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章 血之饗宴 |
雪白色的神聖之光，瞬間打散了籠罩整片天空的灰黑色烏雲，殘餘的魔法能量，在柔和日光的照射下，與覆蓋著整片萊契亞大陸的薄霧一起緩緩消逝。位於大陸南方的這座血腥戰場，終於在眾人面前展開全貌。
「咳咳…剛剛…到底是怎麼回事？」躲在見狀況不對，立即展開防禦魔法的穆身後，乏蘭德的聲音滿是驚懼。
沒有回答女王的疑問，穆按著耳畔的傳音水晶，用緊繃的表情，凝神聽取戰場各據點傳來的緊急回報。
「…這怎麼可能？至少死了兩千人？只用了一擊？」總是用行有餘力的輕鬆表情，率領血之宮殿騎士團南征北討的天才軍師，俏臉上第一次出現驚愕的表情。
烙印之國這次的出征，將絕大部分的兵員，都投放在雷肯沙恩北門的攻略戰裡頭。
這些被視為帝國命脈的珍貴戰力，卻在沒有城牆阻擋的狀況下，硬吃下雪之騎士捨命的一擊；超過兩千五百名的士兵非死即傷，當場失去了戰力。
奉命圍攻漢莫勒的第二騎士團，是穆費盡心力、嘔心瀝血操練出來的精銳部隊，可以說是烙印之國在這次統一五國的遠征中，最重要的核心戰力；這支與第一、第三騎士團並稱王國鐵三角的菁英騎士團，卻在「天命覺醒」耀眼光芒中全數化成灰燼；就連在後方待命掠陣的第三騎士團，也慘遭漢莫勒奪命的聖光波及，痛損了近半軍力。
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讓穆難過得幾乎快掉下眼淚來。
「…該死的漢莫勒！」憤怒的穆纖手一揮，正要命令部隊動手解決漢莫勒，卻見一個穿著詭異紫金色法袍，身材削瘦的黑髮男子，在哨兵完全沒有警覺到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戰場中心，更直接出現在昏迷的漢莫勒身旁。
從這個位置看不見男子臉上的表情，卻見他伸手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小的藥水瓶，接著用輕柔的動作，將藥水緩緩餵進抱在懷中的漢莫勒嘴裡。
漢莫勒遍體鱗傷的身體，在喝下藥水後，竟包覆在淡淡金黃色的微光之中，傷口更以驚人的速度迅速癒合，
──是名為「女神之淚」的最高級魔法藥水，能夠同時治癒患者的肉體與精神，達到起死回生奇效的吉沃班尼祕藥！
「狙擊部隊，快阻止他！」發現男子正在治療瀕死的漢莫勒，不及細思對方的身份，穆立刻揮手扔出抹殺兩人的命令。
做完手邊的事，米卡爾將漢莫勒放回地面，起身注視著眼前近百名舉槍瞄準自己的狙擊手，深邃的雙眼不顯懼色，反倒露出似乎感覺頗有趣的笑容。
「射擊！」烙印之國狙擊部隊的指揮官一聲令下，百門狙擊槍猛烈開火；能夠瞬間將人體打成一團破布的密集炮火，朝著米卡爾及漢莫勒的方向瘋狂射出。
「沒有先認清敵我實力的差距，以為單靠數量與蠻力就能克敵致勝嗎？」用閒適的態度站在原地的黑髮闇術師，臉上的笑容一點未減，「我相當好奇，這個時代引以為傲的槍械工藝，究竟能否超越我的防禦？」
米卡爾雙手環抱著胸口，以身為盾，文絲不動的挺立在昏迷的漢莫勒身前，放任烙印的狙擊手對自己自由開火；只是比驟雨還密集的彈幕，到了米卡爾的身邊，卻猶如碰到一堵透明的牆壁，被輕而易舉的彈開。
「團長，完全打不動他的障壁啊！連破魔彈都沒有任何作用，難不成是幻影魔法嗎？」命令部下繼續進行壓制射擊，狙擊隊長用焦急的語氣向穆回報。
