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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懈可擊:四季

好好吃飯 | 2010-11-04 20:00:14 | 巴幣 0 | 人氣 282

















沒有人知道,木燦當年是如何拜得藏劍山莊莊主葉孟秋為師的,只知道,當這個女孩出現在藏劍山莊時,身份已然是藏劍山莊莊主首徒了。

大唐先天元年,春。藏劍山莊莊主葉孟秋冒險隻身入北,只為那傳說中隕落在北方神山上的天火之鐵,歷時六個月,冬,葉孟秋平安自北歸來,藏劍上下無不歡慶,而當年跟在葉孟秋身邊風塵僕僕一同出現的女孩,就是木燦了。

大唐先天元年,十二月的亂雪紛飛,在藏劍山莊的洗心堂上,來自北方的女孩向藏劍山莊莊主獻上了拜師茶。

三日後,木燦入劍冢。

沒人知道為什麼?不論是為何葉孟秋會收一個小女孩為藏劍首徒,或是葉孟秋為何會讓一名不足十歲之齡的女孩進到劍冢。

他們唯一知道的,只是這個乍然出現在人們面前的女孩,就如同那幾日杭州城的紛飛亂雪,傾刻覆蓋了天地,卻又在日出之後,消融。



唐,開元四年,藏劍山莊洗心堂。

洗心堂,素來是藏劍山莊議事之所,那裡決定了許多關乎藏劍山莊的各種大事,就連莊主夫人也不得擅入。

如今,莊主葉孟秋正坐在洗心堂內,廳堂富麗堂皇,其中,一名大約十歲左右的年幼少年靜跪於地,往常總會聽見各種議事聲響的洗心堂此刻靜謐的沈重。

金紅繁華的廳臺上,葉孟秋的眼神深沈濃厚,他仔細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少年,一眼一眼地打量著。

現下跪在洗心堂內的,是他的長子……葉英。

「你方才說了些什麼?再說一次。」葉孟秋沉聲說著,這般的聲音威嚴而令人敬畏。

但跪在廳堂之下的孩子絲毫不為所動,身形依然,一張玉般精緻的容顏毫無表情,只是靜靜地說:「孩兒懇求一入劍冢。」

字句清晰,清脆響亮,如玉無暇。

葉孟秋看著葉英,眉頭緊擰,碰地的一聲,桌上的杯子咚地一聲離了桌面又落了回去,幾滴清水在暗紅上暈了開。

「胡鬧!」葉孟秋大聲地說:「你可知劍冢是何地?你一身劍術未成,妄入劍冢,豈不白白枉送性命!」

葉孟秋的聲音不大,但卻震的廳堂外的人們以為整個洗心堂都在嗡嗡作響。

葉暉跟著一群大人守在洗心堂外,一臉的擔憂。
他知道兄長要進去做什麼,但任他如何阻止,卻怎樣都攔不住兄長時,他才明白,這個平常總不大說話的哥哥當在決定做些什麼的時候,是十頭牛也攔不住、拉不回頭的……

「伯伯!」聽到洗心堂內傳出葉孟秋的斥責聲,葉暉再也忍不住了,於是拉了拉同樣也站在洗心堂外的葉泊秋衣袖。

他不願意再見到兄長受苦了,他還記得大哥好些天前才受過家法,背上的傷痕都還如新,此刻若是在惹惱了父親,怕是又要再受家訓了。

葉泊秋低頭看見葉暉一臉懇求,洗心堂外眾人也皆是一臉不忍,猶豫再三,終於還是歎了口氣,道:「你們在此靜待,切勿噪動,我進去看看狀況。」

葉泊秋又對葉暉叮囑再三,要其放心後,便踏進了洗心堂。

踏進洗心堂,葉泊秋不意外地看見怒色未退的葉孟秋,還有那個依然靜跪在廳堂之中的孩子。

父子二人,如今竟是如此場面,葉泊秋忍不住心中哀嘆,原本還算烏黑濃密的髮又愁上了幾根白絲。

「弟弟這又是怎麼了?英兒還小,若有過錯,稍加教導就是了,何須動如此大怒?」葉泊秋邊說,邊走到了葉英身邊,想將葉英拉起,但卻發現那孩子竟是執著地跪於地,葉泊秋想強拉起他,卻見葉英仰首,臉上神情淡然,卻是搖著頭,不願意起身。

葉泊秋看著葉英長大,對其脾性自然熟悉,但卻沒想到這個素日沉默鮮少言語的姪子,今日卻表現出了自己的意思。

葉泊秋楞楞地看著葉英,眼前彷彿出現了當年葉孟秋從京城回來,棄文從武的樣子,那樣固執又那樣的堅定。

當年葉泊秋自認不比幼弟有才華,因此繼承家業,就是期待葉孟秋能考取功名,沒想到葉孟秋最後卻是棄了葉家三代的期望,最終卻成了江湖之上的一名英雄。

如今看著葉英,葉泊秋不禁想……果然是父子麼。

「大哥你別護著他!」葉孟秋看著葉英固執地樣子,心頭火起,指著葉英便道:「這孩子就是平日被你們寵過頭了,不知天高地厚!如今武藝未成,竟然向我提說要進劍冢!」

葉孟秋氣得一個撫袖,衣袖翻飛聲啪啦,頭一轉,只圖個眼不見為淨。

「劍冢?」聽到葉孟秋這麼說,葉泊秋著實吃了一驚,他低著頭看著此刻依然曲身跪地的葉英。

劍冢乃藏劍禁地,傳為古吳越劍廬所在,合天地靈氣所在,更加諸葉孟秋埋藏無數劍刃於其中,如此幾年下來,劍冢內部早已不是一般人可以輕易進入的地方,如今葉英卻說要進劍冢。

葉泊秋驚疑不定,但仍靜下心來幾番思索,而後他蹲下身,表情嚴肅的低聲問著葉英。

「英兒,伯伯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這次你要求要進劍冢實在是太過了劍冢內可不是什麼好玩兒的地方,伯伯問你,你可得老實回答,你為何想入劍冢?」

葉泊秋不覺得葉英這個平日無欲無求的孩子會突然對劍冢有了興趣,想來定是有什麼讓葉英提了入劍冢這樁事。

葉英看了一眼仍在生氣的葉孟秋,再看了一眼葉泊秋,安靜了好半會,才開口道:「劍冢內,四季並存。」

葉英開口才短短幾個字,連多個半句都無,這下卻難住了葉泊秋。

他有些搞不清楚,難道葉英想入劍冢,只是為了想看四季並存的畫面麼?但看葉英如此堅持的模樣,又不似素日聽話沉穩的樣子。

葉泊秋左思右,想來眼前狀況要說服葉英又要安撫住葉孟秋實是難事,但若只是要帶葉英進劍冢一觀四季奇景,也不算難,只需他在一旁看顧即可,如此既可滿足了葉英的願望,又可免去這對父子僵持的狀況更加惡化。

