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妳不喜歡吃麵包?』
——難吃。
『我覺得挺美味,還是因為她喜歡吃,妳才討厭?』
一聲巨響,她仰起頭看向前方——一隻荒野魔龍正在嘶吼著,四處逃逸的人群尖叫奔走,擦身而過時,有個人急忙回頭拉住打算繼續往前走的她。
「嘿,別站著發呆,快走啊!不然等等被吃了,那隻魔龍已經吃掉三位中階魔法師跟一名高階戰士了——」
「嗯。」她仍是不動聲色,一個頷首繼續往前。
「傻了嗎……」路人看她又看回前方,繼續往前奔逃。
『妳打算幫忙?』
——不。
『那走過去幹嘛?』聲音竊笑著。
——牠擋路。
拉下黑袍,她微微瞇起雙眼。在黑暗裡過太久,晨曦所帶來的光還是刺激的她不太能睜開——無所謂。她想著,抽出左腰上的黑色長劍,一體成形的黑劍吞噬所有光芒,溢出濃郁的不安與壓迫感。
荒野魔龍感覺到這股力量,朝她看來放嗓嘶吼。
『呵呵呵呵呵——』
她不動聲色,無視意識中的瘋狂笑聲。
荒野魔龍展開翅膀飛來吐出一口火焰,她揮舞著黑劍往前劈去,不畏懼也不抵抗直接迎擊,火焰所經之處成焦炭,她卻毫髮無傷。
當一人一龍的視線對上時,荒野魔龍的瞳孔急縮,死透。
『那眼神真有趣。』
——你,很吵。
『我很吵?哈哈哈哈哈哈哈——』
隨著意識中的聲音又在瘋狂大笑,她一眼的世界轉黑,說不清多龐大巨物的骨頭包圍自己,喀啦喀啦的聲響此彼起落,無限黑暗裡突然點燃六隻紅眼,伴隨無數條的粗大紅線往自己爬來。
——我要看路。她閉起單隻眼睛,無視周遭人歡呼荒野魔龍死了,看那些人想圍過來感謝,她咬牙切齒怒瞪過去:「走開!」
那些人愣住了,意識裡的聲音冷笑著。
『妳還有另隻眼。』
——謝謝你提醒我還有命。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皺皺眉頭,揉揉太陽穴,非常不習慣現在的光明,眼見還有人想圍到自己旁邊,乾脆一個隱身消失在空氣裡。另隻眼的世界恢復正常,她原先有些難操控的身體也足以繼續行動,聽著意識裡的住客說話。
『之前妳哭了十天十夜我都沒嫌棄了。』
——這說過很多次了。
她看一眼前方,地上掉著一籃沾滿泥沙的爛水果跟麵包,已經飛有幾隻蒼蠅在上頭。皺皺眉頭,無視意識總是莫名其妙在笑來笑去的聲響,她隨手撿起兩顆水果與麵包,爬上一棵大樹躲在陰影處,用掉隱身後開始吃這些混著沙土的東西。
『怎麼?』
——水。
她已經忘記水的滋味,也忘了這世界的東西不像那裡吃下去就化成粉末,喉嚨頓時被卡的有些難受。她用左手壓一壓,轉頭看路人身上帶有水壺,不用多說什麼,下秒水壺出現在自己手上,她轉開就喝、喝完隨便丟。
『以前妳還會說謝謝呢。』
——謝謝。
『不客氣。』
她翻翻白眼,繼續吃這兩樣被踩得稀巴爛的東西。
『在想什麼?』
——明知故問。
她這句話沒有打馬虎眼,在意識裡的聲音的確知道。
放眼望去的小村莊,雖然遭到魔龍襲擊很慘烈,但是小總有小的好處,簡簡單單又重新搭起了帳篷等等,她隱約能聽見有人在說是誰拯救這村莊——是名披著黑袍、手持一把黑劍的女戰士。
她嗤之以鼻,拯救?
為什麼這世界上總有人覺得會有人拯救自己?
