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墨、提筆、沾墨、落筆書寫。
習字本為修身養性,可這書法越寫卻只讓穿著一身豔紅和服的青年越感到心煩,一怒之下便將自己未寫完的紙給扯碎。
「緋音!」一旁也在練習寫字的藍衣青年驚訝地喊了出聲,想來緋音是那位紅裳青年的名字吧。
「寫這種東西到底有什麼用!」緋音憤怒地說道,「終歸那些來到此地尋歡作樂的男人,也只不過是想要擁抱青春的肉體而已。」
紙片可憐地碎散在禢禢米上,依稀可以辨識出原先上面寫著極為靈秀的飛白(註)。
穿著一身於男子而言花色實在太過豔麗的紅色和服,清麗的面容白皙的肌膚,再從他吐出的話語推敲,也不難推測出青年的職業為何。
青年吵嚷的聲音引來了其他人的注意,房門外邊聚著一批年紀較小的少年們,細細碎碎地小聲議論著。
『緋音又在亂發脾氣了呢!不過聽說男人就愛他那嗆辣的性子。也是啦!上這種傢伙可是很滿足征服欲的呢。』
『頭牌又怎麼樣?還不是跟我們一樣只有服侍男人的份。』
『聽說他的戀人死了呢……怪可憐的。』
『真的嗎?哈哈,不過在這歡場上放真感情,他也太蠢了吧……客人就是客人啊。』
「誰準你們過來的?館主嗎?」緋音走到門口,一把拉開了紙門,躲在外邊的少年頓時嚇得瑟瑟發抖,「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滾!」
臉長得好看的人,發起脾氣來感覺也特別有魄力,看緋音似乎沒打算追究他們偷懶跑來聽八卦的事情,少年們也識趣地鳥獸散了。
「緋音……」藍衣青年看似想勸解他,不過卻被制止了。
「抱歉,青,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嗎?」緋音如此說道。
名為青的藍衣青年是這裡指名率第二高的,卻不知怎麼地跟緋音感情很好,看著緋音這般模樣,他非常擔心。
「但是……」青似乎還想多說些甚麼,但是見到個性向來倔強的緋音居然流下了淚水,預備出口的話語便吞了回去,「緋音,你好好休息,你今天晚上還有客人吧?如果掃了客人的性子,館主也會生氣的。」
緋音強忍著淚水默默地點了點頭,看著青退出了房外並且帶上房門,等到寢室裡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時,忍不住趴在幾上放聲痛哭。
「尚太郎……尚太郎……」
那是他已經死去的戀人的名字。
人生在世死本不可避免,然而尚太郎卻是被人害死的,所以緋音才會如此痛苦、悲傷。
事情發生在三個月前,那時有位非常迷戀緋音的貴族想要替緋音贖身,緋音卻拒絕了他,身為頭牌的緋音並不是只靠著使小性子和耍脾氣就能坐上這個位子的,他既善歌舞又善書法和詩歌,更重要的是能言善道,他拒絕得相當委婉,因此對方當時不但沒有生氣,甚至還買了更多禮物來送他。
其實緋音拒絕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因為他和尚太郎正在熱戀中,尚太郎是布店的兒子,沒有多餘的閒錢能夠常常來看望緋音,也沒有餘力能替緋音贖身,但他們確實是相愛的,尚太郎也很努力的存錢,甚至還約好了以後兩人要一起生活。
然而尚太郎卻被人殺死了,年輕的生命就在最燦爛的時候殞落了,只留下了永遠無法達成的約定。
單方戀慕著緋音的貴族,不知道怎麼得知了尚太郎的事情,在妒恨交加的情緒驅使下,買通了浪人去殺死了尚太郎——這事情是那個貴族來店裡時喝了太多酒,所以不小心在緋音面前自己說出來的。
聽到此事的緋音,既震驚又難過,情緒激動之下揪住了客人的衣領質問——儘管沒有因此鬧出什麼事情,但如此莽撞的後果,畢竟是丟了店的面子,因此緋音被館主處罰禁閉一個月。
如今距離尚太郎之死已經過了三個月,可是那悲痛的情緒仍然死死地纏繞著他的心。
「果然,做為色子(註),想要獲得幸福是太過奢侈的想法嗎?」他輕嘆。
緋音拭去了臉上的淚水,重新化好妝容,站起身來開始跳舞,在跳舞的過程中還唱起了歌。
「生之須臾可哀,如朝露之易逝,日間繁花盛放,入夜隨即凋零……吾心之火未熄,然此污濁之身,終不得救贖……情仍存,人已杳,花謝空對殘枝,過往誓言皆付水流……」緋音歌唱著,那歌聲是如此的美麗動人,可是情緒卻又是如此的淒切哀婉,只是他所愛的人,永遠也無法聽見他的歌聲了。
註:
飛白:飛白,又名飛白書,是書法中的一種技法,指在書寫時,毛筆筆頭沒有完全出墨,出現枯筆,使得筆劃中留有拖絲或留白的現象。因令人以飛動之感,故稱飛白。
色子(いろこ):日本江戶時代對於男娼的稱呼,又稱陰間(かげま)
作者碎碎唸:
我做了一個夢,
然後就經由夢的內容寫了這篇文章。
不知為什麼感覺有點悲傷呢,
也許是因為這是個哀傷的故事吧。
總之還是請大家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