幾番推敲,葉泊秋定了心思,便開口道:「弟弟也不用太生氣,英兒也不過是對劍冢心生好奇罷了,小孩天性,反正英兒跟暉兒遲早都要入劍冢修煉,既然英兒自己提出來了,那就由我帶英兒去劍冢一趟,看看也好。」

葉泊秋一說完,便看著葉孟秋,等著葉孟秋的反應。

另一端,葉孟秋聽到葉泊秋這麼說,有些頭疼地閉上眼。

葉英是他的長子,但他卻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好好地看過這個孩子了。

今日是他難得好好地看看那孩子,還記得當年葉英八歲,他親手教導葉英四季劍法,沒想到卻發現自己的孩子對於劍術一竅不通,竟是個劍術庸才,這對他是如何的打擊。

想當年他滿腹雄才,意欲上京考取功名,但卻窺見官場不堪,如今一捨功名,好不容易將藏劍山莊推上武林江湖,卻發現自己的孩子無法延續藏劍宏光。

正所謂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所以他對葉英嚴加管教,然而莊中眾人都百般疼惜這個孩子,唯獨他那恨鐵不成鋼的情緒卻在心中越發濃烈,甚至有時看見葉英,他都會覺得這是上天的捉弄。

葉英八歲學武,如今已然十一,現在江湖上多半謠傳藏劍山莊莊主長子不過是個繡花枕頭,空有絕豔般的容貌,之於劍術卻是半桶水都算不上。

葉孟秋不願再多想,最後只得疲憊地說:「既然大哥都這麼說了,那麼英兒就拜託你了。」說完,他轉回頭,看著還跪在地上的葉英,斥責道:「庸才!還不起來謝過你伯伯!如此冥頑,如何讓你伯伯省心!」

葉泊秋聽葉孟秋斥責葉英,只得搖搖頭,帶著葉英從洗心堂退了出去。

望著洗心堂外蒼藍的天,葉泊秋目送著葉英與葉暉兩兄弟由婢女帶離的身影,真覺得葉家不知道做了什麼過錯。

人人眼中的藏劍山莊莊主葉孟秋當年背負了葉家三代對功名的期待,而如今的藏劍山莊莊主之子葉英背負著藏劍山莊的未來。

葉家這對父子,性情不同,但命運卻出人意料的相似……

難道真是天意捉弄?

負手閉眼,葉泊秋一聲長嘆潰散於西湖春風中。

































御神。

天罡地煞譜排行第二十六位,劍鋒鋒利無匹,傳為杭州西湖藏劍山莊莊主葉孟秋以古越國寶劍為劍胚,歷經千錘百鍊之工,耗時五年精鑄而成。

曾在這把劍曾在江南大俠手中橫掃江南,誅殺江南五霸,如今,這把名震天下的寶劍以在初次名劍大會時,由劍舞公孫奪下。

北方的風雪正連天。

漫天。

觸目所見的都是風雪。

在這大片大片的風雪間,目力所能視見的範圍不過半尺,然而就在一片風雪蒼茫中,依稀可聽見幾乎被風雪給掩蓋的腳步聲。

在這麼大的風雪中,怎麼會有人?

冰雪顆粒被踏碎的聲音是如此地清晰明顯,在白茫間,那道黑影雖然並不是很清晰,但依然可見他緩慢移動的痕跡。

獸皮製的衣物將那人裹得緊緊的,半點風雪也凍不著他。

他在尋找。

他一直都在尋找。

他已經在此尋找了三個日夜。

他是個擁有驚人毅力的男子,這裡與他的故鄉相比,遠遠地比不上地寒冷,但他還是執拗地在片風雪中尋找。

雪幾乎要把天地化成了一個顏色。

男人還在尋找。

他有個名字,一個人人聽見都會為之注目的名字。

他叫,葉孟秋。

江南大俠,來自溫水孕花的美麗水鄉,如今卻置身這個將水凍結的世界中。

他在尋找,但……是怎樣的東西值得他這樣的尋找?

風雪依然呼呼作響,水氣在雲端上凝結成的片片雪花打上了他的臉,融成了水,然後帶走了他臉上的溫暖,呼出的每一口氣都成了霧氣。

彷彿這一種侵略體溫的模式是要將他也化成這片白寂的其一。

「應當是離此不遠。」順著山腳獵戶們所言,葉孟秋一邊向前邁進,一邊喃喃地說著。

相傳,北方有一座神山,在山的頂端蘊藏著天火。

在北方的打鐵人口耳相傳中,那是天神打仗時,從天空掉落的兵器。

葉孟秋不過偶然在一次行旅中聽商旅提起,卻對此上了心。

他乃杭州藏劍山莊之主,更是親手將御神打造而出的男人。

他有野心,有萬丈的雄心,打造出天罡地煞天罡第二十六位御神並不能讓他滿足,他還有更高的理想,他一手開創了藏劍山莊,一手開啟了名劍大會。

他要讓世人知道,藏劍一出,即便是霸刀也難與爭鋒!

而此行,不過是第一步。

那次聽聞天火傳言後,他便著人開始調查天火的消息,自己也開始研究天火此物。

葉家歷代為商,於商賈之中也頗有地位,因此天火這種稀有之物的消息也來的快,很快地葉孟秋就從友人手中購得了第一片天火碎片。

初見天火,葉孟秋驚奇天火終年溫熱的特性。

第一片天火碎片色黑暗沉,溫度溫熱,觸手溫暖,質地堅硬,那黝黑的色澤彷彿連光都會被吞噬。

看見天火的第一眼,葉孟秋能感受到雙手的顫抖。

是了!

