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時間快轉。
拖著滿身的疲倦出差回來,她跟上次一樣在同個地方等,看見我時高興地揮舞雙手,然後來個大飛撲,用力吸了很大一口氣,露出閃亮亮的眼睛,只差沒生出尾巴搖啊搖:「姆姆我好想妳喔!有沒有人欺負妳?有沒有人讓妳受到委屈?我幫妳打他要不要!」
「說什麼傻話。」
我伸手捏她臉頰,好軟。
張蕓允將頭埋入我的懷中磨蹭許久,這才勾著手臂一起去停車場。
受委屈什麼——算是有,原先的合作對象一開始有特意刁難,標準的種族歧視,不過順利擺平了。因為我當下直接走人,去跟第二順位的公司談,拿到不錯的合約,他們配合度很大。
不過,也因此延後五天才回來。
「秘書長突然說要改合作公司,我嚇都嚇死了,還以為出什麼問題,可是她說妳已經擺平了,我就不好多問。」張蕓允嘟著嘴,我發現她開車技術越來越熟練,才快半個月不見而已。
「很常這樣。」我算一下,其實不常才對,基本上就是因為協調好才過去,這種奇葩的倒是少見。
「我很生氣。」她咕噥著:「那些人是怎樣啊!人家的姆姆浪費時間過去還這樣亂搞……真希望哪天他們的雞雞全部爛掉!」
「蕓允。」
「吼,人家就真的生氣嘛!少掉好多可以相處的時間!」
「不氣。」我說著,閉上眼睛:「到家時叫醒我。」
「好,妳先休息。」
結果當我睜張眼睛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而行李好端端放在桌子旁邊,我愣了愣拿出手機確定今天日期,看來真是太累了,睡到叫不醒,應該是牧澤武下來揹我上去的吧,或是那顆愛逞強的小蘋果。
「好吃。」
到客廳時聽見一聲好吃,廚房燈是亮著,一進去,我以為自己還在作夢。
牧澤武居然可以自然地跟張蕓允相處?
我挑眉靠著門:「澤武,你不怕人了?」
「姑姑,妳醒——」
「姆姆快吃吃看!這傢伙弄的德國香腸好好吃!」
張蕓允很開心,將自己吃到一半的香腸塞過來,我輕握住她拿著叉子的手、低頭咬一口香腸,嘴裡嚐到甜蜜多汁的味道:「嗯,很好吃。」
實際上我不喜歡吃香腸,沒有原因,就跟有些人天生不喜歡吃茄子一樣,不過看她高興,那稍微吃一次也可以。
「姑姑要不要喝水?妳的嘴唇好乾。」
「我去拿!」張蕓允一下子就跑去裝溫水給我,看一下她再看一下他——沒有抖抖抖,我挑眉,非常好奇發生什麼事情,才讓這個怕女生怕得要死的傢伙能在短短不到一個月內,對不熟的女性淡定。
「姆姆!妳都不看我!」
然後張蕓允就擋過來了,氣嘟嘟的。
我摸摸她的頭:「只是好奇妳用什麼方法讓這傢伙鎮定下來。」
「蛤?什麼鎮定?妳不在時這傢伙莫名怕我怕得要死,我覺得很煩就忍不住揍一頓,他就——姆姆我可以解釋的!揍他真是不得已!妳看到一個大男人莫名抖來抖去會有煩躁感吧?我有先跟他警告再抖就揍人,他繼續抖才揍的!」
「喔?」
我該說小蘋果真不愧是小蘋果嗎?牧澤武可是被二哥一家寵在手掌心的小少爺,從沒被打過,結果這顆暴力蘋果直接用暴力治療法把人修正了嗎?
「妳揍幾次?」我看牧澤武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非常好奇。
「揍到妳回來前天,他才終於不抖。」張蕓允用鼻子噴氣,我真不知該如何說明此刻內心感想,只能要牧澤武先到客廳把上衣掀起來,確定他身上沒有青一塊紫一塊後才放下心,彈張蕓允的額頭。
我知道該跟她說動手就是不對,心裡卻想為暴力治癒法拍手,至少以後,能跟二哥報告哪類型的女性可以解決相處問題。
「我先去洗個澡。」
看他們相處愉快,就沒什麼好擔心。
拿衣服進到浴室的時候注意到東西有變多,例如洗髮乳跟沐浴乳,挺意外她堅持用自己而不是用我的,然後她的沐浴乳旁還有一個小盒子,上面貼著防水,我有種不好預感,打開來看秒關上,乖乖洗自己的澡。
出去時恰巧撞見家暴畫面。
「啊啊啊啊——」牧澤武抱頭蹲在沙發上,張蕓允狂踢他好幾腳,像是恨不得把人踢成肉醬:「就說那是要給姆姆吃的!你還偷吃!第二次了!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你是豬嗎!」
「蕓允,別動手動腳。」我擋過去,皺皺眉頭,因為她看起來是真的有動怒到,氣得臉紅通通。
「對不起對不起——因為妳說這個那個,我一時沒有分清楚,對不起!」牧澤武不知道該說很配合還是脾氣好,他沒有反抗,而是一臉悔意急忙道歉著:「蕓姐真的對不起,我應該跟妳確認的!」
蕓姐?
