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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討厭!說什麼『現在大家正忙著,你們給我回房去!』人家平常明明也常去找『她』聊天的。」
雖然這麼抱怨著,莉娜塔還是乖乖帶著顏承夜回到二樓,才正想進房,卻又把注意力放到另一邊的房間上。
「嗯?有聲音,堡主他們回來了嗎?」
然後就這樣抱著貓,輕輕把耳朵「光明正大」的貼著門偷聽。顏承夜站在離她兩步的地方,無奈地當起保姆。
「是嗎?昨晚差點被人入侵了嗎?」
也許是隔音不好的關係,既使顏承夜不用像莉娜塔一樣貼著門,還是能勉強聽到裡面人們的談論聲。提問者聽起來是位老者,聲音中略顯疲倦。
「是的,父親。」一個年輕男人回答著,「而且連菲力克斯都慘敗,再加上之前他擅自在典禮上動手,也許對他來說是個不錯的逞罰。」
被那人稱為「父親」的老者笑了笑,又轉問同房裡的另一個人。
「艾爾,你覺得那是城裡派來的人嗎?」
「嗯……城裡的線報並沒有傳回來,就算他們跟著表演團的消息走,最多也只會到新月村而已。」
停頓了一會兒,這個男人帶著點嘲笑的語氣繼續說。
「而且『王子』只是躲在城裡的膽小鬼,就算是他派來的,追蹤不到應該也很快就放棄了,最多只會加強城內外的戒備罷了吧!」
聽到「王子」這個詞,顏承夜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沈冀悠,也許在他們分開的期間沈冀悠做了什麼也不一定?為了聽得更清楚,顏承夜也靠近門邊。
「過去一點!」
「幹什麼?小聲一點……哎唷!你不要擠啦!」
為了搶偷聽的位置,兩人發出了不小的聲音。突然,門被開啟,顏承夜及莉娜塔就這樣往房內撲倒,並且顏承夜還被莉娜塔當成天然肉墊壓在下面。
「啊……哈哈哈。大家好。」
莉娜塔還坐在顏承夜的背上,抬頭望去,房裡的三個人正帶著好氣又好笑的目光盯著他們倆。
「莉莉,妳偷聽的壞習慣還沒改掉啊?」
坐在老者身旁的青年首先發聲。
「而且這次還把新來的承夜拖下水。」
莉娜塔輕輕吐了吐舌頭,發出「嘿嘿」的笑聲。
「記不記得我上次說過什麼啊?」
那青年話語中半帶嚴肅,卻還是可以聽得出來對莉娜塔的寵愛。
「唔……再犯就不能出去玩了。」
「嗯,那下次的任務……」
「哇哇!不要啦!堡主──您也替莉莉說話嘛!」
青年話才說到一半,莉娜塔緊張得抓起地上的「雜草」,不,那是顏承夜的頭髮!
一直被壓在下面的顏承夜此時才不得已發聲。
「……要怎麼逞罰她我都沒意見,只要叫她快點起來!還有不要抓我的頭髮啊!」
「哈哈哈!妳這孩子。」
待顏承夜辛苦的爬起來後,被莉娜塔稱為堡主的老者像被她逗笑似的,笑個不停。一會兒,轉向他身旁的青年說:「算了溫德爾,這孩子只是好奇罷了。」
「父親!你們都太寵她啦!」
「這樣的話,溫德爾,我有一個意見。」
房內的另一名紅髮男人在微笑著看完整場鬧劇後才這麼說,但顏承夜明明是第一次見到他,卻覺得有些眼熟。
「喔?」那名被稱為溫德爾的男人帶趣的回問。
「雖然只是在討論一件眾人皆知的事,但是偷聽我們的開會內容……還是要給予處罰才行喔!」
「咦!不要啦!」
看到莉娜塔又開始撤驕式回絕,被堡主稱為艾爾的男人忍不住笑出聲。
「呵呵,就罰你們跑一趟,去新月村問村長及蓮娜詳細情形,然後再回來報告。」
是個簡單的跑腿處罰,但顏承夜卻抗議。
「咦?我也要嗎?