這正是他超越御神的神兵。

從那之後,葉孟秋對於天火的消息就更加上心了。

是以前些日子,他聽聞了北方天火的傳說,不顧家中耆老們的反對,只帶著劍童就隻身來到北方……這個有著名震北域霸刀山莊的所在。

葉孟秋也懂強龍不壓地頭蛇之道理,更何況現在藏劍不過是新起之秀,第一次的名劍大會徹底駁了霸刀山莊的面子,如今在北方亮出藏劍之名,無疑是找死的行為,於是取道入北之後,他便一路低調地來到了這個傳說有天火降臨的北方神山。

他入北時,南方秋色依戀,但一路往北,那樣的金黃逐漸褪去,褪去的部份化成了白。

他曾見過這樣漫天的霜白,在華山的純陽觀上。

那時的他才剛出江湖。

那時的江湖才剛歷經一次的換代,武林盟主唐簡退隱江湖,名聞天下的純陽子於華山上興建了純陽觀,在純陽觀的開宗立派之典上,葉孟秋曾去觀禮。

那天的華山徐徐下著白雪,細小的雪,沒有風,只有微微的細雪。

鐘聲鼓聲以一種要敲擊到人心中的拍子敲著,被譽為初唐四傑的純陽子站在祭臺上,當朝的女帝一同在祭臺上,看著純陽子一步一叩,祭天、祭神……

純陽的開宗大典,令他印象深刻。

在眾人眼中,純陽的弟子總是如此適合那樣的霜雪,寂靜,沉穩……

一陣風雪刮過,葉孟秋抖去了積累在他肩上的霜雪。

此行他只有一人前來,原本跟隨他的劍童被他命令守在山下。

山腳的獵戶對於他如此季節還要入山都大表反對。

「這座山的山神脾氣不好啊!每年到這個季節就是山神醒來的時候,祂會吹起陣陣大雪,要人們不準踏進祂的領地,這時要是入了山,就別想回來啦!俺可沒騙你!」

喝著烈酒,獵戶一邊使勁擺著手,一邊大聲地說著,動作激烈的酒都從酒壺中灑了出來。

但這世上又有誰能阻擋葉孟秋的腳步?

當年他棄文從武時,沒有人成功過。

如今,當然也沒有!

葉孟秋再度邁出了一步。

亙古以來,天地多少靈物,天生天養,百年難得,世所罕有,所以這種東西的旁邊,多半都有著守護般的存在,又或著可稱之為相生相剋的存在。

如今在葉孟秋手中的天火已有三塊,除去第一塊是自商賈手中購得,其餘兩塊都是耗費莊中高手九牛二虎之力才從深淵險地中取來。

第三塊天火碎片正是由葉孟秋伯父葉泊秋親身險探蜀中黑蛇沼才取得。

據當時跟去的人馬事後敘述,佔據天火的是頭比成年男子手腕還粗壯的大蛇。那蛇通體烏黑,雙目火紅,力大無窮,所幸葉泊秋的山居劍意略勝一籌,重劍一落,一劍劈碎了大蛇頭顱,順利取得了天火碎片,雖然之後眾人不得不穿越萬蛇竄動的林子離開,但至少沒有損失人馬。

後來幾番商討,眾人都覺得,天火乃是神物,此等靈物,若要取得,少不得一番折騰,所以葉家耆老才會大舉反對葉孟秋隻身北上取天火。

一是為了北方乃是霸刀山莊地界,二是天火取得絕非容易。

但,依葉孟秋說一不二的性子,自然是沒人攬得住他。

風雪漸漸小了去。

更正確地說,不是風雪小了去,而是葉孟秋越走越走進一個狹小的道路,四周巖壁上凝滿霜雪,地上盡是顆粒碎屑狀的冰晶。

喀喀喀的冰晶破碎聲隨著葉孟秋的腳步響起。

最後風雪的聲音終於是被隔絕在山壁的背後,葉孟秋耳邊迴盪的是陣陣自前方傳出的風吹嗚嗚聲。

眼前的是天色一線的狹窄山谷,身後的是漫天刮起的風雪,葉孟秋正一步步踏近那傳說中天火隕落的地方。

很多年後,葉孟秋甚少再度回憶起那日子,但每當回憶起,他總會覺得。

『或許當年,我不應該帶燦兒下山,就像當年我不該堅持那些無謂,也許如今,煒兒會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而燦兒還是依然會是那個在雪嶺山巔唱歌,無憂的孩子。』

但命運這種東西是永遠是不可預知的。







命運這種東西是永遠不可預知的。


















話說,在杭州西湖有一個被江湖人們稱之為『人傻錢多速來』的地方。

那個地方就叫做藏劍山莊。

再話說藏劍山莊的第一任莊主叫做葉孟秋。

江南大俠葉孟秋家財萬貫、家有美眷,人生可謂好不美滿,不過人的一生總會有一些懸念。

葉孟秋此生最大的懸念就是沒生一個像老婆的女孩。

一連四個孩子都是男孩,雖說多子多福氣,但一想到杭州刺史上次一臉幸福愉悅地掰著自家小女兒的嘴炫耀小奶娃長了牙的樣子,葉孟秋此人就苦逼到不行。

於是乎,葉孟秋就入北去尋找生女秘方……唉!錯了,是前往北方尋找那傳說中的天火隕鐵。

一去就是半年。

最後,從北方回來的葉孟秋不只帶回了天火隕鐵,還帶回了一個小蘿莉。

時至今日,葉孟秋此人其實還是沒搞懂,當年從北方帶回來的,到底是怎樣一隻生物。

所謂的人生,就是寂寞如血,寂寞的猶如在撒狗血……







無懈可擊:

『有些事情,你該知道就會知道,你不該知道便永遠不會知道。』

在離洛陽有段距離的山區內,有一座很小的村子,小村名喚稻香村,村外有一片美麗的山野,還被幾座青翠的小山包圍著,村落口外環繞著一條清澈的小溪。

這村子很小,小到村子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彼此叫做什麼名兒。

雖然這裡的人很少,但這裡很祥和安靜。

春天時會看見村民背著鋤頭招呼作伴地出門耕田,夏天時會看見村裡的人們相伴坐在村內那株大樹蔭下乘涼聊天,秋天時又會看見大家彼此吆喝著到田中採獲豐收,冬天呢一大伙人就會彼此招呼著,到村長的家中一邊修整著農具婦女們七嘴八舌地聊著天,手邊忙著家務,而孩子們在一旁成群地玩著。

這就是小村的生活。

這裡的人們非常地純樸,在這裡總是會看見人們真誠以待的畫面。

對於歷經紅塵的人來說,這裡或許可以稱之為『仙境』。

「玩兒回來了?」小小的茅草屋,一名身材粗壯的漢子正坐在坑邊擺弄著,他頭也沒抬,對著剛推開門扇走進來的小孩便是一句。

走進來的孩子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安靜地脫去了鞋,跟著坐到了溫暖了整個屋內的火坑邊。

「都玩了些什麼?」漢子又問。

那孩子眼神轉向漢子的臉,漢子的臉被火光照的通紅,粗曠的面容線條,下巴被鬍髭給淹沒了,一雙眼炯然有神,孩子沉默了片刻後就緩慢開口道:「大海他們約了我去河邊撿石子玩。」

