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輕輕吻上她的唇。
她仰望著天空微笑，彷彿仍留在世上一樣。
我保持沉默。
妳的雕像不過是個空殼，靈魂早已回到神的懷抱。
即使我搜刮了全世界的花朵放在雕像前，屬於我的天使仍回不來。
惡魔從不哭泣，但不代表沒有眼淚。
「我以為這世界已經沒有惡魔了。」
第一句就是如此失禮的話，對於眼下的女孩我笑了笑轉過頭，她仍不死心盯著我，「不跑嗎？如果我通知教會妳會死吧。」
對此我仍是一笑。
然後女孩跑開了，沒多久傳來四個人的腳步聲逼近，我凝視他們，女孩身後領著兩名聖殿騎士與神父，他們看到我的眼睛後才丟棄質疑，趕緊把女孩拉到身後。
「這樣啊。」我繼續閉目養神，感受陽光照射皮膚時的痛楚。
雖然陸地比不上地獄炙熱，但陽光是受過祝福的火焰，對世界陰影的惡魔據有強大的傷害力。傷口一下癒合又灼傷，我聽著那些人躊躇的腳步，神父開始唸起經文，我聽了幾句果然沒有地方的版本是一致的。
那些聖殿騎士不知道在猶豫什麼，其實他們大可直接拿劍戳我幾下，發現戳不死就能準備落荒而逃了，但他們卻站在原地也沒走的打算，我無聊張開眼睛看過去，女孩仍躲在騎士身後卻眨眨眼看我。
然後她背後出現小翅膀。
原來如此啊，我瞬間懂了。
對惡魔來說極度排斥卻也極度吸引的品種只有天使，她拍動身後的翅膀，我抬頭仰望天空一眼，藍藍的天沒有任何雲彩，就像天使不曾存在一樣。
我壓抑不住內心的喜悅，笑了。
「我以為這世界已經沒有天使了。」
天使與惡魔持續了百年戰爭，被夾雜在中間的人類選邊站，最後不管是誰都沒得勝，天使失去了翅膀回不了天上，蒸發了；地獄不再能看見惡魔的身影，消失了。
剩下的人類心力交瘁的收拾殘局，雖然是無辜被捲入的，但戰爭帶來的損害太大，讓活著的人無力去痛恨天使或者惡魔，只能苦中作樂想著活著真好。
「妳看起來沒有威脅性。」其中一名聖殿騎士開口，另名接口，「妳可以幫我們收復土地嗎？」
「很大塊？」我保持笑容看去，眼前兩名聖殿騎士的臉龐很青澀，卻有著超乎他們年紀該有的眼神，銳利如像把劍，隨時能把我的頭割下。
呵呵。
「一座山。」騎士想了一下，「或者說山堡壘。」
「那可以，不過兩天後。」我悠哉躺回去，兩名聖殿騎士仍站在原地，神父將經文唸完一段落、闔上同時也看來一眼，「希望妳了解自己的義務性。」
「惡魔從不毀約。」我笑著看小天使一眼。
「感謝妳還知道這點。」聖殿騎士說完帶著小天使回去，只有她回過頭跟我搖手再見，對於天真的小天使，該說現在生的不是時候嗎？
呵。
笑著繼續發呆，看著露出樹影外的腳被陽光灼傷又自行恢復。
曾經被惡魔當堡壘的土地沒有人敢用，因為曾與地獄連接造成土裡生根綿綿不絕的惡夢，踏入不止會讓人精神崩潰，也會使人墜入惡夢裡永不清醒，除非惡魔幫忙收回惡夢，才能還原一片淨土。
人們以為惡魔願意幫忙是因為戰敗被天使定下契約，其實不是，只是打完架筋骨舒服許多，順手把自己的玩具收回來也是正常的。
不要懷疑惡魔的邏輯，惡魔不講邏輯。
兩天後我照約把他們要的山收復，而那隻小天使很開心地將整座山修復，看著本來光禿禿的山才不過幾天便長滿綠色頭髮，對於這種有修復功能的動物，我實在搞不懂天使運作的原理。
對於惡魔來說毀滅很簡單，但是修復很難。
而且所謂的修復，其實就是搞出一個新的東西，而不是把原先的修復。
很久沒看見天使了，本來只是打算在這休息幾天的我選擇留下來，當然就此吸引聖殿騎士的注意，甚至還被圍攻。
不過當那些人發現我就算被聖水加持過的劍戳也完全沒事，就決定睜隻眼閉隻眼了，畢竟他們沒能力驅除我，只是神父會照三餐來唸經文，為了避免他沒看到我太傷心，我也很乖的照三餐出現在那睡覺。
會這樣是因為很久沒看到這種軟綿綿的東西在天上飛了，有些懷念。
