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傳說總是完美的,尤其是英雄傳說。
英雄往往會打倒大魔王,然後迎娶公主或是與自己心上人結婚。我也不例外,在與普爾薩成功打倒大魔王後,我們砍下魔王的頭扔到火山裡,親眼看著頭顱熔解才回國接受王的賞賜,他從一名戰士變成英雄,而我則從魔法師變成了英雄的妻子。
普爾薩是名溫柔又誠懇的好男人,他雖然不聰明卻喜歡學習,即使變成了英雄,他還是跟以往一樣不擺架子。總是熱心助人或是在樹上看書,我問過幹嘛選擇樹上,他說這樣比較好看清楚遠方的動靜,反正我會待在樹下縫他常常穿壞的背心,偶爾抬頭看他苦惱的模樣,直到聽見樹上傳來咚的一聲,我知道下秒普爾薩會跳下來喊:「艾淇兒!」求救。
我真的很愛他,非常的愛。我們是一同度過冒險的隊友,也是在患難中相遇的情人,我愛他單純、唱情歌時傻呼呼的模樣,也愛他為我抵擋攻擊時像山一樣可靠的背影,他的眼神總是溫暖又堅定,我很喜歡他對我露出微笑,肯定的說:「沒問題的!」這句話。
我愛他的一切,我們相戀後許下承諾,在他的家鄉結了婚。英雄傳說到這就結局了,我們的故事也一樣,因為沒人想知道之後英雄的平凡生活,他們只對那段充滿刺激冒險的故事有興趣,而我們也不願意讓自己的事情暴露在書本上。
或許英雄故事到後面都是完美的平凡度過一生吧?但其實不盡然。
在一次國王邀約的舞會上,單純的普爾薩喜歡上本來被他拒絕的公主。他們是怎樣突然愛上彼此我不知道,普爾薩跟公主跳了許多的舞,中途他們悄悄離開在城堡裡亂晃,我會知道是因為偷偷跟過去。普爾薩很受人歡迎,所以我不能總是獨佔或是拒絕別人邀約他,誰知道他就這樣離開我了。
單純的英雄普爾薩,他與公主墜入了愛河,我唯一慶幸的是他雖然喜歡上公主,最多也只有牽手……卻已經讓我心亂。看啊,單純的普爾薩喜歡上別人了,我想不出任何原因也不想怪罪公主,他們牽手相望的畫面看起來就是天生一對。
我和普爾薩是在錯的時間相愛之人,而他和公主則是對的時間卻無法相愛的人吧?
國王知道公主除了普爾薩以外的人都不嫁很苦惱,畢竟現在也只有她一位繼承人,所以當國王私底下拜訪我時,我立刻答應與普爾薩離婚,讓他迎娶公主繼承王位。普爾薩剛開始還很驚訝,他感到懊惱也很猶豫,他雖然喜歡公主可是沒忘了我,要是與我離婚會覺得愧疚,我笑他的傻,要他放下心來迎娶公主。
想想看啊……有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女人為了一個男人一直等待,她被拒絕卻也不灰心,反而依舊愛著那位應該愛不到的人,直到奇蹟出現……我知道自己該放手,這奇蹟才會成真,而且普爾薩喜歡孩子……
我無法生育,可是公主可以。
他們的婚禮也是場盛大慶典,全國上下都在歡呼迎接新王,忘了英雄曾經有另位妻子,我躲在人海中祝福他們,並沒有接受國王的謝禮。
穿上了法袍、拿了自己熟悉但已經有點生疏的法杖。我以為大魔王死後就不會再碰到這些東西,結果沒有,在普爾薩要結婚前接收到遠方傳來的訊息說有新魔王誕生,我不想讓他再出去與那些東西拼命,只希望他能幸福永遠的守在公主身邊。
所以我才沒有接受國王的謝禮,反而在人海中參加婚禮當作最後一別。
我知道這次的冒險有去無回,為了阻止魔王誕生,我只能用自己的性命去封印才可以。雖然很少人知道,不過我流的魔法師就是靠犧牲自己來壓制魔王,一開始我跟普爾薩出去,本來也打算在最後用自己的命去換,誰知道他真的打贏了魔王,將他殺死。
可以說普爾薩給了我第二人生吧?我是抱著送死的決心,是他讓我活的更久一點,甚至也帶給我幸福、快樂。我愛著他也心存感謝,這樣子的好人真的不值得再上戰場,我不懷著怨恨也感謝公主,她讓普爾薩愛上了她,他們在一起後我能安心的離開,不再去擔憂普爾薩會不會受傷,也不用再看見普爾薩掉淚。
我心懷感恩這一切,即使他與我分離了我依舊愛著他。也蠻慶幸新魔王誕生的事情是我流的人發現因此還沒傳開,我到達了集合點,他們看見只有我來並不感到意外,領路人帶領我們到魔王的誕生點,那裡焦黑成一片,四周荒無充滿臭味。