「因為你是共犯啊!」
被艾爾這麼一說,顏承夜雖想說「我是被逼的」,但再想想,他因為聽到疑似沈冀悠的消息,後半段的確也跟著偷聽,只好默認了。
「嗯,不錯的提案。」
「哈哈,順便讓承夜去認識一下環境也好。」
連堡主及溫德爾都贊成,莉娜塔高興得展開笑容。
「嗯!嘿嘿,我就知道艾爾哥對人家最好了!」
給了艾爾一個擁抱後,莉娜塔迫不及待地衝出房門,但顏承夜卻躊躇不前。
「怎麼了嗎?」
看出顏承夜還有事想問,堡主用依然親切的表情看著他。
「我是……想問你們為什麼留住我?我得回去找我朋友啊!」
聽了顏承夜的問題,三人對看了一下,堡主仍只是搖搖頭。
「承夜啊!強迫你加入我們真是不好意思,但是這件事不是現在的你能知道的。很抱歉,連秘道都被人發現了,我們做任何事都必須要更謹慎小心才行。」
「我知道,堡主。只是……我想請求您。」
「喔?什麼事呢?」
「如果今早的入侵者是我的朋友,能不能放過他呢?」
像是怕他們不答應,顏承夜又再補充說明。
「我知道他一定會找我的,他的責任感很強!而且還有一個愛管閒事的女生也在他身邊……」
「嗯……要真是這樣,就把他帶來見我。」
當顏承夜想繼續說服,門外卻傳來了莉娜塔的聲音。
「小夜!你在幹什麼啦?好不容易可以出堡壘了耶!快點快點!」
顏承夜無奈地被莉娜塔拉出門,留下房內的三人繼續討論。
「父親,其實我也很想知道……」
待確定他們二人走遠了,溫德爾一臉嚴肅地提問。
「承夜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不會任何武器,更沒有領導人的氣度,充其量不過是個心智不成熟的孩子。為什麼『她』會叫我們收留他呢?」
堡主發出沈思的低鳴,看著窗外從休息所出來的顏承夜及莉娜塔,也許他們是先去看看菲力克斯的傷勢了吧!
「實際上我也不清楚,但你們都知道『她』是什麼人,有些事,我們照做就是。」
他的視線依然跟著那兩個年輕人,直到他們消失在南邊秘道前。
然而就在這之前,沈冀悠趁著大清早的那片混亂,早就偷偷潛入堡壘,雖然躲過了好幾個警備,仍因自己的身體不適而一時失察,被人發現行蹤。
可惜的是,當他被發現的時候,顏承夜及莉娜塔已出發前往新月村了。
「有沒有看到?可惡!躲到哪裡去了!」
那個才剛被莉娜塔捉弄的頂樓守衛仍在那裡,他從高處望下面那些忙於搜尋入侵者的其他人,邊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回答「沒有──」邊從懷裡拿出私藏的酒。
但有些微醺的他並沒有發現,那名入侵者已經躲上了頂樓。
沈冀悠剛發現到背對著他的守衛還嚇了一跳,但看到他眼神渙散的樣子又立刻鬆了一口氣。只是不能保證他會一直朝向那一方,沈冀悠觀望了一會兒,躡手躡腳的往中央小房間走去,幸運的是那間房並沒有上鎖,雖然很可能會變成甕中捉鱉,但被瀑布沖濕的他早已渾身發冷,連眼前的景象都有些模糊。
「那應該是雜物間吧!」
沈冀悠心想,就算只是躲在那裡面,能稍微恢復體力就好了。
然後確定那名守衛還沈浸在酒氣裡,輕輕開門進去。
在關上門的瞬間鬆了一口氣,但又立刻被身後的聲音嚇到。
「你是誰?」
那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沈冀悠轉過身,才發現這並不是一間雜物間,而是這個女孩的閨房。
位於頂樓的房間空間並不大,放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兩張椅子就令人覺得擁擠。然而這個看似纖弱的女孩卻住在這兒,但沈冀悠卻感覺這更像幽禁。
