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27.月臺
終於，說完了。
在尚未啟用的地下月臺，喬喬毫無保留說著他的故事：他是如何墜落在蒂瑪西亞，屬於召喚師先祖?zhèn)兊挠洃浧?，勉強可稱之為伙伴的卡希娜與拉克絲，他最愛的哥哥，以及，魔甘娜。
他說個不停，時而感性、時而急躁。西蒙明白少年的心思，就仿佛在這世上徘徊許久，終於遇到一個能夠理解他的人。
相較之下，西蒙的反應令喬喬納悶不已。為什麼她也跟自己同樣說個沒完？不時搶話，她明明已經是比自己大幾百歲的熟女了。不過，喬喬倒是非常喜歡西蒙這樣的表現(xiàn)。
地底沒有晝夜之分，直到扮演忠實聽眾的索娜，在月臺的等候椅上笑著闔眼，這一老一少彼此才意識到已過了一段不短的時間了。
「躲了這麼久，我想我真的累了。早知道當初就該答應你哥，結束這個輪迴。至少，可以少拉個女人陪葬……」西蒙嘆道，她半透明的背影在月臺上踱著，喬喬凝視著她醒目的紅長髮。
在西蒙的心裡，懷特夫人的死狀至今歷歷在目；牆內的生活雖不會面對故友的交纏，但光明使者教團的緊迫盯人，同樣使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剛剛若非喬喬出手幫忙，索娜和她根本難以脫險。
「對哦，為什麼妳非要躲在牆內，守著這個秘密呢？妳明明…就可以跟魔鬥凱撒他們一樣。」喬喬想不到西蒙拒絕黑暗力量的理由。讀過鮑伯他們找的資料，少年朝思暮想的就是要和自己的偶像見上一面。她是那麼地不可一世，那麼地才華洋溢，卻選擇夾在光明使者教團和黯影島之間兩邊都不討好，想到高貴的她居然得卑微茍活，喬喬不免感到揪心。
「這是樂師的堅持。要我跟他們一樣，一輩子碰不到光明之鷹，那我不如死了算了。」聽西蒙解釋，喬喬才知道，黃金鎮(zhèn)魂曲除了收藏在光明之鷹裡，闇影島上的勢力是連碰也碰不得的，西蒙雖是鬼魂，卻始終壓抑著自己能成為魔神的選擇。
「可是妳現(xiàn)在這樣子，一樣也碰不到不是嗎…」
「你管我！至少我能遠遠看著它，我只要這樣就滿足了，」半晌，西蒙似乎自己也意識到她難以在少年面前自圓其說，吞吞吐吐道：「光明之鷹是我的孩子啊，你能明白母親想要守護孩子的心情嗎？」
「那妳到底為什麼要拒絕我哥??？」
「我怎知道你們安著是什麼心，而且，你們居然會稀罕我寫的曲子。我現(xiàn)在還是很懷疑……你們不是無所不能的嗎？」
「我們要是無所不能，我還會待在這裡挖地下鐵路打發(fā)時間嗎？」喬喬皺眉。這世界上的人也未免太兩極，大部分的人壓根沒聽過他們，極少數(shù)知道的，每一個都把他們當神看待。
「呵呵，也是呢。你除了長得很好看以外，好像也不是挺靠譜?！?/div>
「我也覺得妳好漂亮。嗯…又覺得妳好像有點毛病…」聽見對方像是稱讚的調侃，喬喬回道。在說完時也則覺得自己的回答不怎麼令人滿意。
很多藝術家都有怪僻，莫名的難以講道理，以西蒙來說，喬喬就不懂她為何只剩下靈魂了，還非要犧牲下半部的輪廓，只為了讓頭髮顯色。半透明的不好嗎？雖然喬喬也承認，擁有一頭紅髮的西蒙，確實格外亮眼。
「後半部分就放在心裡吧。反正我懶了、累了。最後如果被你們倆兄弟騙了，那也是我的命運?！?/div>
「我不會騙妳啦！而且，到時候如果我跟哥哥一起幫忙，妳不一定會消失?。 箯恼勗捴袉虇桃呀洿_信，西蒙現(xiàn)在是憑藉著對音樂的執(zhí)念才留在這世上，光明之鷹是她最完美的作品，一旦演奏結束，再無遺憾的她肯定也會跟著消失。
「那對你有什麼好處？我現(xiàn)在不過就是個死皮賴臉死撐著的靈魂罷了。哪一點你看上了？」西蒙讓喬喬看見她不懷好意的側臉。