「連多重闇壁都不曉得該怎麼對付嗎？」瞇眼觀察著遠方烙印之國士兵陷入混亂的表情，米卡爾的眼神變得深沈：「勇者與魔法系統衰退至此，竟然還有時間內鬥？吉沃班尼之塔那班廢物們究竟在搞什麼東西……」
「將光炮掉頭，把他跟漢莫勒一起蒸發掉！」氣急敗壞的穆立刻補上命令：「六座光炮一起射擊，我瞧瞧你的障壁能有多厚！」
見到緩緩朝自己轉動的帕西尼光炮，米卡爾怒極反笑：「很好，竟然用慢吞吞的定點光炮來打活物？還真讓汝等後生小輩給徹底瞧扁了。本座就略施小懲，讓汝等見見什麼叫做打仗？」
即使心中殺意大盛，「御雷者」平板的語氣依舊沒有絲毫改變。他只是微微打開掌心，一聲輕喝：「出來吧！懶惰審判者！」
彷彿有生命般的紫黑色閃電倏然出現在米卡爾的手中，漆黑的棒狀陰影頂端，似乎有頭嗜血的黑龍從深眠中甦醒；牠瞬間展開巨大的黑翼，圓睜的雙眼，逐漸融合變形成一顆巨大的藍紫色水晶。
「御雷者」米卡爾的表情變得無比狠戾。靈魂契約的消滅，讓他的肉體與精神同時承受著非人的折磨；漢莫勒遭烙印軍重創後露出的脆弱表情，更是讓他怒火中燒，打定主意要讓烙印軍嚐嚐苦頭。
尚不知自己大禍臨頭的烙印軍，一臉遲疑地看著面色陰寒的米卡爾高舉起法杖……
「天審之雷！」
隨著「御雷者」霸道的嗓音響起，沈睡在大氣中無形元素能量，開始被一一喚起，迅速地匯聚在米卡爾四周。
龐大的魔法能量被過度壓縮的結果，讓這個世界產生劇烈的扭曲，無比清澈的湛藍色天空，再度染上詭異陰鬱的紫橘色光彩；微張雙臂，孤身挺立在天地之間的米卡爾，自然散發出唯我獨尊的可怕氣勢。
隨著米卡爾飛速詠唱的咒語，大氣中瀰漫著焦臭的氣味，米卡爾背後空曠的紫橘色天蓋，忽然冒出無數的深紫色魔法陣，魔法陣的中心，更不斷噴出藍白色的電光。
天空時代最接近神的闇術師，沈睡四百年的可怕力量，再次展現在人類面前。此刻天空顫抖、大地震動，座騎不安地低鳴，被驚起的群鳥更是毫無目標地四處竄飛。
「那……那是什麼……？」
從未見過的詭異景象，讓烙印軍起了騷動；米卡爾彷如實質般的冰冷殺氣，沉甸甸地壓在烙印大軍頭頂上，莫名的危機感，讓士兵們的全身不自覺地顫抖。即便烙印指揮官們不斷發出命令，也無法控制正在緩緩倒退的隊列。
所有的烙印士兵，都感受到一種遭人徹底看透、徹底掌握的異樣心情，即使身在密集的人叢中，依舊感受不到與同伴並肩挺立的安心感。
冰冷的空氣，穿透厚實的鎧甲直沁進心裡。此刻眾人只感到腳底一片莫名的虛浮，雖然想舉起武器，對抗這股無來由的強烈恐懼，可是在「神怒」等級的毀滅力量之前，渺小的人類，又能作些什麼？
「御雷者」面無表情地注視著眼前陷入恐懼的大軍，深吸了一口氣，施法的動作停頓了幾秒。
──就幾秒，潔白的雪之世界開始崩滅，迅速染上腥紅的色彩。
「奔馳吧、咆嘯吧、千之雷，聞我號令、摧毀、燒盡眼前的一切──────！」
用力揮下手中的法杖，米卡爾一聲令下，無數電蛇從虛空中瘋狂竄出；藍白色的電光，瞬間照亮漫無邊際的寬廣雪地；扭曲激射而出的電蛇不斷與大氣摩擦，連珠爆響、火花四散，駭人威勢猶勝萬馬鐵蹄踩踏大地。
出於天賦的咒文連鎖技巧，在米卡爾手中成了最銳利的奪魂鐮刀；在戰場上空不斷盤旋飛舞的光之鞭，瞬間收割了無數敵軍的生命。
只見雷光橫掃處，光砲頹圮、馬乾人焦，一連串的衝擊與爆炸，讓原本潔白的雪地變得無比殘破，露出坑坑疤疤的焦黑地皮；但米卡爾沒有停手的打算，反倒是更瘋狂地催動體內魔力，盡情殘殺烙印之國的士兵。