「好玩麼?」漢子再問,語調平淡的好像沒什麼意謂。

孩子有些困擾地皺皺眉頭,彷彿思考了很久在斟酌怎麼回答好,最後孩子回答說:「還算好玩。」

似乎是聽出孩子口氣中的些許不情願,漢子抬起了臉看著孩子,被鬍子遮掩的唇笑了笑。

「妳似乎不大喜歡?」他這麼問著。

坐在他前方的女孩皺著眉,以著一種較之其年紀過度成熟的表情與口吻道:「我不懂你為什麼讓我同那群孩子玩在一起?」

明明知道她並不是真正的孩子。

男人看著女孩露出那嚴肅又認真卻又困擾的表情,哈哈笑了起來,他拿著攪動了火坑上的甕,裡頭飄出了稻米的食物香味。

「也是,讓妳一個大姑娘家跟一群孩子玩,也真是委屈您木大小姐了。」男人邊哈哈笑著,邊說。

小女孩聽著,臉色沒啥改變,不過也沒搭話,就只是等著漢子笑停,回答她的疑問。

男人止住了笑,看著安靜的女孩,便開口道:「我知妳來歷不凡,一看妳的眼神跟舉止就明白,這裡是普通山村,沒人會懷疑妳的來歷,再加上我也是村外來人,妳跟我住在一起,簡單解釋也沒人會懷疑,但這終究不是個法子。妳可曾想過以後的日子?」

以後的日子……
小女孩幽黑的眼頓時沈寂了起來。

來到這裡之後,幸運地有人照顧、有了棲身之所,但是深切的茫然感讓她暫時不敢去思考未來的方向。

於是女孩老實地搖搖頭。

漢子看著女孩老實地回答,原本如火炬明亮的眼神頓時溫和了起來,他說:「妳會如此,不難理解,原本妳就不應該屬於這裡。雖說不清楚天意為何如此安排,但唐某相信上天有好生之德,想必定是有其緣由。」

頓了頓,漢子繼續接著道:「之所以讓妳同那群孩子玩耍,是想讓妳多少習慣此地,畢竟這裡與妳口中故鄉相差許多,在眼前沒有法子送妳回去的時候,我想,多多習慣此處,對妳總是好的。」

漢子說到這裡,便不再多說了。

他相信眼前這個孩子會懂,因為這孩子不是普通的孩子。

過了一會,默然的孩子開了口,「我懂得了,多謝唐大哥。」

這一聲謝讓漢子笑瞇了起眼,他拿著杓子從甕中舀起了一碗湯遞給女孩,說:「肚子該餓了吧!這可是隔壁王嫂子親手做的稻香餅作成的餅湯。」


接過那一碗溫熱的餅湯,女孩望著那簡單的食物,在這個時代,幾乎人人都吃著這樣的東西,唯有大富大貴的人家才享受得起餐餐大魚大肉的待遇。

難以想像,在千年之後的未來,人人都是過著如同古代華貴人家般的生活,衣食不缺,但在這裡,只要一天不幹活,很可能明天就沒得吃。

「木小丫頭,別想了!任憑妳想破頭,老天也不可能會給妳一個答案的。妳現在該想的,是怎麼好好地活著。」男人大口地喝著湯,大聲地說。

捧著碗,木燦看著男人的動作,想想,也是。

如果不能享受著每一天,那麼人活著到底為什麼呢?

懷抱著無數個疑惑,木燦在無數個疑惑中沉睡去,又在無數個迷惑中於晨光中醒來。

每一天,木燦都會比男子早醒來。小小的茅草屋,只有小小的窗子跟門扇,唯一可以被稱為床的位置給了木燦,而跟她同屋而居的大多靠在小屋角落打著呼。

一早,隔壁的王嫂子就會送來早飯。

這完全是木燦無法想像的,因為在屬於她的那個年代,人們是疏離的。

通常在享用早飯後,男人就會打發她去找村裡的孩子們玩,村內的劉大海通常都是最早在茅草屋外報到的那個。

據說是因為想跟漢子學個兩招的緣故。

大漢的來歷不清楚,但經過這段時間跟村裡的人相處,大約懂得這漢子的身手不錯,腦子也挺好使的,村裡有沒辦法解決的事情都會去找他,就連村長都十分倚重他。

「木燦兒!出來玩啦!」

這日一如往常,劉大海又是第一個站在屋外喊著人的那個。

「喔!海哥兒來啦!」男人嘴裡還咬著王嫂子送來的早飯。

「嘴巴裡有東西,不要說話!」結果一秒就被小蘿莉給瞪回了座位。

男人眼睛彎彎笑著,木燦用眼神示意著男人不準在說話了,接著就起了身,穿上了靴子,推開了門,不意外在門外看見了劉大個那比起一般孩子還粗壯的身子。

「木……」劉大海看見有人推門出來,正想喊,但是一看見人就歇氣了,粗壯的身材彷彿縮小了幾分:「抱歉,我來得太早了嗎?」

木燦面無表情,只是說:「正在吃飯呢。」

「喔!抱歉。」劉大海很自覺地道了歉,看木燦沒說什麼,就說:「我待會再過來。」說完正準備轉身離去,卻聽到身後有人說。

「進來吧!等我吃完再跟你去玩。」

劉大個忽地轉過身,一雙眼瞪得大大,彷彿得到聖恩天賜,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心中懷疑……

這個人真的是木燦兒嗎?莫不是昨晚睡覺沒蓋好被子,發燒了吧?

木燦一眼就看穿了眼前的小屁孩在想什麼,沒搭理,被過身就只給劉大海一個開了的門。

好不容易劉大海回過神,心中叨念著,木燦兒啥時話這麼多來著,以往都是只做不廢話啥啥啥……接著趕緊進了屋去。

劉大海進了屋,果然看見了木燦與漢子正在吃飯。

「海哥兒起這麼早啊?吃過飯了沒?」男人熱情地招呼著劉大海坐下。

「吃了吃了。」劉大海點點頭,心情激動了一把,正想著什麼時候可以讓村中人人口中的高手大叔指點上自己幾招。

一旁的木燦還是繼續維持她那古怪的風格,一臉面癱地吃著早飯,只是她稍微動了動眼瞅了瞅劉大海,接著繼續吃。

吃飽了飯,有事出門的男子打發了兩個小的出去玩,就當木燦與劉大海走出了茅屋二十步外,木燦突然開了口。

「大海,你為什麼這麼想學武功?在這裡又用不著?」純樸的山林間,何時需要用上武功了?頂多是需要體力好些的人罷了。

木燦不解,看著劉大海那股子熱衷,於是好奇之下就問了。

「為什麼?」劉大海被難住了,他抓了抓自個的大頭,皺著眉:「就是想學啊!」

「這樣麼……」木燦聽了這回答,多少有些失望,但想想劉大海畢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自己若是指望他說出些什麼道理來也太為難了,於是就沒多說什麼,正繼續向前走著,沒想到,身後的劉大海卻跑著追到她身邊,接著說。

