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dāng)有任何異變，最先察覺並反應(yīng)過來的總是野生動物們，牠們藏得很好，使得狩獵格外困難，也使我不自覺地拋開滿頭的煩惱，專心致志在狩獵上。
自從建立起在諾爾斯的建設(shè)之後，每天都在文書上忙碌，上一回狩獵最少是幾個月前的事了。樹林的清香與幽靜，減輕了我的壓力，也讓我露出攝魂之光出現(xiàn)後，第一個打從心底的笑容。
晚上十一時，我和鋒踏先生在野外紮了營，燒起獵得的肉食。雖然已經(jīng)到了太陽西下的深夜，攝魂光柱的強大光芒仍舊照亮了整個諾爾斯。
「這就是大家看見的風(fēng)景。」
卡姆邊剝著獸皮，邊說：「從出生時就被埋下了死亡的倒計時，還得知了自己正受著不可抗力支配，連在晚上睡覺都不得不盯著那道光，失眠到天明，沒幾個人受得了了的。
「而你對這種人談道理，哼，真蠢。」
我苦著臉，不知該怎樣回應(yīng)。卡姆就繼續(xù)說了：「你說，你在乎認識的事物，恐怕也是謊言吧。」
「……呃，不，那並不是謊──」
「是謊言，因為你事實上貪心到，連素未謀面的家伙都照顧到。」
我停了下來，看著卡姆的臉。
「最一開始知道有獸獵者集中地的時候，我就在想：是哪個笨蛋想得出這種為社會提供穩(wěn)定的糧食來源，但價值又微薄的建設(shè)？其後那個笨蛋還建立了其他東西，幫忙的對象，都是些陌生人。」
「所以，不在乎不認識的人的這句話，是謊言而已。故意撒謊，實際上是在幫自己找藉口吧，因為你就是如此的缺乏自信和缺乏能力，畏懼於擔(dān)起其他人的幸福。」
「到底是什麼，造就了這樣的你呢，卡洛特？」
「……在我身邊，有很多英雄。我是為了跟著他們，所以才來到諾爾斯的。」
我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感受著自己的渺小。
「他們既是冒險者，也是我想變成的英雄，跟在他們後面，我也覺得自己能變成他們的一分子。但最終讓人察覺到的是，本性是沒法改變的。
「曾經(jīng)有過一次，我和同行的英雄們都自身難保的時候，途經(jīng)一條陷入災(zāi)難的村落，他們沒法憑自己的力量逃出，身在絕望之中，對此，我們都作出了一個選擇。
「『放棄吧。』我說：『不要給予他們虛假的希望了，整條村子的人都救出了又如何？我們又沒法把他們帶走。』而英雄們還是二話不說的，把能救的人都救出來了。不僅如此，還用自己重要的載具把他們都送走了，哪怕那可能是關(guān)乎性命的重要工具。
「類似的情況我也遇過了不少，每次都讓我深深體會到：我是當(dāng)不上什麼英雄的，因為我貪生怕死嘎，在關(guān)鍵時刻，我就會逃避……」
「不，你到現(xiàn)在還是在撒謊。」卡姆打斷了我，對我投以鄙視的眼神：「你讓我記起一個特別討厭的小伙子了，哼，你們真是相似。」
「你所說的，和你所做的完全相反：你說你貪生怕死、在關(guān)鍵時刻會逃避，事實上你卻參與在各種關(guān)鍵的戰(zhàn)鬥裡面，尤其是準王戰(zhàn)；你說你不關(guān)心不認識的人事物，事實上你做的事情明明是在照顧著它們；你顯得不在乎，事實上十分在意。
「這一切事實，都說明你早就有足夠?qū)嵙Γ诜N種場合下發(fā)揮能力，但你卻有意識地故步自封，是為什麼？那是因為你從根本上就撒了一個大謊──」
「──你想當(dāng)?shù)模静皇怯⑿邸Ｄ銉H僅想要被讚許，以及不想留下壞形象吧？」
我身體猛然一震，被說到痛處了。
「只要跟著各位英雄，他們做的事情你也跟著做，以及參與各種大大小小的戰(zhàn)鬥，哪怕你根本沒做出關(guān)鍵成果，你的名字還是會跟英雄們一起被流傳下世，而你也享受著這種結(jié)果。你騙了大家，又陷進矛盾的自我厭惡之中，看著各個英雄的背影，用實力不足來自欺欺人，實際上是根本害怕提出主見、害怕承擔(dān)責(zé)任、害怕主動、害怕當(dāng)一個揹負希望的英雄──
「直到現(xiàn)在，你仍是一個想要否認這一切的偽善者。」
…………
「不過，錯不在你吧，也許。」卡姆改變語氣，轉(zhuǎn)成沉穩(wěn)：「能成為大家口中的英雄的，尤其是跟神對著幹的那種英雄，都是些腦袋病得不輕的瘋子，至少置生死與度外、有著任何人都想救的執(zhí)著。諾爾斯的王位戰(zhàn)爭、跟奧丁的戰(zhàn)鬥，明明都跟他們沒有關(guān)係，僅只因為沒法坐視不管，就能成為他們賭上性命去戰(zhàn)鬥的理由，在我看來都是有病的。
「而你是跟他們不一樣的正常人吧，我們之間也是關(guān)係不深的人，也才認識了半年左右而已，要你因為我們而賣命，誰聽起來都是瘋狂的。把壓力加在你身上，我有不對也說不定。
「可是，已經(jīng)太晚了，因為你已經(jīng)幫助過諾爾斯。別忘了，我的命是你救的，甚至給了我活下去的動力，要說你是把我從愚蠢中解放出來也不過為。除了我之外，你的種種行為也早就拯救了更多人，只是你過分輕視自己、把它們忽略了而已。
「而且到這一時刻，你仍然留在諾爾斯，你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現(xiàn)在在諾爾斯大陸上面的，只能剩下兩種人：支持奧丁的，和反對奧丁的，我跟你的關(guān)係也只剩下兩種：一同反抗的同伴，或是立場不同的敵人。告訴我，卡洛特，你到底是哪一邊的？」
…………
「……嘎，我……我會騙下去的……哈哈。」
我眼中不知什麼時候噙住淚水，身體止不住顫抖。
「雖然我成為不了英雄，但我……還是會去努力幫助大家的，就如我一直做的事情。就讓我試著……把虛假的希望變成真實吧。」
（２１０２字，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