「當然有?。呥@麼棒，我看了妳好多故事，所有音樂家我崇拜的就是妳了。妳演奏完黃金鎮(zhèn)魂曲後，我一定會想辦法將妳留在身邊的，妳是我的……我的……我的……朋友?。 箚虇淘谡f到最後時，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難以決定宣示兩人關係的精確用語。他感到一陣懊惱，勉強用『朋友』這個說法來替代。
西蒙笑了。
「那魔甘娜怎麼辦？你倒是說說，我和魔甘娜，誰比較重要呢？」喬喬愣了一下，他確實有想過對方會怎麼回答，就是沒想過她會這麼問。直接精準。這太奇怪了！可是…為什麼她會知道我在想什麼？連我自己都不能肯定我想要什麼了。
「現(xiàn)在的妳當然是最重要的。救出魔甘娜後，魔甘娜比較重要?？墒?..妳還是很重要?。 ?/div>
「這回答挺誠實的。我喜歡?！?/div>
「吼…煩死了。」喬喬因為談話完全脫離自己掌控，感到一陣不快。他選擇走到較遠的月臺椅子，獨自坐著鬱悶。
他知道自己這麼做不對，畢竟這根本就是過去的經驗作祟。再說他們都聊這麼久了，不久前還是這麼開心。
然而，喬喬所不知道的是，西蒙從先前他談論拉克絲與卡希娜，以及最重要的魔甘娜時，就預料到事情有可能朝此發(fā)展。
「為什麼妳們每個人都這樣子？拉克絲拿了我的元素使者，那是我最寶貴的東西耶?？ㄏＤ纫彩?，我明明就救了她，她卻一直想去死，這不是很沒道理嗎？」
「然後她們都走了，就這樣露出痛苦又難過的表情離開，好像我不對一樣。明明付出最多的人是我，犧牲最多的是我，可是她們居然可以這樣一聲不吭的離開，再也不理我了。這不公平??！」
「為什麼妳們要跟魔甘娜比。這怎麼能比……難道妳們不能理解嗎？沒有什麼比魔甘娜重要的，我活著就是為了她啊！」
差不多了。西蒙來到了索娜身邊，穿入她的身體。喬喬看著索娜睜開眼睛，優(yōu)雅朝他走來。
「因為你在伸出援手的同時，也傷害了她們最愛的人。有些事情一旦破壞，就再也回不去了?！孤曇羰箚虇谭路鸫髩舫跣?。
「可是…我沒有辦法??！我不拿拉克絲的哥哥來試，我怎麼能保證信能安全送到哥哥手裡。讓其他人來送太危險了，萬一被凱爾發(fā)現(xiàn)怎麼辦？再說……這明明就能改善拉克絲跟他哥哥的關係，我剛剛不是告訴妳嗎？她哥那麼頑固！不改變他的想法，這個國家不可能好的。他不是要圓謊嗎？我現(xiàn)在正在蓋這個東西想辦法彌補……你以為我躲在地下是為了什麼？」
「你太急了，喬喬。難道你沒想過，萬一蓋倫在離開國境的途中死了呢？萬一他覺得榮譽受辱，跟卡希娜一樣選擇自我了斷？萬一這個國家壓制不了民眾的恐懼，有心人趁著這股混亂爆發(fā)內戰(zhàn)。你認為這不可能發(fā)生嗎？」西蒙用索娜的身體說話。正經的神情，使得喬喬完全收起先前的輕佻態(tài)度。
「那就是蓋倫太弱啦，怎麼會是我的問題！他可是蒂瑪西亞之力，難道連這點事都辦不到嗎？至於妳後面說的那些，那就表示這個國家的團結和諧是假的不是？怎麼能怪我呢？」喬喬確實從西蒙的話意識到他未想過的可能性。即便如此，他的態(tài)度依舊強硬。
「更何況，沒有時間跟那些大人解釋了，除非交出光明之鷹，否則闇影島就要毀了整個蒂瑪西亞，難道卡希娜寧願看著這個國家毀掉，也不願意演個戲嗎？我用的方法明明就是最快的！」
「哼，妳現(xiàn)在妳也露出這種表情。難道這些人以為什麼都不用犧牲，事情就能解決了。不要跟我說什麼把事情告訴國王，他們就會有行動了。真的有的話……拉克絲的那些伙伴，就不會像白癡一樣死了?！?/div>
「卡希娜還說會用她的一生監(jiān)督我，讓我走在正確的道路上。結果她根本只是想要我照著她的想法走罷了。就算她覺得我做錯，起碼要糾正我不是嗎？為什麼她反而要去死了？那她不是在騙我嗎？」