「其實學功夫頂好的啊!妳看大叔,他就會武功啊!能幫村人好多好多事情啊!妳看後山那峭壁這麼陡,他都能爬上去,上次王哥兒他爹從城裡給他帶回的紙鳶給風吹了,卡在樹上那次,不也是大叔給幫忙取了回來麼?」

劉大海看著木燦盯著他看,眼神眨巴眨巴地,頓時有點不好意思了起來,黝黑的膚色上飯起了一點紅。

「我希望以後能成為像大叔那樣厲害的人。」

不知何時,兩個孩子停下了腳步,四周林木被風吹的沙沙作響。木燦差了劉大海一大截,因此只能仰著頭望著他。

兒時的夢想,這個字眼不知何時被自己拋棄在哪個雜沓了,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存在可以幫助別人什麼,也沒有特別的欲望想要去幫助別人。

可是,她還記得,幫助別人那樣的快樂。

但越是長大,就會越覺得無力。

到最後,那感覺彷彿像是就連自己都拯救不了。

她沒有自信。

她懷疑。

如果能再次如此天真……

「你可以辦到吧!」木燦突然對著劉大海這麼說。

「啊?」劉大海一時沒聽清楚,啊了一聲。

「我說你可以的。」木燦側過身,拋下一句,接著轉身就走了。

劉大海楞在原地,糾結著一會,思考著木燦兒到底是不是發燒了,怎麼今天這麼怪啊!

「不過,大概要十年後吧!」遠遠地,木燦又拋下了這一句。

正在糾結的劉大海頓時不糾結了,這種口氣,果然還是木燦兒的口吻。

說穿了,在稻香村的日子就是每天吃喝玩樂,小日子那是過得愜意無比。

但是自從劉大海在木燦面前表達了對學武的決心之後,原本以為自己應該是路人的木燦開始朝著奇妙的彎道前進了。

或許是把願望說出口的關係,劉大海開始越來越明目張膽地向大漢傳達想學武功的訊息。

也不知道大漢是不是故意的,總是有意無意地透露著一些強身健體的方式,通常都是在木燦也在的場合。

不過武學這種東西,聽過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實行。

透過實行才能真正獲得強悍的身體與實力,而與之相輔相成的,那就是驚人的耐力與意志力了。

剛好這兩樣劉大海都不缺,但劉大海這個人,啥都好,特別是『好東西要跟人分享』這點。

木燦還記得劉大海七早八早跩著她,繞著村子跑上三圈,每天提氣站樁。
如果跟他翻臉,他還會反過來教訓你,一臉義正辭嚴地讓你懷疑是不是哪裡搞錯了云云之類的。

總之,拜劉大海所賜,也拜木燦以前有運動的習慣,反正就當打發時間也好,比起跟小孩子們玩過家家,慢跑什麼的總是比較符合木燦那顆寂寞又苦逼的成人心靈。





















無懈可擊:寒冬雪,四方寂。



當木燦睜開眼,映入眼中的是清澈透藍的天空。

與之格格不入的,是那猛烈竄入她鼻間腥濃烈火焚燒的焦味以及嗆鼻的鮮血味。

她還搞不清楚自己置身何方,正在迷糊著,卻聽見身邊傳來了一道聲音。

「小姑娘,妳醒了,身子感覺如何?可有不適?」

木燦轉過了頭去,一眨眼,看見了一名手持長劍,一身好似從古代畫作中走出般裝扮的男子。

木燦眨了眨眼,並不覺得對方眼熟,正想著,卻覺得身體各處一陣陣地泛著疼,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手腳都縮了水,彷彿孩子般幼小稚嫩,而覆蓋在肌膚上的衣料看起來十分粗糙,顏色也不是她今日穿著的顏色,而且手足露出的部分有很多處的瘀青紅腫,簡單巡視一番,木燦發現自己的左手跟右腳都腫得厲害,伸手摸了摸,判斷大約是骨折了。

眼前的狀況實在是匪夷所思,但木燦看見眼前的男人還在等著自己的答覆,那眼神既嚴肅又認真,不得已,只好點點頭。

「好像骨折了。」木燦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又脆又細,就跟孩子一樣。這時她大約就有點明白自己好像變成小孩子了,只是為什麼會變成孩子,又置身此地,這幾點她卻是萬分地想不清楚。

男子看看木燦那雙紅腫的手跟腳,又抬頭看了一眼面前殘破的村莊,他說:「此地不宜久留,叔叔得帶妳離開。」

男子邊說邊認真地看著她,眼神透著一點緊張,他不確定眼前的小姑娘會不會跟他走,但事到如今,即便如何,這孩子他是非帶走不可的。

木燦看了看四周殘破起火的村子,出男子意料地乖巧點頭,隨後男子一把抱起了變成孩子的木燦,然後將一團包袱似的沉重事物背上肩,右手裡握著那把長劍,選擇了一個方向後,飛身離去。

木燦被男子抱在懷中,任由著對方將自己抱離剛剛那一片殘破毀壞之地,她還不夠時間了解自己的處境,只能吃驚地看著身周的景色飛快地向後掠去。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人也能跑得這麼快。

男子飛奔了很久,也給了木燦觀察他的時間。

男子身上的衣袍看起來有些殘破凌亂,那些破損的地方看起來都像是被什麼利刃割破的,不過依然看得出這件風塵僕僕的衣袍質感很好,這點親手摸到的木燦可以感覺得到。

過了好久,久到木燦覺得自己已經骨折的左手跟右腳都像是快沒感覺了,男人終於停了下來。

男人停在一棟建築前,樣式古典的讓木燦實在無法去想像一種近乎不可能的『可能』。

男人踏進了那棟建築,木燦探頭一看,頓時愣住了,因為她看見裡頭也坐滿了各種穿著古服的人,這時一名看起來像是招待的人靠了上來,就聽男人跟那人訂了一間客房又要了一些東西,隨後那名招待就滿臉笑呵呵地帶著他們走到了一間客房。

這一刻後,突然感覺自己的腦子就要煲成八寶粥的木燦終於不得不去正視自己一直以來都在思考的問題答案。

因為答案太俗爛了,她實在是很不想承認。

一想到這裡,木燦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

「在想些什麼?」男人送走了招待的小二,一轉頭就看見坐在床上的小姑娘正在嘆氣,一想到這小姑娘從醒來到現在的表現,竟是冷靜的讓人感到不安。

男人想起自己身在家鄉的長子也差不多這個年紀,但如今,眼前這個與他的孩子差不多年紀的小女孩卻因為他慘遭全村覆滅的慘事。

想到自己為取天火碎片之事,害得小女孩遭遇如此慘事,葉孟秋心中愧疚更深,於是便走近木燦身邊,只是他雖然闖蕩江湖已久,知道如何與群俠結交,卻不知道怎麼安慰一個年幼失怙的孩子。

