料之外的訪客。
蒙洛門饒有興致地輕嘆吐息道:「啊——來自西土的貪狼大使,你來到荒地,是把這裡當成了龍之地的一部份嗎?」
他畢竟還是知道這個使者只在乎跟龍王要龍之地。
西人說:「我已經不做大使了,龍之地太難溝通,我是來找您的。」
大笑從黑龍的喉中竄出,法貝路希感覺這份情緒痠疼而暢快。這是第一次黑龍遇到有人與自己抱持同一看法,喜悅得不亞於驚喜。
「來呀!你想告訴我什麼?」
「我來給您一個沒有龍的龍之地,只要您參與一個小計畫,再來一點舉手之勞……」
杜勒明顯不懷好意,但是黑龍終於感覺自己生活的一攤死水能夠有波動。自己跟坦圖卡也還不算完,跟龍之地也是,不管是什麼詭計,他都很期待。
但首先他得糾正這個小貪狼的思考誤區:「我不在乎那塊土地。」
「但您想毀掉它。」杜勒顯然對龍之地的新聞一清二楚,甚至猜到了黑龍沒有訴諸於口的心聲,「那麼我們該給您什麼呢?」
「坦圖卡——」蒙洛門每次將這個名字說出口時,心裡都像有烈酒流過,冰涼又熨燙,嗆辣得能逼出眼淚,「——把他給我。」
法貝路希忽然明白了什麼,又什麼也無法思考。
「當然,只要計畫成功,您會有親手殺死龍王的那……」
黑龍打斷西人的話,甚至激動得用前爪撐起身體。
「死?」黑龍笑得彷彿能崩毀峽谷,心中卻塞滿淚水。
在別人看來我們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嗎?
「——不不,我並非要他死啊。」
墮化特有的疲累湧了上來。
蒙洛門吐出柔軟的呼吸道:「我只是希望他回來。」
那個最原本的坦圖卡,我曾經擁有的一切……
黑龍跳下峽谷,雙翼遮天蔽日,重重落在地面上,杜勒被震飛摔倒。蒙洛門放低頭顱,打量清楚這個奸詐的小東西,並記住他的氣味,雙眼瞇起。
「小貪狼,你需要我做什麼?」
杜勒狼狽地爬起來,抖出一張紙捲。
西土的計劃幾乎是現成的,只是改由黑龍來執行,現在那些炸彈可以更好地埋在龍之地的扼要處。黑龍所過之境生靈絕跡,西人也不必冒險進入荒野。
沒有比黑龍更適合的人選了。
而事成後,黑龍負責阻擋龍王,把他變成戰利品,西王軍決不會對龍王動手。
議後,杜勒啟程返北,去報告最新進度以及調動炸彈。
法貝路希與蒙洛門依舊趴在峽谷頂端,落日餘暉燒在荒地上,他們的思緒彷彿穿越了晚霞、荒煙、暮色金光,神情像在享受那片已無法染上自己身軀的燦爛日輝。
法貝路希聽見蒙洛門發出一聲平靜的咕噥。
我怎麼會想要傷害我的兄長呢?
雖然埋炸彈是秘密行動,蒙洛門依舊吞噬自身附近的生靈,體型幾乎可以躺滿整個龍窩,但殺戮帶給他一種解脫感,他有些戒不掉了。
他知道龍群逐漸察覺到自己的吞食,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怪物日益龐大,獵物逃竄滅絕。龍之地對黑龍束手無策。那已經是連龍王也做不到的事。
蒙洛門又埋好一枚炸彈時,娜羅找到他。
她曾經主動想認識蒙洛門,友善與親切卻受到蒙洛門的冷嘲熱諷,如今看來她還沒打退堂鼓,竟然再度勇敢地找上門來。
恐怖的怪物陰慘慘道:「你不躺在龍窩養胎,來這裡做什麼?」
「我到處找你,你總是不在哀號迷宮。」挺肚的娜羅有些發抖,仍然走近蒙洛門,「上次的事我想過了,我不想要又說錯話惹你生氣……所以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聽你說話。」
她扯出一個傻傻的笑跟尾尖搖動。
「是阿古塔斯叫你來的吧?」蒙洛門才不買單,猜測龍王想透過護衛幹什麼。
真是慌不擇龍,這傢伙甚至還懷著龍蛋!