不過也沒等到我自己去找她，小天使就自己跑來找我。
「妳有翅膀嗎？」
她睜大大的眼睛看著我，我嚼著剛剛突襲自己的毒蛇，身子稍微往前傾，展露出一對巨大的惡魔肉翅。
越強大的惡魔翅膀越強壯，大地被我掀起了一陣狂風，許多聖殿騎士臉色發白的看過來、他們握緊武器，只有小天使露出充滿興趣的眼神驚呼，「好漂亮。」
「妳不能飛？」我將翅膀收回去，因為放出翅膀就不能靠著樹休息了，小天使面有難色的點點頭，「我不會飛。」
「不是妳不會飛，是妳已經不能飛了吧。」我冷笑一下，「很多天使也是這樣，有翅膀卻不會飛，然後就死了。」
「很多天使——」她卻像是沒聽到我後半段的話，口中反反覆覆說著這句，我想這孩子真的是天使垂死前留下的小幼兒吧。
「原來以前有很多天使，我以為天空這麼大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孤單。」她露出甜甜的笑臉，我沉默幾秒戳她的額頭一下，「妳不會飛只能走，這一點也不孤單吧，一堆把鐵穿在身上的傢伙會陪著妳。」
小天使低頭不語，我也不說話。
「好吧。」
嘆氣之後我站了起來，這次安守本分沒像剛剛一樣囂張的展翅，「妳是鳥類習慣風；看騎士每天帶妳騎馬追風就知道了。」
「原來妳有在關心我。」小天使笑著，我冷呵一聲，「不是關心是可憐，只有可憐的生物需要別人幫忙才可以活下來，正如同我現在可憐妳。」
小天使聽了卻一點生氣都沒有，只露出越來越開心的表情，「妳突然願意說好多話，我好開心。」
「因為妳是天使。」而且很吸引我，不然我懶得說話。
「過來吧。」
小天使毫不猶豫的走過來，聖殿騎士看見我抱住她一陣驚慌。天使的身體軟軟的很溫暖，我感覺觸碰到她皮膚的手被聖光燙傷，卻還是用力拍打肉翅引起一陣強風，帶著自己與小天使飛上了天。
陽光整個照在身上令我昏眩，如果仍保持人形那我等等絕對會把自己曬成惡魔乾。
無視小天使太過亢奮而聒噪不停，她完全被底下的風景吸引注目光。
地上不少人們抬頭仰望，看見天使與惡魔，他們驚嘆著下跪禱告，其實我很想跟那些信徒說你們對神的祈禱惡魔也聽得到。
將小天使用力扔上空，這秒我露出頭上的羊角跟尾巴，讓身體擁有與陽光對抗的足夠基本力量，順手接住掉下來的小天使。
她完全不把我剛才的行為當成謀殺，還很興奮得呱呱叫。
吵死了，我卻忍不住勾起嘴角。
讓小天使跨坐在我的肩膀上，她毫不畏懼這從未到過的高度，白色的頭髮被陽光照的刺眼，就這麼順手抓住我的羊角當在騎馬一樣。
但是我沒什麼不高興的。
翱翔於天空已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當時還有許多的天使飛翔於天，他們看到惡魔會保持警戒，但也能看見惡魔與天使共翔的畫面，在那時代一點也不稀奇。
我記得以前，都會有一名天使陪我飛翔，不過她戰死了。
「抓緊了。」
朝著風滑行、在隨著心情調整速度，確定小天使有抓緊角後才筆直的往大海衝下去，她會尖叫嗎？會這時突然放手或是哭嗎？
結果沒有，太懷念天空懷抱的小天使仍歡樂笑著，我們一起衝進海裡濺起水花，在水中轉了一個大彎後筆直的衝回天上。
翅膀太過弱小的惡魔可不敢這麼做，雖然惡魔的翅膀毛沒有很多，但仍會吸水。
我帶著她飛上雲端，這小天使果然驚呆了，她拉過一個雲朵玩起來，我則是太久沒近距離靠近太陽感到有些昏昏沉沉。
就算剛才衝進海裡把身體降溫，現在皮膚仍痛得像快燒起來。
我很快又往下飛去，只聽見小天使失望的叫一聲。
太久沒飛不是很能適應靠近太陽，我只好先帶著小天使回陸地上，聖殿騎士看到她回來鬆口氣，小天使拉拉我的手很是高興，「謝謝妳帶我飛。」
「快滾唄。」我將翅膀收起坐回原位，像是不曾離開這裡過。
即使不是自己親自飛翔，但對於她來說像是解放了內心許久的壓力。