幸好小二很快地送來了葉孟秋要的東西,暫時解決葉孟秋難得無話可說的尷尬時刻。

小二送來的東西除了一壺燒開的熱水還有一盆乾淨的水以及幾樣布巾之類的事物。
木燦看著葉孟秋從衣袖中取出一只木罐,並且從中倒出數顆藥丸用水化了開之後敷在她骨折紅腫的地方。

「會有點疼,妳忍忍。」葉孟秋這麼說著,手上的動作還是繼續。

木燦的確感覺到了疼痛,她不大清楚骨折到底應該怎麼做,不過看桌上準備的那些東西,應該是有包括固定的方式。

一番折騰,木燦忍的一頭冷汗,她的左手跟右腳已經被固定好了,方才敷上藥的地方也感覺溫涼,情況應該還好。

木燦默默地對葉孟秋說了聲謝,葉孟秋聽見了,沉默了會,問她:「小姑娘,妳叫什麼名字?」

木燦猶豫了下,也不清楚這具身體的本名叫什麼,於是就只好報了自己的本名。

「我叫木燦。」

葉孟秋低頭思考了一會,又接著問:「妳家中可還有別的親人?」

親人?
有是有,不過看現在的情況,八成也是在到也到不了的地方。

於是木燦又只好搖頭。

葉孟秋看著,原本也沒指望一個六、七歲孩子能回答多少,於是就接著說出自己的打算。

「我為南方藏劍山莊莊主葉孟秋,既然妳暫無去處,那便暫時隨我至南方,妳可願意?」

木燦一眨眼,她在這裡舉目無親,如今又變成這副模樣,若不依靠眼前的人,實在是別無他法,於是就點點頭。

這個時候的木燦,除了對前途的迷茫之外,更多的是屬於對未來的不安,但她依然讓自己的不安安靜了下來,選擇了讓自己可以走得更遠的道路。

唐先天元年,春初,南方世家之主葉孟秋隻身入北,為尋傳說中落在北域神山的天火,一去就是十一個月。

之後,同年的臘月冬寒。

依稀是霜雪紛飛的日子,杭州城難得下起的朦朧大雪。

木燦坐在船舟內,望著船窗外的景色。

數天日夜,她與葉孟秋,二人騎乘著一匹好馬,一路從北顛簸到南,期間遭遇無數次的麻煩,而那些麻煩全都衝著葉孟秋背負在身後的天火殞鐵而來。

這一路,因為木燦左手右腳受創,又是一個孩子,自然幫不上葉孟秋什麼忙,但一路上,木燦都未曾哭鬧半次,只是偶爾忍著疼痛,面帶著痛苦,卻默默隱忍著……木燦的這些表現都落入了葉孟秋的眼中,原本葉孟秋本打算到了楊州地界之後將這個孩子送至憶盈樓。

憶盈樓,是劍舞公孫從中宗那兒獲得的賞賜。劍舞公孫乃當今中原劍道第一人,自數年前於他藏劍的名劍大會上奪下寶劍御神之後,就在楊州開宗立派,成立了憶盈樓,收留天下眾多孤女。

憶盈樓那兒多得是與木燦相同處境的女孩兒,原本那的確應該是木燦最好的去處,但現在葉孟秋卻有了別的想法。

入了南方地界,葉孟秋棄馬乘舟,木燦從馬上顛完換船上顛,不過手部腳部的骨折受到很好的照料,就連她身上那些淤傷都在葉孟秋請來醫生的照顧下獲得良好的痊癒,這時的木燦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其他一切都很好。

船順著江水入了杭州,天空似乎也開闊了起來,木燦注意到葉孟秋的表情顯得輕鬆了許多。

「入了杭州,馬上就會到藏劍山莊了。」葉孟秋這麼說著。

原來到了杭州。
木燦不語,只是點點頭,這些日子,因為葉孟秋也不知道怎麼給女孩兒綁頭髮,所以木燦一直都是做男孩兒的打扮,頭上三千青絲也只是用一根繩子綁了省事。

船夫還在徐徐地劃著船,船艙外是紛飛的亂雪。

大雪似披天蓋地降下。

天地的霧氣像是凝聚在此了一般,一片的霧濛濛,木燦看著眼前一片蒼茫,覺得那樣伸手不見的世界勾起了她隱約的不安。

船夫還在劃著槳,唱著船歌。
在這一片迷濛中,這歌聲告訴著其他人這艘小舟的存在。

木燦還沒想出一個結果,船舟卻已經停住了。

「來吧。」葉孟秋朝著她伸出手,木燦沒有猶豫,伸出手握住了葉孟秋的手。

那隻手寬大而有繭。
木燦知道這隻手可以握住她的手,也可以握住劍,她明白自己到底是跟怎樣的人相處,卻也更明白這世界沒有全然的高貴無瑕。

所謂的求生之道,不過如此。

船停靠在一個小碼頭邊上,艙外霜雪紛飛,木燦被葉孟秋包在一只皮裘裡,毛茸茸的獸毛撩得她的臉有些癢,她隨著葉孟秋跨出船艙,受葉孟秋牽引著踏上了岸。

木燦永遠記得,就在那臘月冬寒的日子。

天上霜雪不止,好幾個撐著傘的人站在岸邊將葉孟秋與她迎進了藏劍山莊。

那些人們都恭敬地呼喚葉孟秋一聲『莊主』。

藏劍山莊很大,大得木燦覺得不太適合人住,這樣的建築會讓人莫名地感到寂寞,但那些人帶著笑容,充實了這裡。

『莊主回來了!』這聲音就像是此起彼落的浪潮一般,一迭一迭的,永遠比葉孟秋的腳步更快地朝內傳遞。

木燦跟著葉孟秋一步步地走著,帶著一點點的驚慌、一點點的不安邁向前。她想哭,天下是這麼地廣大,歷史這麼地綿長,但命運卻在這一年,將她推向一個未知的波瀾之中。

順應著命運,踏進藏劍山莊的女孩看著在一片白雪中依然宏偉輝煌的藏劍山莊,就如一葉浮萍,如此飄渺,不知所向……也許以她現在這副外表哭出來沒什麼,但她告訴自己不用怕。

一切都會沒問題的。
她對自己說。

木燦是個堅強的女孩兒,所以她將那一點點的害怕跟眼淚留在眼底,然後一步步地數著前進的腳步。

最後木燦看見了一棟大大的樓房。

樓外樓,這是鑲嵌在朱紅高樓匾額上的名字。

踏進雕飾華藻的門扉後,一股帶著花香的溫暖撲鼻而來。

有時候,當木燦回憶起那一日時,總覺得很神奇。

就是那樣的一眼,驅走了她心底的那一點點不安,將她的淚水鎖在心中。
她曾想過,到底是怎樣的山與水才能孕育像葉英這樣的孩子?

