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楊詩羅的腦袋打結,多希望是假象,過去跟賴佐亦相處的日子,對方常常幫賴韻月洗澡,每想到她笑著步出浴室的畫面,心情就是微妙。
她不相信賴佐亦虐待自己女兒,但是也無法坐視不管。
「小月月,妳這些傷怎麼來的?」將賴韻月溫柔抱入浴缸中,楊詩羅緊張問著:「不要說是自己弄得!我小時候也很常爬樹到處玩,就算跌倒擦傷也不會這樣……小月月妳跟我說,是誰?我想保護妳。」
賴韻月抿緊嘴唇低頭,楊詩羅內心越來越緊張,想到對方還裸體,趕緊開溫水替她沖洗身體。
「如果妳被人欺負、被人傷害,沉默不是好的辦法!小月月沒必要忍受這些自己不該承受的!妳快跟姐姐……快跟媽媽說,是誰欺負妳!媽媽拿煎鍋貼的鏟子找對方算帳!」
「沒關係……」
「不可以沒關係!」楊詩羅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看到賴韻月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心臟就越來越疼——她原以為賴韻月不愛理人是因為性格內向,沒想到卻是害怕跟人接觸,她早該知道的,從見到對方第一次開始,賴韻月的眼神就透露著害怕……
楊詩羅打了寒顫,這情況持續多久了?
最少最少,一定有三個月,但是她們三個月前才回國……楊詩羅的內心沉重。
「妳跟姐姐說,這些傷是誰弄得。」
楊詩羅語重心長說著,她非常不希望聽見答案,如果賴韻月承認了,她就會立刻幫賴韻月洗好澡、帶回自己的住處保護,弄清楚發生這件事情的原因。
不管怎樣,長期虐待孩子已經是心理變態了。
楊詩羅非常難受,腦中的聲音在不停重複說著同個名字。
「真的沒關係——」賴韻月顫抖著身體搖頭,小小臉蛋掛著眼淚,用手推拒楊詩羅:「不要管我……我可以自己洗澡……我可以自己……」
「賴韻月。」楊詩羅再次喊她的全名,說完聲音也跟著哽咽,強迫自己不要哭出來,至少在賴韻月面前要保持冷靜,但是腦海一浮出每天經過鍋貼店前的國小生們,眼眶忍不住泛熱。
她曾經在店裡見過郭媽關心不少孩子,有遭受家暴或是逃家的,每次她都覺得心酸,那些小小孩明明還沒長大,卻已經在身上刻印不少痕跡。
楊詩羅沒有父母,她從有記憶以來只有爺爺奶奶,爺爺奶奶在她大學時過世了,雖然她是隔代家庭但是溫暖從未缺席,而且親戚間的關係也不錯,不會爺爺奶奶不在,阿姨叔叔們就欺負她,反倒也時常關心她的事情,在需要時伸出援手。
她忍不住抱著賴韻月哭出來,彷彿那些傷是刻在心頭上的疤,疼的火燙。
一半是為她的經歷難過,另一半是不解另個人為何這麼做。
即使賴韻月至今還未說出是誰傷害自己,楊詩羅不笨,也知道了。
她吸著鼻子幫賴韻月洗好澡,兩個人沉默不語,她也沒有心情接電話只想帶賴韻月離開,但是對方不肯,低垂著腦袋、抱緊哈利波特的原文書,楊詩羅知道她在害怕因此苦笑,看見賴佐亦傳訊息表示自己快到家前,將賴韻月趕回房間,要求鎖上門。
「我回來囉!」賴佐亦回到家時笑容燦爛,手上拿著便當:「順路買了便當,因為打電話妳都沒有接,所以直接買兩份。」
「那小月月的呢?」楊詩羅感覺聲音難以擠出:「不用吃嗎?」
「她跟我一起吃就好,小孩子食量不大。」賴佐亦說著,眼尖發現楊詩羅的表情不太對勁,因此將便當放好,往她一步步慢慢走去,攤開雙臂:「怎麼了?」