對，我們這個國家的人，就是這麼樣的頑固天真。以為什麼都不用付出，只要躲在牆裡面，一切就天下太平了。
「你還想說什麼？」西蒙控制著索娜的身體，在喬喬旁坐下。看著索娜平靜的表情，本想繼續(xù)做著爭辯的喬喬欲言又止，陷入了沉默。
「喬喬，你是對的?！箍墒沁@也改變不了你和卡希娜破碎的關係。西蒙並沒有把後半部分說出口。
「那…」因此喬喬固然受到激勵，卻也有更多疑問：「那為什麼她們要離開我，我是對的?。 ?/div>
「或許她們沒有離開你，只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你而已。再好的朋友也會有爭執(zhí)吵架的時候，不是？你一個人躲在地下，也不知道現(xiàn)在她們是怎麼想的?！?/div>
說完，索娜握住了喬喬的手。喬喬驚訝看著女人的眼神變化：索娜似乎是醒了，因為自己的焦慮感到迷茫不安。這樣一個人的身體塞了兩個靈魂，給人的感覺著實罕見。
「暫時先別想這個，你剛剛說，卡希娜自作主張，要趕在拉克絲之前和蓋倫進行光明決鬥。我只問你，現(xiàn)在還來得及阻止這事嗎？」西蒙的問題一下子將喬喬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對了，他們在地底聊了這麼久，喬喬確實是能夠得知到卡希娜就駐紮一支部隊在王都附近的小鎮(zhèn)，算算時間，蓋倫應該也差不多該到了吧？
「應該還來得及吧。唔，妳要我救她？為什麼？」這聽起來像是一個理所當然的請求，卻顯得格外彆扭。
「你不願意嗎？」她笑著說。
「我當然希望卡希娜不要死啊，可是這是她的意思，到時候她又要怪我多管閒事了！」
「那就快去?！刮髅梢环聪惹傲奶鞖g快的態(tài)度，下了命令。
「不要。」
「快去?！顾髂嚷犚娮约旱穆曇簦采斐鍪志従徶钢屡_挑高的天頂?，F(xiàn)在兩個女人都要他這麼做了。
「不要?！?/div>
「快去?！?/div>
「妳好煩噢，她已經跟我沒有關係了。我已經救過她一次，她自己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哪有人這樣子，這樣我不是很吃虧嗎？」
「不會吃虧的。」西蒙要索娜拉住喬喬的手，不讓他繼續(xù)說話。
「妳怎麼－－」
「閉嘴，聽我講?！顾髂入m然展現(xiàn)強勢的態(tài)度，但西蒙在做這個決定後，仍不免躊躇片刻，最後，她說道：
「我跟你說不會吃虧的。這樣吧，反正我跟你挺聊得來，你幫我救卡希娜一命。如果她平安無事，我跟索娜歸你！這樣你很劃算吧？」
「真的假的？妳不能騙我！」喬喬瞪大眼睛。天啊，他再次覺得女人實在太難懂了，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事情？他就這麼看著索娜露出自信的微笑，同時卻又不斷搖頭，想試圖把表情變得僵硬－－顯然這件事西蒙跟索娜毫無共識。
「快去吧。」說完，兩名女性已經發(fā)現(xiàn)喬喬一溜煙不見了，留下她們獨自守在月臺。
索娜心有不甘地噘著嘴角，不懂這明明是西蒙自己的遊戲，怎麼連她一起給賣了。
「這孩子，跟我年輕的時候很像。就是妳現(xiàn)在這個年紀。妳就由著他吧。有他在，我們會很安全的?！刮髅捎挠恼f著，索娜的臉上則寫著：『這根本是兩碼子事』的表情。
西蒙很快點了點頭，同意索娜的不滿。這確實是兩碼子事，她做這個決定只是跟喬喬一樣，一任性起來，什麼都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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