那時,她跟在葉孟秋身後,亂雪被掩在她身後的門扉之外,她聽見了有人呼喚爹爹的聲音,聲如玉石,清脆無暇,於是她好奇地抬眼一望,看見了葉英。

第一眼,她以為葉英是玉。

後來她才知道,葉英是水晶,透亮卻堅毅。

再後來,這樣的水晶化成了劍。葉英鑄造了全天下最鋒利的劍,但他卻也將自己化成了劍。

以心為鞘,無懈可擊。

那時的木燦並不知道這麼多,她只知道眼前的這名男孩是葉孟秋的孩子。
當她視線與葉英對上時,她卻被葉孟秋推到了身前,然後就聽葉孟秋朗聲向著大廳內的眾人道。

「此女將成吾之首徒。」

木燦好像聽見耳邊響起了嗡嗡嗡的聲音,她回頭仰望葉孟秋的臉,那嚴肅認真的表情,一瞬間知道,這個人的決定不容推翻,而自己似乎也沒有什麼需要推翻的理由。

在場的人們看著葉孟秋身前那瘦弱的小女孩,但卻沒有人反駁。

事情就這樣被決定了。

葉孟秋回歸藏劍山莊後三日,來自北方的女孩在藏劍山莊洗心堂向葉孟秋獻上了拜師茶,成為了葉孟秋的首徒。

佛說因果,道說輪迴。木燦的靈魂度過了前世,有了今生,她自問這一生還沒什麼值得追求的東西。

那麼,就學劍吧。

當一個人手裡沒有什麼東西時,那就去尋找一樣事物緊握吧。

於是木燦成為了葉孟秋的弟子,握緊了手中的劍,沉淪入追尋登峰造極的世界中。

這是她的身份……也是她在藏劍山莊的立足之地。





無懈可擊:春雷鳴,雨疾

木燦八歲那年開始學劍,葉孟秋同時給了她以及長子葉英訂製了兩把木劍。

那把劍很精緻,選用的是上好的木料,塗上了質地良好的漆,不怕被蟲蛀壞,也堅固地不怕孩子們不懂掌握力道給弄壞了。

木燦初時握著那把劍,只覺得很輕,輕的讓她有點害怕她未來會真正握著的鐵兵利器。

人們看著木燦會以為她不過是個安靜的孩子,但卻從來沒有人想過這個孩子懷有的是超越稚齡的心思。

在這個年代,木燦沒有能與之訴說的對象,得到那把劍後,在葉孟秋日復一日讓他們舞劍熟練劍招的時刻,木燦稍微得到一點舒緩。

她的所有,唯劍能懂。















過往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但是人們不會去記得這些,就像他們不曾記得雨過天晴的花朵幾度盛開又花落,

這一年,春雨來臨。大雨如簾幕披洩,除了雨的聲音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木燦在床上醒了來,耳中充斥著與水滴落的聲音,她小心翼翼地掀開了被子,沒有吵醒睡在她身邊的太阿。

錦色的柔軟被中,幼小的太阿一頭烏黑的髮披散,巴掌大的精緻小臉還在沉睡著,紅撲撲、粉嫩嫩的,木燦看著熟睡中的孩子一會,沒忍心馬上把人叫起來,只是轉過身去唏唏蘇蘇地換穿著衣裳。

她以葉孟秋首徒的身份在藏劍山莊平安地度過了四年。

從一無所知到如今的站穩腳步,她沒有人可以訴說任何一絲絲心事。

她把所有的一切都封鎖在心中。








這世界上最經不起浪費的,大約就是時間這種東西了,木燦自覺上輩子過得有點奢侈,並不是非得思考出些什麼,只是人的大腦總會意圖思索整個宇宙也容納不下的想法。










若是在尋常的好日子裡,這個時辰應當會聽見藏劍弟子們站在演武堂前威風喝喝地鍛鍊聲,但在如此滂沱的大雨下,

生命就是無時無刻地朝死亡奔馳。
並非覺得生無可戀,

屋簷外春雨疾徐,太阿撐著一把小傘,小小的腦袋斜斜歪著,看著他們那位大師姊一隻手露在窗臺外,白皙的手臂在灰暗中的天空中分外清晰,併攏的五指朝天翻轉,像是在承接著雨水。

太阿還沒踏上小圓樓,但腦子卻已經浮現起了那位大師姊安靜坐在窗邊,一臉沈寂思考的樣子了。









若是在往常好天氣的時候,藏劍弟子們該是站在屋外,做著日復一日的鍛鍊,但在這滂沱的大雨之下,這些年幼的孩子們卻只能待在房裡讀著書。

葉孟秋雖棄文從武,但畢竟是文人出身,自然在弟子才學這一方面多所注重,更何況藏劍以君子之風聞名,自當對弟子教養頗為上心,就連女弟子也不例外。

目前藏劍山莊弟子總計十人,以首徒木燦為首,其次為龍泉、太阿,緊接著的是在三公子葉煒出生那年同時收入山莊的七名孩童。

藏劍擇徒極嚴,葉孟秋以為練劍之人首重心性,尤其藏劍山莊又以鑄劍聞名於天下,鑄劍這門技術考驗心性甚重,因此挑選出來的無一不是萬裡挑一的英才。









這場大雨過後,農夫們就會開始栽種起稻苗,那些小小地稻苗會在夏季的時候長成蔥綠的一大片,而後在秋季的時候化成遍地的金黃顏色,在那個時候,農民一年的辛勞才算是有所收穫。

對於藏劍弟子來說,雨天並不代表



日出,木燦從床上醒了來。

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原本的『未來人』木燦線現在是徹頭徹尾地古代人了,現在的她也同身邊周遭的人們一樣,日出清醒、日落安歇。

不過其實在剛來到藏劍山莊的時候,她睡得並不是很好。

那段日子就像是在清理什麼似的,她總夢見前塵往事,夢見那個也許相隔了好幾千年時光之外的『她』。

如果死亡是一種定律,那麼接續在這種定律之後的,難道不是永遠的安息?