從長期壓抑的理智中解放出來的非人力量，幾乎在一瞬間內就掃盡了戰場上所有的敵軍，殘餘的烙印軍完全失去戰意，只能絕望地張開魔法屏障，驚恐地等待著這場宛如黑夜般漫長的可怕風暴過去。
喝啊啊啊──────！！
巨大的身影與一道粗豪的吼聲，從烙印人叢中暴升而起，快得幾乎要出現殘影的衝刺，瞬間縮短了與米卡爾之間的百米距離，噴射出猛烈金光的魔法巨劍，帶著誅魔屠神的駭人威勢，一刀斬落在米卡爾眼前的魔法障壁上。
兩股驚天的力量相互推擠，形成狂暴的巨風颳遍整座戰場，將僅存的烙印軍掃得東倒西歪。
米卡爾一臉陰沈地將手中法杖頓地，闇壁瞬間化成千萬枚魔法散彈急射而出，若被正面擊中，非死即傷；但是巨漢的反應也不慢，僅利用障壁反震的力道，靈敏地抽身暴退，更毫髮無傷地挺立在米卡爾眼前。
「現在是怎樣？米卡爾格萊斯，場面玩這麼大，是惟恐天下不知你甦醒的消息嗎？」菲利普橫刀矗立，粗礦的臉上不見笑意，通紅的雙眼更是充滿殺氣。
「我倒想問問你，菲利普洛爾，當侵略者的走狗感覺很愉悅嗎？你那空蕩蕩的腦袋，究竟是把創始勇者的榮耀給遺忘在哪了？」米卡爾的來意不善，說話更是極盡刻薄之能事。
「呸！我現在就宰了你，讓你抱著他媽的榮耀給我下地獄去！」菲利普渾身散發出強猛的鬥氣，舉刀備戰。
「有本事就放馬過來，今天就讓本座好好教訓你這隻沒腦沒教養的喪家犬！」米卡爾掌心中不斷噴發的藍白色電光，與臉上的冷笑一樣教人不寒而慄。
四百年前關係便異常險惡的兩人也不多說，雙雙擺開架勢，一道電蛇跟一記猛斬，就毫不留情地向對方招呼過去。
頓時刀光電閃，一場超乎人類極限的生死對決，就此揭開序幕。
「魔導之王」米卡爾的防禦魔法堅逾鐵壁，輕易擋下菲利普刻不容緩揮出的幾十記重斬，每次蹬地伸手，就有數十隻電蛇從虛空中竄出，由四面八方捲向不斷移動著的菲利普。
「戰神」菲利普那舞得密不通風的劍技亦不遑多讓，首次在南方戰場上使出全力戰鬥的他，靠著與巨大軀體完全不符的驚人移動速度，讓米卡爾的雷系魔法不斷落空，就連從地底接連竄出的怨靈黑霧、熔巖烈火都無法傷到他分毫。
即便有勉強跟上他速度的魔法餘波，往往也在他巨劍斬落的瞬間，化成絲絲火花消散在大氣之中。
「妄稱『戰神』的傢伙打起架來就只有這點功力嗎？攻不破本座的障壁，再打個十年都是白費力氣。」
渾身繚繞著漆黑迷霧的米卡爾，臉上掛著輕蔑的笑容。浮現在御雷者身後，廣大虛空中的無數暗紫色魔法陣，接連不斷地噴出致命烈焰與雷光，多如繁星的火焰彈覆蓋菲利普周身的每一吋土地，粗逾人臂的白色電蛇緊跟在後，交錯盤旋著襲向菲利普。
「你這癆病鬼可以再囂張一點，待會兒俺就拆了你的骨頭，瞧瞧你還吠不吠得出來！」
被電蛇滿場追著跑的菲利普，手中的暴風巨劍也沒閒著，連綿不斷的「鬼嚎烈元斬」劍氣，挾著猛烈的破風聲不斷轟在米卡爾的闇壁上；不同屬性的劍技與魔法互相抵消引發的連鎖爆炸，讓寬廣的大地不停震動，從戰場中心散射而出的劍氣與魔法餘波，無不帶著可以輕易奪人性命的可怕威力。
四百年前並肩挺立在最前線，浴血與魔族奮戰的兩名「創始勇者」，為了毀滅昔日的同僚不斷發出的攻擊，卻遠比以往的任何時刻都要更猛烈；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對手有多強大，但是為了守護重要的人，兩人的心中都有著絕不能退讓的理由。
＊ ＊ ＊ ＊
耳邊不斷傳來穆對著傳音水晶，焦躁地下達指令的聲音。就算乏蘭德不用心去聽，也能夠猜到指令的內容，大概都是加強防守與撤退。
烙印之國的瑪莎─乏蘭德．休佛利站在小丘之上，靜靜地觀看著這場戰役。
