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國記:【芳】【銀月之黯殤,麒麟之悲鳴】
永和六年,惠州侯月溪興兵入蒲蘇,伐烈王弒峯麟,同年蓬山結芳果。
永和六年,蓬山現蝕,失芳果,尋未得。
永和十一年,蓬山結新芳果,前芳果亡。
開天闢地,第九次大兇。
時將至春,下界的天空塗染上一層厚厚的灰,連綿不絕的雨水不斷沖刷著空無作物的土地。
灰色像是揮之不去的影,沈重地壓在人民之上,而一道炙耀如豔陽的黃旗卻在今年出現在這冰凍荒土之上。
黃旗昭告,麒麟選王。
「請您前往蓬山吧。」小庸叩拜著伏跪地上,身後領著百官。
窗外的陽光晦暗不清,使得月溪臉上的表情被隱了去。
定罪、贖罪的時刻來到了。月溪——
當令乾門在月溪面前開啟之時,他的思緒不禁飛向遙遠的蓬山。
十二年了,一度失去的復又還來,那是他們期盼多年的希望。
唯一的。
身負天意的麒麟啊!請將我們的王帶領來,請將幸福賜予芳國的人民吧。
吆喝一聲,剛氏帶領著昇山者邁向試煉之路
前路崎嶇漫長,但卻是唯一的選擇,是邁向希望的道路。
*
眼前的金髮女孩似乎猶豫許久,然後用她那琉璃輕擊聲般清脆的軟軟嗓音道出天意。
中日之前,請保重!
跪伏著的月溪,耳邊似乎傳來了隱於人群的歎息聲。
彷彿什麼衝上了喉。
很苦。
抬起頭,他凝視著那不似前朝峯麟哀泣的藍翠雙眼,然後再次伏首。
「請賜給芳國人民幸福吧。」
親眼之中,那位新生的麒麟眼中帶著出生純粹。前朝那位峯麟眼中的哀憂,成了他日夜暗殤的痛苦。
峯麟一定很痛苦吧!
身負重責,卻不得拯救蒼生於天下。
就像是現在的他一樣……
只是峯麟已經不需要贖罪,而他的罪還未完結。
*
會見峯麟後的當晚,月溪坐於帳中,他取出了前峯王-仲達賞賜給他的青硯。
碎裂成二的硯臺似乎訴說著那破裂無法復原的記憶,前朝的、峯王仲達的、祥瓊公主的、峯麟的……
突然。
帳門的布幕被掀了起來。
月溪吃驚地望著帳門被掀起的隙縫間。
小峯麟探著頭,好奇地看著月溪好一會,然後才從帳幕後走了出來。
「打擾了,能和你一談嗎?」小峯麟走到月溪面前,仰著頭的問著。
和我一談?
月溪全然不解。
一陣愕然,月溪鎮定地向著峯麟一揖,隨後往帳外一看,卻沒看到他以為陪侍在峯麟身側的女仙。
「大人……」為何身邊沒有女仙陪侍?
月溪疑惑著。
處在蓬山,麒麟身邊理應有仙女隨侍。
小峯麟順著月溪的目光,明白月溪的疑惑,直接了當的說:「我是偷偷溜出來的。」
碧藍的大眼眨動著,渾然不覺這有什麼不好的。
這隻麒麟似乎大膽的驚人……
一時間,歷經無數風浪的月溪也不知該如何應對。
然而,小峯麟卻神態自若,指著帳內木椅問:「能坐下來談談嗎?」
經峯麟提醒般的話語,月溪像是找回神智般,吩咐了下人準備茶點及茶具。
「簡陋粗茶,還請大人包涵。」月溪為峯麟佈上茶點及淡茶,環手一躬。
畢竟處在蓬山,麒麟們所享受的都是世界上最好的照顧,比起這些只是為了減緩升山之途苦悶的粗茶淡飲,是有天攘之別的。
峯麟對著月溪搖搖手。
「在這帳裡,你是主人我是客,客隨主便是常理。突然造訪,是因為我聽說你目前是芳國主政者。」
聽完峯麟的話,月溪身軀一震,面露苦澀。
主政者嗎?若真較算起來,他亦也是陷芳國人民於水深火熱的元兇之一。
月溪站直身軀,走至峯麟離一步之遙的距離,伏跪叩首。
「罪人曾犯下滔天大罪,伐王逆天,但懇求您拯救芳國百姓吧!」
峯麟眨了眨眼,望著月溪的眼,碧藍純粹。
「我這次來找你,是想請問關於芳國目前的現況,還有芳國的百姓目前過得怎樣?」
峯麟的聲音,就像是春天掠過大地的清風,是那樣溫和。
月溪抬起頭。
眼中嬌小的峯麟,看起來是那麼樣的脆弱,但是……他相信,他相信眼前的這位麒麟,一定……一定可以給予他們一位好君王。
吾等深盼已久的希望啊!
月溪俯首。
他相信,他相信眼前的這位麒麟,一定……一定可以給予他們一位好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