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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牡丹骨》第十八章 雕欄玉砌

牧葵 | 2020-06-28 09:37:00 | 巴幣 10 | 人氣 130


第十八章 雕欄玉砌
  
  1.
 
  2.
  窗外傳來第一聲雞鳴,霍翦便由榻上起身。馮之鵲睜開惺忪的睡眼,對方道是有軍務安排,吻了吻他的臉頰、要他多睡一會兒。
 
  「霍某先出去了,傍晚之前便回來。」
 
  馮之鵲目送他整衣出房,尚有餘溫的被單讓他揉著抱在懷裡。昨夜殘餘的酒力使他渾身軟綿綿的,迷糊中又要睡著。卻忽感覺床板底下傳來細微的腳步聲,身後多了一人的氣息。
 
  意識到那並非錯覺,頓時睡意全無。馮之鵲僵住數秒,撐著身子轉頭看去──
 
  「看來將軍在這兒倒睡得安穩。」
 
  「……軍師?」
 
  黑色的帽兜遮住了和尚的上半臉,法悟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半垂的雙目眼神森然。雙手雖然合十地放在胸前,手背上卻浮著青筋,就像握著拳頭般洩漏了他的心情。
 
  馮之鵲有些無措地撈起枕邊的披肩,遮住了身子、卻讓另一人看見了那明黃衣料上的牡丹。法悟臉部的肌肉抽了抽,別過頭,不願再看他。
 
  第一時間的慌張過去,馮之鵲也很快地冷靜下來。長短雙劍擱在床舖底下,或許動作快些便能拿到,然而他不願對法悟刀劍相向。
 
  「貧僧費盡力氣,終於在大軍攻入前夕趁夜進入奐城、只為帶消息給您,沒料竟撞見您與霍將在一塊兒。」
 
  不。用力地閉了閉眼,緩緩放下手掌。法悟眉目間的神態突然緩和了些,大概一個轉念,便替馮之鵲找到了合理的藉口,殊不知曾經的主子壓根沒打算為自己辯駁。
 
  「貧僧糊塗了。這類事情本就莫可奈何。方才一時嘴快沒想清楚,我這就把國都那兒的計畫告知您──」
 
  「慢著。」
 
  馮之鵲將法悟愣然的臉色看進眼裡,心上平添悲涼,卻仍一字一頓地道:
 
  「我心已不在梁,請軍師別管我了吧。」
 
  法悟用上很長一段時間,依舊不能理解他的意思,甚至警戒地回頭檢查過緊閉的房門,以為對方有何苦衷。可馮之鵲昨夜已下定決心,他靜靜地望著僧人,抱歉的神色一點一點地瓦解了法悟一廂情願的信任。
 
  「這、這何其荒唐?」
 
  其實不荒唐,受限於自身的立場,法悟不明白霍翦是什麼樣的人。真要描述起來,興許馮之鵲能將事情的緣由告訴他六七成,可法悟先一步失去了理智,壓抑著聲線、衝他吼低道:
 
  「若是如此,即便貧僧功夫有限,也求將您斃命於此!」
 
  他將左腿移動至右腿後,下盤擺出攻擊的架式。馮之鵲仍舊坐在床頭,垂著腦袋沒有半點反擊的想法。法悟陪著他,說來有好些年頭,可他第一次認知到他們之間除掉將軍與軍師外,並沒有其它的關係。
 
  以前他不懂,現在細細地回憶起來,法悟未剃髮前便已在馮家。那時他們喚他的俗名,法悟正值壯年,由於做事勤快,倆姊弟都對他留有印象。他也會自掏腰包地買些小玩意兒給他們,尤其常買花布給馮葦苓,不做衣裳、而是做拭劍之用。
 
  過去馮之鵲以為他單純地喜歡小孩子,也未深思他後來出家的原因。如今才明白對方多年來的心思,什麼對自己的好、對自己的忠誠,不過是順帶的。
 
  「軍師不動手嗎?」
 
  「我分明答應葦苓,當護您平安!」
 
  巨大的斗篷下,法悟渾身發抖。他的雙眼如魚般突出,削瘦的臉夾早不見當年的俊朗。
 
  「你不必因為……」
 
  馮之鵲說到一半忽停頓了會兒。這世間有好多事,他竟然在遇到霍翦後才理解。不禁長吁,他把那口沉鬱的氣吐了出來:
 
  「……因為沒能保護姊姊,就非得替我做什麼。」
 
  法悟有剎那縮小了瞳孔,馮之鵲做出超乎預料的抉擇、又將他數年埋藏的心事戳破。念慣了阿彌陀佛的和尚都不禁方寸大亂,紅了眼,猛地一掌拍向馮之鵲面龐。
 
  想迴避衝突,馮之鵲仍反射地架開他。手作刀狀繞上法悟的手腕,四兩撥千斤地卸去力道。
 
  法悟又是一記飛腿,他半坐在床上退無可退,只能再將掌心翻過圈,托住那人的腿腳向反方向推走。後者踉蹌半步,帽兜從肩頭滑落,露出久未整理的腦袋,上頭覆著一層春生細草般的碎髮。
 
  再抬頭時面色發白,只能噎著聲音望向馮之鵲。後者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心,那時的刀傷竟也長出新的軟肉了。
 