我重新抬頭仰望著天空，想像遠古以前的天使與惡魔。
惡魔常常會因為無聊故意捉弄天使，或者像我剛才那樣把自己沾濕在飛到雲端上看有沒有天使在。
遠古的記憶隨著風而去，選擇滅亡不過是因為人類認為我們邪惡，所以惡魔起了玩心，決定當真正的壞人玩玩看。
活著已久也無聊，惡魔怕寂寞所以玩遊戲。
拿自己的命賭博，拿自己的一切當下賭注。
打輸時沒有惡魔生氣，只高興自己終於知道存在的意義，隨之化成碎片消失於空氣裡。
惡魔死亡，是虛無；天使死亡，只是失去軀體。
我看著小天使離去的身影，沉睡的血液因為遇見她而沸騰。
天使與惡魔不用感情好；但也可以交好。
天使，是最愚蠢無知的鳥兒，惡魔，則是最壞心眼也最愛玩的蝙蝠。
就像是天生的吸引力——遇上她之後我沒再離開這裡。
看著天使慢慢長大，從生澀的女孩變成成熟女人。
她小小的翅膀也撐大了，像一張巨大的白色網子，讓我想起曾經遇過的天使長，從以前帶著她飛變成了共翔，天使越來越有她的模樣，變成我記憶裡有的莊嚴形象。
與她一起看著人類出生、長大、老去、死亡，經歷了許久的歲月，原先照顧她的聖殿騎士們換過一輪又一輪，那總是愛三餐找我唸經的神父也是一樣。
唯一不變的只有我們。
「妳為什麼願意陪我這麼久？」
有一天天使問著這句，我聳聳肩，「因為只有我們會飛翔了吧。」
「搞不好將來人類也會？」
「呵。」我冷笑一聲，感覺到天使摸我的臉龐。
「妳教會了我一切。」她低語著，「卻從沒教過我情慾。」
「天使也會發情？我以為你們都是種在雲裡生出來的。」
「嗯……」她突然沮喪讓我發現異常，只見天使低下頭，「我快消失了。」
有瞬間我說不出來話，天使靜靜的仰望天空，「我聽見族人們的聲音說回家吧，這世界已經不需要天使，人類也能靠自己的力量走下去。所以我想在離開之前至少留個孩子給妳，比較不會寂寞。」
看著天使真誠的眼神，我有那麼瞬間說不出話，乾脆轉過頭看像一旁，「不需要，走就走吧。」
對於惡魔離別不算什麼，所以不需要特別留下存在。
天使沉默了，選擇主動親吻惡魔，但被推開。
然後沒再交談了。
被獨自留下的惡魔躲起來，看著天使接受人類的祝福後慢慢走向教堂的屋頂。
她展翅卻不再高飛，翅膀隨著身影逐漸消失於空氣裡，就像惡魔記憶中的天使們離開一樣，隨著夕陽消失於空氣，只留下淡淡的花香，像是在證明自己存在過。
惡魔不會哭泣卻還是有眼淚，這下子真的孤單一個人了。
當惡魔展翅翱翔於天際時，總是會想起天使小時候說的「天空空曠的好寂寞，只有自己的身影」惡魔現在只想笑，因為天空真的只剩下她的身影。
人們為了紀念天使，建造了屬於她的雕像。
惡魔從世界各地摘來了花朵放在天使的雕像前，直到有一天，惡魔不顧身體直直往太陽飛去墜入海裡後沒再醒來。
惡魔的消失沒有人惋惜，但教會旁的天使雕像卻留下了兩條淚，沒多久便自行崩壞。
教會的神父請工匠重新打造一尊雕像，但雕像不再是天使尊嚴地微笑仰望天空，而是像個普通的女孩展開笑臉靠在惡魔懷裡，惡魔臉上沒有不悅反倒有道深刻的微笑，那對展開的巨大肉翅溫柔地保護著天使。
有人說，天使愛上惡魔；有人說，惡魔是為了追隨天使才尋死。
因為有人看見惡魔衝上雲端時，另邊是天使的身影。
反正這些聽說都只是聽說，而在建造完雕像後，某天神父仰望天空時露出一抹非常苦澀卻溫柔的笑容，沒有人知道為什麼，神父也只拿下眼鏡擦擦眼角的淚，心情很好的哼歌步下教會的階梯。
他口中哼的曲調，據說是惡魔最後獻給天使的情詩。
短篇練習，所以不放達人。
雖然知道內容還有很多可以寫，不過還是決定先這樣（抓頭
等真的有時間時，在把天使與惡魔的故事補完，會補的大概就是天使長大到被召喚死亡這段。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