「蕓允。」我一把拉住她、壓低聲音:「他道歉了,別踢。」
「那可是我——」她咬牙,最後只低吼一聲,悶悶不樂地往椅子上用力坐。
「姑姑,是我錯了。」牧澤武垂著頭:「蕓姐特地做了蛋糕想讓妳嚐,她跟我交代很多次不要把姑姑的吃掉了,結果剛剛拿出來時,我沒有仔細看,就吃掉要給姑姑的那份了……」
「蛋糕?」
我現在該訝異蕓姐這稱呼?還是原來她會做蛋糕?
「這是第二次了耶!我做這麼大一個,結果他上次吃掉一半現在又吃!那是人家第一次做的!以前媽媽說第一次的蛋糕是最特別的!要送給自己喜歡的人……我想留給姆姆你就整個吃了!到底是耳殘還是腦殘啦——」她越說越低落,整個人趴在餐桌上動也不動了。
然而,我現在腦袋當機,無法思考蛋糕事件的嚴重性,只想起以前高中,那女人也送過巧克力蛋糕,說是謝謝教數學的禮物,然後是第一次做?希望我不要見怪?
雞皮疙瘩上身。
「還有剩,不是嗎?」我拿起盤子上的蛋糕殘渣看,居然也是巧克力,她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過來——好可愛。
心裡突然興起惡作劇,我用手指沾沾盤子上的巧克力奶油醬,往她嘴唇上抹,張蕓允愣住想張開嘴巴時我吻上去,用舌頭輕輕舔掉巧克力奶油——看來是80%的巧克力,剛剛好,喜歡的苦味。
我無視當背景的某人被口水嗆到的音效聲,品嚐完巧克力奶油,當然就是一口氣將蛋糕全部送入嘴裡,細嚼慢嚥,吞下去:「嗯,不錯。」雖然奶味有些壓到主角的位置,但她是第一次做的,已經很棒了。
張蕓允舔舔嘴唇,小心翼翼問:「真的好吃嗎?」
「嗯。」
「不會太甜?」
「不會。」
「不會太苦?」
「我喜歡。」
「蛋糕不會太硬?」
「不會。」
「那會太軟嗎?」
「剛剛好。」
「那以後做更好的給妳吃!」她立刻開懷笑出來了:「姆姆比較喜歡苦巧克力還是甜巧克力?」
「苦。」我想一想:「80到70%的,90的接受不了。」
「好,我記下來了!」她說完又瞪牧澤武一眼,眼看氣氛又被拉回去,我嘆氣、將她的視線彎回來:「澤武不是故意的,他的母語是德文,說中文有時會需要比較久的反應時間,妳不是蕓姐嗎?就原諒澤武弟弟這次犯錯吧?」
「吼——蕓妳姐啦!姆姆不準叫我蕓姐!要不是他死也不喊大姐,人家才不讓他喊蕓姐這種江湖味重的綽號!」
其實我覺得蕓姐滿配的,小蘋果是蕓姐——
蘋果姐姐?