「妳是被他們關在這裡的嗎?」
沒回答她的問題,沈冀悠反而提出自己心中的疑問。女孩只是搖搖頭,並仔細觀察眼前的入侵者。
「不,不對,房門並沒有鎖,那就是說……」
沈冀悠的暈眩越來越嚴重,雖然想思考,但總有一股無形的旋渦打斷他。他覺得自己都快累趴了,但是卻還沒查出顏承夜的消息,在失去意識之前又問了她。
「我……我來找人,妳有沒有看過一個黑色頭髮、跟我差不多高,也穿這樣衣服的人?」
他並沒有發現身後的門已被開啟,原來是外面的守衛發現房間裡面的動靜,正善盡自己的職責。
而這時,女孩卻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卻也是沈冀悠昏去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啊!難道你就是……」
女孩的話才聽到一半,不用守衛把沈冀悠打昏,他就已經體力不支倒地。
幾個鐘頭之後,顏承夜及莉娜塔才從新月村回來,秘道口的守衛便叫他們直接去堡主房間。
「……村長說昨晚的確有兩個男人住在村裡,第二天早上就不見了,還說什麼『存封』少了一個。還有這傢伙想玩到晚上才回來。」
顏承夜最後的補充,使莉娜塔跟貓玩的動作停頓下來。
「哪有!人家不是乖乖回來了嗎!而且你少說啦!昨天他們就是怕那兩個人發現,才沒有上去搬寄放在村長家二樓的存封。還有蓮娜一聽說菲力被罰看守秘道口,就想跟著去安慰他,結果連門都忘了鎖。」
「說到那個『牛排』,居然有這麼可愛的女朋友……」
顏承夜小聲地嘟嚷著,但在場的人可都有聽到,當莉娜塔才想問「到底什麼是『牛排』啊?」的時候,溫德爾卻搶先發言。
「入侵者雖然是已經抓到一個,但另一個還沒發現,能打敗菲力克斯不容小看,你們可得小心喔!如果有什麼發現的話……」
「抓到了?」顏承夜聽得心裡一驚,立刻提問。
「怎麼樣的人?」
聽到顏承夜這麼問,堡主一臉嚴肅,沈思了一會兒。
「關於這點,特徵是都很像你說的那個朋友,只是……」
話才說到一半,便有人敲門。
「進來。」
進門的是頂樓那名守衛,他滿臉通紅跟渾身的酒氣都還沒散去,畏縮的不敢向前。
「堡主、少主,我……我覺得有件事必須跟你們報告。」
「說你偷喝酒嗎?」
莉娜塔調皮地捉弄他,這名守衛又更緊張的揮手。
「不不……呃,是!我是有喝酒,不過我在『那位』的房間抓到他的時候,聽到她說了一句話,我不知道重不重要,但心裡就是……」
看著越說越混亂的守衛,一旁的艾爾都看不下去,連忙阻止。
「好了好了!說重點。」
「是,我聽到她說……『你就是我們所等待之人』,我雖然有喝酒但是沒有醉。」
守衛最後補充了一句,但其他的人聽了那句話是一臉驚訝──除了顏承夜。
半晌,堡主突然哈哈大笑。
「抱歉,呵呵。現在我就能理解了,為什麼『她』一定要我們收留承夜。」
「那個少年嗎?但父親,他看起跟承夜差不多大吧!」
被溫德爾這麼說,顏承夜一臉不滿,但自己在各種方面來說,的確是個孩子。
「這一點,等他康復了再說吧!──承夜,你朋友在牢房裡,去帶他到你房裡休息吧!喔,對了!這是他身上搜出來的東西。」
堡主從矮櫃上取出包袱,就在這時,還半開的房門被猛然打開,站在門口的,是一向沉著冷靜的道格拉斯。
「失禮了!堡主,我聽團長說有我師父的消息?」
從馬車裡見到道格拉斯以來,顏承夜還是第一次看見他有那麼激烈地情感。
溫德爾看了看他父親,像在徵求其同意,接著說:「關於這一點,我們本來想等確定了之後才告訴你。」