『等等就要中午了。』
——睡吧。
她在心裡說完,閉上眼。包容自己的是無限黑暗——這些年這些日子,她活在黑暗裡,不論是哭還是笑,都自己一個人活在廣大的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每天每天都在抬頭仰望,等待著奇蹟。
直到現在,她自己出來了。
花了許久才找回退化的視力,她現在第二要找回的,恐怕就是味覺了。
在那種地方,每天吃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吞下去能活命就行了。
原本是打算撐過中午就好,結果她不小心睡到傍晚,強盛的太陽早以降落,她抬頭看一眼天空,是紫藍色的情景。心臟頓時有些難受,連同空氣裡的雜味都跟著冷冽。
跳下樹,她沒想到有女孩躲在旁邊。
「那、那個……」
她看著她。
「爸爸說妳救了大家,可是不喜歡別人靠近,可是妳看起來很餓也沒吃東西……就是這個,還請收下!」
然後,她莫名其妙得到熱騰騰的麵包,跟好幾顆新鮮水果以及一瓶體力藥水跟水壺。她挑眉,咬下水果的瞬間混身疙瘩,鮮甜的滋味提醒她不久前地上那幾顆被踩爛的水果多難吃。
『真甜,難怪那些孩子都喜歡跑到陸地上!』
她喀滋喀滋一下子吃完,剩下的果核就讓伸出黑袍的紅線吃掉。
「不好意思,可以詢問您一些事情嗎?」
正想在吃第二顆時她停下動作,回頭看是一名魔法師……或是說好幾名,從對方的衣著判斷是調查員什麼。她想起不好的回憶立刻皺起眉頭,用力咬下水果發出喀滋喀滋聲,那名調查員忍不住抽抽臉,不敢相信對方用牙齒把果核咬碎了。
「不。」
在他們正想習以為常追問時,她開口:「別煩我。」
下一秒,她也不管直接隱身,無視那些說著搞什麼的調查員們。
她才想問,搞什麼。
嚐到新鮮食物後,她一路上順手拿了許多東西,通通塞到出來不久後撿到的破爛空間袋裡。腦中不停想起那個人說過的話,心情又是沉重,就只有這時候,意識裡的聲音才會惡劣的閉嘴,讓她沉浸在憤怒之中。
深吸口氣,繼續走。
或許是因為外面與裡面的差異太大,她感覺腳又再不舒服,最後坐在路邊讓黑袍裡伸出的紅線穿入自己的小腿掰弄筋骨。
——技術很糟啊。她淡淡想著,這痛楚早已習慣,已經不會痛得又哭又叫,而是悠哉自得地吃著偷來的肉,欣賞夜色。
『妳以為我幹修復的嗎?』意識裡的聲音冷笑,她看著紅線伸出皮膚後裹上繃帶、穿回戰士的鐵甲靴。藉由硬梆梆的鐵甲來固定小腿的骨頭,雖然行動緩慢,但是能走久一點。
從夜晚走至白天,白天睡至下午,傍晚繼續行走。
她一直走著,雖然可以用傳送陣。但是已經數多年不見這樣的風景,心裡殘存的思念讓她寧願用步行,路途的風光明媚無聊死意識裡的聲音,讓她心情更是大好。
終於,走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設下重重結界的山,隱藏著一間學校。
她正要踏步,身體動彈不得。
『等等等等等等等!』意識裡的聲音說著,紅線纏住她的腳:『妳能不能先隱藏住自己的氣息?想直接撞上去?上個月我家才有四隻孩子被打死,妳要是也掛了我可看不到有趣的。』
——嗯。
『用。』
她皺皺眉頭,剛剛那聲震盪了腦袋,揉揉還在隱隱抽痛的太陽穴,不得不隱藏起自己的氣息,這才踏入山中往唯一的泥土路走,看見隱藏在山林裡的學校,輕而易舉穿過結界進去。
已經快清晨的學校裡,藏留著熟悉氣息。
但是認識的已經不在了。
她壓抑回憶,得以平靜看這些東西,不受到蠢蠢欲動的憤怒影響,雖然想先去那地方,她還是下意識往自己習慣的空間去,原先以為裡面會住新的人,結果那間房卻被鎖著,維持在她離開前的模樣。
為什麼?
拉開抽屜,東西與記憶中沒有差異。
她拿出了放在角落的空間袋,那個袋子完好如初,裡頭的東西也沒有變,只是拿在手上的書看起來有些脆弱,她怕自己會不小心讓它支離破碎,小心翼翼放回去。
『真黑呀,沒有窗戶?』
——沒必要。
『也好,沒窗戶的房間適合孵育黑暗。』
她不理會意識的聲音在自嗨,事實上沒窗戶很正常,畢竟要點燈什麼自己用照光咒就好,所以房間裡的蠟燭從學會照光咒以後,她就沒有用過。
『不過為什麼?真有趣。』
——不知道。
她知道問的為什麼在指什麼,為什麼她的房間沒有被撤掉?為什麼她的東西都還留著?親手將自己推下深淵的人,為何不將這一切銷毀,而是把房間封存起來,也沒有新的房客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