我扯扯嘴角,被她狠瞪著。
「姆姆,不準叫就是不準叫!而且他來這麼久了,在公司中文也說得流利,怎麼可能一在家就什麼都聽不懂了!我又沒有大舌頭也沒有說話很快!」
「那是因為他不緊張吧。」我看過去,好吧,錯了。牧澤武還是非常緊張,我用眼神示意沒事,然後繼續安撫張蕓允:「回房間,我慢慢跟妳說。」
「澤武,幫忙收拾一下盤子。」
我說完把張蕓允拎回房間,關上門,然後坐在椅子上,看她大字型的飛鋪床躺下去,等人調整好姿勢才開口:「牧澤武的情況有些特殊,他是小時候突然某天開始很怕女生,只要跟他現在年齡相似的女性靠近——或者說二十多歲的女性,他就會緊張害怕,容易出錯。」
「蛤?」
「估計是心靈陰影。」我說著:「所以看到澤武能跟妳好好相處,我很高興,但是現在看來我覺得他只是表面上平靜,內心卻很緊張,因為怕被妳打才不敢表現出來……蕓允,真的不能再動手打人。」
「我不懂,如果害怕就去面對呀!一直抖有屁用喔!」
「這就跟妳無法跨越心裡障礙一樣。」
她動作一頓,表情僵住。
「或者說,跟每個人面對自己的心理障礙一樣。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麼,心裡卻大有問題,我能看出來,妳使用暴力可以制止他失常的表現,但不是有效的方法,只會使他更混亂。」
「妳直接說我使用暴力就是不對啊。」她低語著:「我也知道不對……可是,很難忍。看到他跟姆姆很親近,我就覺得很討厭,討厭到忍不住揮拳頭,討厭到我想把他推越遠越好……我討厭他,跟妳過於親密。」
「他是我姪子。」我嚴肅看著:「我必須照顧他。」
「那我呢?」
「蕓允,我不想糾結誰跟誰之間的地位,那沒有意義。」我直視著她:「妳到底怎了?為什麼會突然失控成這樣?就算是單純討厭他好了,也不會像小孩子一樣亂打人吧。」
「我……」她沉默良久,嘆氣:「對不起。可能就是因為我不爽吧,他父母明明都在,還有一個哥哥,個性卻像軟腳蝦一樣,讓人看不下去……而且在公司說話舉止都很正常,私下相處卻永遠一副恍神的樣子,總是愛聽不聽,讓我想起以前高中老師的嘴臉,忍不住揍下去,一直有他是故意找麻煩、他是瞧不起我才沒在認真聽話的感覺……就是忍不下去,每次揮完拳頭他又露出無辜的表情,就更火大了,有被嘲笑的感覺,好像我才是壞人,而他完全沒錯,就這樣一直疊上去……」
我突然想起高中的一段小回憶,那女人的爸爸,也就是張蕓允的阿公,好像就是這種會對自己妻兒動手動腳的粗人,以前那女人有時候會帶著傷上學,她拼課業拼成績好像是為了輔助跟獎學金,不過獎學金只有第一名有,每次都被我領走。
「牧沉……求求妳不要沉默,罵我也好……」
我看回她,還是無法理解這種忍不下去就動手動腳的理由。
或許,某些人的基因就是存在隱性的暴力分子吧。
「之前我在,妳不是可以忍嗎?」
「嗯……能看見姆姆就有被治癒的感覺,就算工作再累、再被其他人刁難都可以忍,不過妳——」
「誰刁難妳?」我挑眉,秘書可是恨不得有小幫手,不可能會欺負她。
「沒什麼。」她咕噥著:「可能也是因為工作壓力,所以就累積上去又無法洩壓,就疊疊疊……不小心被那傢伙點爆,就出氣在他身上了。」
聽完,我決定以後出差,還是三不五時打電話給她,避免哪天回來發現牧澤武被當出氣筒打死了。
「不要打他,他心理受創夠深了。」
我決定讓事情簡單一點,別打人,就這樣。
「喔。」她很認真點點頭,盯著我:「那姆姆願意原諒我了嗎?」
為什麼她打牧澤武,是問我要不要原諒?
「妳去外面跟他道歉,有誠意點,然後叫牧澤武進來,妳在客廳等。」
「蛤——」她雖然發出不情願的聲音,卻還是乖乖爬出去,五分鐘後牧澤武邊抓手臂邊進來,他一臉茫然:「姑姑找我?」
「嗯,坐下。」
他點頭,乖乖坐在我面前的地板上,眼睛不到處亂瞄,就只看著我。
我在張蕓允出去後有弄清楚她生氣的原因,就是積壓太久,牧澤武無意的表現恰巧是壓垮的最後一根稻草,毀滅了,被無限放大了,就像我曾經看過的一句話「人總是將耐心與寬容讓給陌生人,卻總是將最差的脾氣發洩在最親近的人身上」看來牧澤武對她而言,可能是目前這地方,除了我以外第二重要的人。
畢竟住在一起、年紀又相似,但是不可以亂打人就是了。
「我跟你說些她的事情。」
我很感慨,出差回來居然是處理這兩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