他又從櫃子旁拾起弓及箭,放在桌子上。
道格拉斯才正想確認,身後卻傳來顏承夜的聲音。
「這是柳丹晴的弓箭嘛!……她是我同……朋友啦!」
雖然有點抗拒,顏承夜或許是怕他們聽不懂「同學」這兩個字,只好改口說是朋友。
但是道格拉斯並不在意那些,他只是將弓拿起,那是一把一尺多的短弓,雖然看起來久未維護,弓身及弓弦也經過風霜雨淋而顯得有些粗糙,箭羽更是已經開始腐爛。
用皮革所製成的弓握上頭,精細地刻著一個圖案,雖然已經磨損了許多,道格拉斯仍能看出,那是樹群圍繞大樹的圖樣,更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字母。
「……這的確是師父的弓!」
聽聞道格拉斯所言,堡主等三人卻是不見歡喜。
「你剛才說,這是你朋友的,她是怎麼拿到的?」
突然,道格拉斯想起顏承夜剛才說的,他明顯壓制著怒意,瞪向顏承夜。
「我們昨天下午在森林裡迷路時拿到的啊!還被什麼莫名其妙的『結界』攻擊,然後柳丹晴就拿著這把弓來啦!她說是跟人借的,真的喔……」
「借的?借這把弓給你們的人在哪裡?」
對於這個問題,顏承夜卻是猶豫了一下,無奈眾人的視線太過沈重,他才小聲地說:「還在森林裡,而且他……已經……」
「不可能!為什麼師父會被困在森林裡!」
「等等,冷靜點,道格拉斯。」
艾爾打斷了道格拉斯的發言,也許是想緩和他的心情。沈默了一會兒,艾爾才繼續說:「承夜,你剛才說在『森林裡』迷路?是城外的疾玥之森嗎?」
在進入森林時,沈冀悠就曾提到過,顏承夜只是點點頭。
「可是奇怪了,疾玥之森在日間雖可行走,但於道路上佈有結界,依照鐵鍊內的道路行走,雖要花上一段時間,卻也不至迷路。除非……你們越過了鐵鍊?」
被艾爾一語道破,顏承夜作為罪魁禍首也只好尷尬地笑一笑,但是艾爾卻皺起了眉頭,又說:「那就更奇怪了。」
「怎麼了嗎?艾爾哥。」
莉娜塔原本站在門口,聽到顏承夜及其他人的討論,原本急著想跟顏承夜一起去看牢房裡的人是不是沈冀悠,見房裡的氣氛越來越緊張,連艾爾也擺出了她少見的臉孔,便又進到房裡。
艾爾又嘆了一口氣,雙手抱胸沈思了好一會兒,
「你說你們『昨天下午』越過了鐵鍊,然後又從結界中脫困了?」
聽到艾爾這麼說,其他人像是突然恍然大悟,只有莉娜塔發出驚奇的聲音。
「好厲害喔!大家都說那座森林,白天時如果越過鐵鍊就會在裡面出不來,到了晚上雖然不會迷路,可是也會被凍成冰棒!」
看到莉娜塔天真的臉龐,艾爾只是發出無奈地笑聲,道:「呵呵,莉莉妳都只讀給小孩子看的繪本吧?我不是從城裡帶了其它更多講解的書嗎?」
對於這個問題,莉娜塔只是避開艾爾的視線。
「所以說承夜你們要在黃昏之前走出結界根本是不可能的,天色暗下來之後,結界開始作用,整座森林包括卡克蘭都會結凍啊!」溫德爾補充著。
然而他們說的這些,顏承夜聽得迷迷糊糊,更何況他現在並不關心這些。
「哎唷!這些都不重要啦!反正那時我就是跟著冀悠還有柳丹晴一起走出來的啊!──這是冀悠的東西吧!我先拿去找他了!」
說完並把堡主放在前面的包袱一把抓走,然後轉頭衝出房門,莉娜塔也邊叫著:「等等我啦!」一邊跟了上去。
「這樣好嗎?父視,那包袱我們還沒打開檢查吧?」
溫德爾對堡主這麼說,堡主則搖搖頭。
「算了,這件事以後再說吧!──道格,你師父的事也是……」
聽到堡主的命令,道格拉斯也只好同意。
等他們到牢房裡找到沈冀悠,他已因高燒而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