四周忽然變得寂靜，穆的聲音也彷彿逐漸遠去。
在乏蘭德那如湖水般澄澈的雙眼中，清晰地倒映著這場戰役的慘況。
烙印之國的瑪莎─乏蘭德．休佛利站在小丘之上，靜靜地觀看著這場戰役。
四周忽然變得寂靜，穆的聲音也彷彿逐漸遠去。
在乏蘭德那如湖水般澄澈的雙眼中，清晰地倒映著這場戰役的慘況。
戰場中央閃爍著無數眩目的白色閃電，忽然現身的黑髮術士，帶著聞所未聞的可怕魔法，奪走了無數烙印騎士的生命，更摧毀了烙印騎士們僅存的戰鬥意志；就連深受自己信賴，如同鬼神般強大的創始勇者，在這場突如其來的對決中也是明顯落了下風，遭黑髮術士連綿不斷的魔法壓制得動彈不得，只能左支右絀地不斷進行迴避。
稍早被漢莫勒的「天命覺醒」轟得潰不成軍的血之宮殿騎士團，還沒來得及進行治療與整備，就又遭到無數致命電蛇的追擊，束手無策的軍團長們，甚至只能選擇放棄傷員，展開防禦魔法緩緩撤退。
「啊……」
「啊……」
乏蘭德不自覺地呼出一口空氣。她的身體微微顫抖。甚至沒有察覺掩在嘴上的雙手，已經變得無比冰冷。
在最遠處的誓約城外，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支鷹族的精銳，不僅一口氣就殲滅了聚集在東門外的近三千名毀滅之國士兵，現在牠們壯碩的身影，已經直接出現在城牆上，就在乏蘭德的眼前，大舉屠殺、驅趕著城牆上的烙印士兵。
雖然牠們的手中僅僅只是使用著粗製濫造的木製弓箭，卻能夠從烙印士兵鎧甲的縫隙中，精準地擊中後頸要害；烙印之國的士兵們甚至連慘叫聲都沒能發出，就直接城牆上跌落隕命。
誓約殘軍原本低迷的士氣，早已被沖飛到九霄雲外，出乎眾人意料的強大援軍，讓誓約之國的將士們再次燃起生存與勝利的希望；原本被烙印精兵給徹底壓制，僅存一口氣的誓約戰士們，帶著滿腔的怒火，瘋狂衝向入侵家園的敵軍。
一個穿著金黃色法袍的嬌小身影，忙碌地在城牆上四處奔跳，用可愛的肢體動作不斷指揮聖徒者對戰士們施展治療與輔助魔法。無數白色、藍色、綠色、粉紅色的魔法光芒像是花朵般不斷在戰場上盛開。
隨著時序推移，早已爬到眾人頭上的太陽，在這片飽受戰亂的土地輕輕灑落溫暖的日光，讓整座雷肯沙恩沐浴在充滿希望的光芒中。
而這道希望之光，並非為乏蘭德而生。
乏蘭德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淒然的笑容。
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
突如其來的叢林和千古援軍、在戰場中央大肆施展力量的米卡爾格萊斯，還有漢莫勒超乎常識的捨命一擊……
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
突如其來的叢林和千古援軍、在戰場中央大肆施展力量的米卡爾格萊斯，還有漢莫勒超乎常識的捨命一擊……
「陛下……我們……必須……撤退……」
為什麼穆的聲音會這麼斷斷續續？
為甚麼士兵們的慘叫聲卻又如此清晰……？
乏蘭德兩眼發直，楞楞地看著自己的軍隊被敵軍殲滅，自己的希望，正被戰火一吋吋焚毀。
「陛下！」穆費盡全身力氣大吼。將走神的主君一把推開，摔倒在地的乏蘭德，在千鈞一髮之際，驚險地避過了一發敵國狙擊手射出的子彈。
「陛下，此地危險，請隨屬下返回主陣。」用手勢指揮親兵迅速解決了那名狙擊手，穆趕忙扶乏蘭德起身，卻意外發現她的全身正在微微顫抖著。
