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螢
看著窗外飛過的流螢,她不知不覺地出了神,想起兒時經(jīng)常在河邊撲抓著螢火蟲,可現(xiàn)在處於深宮中的她早已沒有了那份閒心。
十五歲那年她入了皇宮,家中本是小門小戶,那年家鄉(xiāng)又發(fā)生了水患,父母這一送她入宮,大抵也是希望少張吃飯的嘴——已經(jīng)不是不曉事的年記,她了解父母的為難,可仍然覺得傷心。
因為她知道這一離開,只怕是再也無緣見到家人,再也無法踏上家鄉(xiāng)的土地了。
既然入得宮她的容貌自是有一定水準,但要說是國色天香也還沒到那程度,不知道帝王是看上了她哪一點,出身只是小戶的她,進宮沒多久便得了聖寵被封為美人,不久更有了身孕,由於帝王早已經(jīng)有數(shù)位皇子,她沒遭受到太多的敵意,而當她誕下了皇女,並且被太醫(yī)宣告由於體虛此後可能無法再生育時,更令其他虎視眈眈的后妃們徹底鬆了口氣——沒有繼承皇位權利的皇女有幾個根本無所謂,何況那個女人還被宣告以後不大可能有身,那就更沒有威脅,她們是這麼想的。
雖然帝王早就已經(jīng)有了好幾位皇子,但她卻替帝王誕下了第一位皇女,那時帝王十分歡喜,將她冊封為淑妃——這事情原本被幾位守舊的大臣反對,但因為立場不同的左相和右相難得意見一致,而不了了之。當時的她不明白是為什麼,畢竟不論是左相或者右相也好,都不可能同她清寒的家中有什麼情誼,多年之後她才知道,原來他們贊同正是因為她家的小門小戶背景單純,這樣的女人即使成為淑妃,也不至於給朝廷帶來動盪。
她很清楚,有些東西不會永遠是自己的,所以一直謹守著本分,就是聖眷最隆的時候,也不曾對皇后、太后失了禮數(shù);事實證明她的想法沒有錯,新來的衛(wèi)美人年輕貌美,很快就奪去了帝王的注意和專寵,說她沒有半點失落是騙人的,不過她向來很看得開,衛(wèi)美人風光了好一陣子,卻因為鋒芒太露惹惱了太后,今上對太后極為孝順此事令他大為震怒,一怒之下便將衛(wèi)美人打入了冷宮,那份寵愛又落到了另一位美人的身上。
正所謂「從來只聞新人笑,有誰聽得舊人哭。」說得便是這麼一回事吧。
說也奇怪,不管宮裡最得寵的是哪位后妃,帝王卻總是在每月的十五號都一定會來到她所在的永和宮,也不見得每次都被寵幸,有時只是聽她彈琴,或者同她說說話。
記得一次帝王曾經(jīng)這麼開口問過她。
「語柔,妳可曾後悔過什麼事情嗎?」王的目光深沉地看不出深淺。
她沒有馬上回答,卻也沒有思量太久讓帝王不耐。
「陛下,妾身只對沒能替您誕下龍子一事後悔,」她頓了頓,如水的明眸凝視著帝王有若深潭的眼瞳,「可那也是妾身最慶幸的事情。」
「哦?」帝王像是忽然有了興致一般地挑了挑眉,「這是為何?」
「妾身入宮時,陛下已經(jīng)有了許多皇子,幾位年長的皇子甚至已經(jīng)成年有了建樹,此時多添皇子,大抵不會太受陛下您的重視,卻會招來他人的嫉恨,」她娓娓道來,「所以生下婉兒時,我反而覺得鬆了一口氣。至少婉兒她健健康康的,在嫁人前待在宮裡也不會受什麼委屈。」婉兒是她替帝王誕下的皇女的名字。
帝王萬分驚異於他這位向來少言少語的妃子竟然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臉上不免稍稍地露出了驚奇之色,「語柔原來如此蘭心蕙質……」從前他只道她是謹守本分之老實人,卻不想語柔不僅僅是本分而已更是聰慧之人。
這番話的道理易懂,可要真能夠放下、看透世情,卻是千難萬難,寒門小小女子竟然有此番見地,著實是令帝王無比訝異,似乎便是從那時候開始每月的十五,帝王便一定會來到永和宮伴著她,笑說她是他的解語花,因為她該說話的時候就說話,不該提的從來也不說不問。
她知道帝王是愛她的,她知道。
但她也知道帝王的愛不會專屬於她,可她畢竟還是個女人,希望夫君能專寵著自己的女人,當?shù)弁醪辉谏磉厱r多多少少會感到有些寂寞,一如現(xiàn)在。
假使那年沒有發(fā)生水患,也許當初她就會留在家鄉(xiāng),然後嫁給附近的小夥子,度過平凡無奇的一生;可她也很清楚想那些空泛的事情是沒有意義的,所以她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彈起放在窗邊案上的琴,清冷悲切的琴音在深夜的宮廷中迴繞著許久許久……
相關創(chuàng)作:古風三十題
作者碎碎唸:
本文時代背景架空,人物名稱皆為虛構。
說到流螢,個人腦中最先想起的是唐代詩人杜牧的<秋夕>
這篇不知為何寫著寫著有些感觸……
總之還是請大家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