  「受傷的話、我不知道怎麼和霍翦解釋。」
 
  「這絕非您以前會說的話。」
 
  那他該說什麼話?或者只管拿劍不必思索便算了?馮之鵲腦海裡不禁冒出這些聲音,可他並未真正地說出來。
 
  「貧僧以前就該讓您親自去帶領士兵的。您可未曾想過,那些士兵們也都是他人的父親、兄長、丈夫!」
 
  「……難道渚軍的士兵就不是嗎?城外受苦的百姓,就不是嗎?」
 
  馮之鵲下意識地反問,隨即見到法悟驚愕的臉色,卻不覺得愧疚。他還是梁國將軍時,軍師只會指點他在戰場上如何如何,他也沒有想過還有更多事情是他該要問的。
 
  「霍翦和我說,梁君在位,使得諸多百姓活在痛苦中。那是真的嗎?」
 
  法悟張大嘴巴,這……脫口了個涵義不明的音節。下一秒卻又閉得死緊,他重重地搖頭,眼神挪向別處。
 
  「貧僧無權評價皇上。」
 
  「……我卻第一次這麼希望你能告訴我。」
 
  能相信對方在戰場上的每個決策,法悟說是他曾經最信賴的人亦不為過。他像他的老師,可老師是凡人,有不能、或不願意解答的問題。他知曉,言盡於此也罷。
 
  「軍師,回去吧。給人發現就不好了。」
 
  法悟緩緩直起身子,他想知道究竟什麼改變了他原先的主子。這樣看起來,馮之鵲的面頰竟顯得比過去更豐潤一些。他早該察覺,那些街坊間的傳言非空穴來風也。
 
  「容貧僧最後一問──當日在西陽關上、您是否已做了這樣的決定?」
 
  馮之鵲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法悟自行從他的沉默裡解讀答案,臉色變了幾變。他咬牙低聲唸道幾句「阿彌陀佛」,旋即拉上帽兜,拂袖便欲離去。
 
  「他日戰場上相見,休怪兵戈無情!」
 
  「軍師,等一下。」
 
  似忽然想起,馮之鵲叫住了他。法悟頓住腳步,回頭時怕還期望他能臨時改變心意。但馮之鵲只道:
 
  「我有一事拜託。」
 
  滑落的長髮蜿蜒至地面,他將自己挪下床,從床舖底部拿出裝劍的包裹。解開布包上的細繩,他未猶豫太久,將冰一般的長劍抽出、以雙手慎重地遞向法悟。
 
  「渚軍……不久後即將攻城。軍師的想法我改變不了,只請求您有機會的話,將這個交給我姊姊。我怕到時狀況混亂,如若她碰上危險,或許這把劍能幫上她。」
 
  「您居然還知道顧慮她嗎?」
 
  這話說出來不無諷刺、惹得馮之鵲狠狠一愣。姊姊能理解嗎?他不敢肯定,但總歸她願意聽他的說法吧。
 
  法悟本不想收下他的東西。但看劍身精美絕倫、反射的光彩如有霜氣,心知此物絕非凡物。便冷著臉從他手中拿過了劍,自行繫在腰間,以寬大的斗篷遮擋。
 
  「告辭!」
 
  這次連一句「保重」都沒有,馮之鵲未再攔他,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發愣。待法悟確認廊上無人、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他呆站了一陣,才走下樓,打算找一塊長度適中的木材,充作長劍裹入包裹。
 
  樓下那挑水的孩子正在門口玩耍,見到他,得意洋洋地炫耀:
 
  「剛剛一個穿斗篷的客人給了我和老闆一人一顆糖呢。你看,老闆把他的那顆也給我啦。」
 
  他向馮之鵲獻寶似地攤開手心,後者卻認出他手中的粉色丸子是軍中常用的毒物。他不發一語地搶過了糖,從孩子身側擦肩走到了街上。
 
  行人們熙來攘往,早不見那僧人的身影。背後孩子扯住了他衣服,大聲地尖叫道:
 
  「你幹什麼?那是我的糖──」
 
  馮之鵲怕扯破衣裳,便掙脫了對方的手。他回頭看那孩子氣急敗壞的模樣,圓圓的臉龐著實天真,讓他莫名生出一股刺痛感。他躲開對方還想抓他的手,靜默了一陣才說道:
 
  「你以後還會吃到很多糖的。」
 
  「那你也不能搶我的呀!」
 
  孩子抓不到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地大哭起來。驚動了廚娘和老闆,跑來瞭解了情形,老闆對孩子又勸又是安撫、廚娘則跑進廚房找來一整罐糖給他,罷了又趕緊和馮之鵲道:等等也拿一罐給您呀。
 
  他們心裡大概都認為馮之鵲不對吧。和小孩搶兩顆糖算什麼呢?只是畏懼客人的身分,因此表面上都要偏袒他。
 
  他們若曉得住房的客人替自己引來了殺身之禍,不知又會怎麼想?馮之鵲婉拒了廚娘,自個兒走向旅店後頭堆木柴的地方。從那兒可以望見他和孩子一同打水的井,他靜靜地想:以後恐怕沒法再像那般作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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