見到乏蘭德恐懼的模樣，穆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雖然貴為一國瑪莎，乏蘭德畢竟是第一次上戰場，尚未成熟的心智，終究欠缺在生死之間歷練出的堅強與智慧。
「……陛下，千古之國與鷹族結盟，帶來大量增援，城內不行了。」
雖然感到難以啟齒，但目前危急的戰況已經不容穆再有任何遲疑，她低下頭，向乏蘭德輕聲稟報道：「屬下已經命令剩餘的部隊撤守到北門，請陛下指示接下來的行動。」
回應穆的，是一陣難堪的沉默。
乏蘭德很清楚，穆的這句問話，等於是向自己正式通報「烙印之國已經戰敗」的訊息。
我的…我天下無敵的…血之宮殿騎士團…竟然這樣就戰敗了？
穆治軍一向嚴謹、迅捷，行事絕不拖泥帶水，當她做出撤軍的決策時，烙印全軍所有的指揮官，必定已經接到準備撤離的暗號；穆的問話，與其說是為了徵詢乏蘭德的意見，不如說像例行公事般，單純向主君做個報備而已。
不斷反芻著穆的說話，乏蘭德噙著淚水，不允許自己在大批敵軍的面前，露出喪氣的表情。
良久，乏蘭德才以虛弱的聲音，低聲確認道：「我軍…戰敗了嗎？」
「一切都是屬下無能。」深深向主君低下頭，穆乾脆地承認失敗的事實。
「千古之國與鷹族聯軍底細不明，但是誓約之國狹地利之便，又新得援軍幫助，士氣大振，並非能夠立即壓制殲滅的情勢，何況此刻菲利普將軍為敵將牽制，分身乏術，已不能協助我軍突破僵局。」
「前夜我軍能突破毀滅、永恆兩國的防線取得大勝，實歸功於部隊主力輕裝夜襲，收出奇不意之效；但是此刻若與實力大增的誓約、千古、鷹族聯軍正面交戰，勝負已經難料；即便取勝，在戰後疲累至極、元氣大傷的我軍，是否還能接戰仍在城外虎視眈眈的永恆、毀滅聯軍，屬下並沒有自信。」
又是創始勇者…
靜靜聆聽穆分析當前的戰情，乏蘭德的眼神定定注視著雷肯沙恩殘破的鋼鐵大門，蒼白臉上的表情，沒有丁點變化。
「鷹族的出現，恐怕跟『叢林勇者』邁爾斯傑納脫不了關係，原本只提防他的長程暗算，但萬沒想到這名創始勇者背後竟有著幾乎等同一國戰力的強力後援；而千古之國『AIKA的愛女』卡洛琳布麗雖然不善領軍作戰，但是她強大的輔助魔法與神蹟等級的治癒能力，一旦與強悍善戰的鷹族配合，勢必對我軍造成可怕的威脅。」
「方才現身的『御雷者』米卡爾雖然所屬不明，卻絕不可能是我方幫手；此外還有尚未登場的毀滅之國『血腥公主』尼爾施密特；以及即刻就會恢復戰力，再度與我軍作戰的『雪之騎士』漢莫勒……」
竟然又是創始勇者…這些古代的亡靈，究竟為何一直要阻止我實現夢想……？
聽著穆的報告，一股從心底油然升起的猛烈怒火，讓乏蘭德美麗的湖水綠雙瞳，冒出狠戾的兇光。
「……即使有菲利普將軍在陣，畢竟雙拳難敵四手，選在此刻跟五名立場相悖的『創始勇者』交戰，絕非聰明之舉。」
沒有察覺主君神色的異常，穆飛快地統整戰場上所有的資訊，逐項進行匯報。好勝的穆無論如何也不願承認，千錘百鍊的烙印騎士團竟有無法抗衡的對手；但在親眼見識到漢莫勒與米卡爾毀天滅地的無匹力量後，穆已不敢再輕易用自己部下的寶貴性命，去測試「創始勇者」力量的底線。
「目前我軍陣亡人數已經超過五成，精銳部隊亦損失過半，連續作戰造成的疲勞與士氣喪失已經到達部隊能夠負荷的極限，屬下認為在這種情況下，不宜強行應戰。」
──否則，一旦被敵對的兩大陣營南北包圍，再加上創始勇者們的四面圍勦，縱使烙印騎士團實力為五國之最，也在劫難逃。