我們的腳才踏上一步,從地面立刻刺出一根根具有劇毒的骨頭,土裡鑽出許多邪化的獸骨攻擊過來。數量多的像是黑色的海浪撲打過來一樣,我們在四周建立結界以確保外人不會闖入便開打,轟巄巄的爆炸與咒法召喚的攻擊聲不停響起,藍藍的天也逐漸扭曲成討厭的紫黑,我想起當時與普爾薩的那段日子。
魔王蛋被一棵魔樹包圍著,越往前跑那些為了捍衛新王誕生的魔物更是強悍。我明白這魔王必定得封印,他還沒誕生卻已經造成了許多魔族的瘋狂,才剛剛結束了黑暗時代,我們不能夠讓更強的黑暗包圍世界。
同流的法師們開起了大規模的壓制咒把新生的魔族壓下,他們等等就會直接丟下我先跑,畢竟這是場壓制行動。我毫不猶豫跳進魔樹裡,進到這裡就沒有退路,眼前只剩一顆噁心充滿臭味的巨大……肉塊在扭動。
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就跟我原本與普爾薩冒險時要做的一樣,我是被選為當代的封印者,所以在新的魔王誕生後我沒死就是由我繼續負擔這個責任。
普爾薩現在很幸福,我不用再去擔心他。
我能放心的走,用自己的命封印魔王,直到他因為失去養分無法順利誕生就此消失……人們可以繼續生活,我愛的普爾薩就不用在年老時擔憂魔王,需要號召新的英雄去打敗他,浪費人命去做這種無為的犧牲。
我很幸福,普爾薩給了我第二人生,而我將以這人生回報給他——深愛的他、親愛的他,我最愛的他……謝謝你曾經帶給我生命中的一切,你的溫柔並沒有隨著我不再是你妻子後消失,我也很謝謝你知道我無法生育,卻還是娶我的決定。
所以我願意犧牲自己的幸運,換取他之後的和平。
手輕摸在魔王蛋上,我立刻被一股吸力拉住,我努力站穩開始唸咒,潛浮在自己身上的咒符開始呈現淡藍色光芒。我很清楚看見魔王蛋的顏色從粉紅變鮮紅像是在生氣,吸力越來越強想把我直接拉到蛋裡去。
我努力站穩,即使用了定身咒也還是被緩慢拖進去。整隻手臂陷在一團觸感詭異的肉裡,從指尖開始有了激烈刺痛,但是咒語的關係所以我並沒有被直接吞食,可是不代表能減輕被腐蝕的觸感。
如果能直接把魔王蛋炸了該有多好……可惜這樣會提早讓魔王降世,而且魔王誕生會出現廣大性範圍的絕對摧毀,就算是體格再強壯的戰士也抵抗不了這瞬間的爆炸威力。只有靠咒語封印,才能有效的不刺激蛋來殺死魔王。
嘴裡唸的咒不曾停止,整個人越陷越裡面我好想逃跑,可是出去外面只會剩魔物,我流的人早就全離開了,不管是進是退我都只有死……我好想念普爾薩,好希望他此時會在這可以救我,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他還在遙遠的那方與公主在一起,這裡只有我,只有我。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們都說封印者會哭的原因了,因為不想死卻又不得不死,不管是進是退都只有死路一條,即使我們再怎樣渴望奇蹟,奇蹟也不會出現,因為奇蹟就是我們——我們的死就是奇蹟。
後悔了、想退縮,可是曾經立下的咒語正在生效。一旦開始唸就停不下來,直到咒語完成、我成功將魔王蛋封印也喪命,就算再怎樣掙扎也沒有辦法,魔王蛋已經將我逐漸吞食,全身上下感受到噁心與刺痛,我看見自己的皮膚不斷被侵蝕又再生。肉將我緊緊包圍無法呼吸,全身被壓迫緊繃,我能感覺到血液的跳動,意志昏迷又清醒,唯一不變的是我還再不斷唸著。
直到魔王蛋被封印才可以死,直到魔王蛋被封印我才不會因為咒語的關係復活又缺氧死,噁心的擠壓可以讓我哭出來,說可以的原因是因為我現在根本動不了,也無法哭。
快了。
知道自己已經快唸到盡頭,也知道自己就要死去卻感動不已。在昏迷之間,我知道這是最後一次,等唸完我就可以……解脫,祝福我親愛的普爾薩……
有你,真好。
心裡默念那句我也剛好唸完,感覺包圍自己的肉全部僵硬住,我知道成功了。魔王蛋已經停止活動,感覺到自己虛脫的意志像是逐漸暗下來的光,這次是真的最後一次……我不會再有任何意志。
閉上眼的瞬間,我感覺有人摸了自己的手。我瞬間想到普爾薩,可是他不在這而且那雙手是如此溫柔也如此的小……魔王,這裡除了我之外只有名為魔王的存在。
失敗了?我試著掙扎挽救,卻只能無力的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