「我偷偷來的事情,阿古塔斯不知道。」娜羅用後腿坐下,尾巴繞來前面圈住自己的四爪,「蒙洛門,我就在這裡,你想說什麼都可以。」
「好——『滾吧。』」黑龍回答。
黑色怪物把自己組回差不多的程度,巨大的身體擠開瓦勒邁杉,頭也不回地離開。小龍跟上來,吊在不會令對方感到威脅的距離外。
「你在找什麼?我可以幫你。」娜羅說。
蒙洛門的不耐煩剛升起來,忽然靈機一動。
「你知道西王大使嗎?已經不做大使的那一個……」
「知道是知道……」娜羅有些遲疑。
「我跟他還有點事,但我找不到西人都待在哪兒。」
「……。」娜羅的喉嚨吞嚥。
「怎麼了?」蒙洛門回頭惡笑,「還沒開始你就後悔了?你跟其他龍……」
「不!」娜羅一臉堅定,小跑步超過黑龍,回頭說,「我帶你去。」
蒙洛門滿意地跟上她,法貝路希有不好的預感……
兩龍找到希望港,娜羅充當龍王使者把西王大使約了出來。
杜勒.穆爾維身邊跟著兩個幹練的軍人,他見到變形的蒙洛門時,好一會兒才把對方認出來,歪頭把禮貌的笑容拋掉,勾著嘴角輕呼道:
「——蒙洛門閣下?」
「小貪狼。」蒙洛門的利齒間哈出熱氣,滾喉震動空氣。
娜羅安靜地坐在他身後。
「您看起來……有些不一樣了。」杜勒鎮定地說。他的隨從極度戒備。
「沒錯,所以我對你上次的提議也有了不同的看法。」蒙洛門滾燙的鼻息像陣焚風吹過三人,「兩件事情都是我在做……但我的酬勞卻只有一份。」
法貝路希與蒙洛門看不見身後的娜羅,但他猜得出來她已經開始不安。
杜勒隱晦地看了一眼娜羅,承認道:「是的。我的疏忽。」
「我們最好重新談。」蒙洛門好整以暇地坐下,「——仔細地談。」
「等等!」小龍擋在西王大使前。
「你果然還是反悔了。」蒙洛門嘲笑道。
「我們回去吧,蒙洛門。」娜羅懇求道:「一切會好起來的。」
小龍轉頭對西人們齜牙,「蒙洛門不找你們,回去!」
黑龍皺眉,怒火與不耐煩開始生氣,血肉浮動。
「您希望得到什麼新酬勞呢?」杜勒輕鬆寫意地繼續著與邪龍的話題道。
「嗯。」蒙洛門壓下不滿的情緒,「我沒有什麼想要的了,除了安全。小貪狼,眾所皆知,你們很貪婪,不講信用,所以我要一個保障,在事情成功後,你們不會來煩我。」
「明智的抉擇。」杜勒的神情忽然變了,裝模作樣無奈地撫平自己的髮型,隨手抽起腰間的火槍,「既然龍之地毀滅是我們共同的目標,您的酬勞是龍王跟保障,那我吃虧一點——」
就像抽菸打火一樣自然的扣板機動作,他打死了自己的兩個隨從。
「——我給您西王軍的失敗。」
就算是蒙洛門,他也和娜羅一樣愣在了原地。
杜勒擦拭手刃同伴的兇器,隨口說道:「我的同伴在陪我出行的途中遭到恐龍襲擊,他們偉大地犧牲了自己來保全我。」
看起來這個前任西王大使有自己的私心,所以他滅口了隨從。
「你為什麼殺死他們?」娜羅對這個小西人感到害怕。
但杜勒依舊不理她,除了剛開始的那一眼。
「我仍然會保持舊說法,向上傳達您的酬勞只有龍王,至於新的酬勞……由我私人提供給您。」杜勒打量擦後明光鋥亮的槍枝,「我會將西王軍引到錯誤的地點上,讓他們與龍之地同時毀滅,而您只需要照舊提供炸藥地點給我。如何?」
西王軍跟龍之地一同戰敗,就不會有誰來找黑龍麻煩了。蒙洛門很滿意。
「你簡直比我還適合當邪龍……」邪龍嘻笑。
杜勒面帶微笑,誠懇又親切地點頭。
「我想要西王軍戰敗,您想要戰後沒有後患,這樣我們不都能得到?」
蒙洛門很滿意,但現在他還沒有炸彈地點可以提供,至少不是全部,「炸彈快埋完了,到時候我會去找你的。」