雖然內心正迅速盤算著，要如何將戰敗的烙印大軍安全地撤出南方戰場，讓烙印之國得以能從堪稱慘烈的戰損中，儘速恢復戰力，但此刻穆卻只能耐心等待戰場最高司令官─乏蘭德女王─儘快做出撤軍的決定。
──慘敗或全滅。「大陸最強」已經完全被逼上絕路，此刻烙印全軍的命運，全繫在乏蘭德纖細的雙手中。
「不行…穆…烙印之國，絕對不能就此敗退！」
「咦？」乏蘭德出乎意料的答案，讓穆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御雷者就交給菲利普應付；集結剩餘士兵，以一、三軍團當做先鋒，全軍正面突破誓約軍的防線，將他們徹底摧毀！」乏蘭德恨恨地咬牙說道：「我就不信這群由蠻族跟鄉巴佬組成的垃圾雜牌軍，真能贏得了天空大陸歷史最悠久、裝備最精良的烙印騎士團！」
沒錯…不會這樣就結束…我可是將要一統萊契亞大陸，地位最崇高、最偉大的瑪莎─乏蘭德?休佛利閣下。區區蠻族就想阻擋我的腳步？我要毀滅他們…殺了他們…殺光他們！
「穆！妳幫不幫我？」
乏蘭德的質問，帶著異常的魄力，讓閱人無數，以冷靜聞名的穆都嚇得退了一步。
「……陛下為何如此執著於這場戰事？若沒有審慎評估戰鬥損益，即使打贏這場戰爭，我軍卻可能要付出數年甚至數十年的代價，才能讓戰力盡復舊觀。」穆眉頭深鎖，露出不解的神情，說話的語調不自覺升高了幾度。
「若能在此役中將四國主力全數擊潰，確保我方後援能夠順利進軍，或許還有奮力一搏的價值，但屬下實在不知，既然局勢已惡化至此，繼續在南方戰場逗留還有什麼意義？」
沒有回答穆的疑問，乏蘭德迅若急電地抽出鞘中的長劍，銳利的劍尖，唰一聲劃斷了懸於穆耳旁的一縷銀髮，更割破了穆頸旁柔嫩的肌膚；一道豔紅的血痕沿著穆的頸畔緩緩流下，對比起穆白皙的膚色，更顯得怵目驚心。
這絕情的一劍，連平日精明幹練的穆都措手不及，當場楞在那裡。她無法置信地看著乏蘭德手中閃耀著致命鋒芒的魔法劍，游移的視線，停在乏蘭德充滿殺氣的臉上，看清了主君清澈的雙眼中，正熊熊燃燒著的瘋狂火焰。
…原來…以復仇之火瘋狂地毀滅一切、燒盡一切…才是主人您真正追求的願望嗎？
靜靜凝視著乏蘭德狂暴的表情，穆絕望地明白了一切。
「回答我，現在誰是主人？當妳宣示效忠於我時，是不是要忠誠地貫徹主君的意志？幫助我，帶領著烙印之國一統萊契亞，解放所有同樣遭受不平待遇的女人？」
「是的，陛下。我以天傳騎士的榮譽及女神的祝福起誓，絕不會違背您的意志。」
穆立刻單膝跪下，清晰地回答乏蘭德的問話：「穆會以自己的生命為盾，守護您、守護烙印之國，直至在下的生命終結的那一刻。」
「那就好，立刻集結所有士兵，我要親自領軍，與這群不知好歹的廢物們決一死戰。」乏蘭德抬起頭，望向挺立於誓約之國城牆上，密密麻麻的敵軍身影，恨恨說道；「如果這是女神對我統一天下霸業所施予的考驗，那麼，我乏蘭德女王會漂亮地跨越給她看！」
「根據屬下的判斷，或許此時這麼做會比較好。」與乏蘭德意氣風發的語氣相比，穆從背後傳來的聲音，冷酷到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
唰──
一道像是裂帛般詭異的細微聲音，輕輕鑽進乏蘭德的耳裡，還未理解穆話語中的含意，乏蘭德瞪大眼睛，緩緩低下頭。看見一道閃耀著陰森鋒芒的魔法劍刃，從自己的腹部透甲而出，溫熱鮮紅的血液，很快便注滿劍刃的血槽，小小的血泉，從劍尖噴了出來。
直到從震驚中恢復神智，乏蘭德才感受到一股言語無法形容的劇裂疼痛，忍不住痛嚎了一聲。