結果連抱都沒抱到,賴佐亦挑眉注視推開自己的楊詩羅。
「賴佐亦。」楊詩羅的語氣沉重。
「嗯?」賴佐亦微微瞇起眼睛。
「小月月身上的傷,怎麼回事?妳不要說不知道!這幾個月妳幾乎每天都會幫她洗澡,不可能不知道!妳怎麼都沒說——甚至還能裝出不在乎的表情!」
楊詩羅一口氣將自己的怒氣發洩出來,她知道自己要先說清楚,這樣才有機會被反駁,她希望賴佐亦翻自己白眼,或是卸下臉上這張不在乎的面具,哭著解釋原因,她希望——不論如何都希望——賴佐亦不是會傷害自己親生女兒的那種母親。
但是賴佐亦只是平淡看著她。
「先吃飯吧。」
「妳先說清楚!」楊詩羅努力不讓自己的情緒被憤怒左右,這樣無疑幫不上賴韻月任何忙:「真的是妳嗎?真的是妳自己傷害小月月的嗎?為什麼!她、她可是妳女兒,她……」
「嗯。」
很輕一聲,楊詩羅隨著她的表情從憤怒轉為錯愕,賴佐亦隨著她的舉止從平靜變得強顏歡笑。
「妳以為,我想要那孩子嗎?」
「妳這什麼意思?」
楊詩羅突然聽見房間門開的聲音,轉過頭去,賴韻月探出小腦袋慌張看過來,賴佐亦慢動作轉頭看過去,在楊詩羅來不及反應時,快步走去直接拉住賴韻月的頭髮,無視孩子發出的嗚鳴將她拖出房間往地上用力一甩。
楊詩羅的臉色蒼白,被這一幕嚇得險些腿軟。
她記憶中的賴佐亦,碎了。
「媽媽對不起……對不起……」賴韻月哭著在地上縮成一團,楊詩羅急忙蹲下將她緊緊抱在懷裡,滿臉不敢置信聽著賴韻月破碎的道歉,緊盯著賴佐亦扭曲的笑臉。
「妳以為我就想要她?」
賴佐亦一腳踹在賴韻月身上,楊詩羅也受到波及。
「妳!不要傷害孩子!賴佐亦!」
她開始抓住賴佐亦的雙手,將人往後方推,避開她跟賴韻月之間的距離過近,客廳裡孩子的哭聲和女人輕盈的笑聲,楊詩羅覺得自己要是擋不住,賴佐亦會衝過去將賴韻月打得半死。
「賴佐亦!妳不要這樣!」
楊詩羅哭喊著,她多希望這是場噩夢,或是懂得如何化解衝突的郭媽在這裡,她不知道該怎麼勸賴佐亦,明明事實就在眼前,明明賴韻月的哭聲如此刺耳扎得她滿心是血,腦袋卻還愚蠢地拒絕承認。
「妳以為我就想生下她嗎!妳以為我想嗎!妳以為我想嗎!」
賴佐亦失控尖叫跟楊詩羅拉扯著:「妳只在乎那雜種卻不在乎我!妳以為我就想生下那雜種嗎!」
「我不管是妳還是她都在乎!」楊詩羅的肩膀吃痛,已經被賴佐亦的指甲拉扯出好幾條傷口:「賴佐亦!妳住手不要鬧了!她是妳的孩子不是雜種!妳在傷害她!」
「誰在鬧!是誰在鬧!」賴佐亦失控怒吼:「我她媽就該被強姦生下那個雜種嗎?妳以為我想嗎!我被強姦時誰保護我?我想打掉她卻死也不肯走!難道她執意留下來我就該爛好人提供吃住嗎!我她媽欠了誰!我的人生因為這雜種全被打亂了!我她媽到底欠了誰!」
楊詩羅一聽渾身僵硬,即使賴佐亦狠狠咬她的手,痛覺在聽見那句話時也切斷了。
她只聽見,後方賴韻月軟弱的聲音,再不停不停的……重複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媽媽……我不該被生下來……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妳……」
前方,是支離破碎的大人;後方,是殘破不堪的孩子。
楊詩羅覺得,自己被她們狠狠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