杜勒應聲,卻沒有任何後續行動。
「你在等什麼?」蒙洛門察覺後問。
「蒙洛門閣下,我想您足夠睿智。」杜勒昂首挺胸。
蒙洛門感覺被設計,不愉快的轟隆聲從黑龍喉中傳出,一會兒後,他還是站起後腿,朝娜羅走去……地上那兩個屍體的提示很明顯。
娜羅不停後退,依舊困惑,但她嗅聞得到危險到來。
「……蒙洛門?」
「你應該聽阿古塔斯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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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後決定不要解釋太多關於《葬禮》的含意
對接收到的人來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吧XD
杜勒不做大使的時機:前面提過杜勒與黑龍合謀之後才卸下大使(第二集第七章),也就是黑龍去荒地之前。但是黑龍去荒地有兩個時機,一個是去度假打獵,一個就是被流放。
杜勒與黑龍第一次見面說自己不做大使了,其實是被強行修正的BUG。荒地那段話本來是用在流放後,但是由於還要給黑龍埋炸彈還有與娜羅的劇情,痛苦的大腸重寫了三天了整理這個還算可以的版本。
所以變成杜勒在黑龍度假時說的那句「我已經不做大使了」是謊話,之後才會變成真的。這句話可以理解為保命的謊話,因為這樣跟龍之地切割讓黑龍超爽DER。
順便說一下,第三集第四章《熟悉的味》把杜勒與黑龍談話的後段刪除了。那段本來就不是用杜勒角度寫的片段,只是強行換視角,黑龍最後在峽谷頂端看著荒煙的自言自語感覺不用特別讓杜勒感受到。
「我只是要他回來。」這句話就足夠解釋第三集第四章《熟悉的味》杜勒給龍王的勸說,所以這之後的內容都刪了。
為什麼看起來都要直接靠炸彈解決了還有人在對龍王出使:說服龍王這條路只有瑟菲勒一個人很認真在做,所以杜勒才會在得到黑龍的支持以後直接操辦啊拉花瓜,因為西土本來就對和平解決沒啥意願,畢竟他們只要龍之地,不需要那些在野外亂跑的恐龍亞龍跟獵物。
兩個酬勞:幫西王軍埋炸彈是一件事,幫西王軍阻擋龍王也是一件事。雖然這兩件事蒙洛門就算不幫忙,結果也是他要的,龍之地會有炸彈,然後自己會在龍之地陷落時去堵龍王。所以幫這個忙他認為應該要有兩個額外的酬勞。
娜羅:呃……娜羅的存在原本就是阿古塔斯遭遇不幸的配偶(這個設定2009就在),只是在這邊的故事中她遭遇不幸的原因第一次被講出來。我喜歡這個腳色,她有阿古塔斯的那種固執,又有不理智的友善,對蒙洛門的態度讓我有點流連忘返。雖然她的下場不好可是我希望看到這種救贖有誰願意去做。
世界不公平。 生命屬於他自己,他有權利讓自己過得更好。 不屬於這個世界,規矩就束縛不到他身上了。 憑什麼規矩是需要被遵守的? 就像是靈魂為什麼是需要守著的? 就算靈魂殘缺了,他也要爭取自己的擁有與應有。 除了靈魂與身體,他其實並不真正擁有任何東西。 而他不能沒有身體,所以他用靈魂當代價。 這樣子,自己就會滿足了吧? 很簡單的願望。 |
這一段不管怎麼放都感覺變味了,好像也沒有修改的需要,乾脆徹底放棄。
刪剪片段有點巨大,所以又有得發文了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