在場的所有人，包含誓約之國的敵方士兵在內，一瞬間都被穆出乎意料的反叛行為嚇得傻住了。
「…穆…妳……」腳一軟，乏蘭德痛苦地頹倒在地，她按著腹部不斷滲出大量鮮血的創口，回頭怒視對自己忽下毒手的騎士團長。在失去意識前，她清楚地看見，穆正用冰冷的視線俯視著自己。
＊ ＊ ＊ ＊
正與米卡爾搏命死鬥的菲利普，雖然深知眼前的男人，是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才能勉強拼個兩敗俱傷的可怕對手，但是在如此劇烈的戰鬥中，他仍舊不時分神注意著雷肯沙恩方向的戰況。
莫名的焦躁纏繞在菲利普的心中。戰場的主導權正逐漸被誓約聯軍奪回，城牆上忽然出現的大批鷹族戰士，與廣達數十公尺的超大水藍色治癒之光，更是讓菲利普倒抽了一口涼氣。
他知道，「叢林勇者」邁爾斯傑納終於動用了手中最大的王牌：誓約之證；而那道超乎常軌，甫一施展就能夠鼓舞所有同伴，更進而重創敵軍士氣的巨大治療光罩，是「AIKA的愛女」卡洛琳小丫頭終於現身戰場的證明。
他媽的！怎都選在這麼漂亮的時間點登場？你們這些混蛋約好的是吧！？
雖然菲利普的心中急切萬分，但是眼前的黑髮闇術士卻不是易與的對手。
米卡爾冷酷的表情就如同萬年不變的冰山、雙手則用機械般精準的動作，在虛空中刻劃著魔法符文；數量趨近無限的混沌火球，隨著米卡爾的手勢，用一秒數十發的可怕速度不斷從半空中墜落。
橫移身形，菲利普驚險地在火雨中逃竄，猛烈的衝擊從天而降，敲得菲利普眼冒金星，卻又無可奈何。
雖然混沌火球是位階最低的基礎咒語，菲利普單靠著體內的鬥氣爆發就可以防禦；但是眼前的米卡爾卻是最擅長將初階魔法增幅放大的異端法師，與菲利普正式開戰後不久，他便不再使用大耗魔力的天審之雷，改以大範圍的火系魔法對菲利普猛烈轟炸。
籠罩整片天空的火球讓菲利普避無可避，雖然無法一擊致命，卻緩慢、確實地奪走菲利普的體力。
第一次在戰場上跟米卡爾放對，菲利普深深體會到「魔導之王」的名號果然不負其名，堪稱是塊大鐵板。
這下不妙…不會真的要栽在這裡吧…？
斗大的汗水，從菲利普粗礦的大臉上不斷流下，他舔舔嘴角，忍不住露出苦笑。
現世報來得真快，烙印之國重兵圍殺雪之騎士的報應，菲利普正用自己的身體親身體會著。雖然菲利普也曾多次面臨比此刻更兇險，讓他幾乎喪命的危機，但是在劍術大成後，他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讓自己進退不得的麻煩對手。
蠢才軍師妳還在拖什麼？再不把握時機撤退，烙印之國可要連棺材本都蝕個光了啊！
菲利普回頭怒視烙印之國主陣的位置，這一望，卻讓他嚇得魂飛天外，完全忘記了兇險的環境與漫天的火雨，只能直挺挺地僵立在原地。
穆陰冷的表情與染血的長劍，還有乏蘭德緩緩倒下的身影，清楚地映照在菲利普銅鈴般的大眼裡。
「乏蘭德───────！」
無暇再與米卡爾糾纏，菲利普發出震天的怒吼，勢若瘋虎地回身撲向烙印主陣。將背後的大空門，全賣給了米卡爾。
御雷者銳利的雙眼，並沒有遺漏這瞬間的空檔，手中的法杖一舉，數以百計的火焰彈頓時在半空中定格，以驚人的速度迅速凝聚成一顆巨大的火球。
「Chaos Blaze（混沌爆焰）！」
冷肅的嗓音再次響起，米卡爾的致命殺著在此刻猛烈爆發。
從戰場抽身急退的菲利普，龐大身影頓時覆蓋在衝天的火雲之中，不見蹤影。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