萬蠱不侵之身,百毒不害之體

千瘡百孔



她以為萬物與她無關,然而時間卻不是這麼回答她。

千百個燈火中,驀然回首,卻驚覺……














無懈可擊:寒冬雪,四方寂。



當木燦睜開眼,映入眼中的是清澈透藍的天空。

與之格格不入的,是那猛烈竄入她鼻間腥濃烈火焚燒的焦味以及嗆鼻的鮮血味。

她還搞不清楚自己置身何方,正在迷糊著,卻聽見身邊傳來了一道聲音。

「小姑娘,妳醒了,身子感覺如何?可有不適?」

木燦轉過了頭去,一眨眼,看見了一名手持長劍,一身好似從古代畫作中走出般裝扮的男子。

木燦眨了眨眼,並不覺得對方眼熟,正想著,卻覺得身體各處一陣陣地泛著疼,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手腳都縮了水,彷彿孩子般幼小稚嫩,而覆蓋在肌膚上的衣料看起來十分粗糙,顏色也不是她今日穿著的顏色,而且手足露出的部分有很多處的瘀青紅腫,簡單巡視一番,木燦發現自己的左手跟右腳都腫得厲害,伸手摸了摸,判斷大約是骨折了。

眼前的狀況實在是匪夷所思,但木燦看見眼前的男人還在等著自己的答覆,那眼神既嚴肅又認真,不得已,只好點點頭。

「好像骨折了。」木燦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又脆又細,就跟孩子一樣。這時她大約就有點明白自己好像變成小孩子了,只是為什麼會變成孩子,又置身此地,這幾點她卻是萬分地想不清楚。

男子看看木燦那雙紅腫的手跟腳,又抬頭看了一眼面前殘破的村莊,他說:「此地不宜久留,叔叔得帶妳離開。」

男子邊說邊認真地看著她,眼神透著一點緊張,他不確定眼前的小姑娘會不會跟他走,但事到如今,即便如何,這孩子他是非帶走不可的。

木燦看了看四周殘破起火的村子,出男子意料地乖巧點頭,隨後男子一把抱起了變成孩子的木燦,然後將一團包袱似的沉重事物背上肩,右手裡握著那把長劍,選擇了一個方向後,飛身離去。

木燦被男子抱在懷中,任由著對方將自己抱離剛剛那一片殘破毀壞之地,她還不夠時間了解自己的處境,只能吃驚地看著身周的景色飛快地向後掠去。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人也能跑得這麼快。

男子飛奔了很久,也給了木燦觀察他的時間。

男子身上的衣袍看起來有些殘破凌亂,那些破損的地方看起來都像是被什麼利刃割破的,不過依然看得出這件風塵僕僕的衣袍質感很好,這點親手摸到的木燦可以感覺得到。

過了好久,久到木燦覺得自己已經骨折的左手跟右腳都像是快沒感覺了,男人終於停了下來。

男人停在一棟建築前,樣式古典的讓木燦實在無法去想像一種近乎不可能的『可能』。

男人踏進了那棟建築,木燦探頭一看,頓時愣住了,因為她看見裡頭也坐滿了各種穿著古服的人,這時一名看起來像是招待的人靠了上來,就聽男人跟那人訂了一間客房又要了一些東西,隨後那名招待就滿臉笑呵呵地帶著他們走到了一間客房。

這一刻後,突然感覺自己的腦子就要煲成八寶粥的木燦終於不得不去正視自己一直以來都在思考的問題答案。

因為答案太俗爛了,她實在是很不想承認。

一想到這裡,木燦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

「在想些什麼?」男人送走了招待的小二,一轉頭就看見坐在床上的小姑娘正在嘆氣,一想到這小姑娘從醒來到現在的表現,竟是冷靜的讓人感到不安。

男人想起自己身在家鄉的長子也差不多這個年紀,但如今,眼前這個與他的孩子差不多年紀的小女孩卻因為他慘遭全村覆滅的慘事。

想到自己為取天火碎片之事,害得小女孩遭遇如此慘事,葉孟秋心中愧疚更深,於是便走近木燦身邊,只是他雖然闖蕩江湖已久,知道如何與群俠結交,卻不知道怎麼安慰一個年幼失怙的孩子。

幸好小二很快地送來了葉孟秋要的東西,暫時解決葉孟秋難得無話可說的尷尬時刻。

小二送來的東西除了一壺燒開的熱水還有一盆乾淨的水以及幾樣布巾之類的事物。
木燦看著葉孟秋從衣袖中取出一只木罐,並且從中倒出數顆藥丸用水化了開之後敷在她骨折紅腫的地方。

「會有點疼,妳忍忍。」葉孟秋這麼說著,手上的動作還是繼續。

木燦的確感覺到了疼痛,她不大清楚骨折到底應該怎麼做,不過看桌上準備的那些東西,應該是有包括固定的方式。

一番折騰,木燦忍的一頭冷汗,她的左手跟右腳已經被固定好了,方才敷上藥的地方也感覺溫涼,情況應該還好。

木燦默默地對葉孟秋說了聲謝,葉孟秋聽見了,沉默了會,問她:「小姑娘,妳叫什麼名字?」

木燦猶豫了下,也不清楚這具身體的本名叫什麼,於是就只好報了自己的本名。

「我叫木燦。」

葉孟秋低頭思考了一會,又接著問:「妳家中可還有別的親人?」

親人?
有是有,不過看現在的情況,八成也是在到也到不了的地方。

於是木燦又只好搖頭。

葉孟秋看著,原本也沒指望一個六、七歲孩子能回答多少,於是就接著說出自己的打算。

「我為南方藏劍山莊莊主葉孟秋,既然妳暫無去處,那便暫時隨我至南方,妳可願意?」

木燦一眨眼,她在這裡舉目無親,如今又變成這副模樣,若不依靠眼前的人,實在是別無他法,於是就點點頭。

這個時候的木燦,除了對前途的迷茫之外,更多的是屬於對未來的不安,但她依然讓自己的不安安靜了下來,選擇了讓自己可以走得更遠的道路。

唐先天元年,春初,南方世家之主葉孟秋隻身入北,為尋傳說中落在北域神山的天火,一去就是十一個月。

之後,同年的臘月冬寒。

依稀是霜雪紛飛的日子,杭州城難得下起的朦朧大雪。

木燦坐在船舟內,望著船窗外的景色。

數天日夜,她與葉孟秋,二人騎乘著一匹好馬,一路從北顛簸到南,期間遭遇無數次的麻煩,而那些麻煩全都衝著葉孟秋背負在身後的天火殞鐵而來。

這一路,因為木燦左手右腳受創,又是一個孩子,自然幫不上葉孟秋什麼忙,但一路上,木燦都未曾哭鬧半次,只是偶爾忍著疼痛,面帶著痛苦,卻默默隱忍著……木燦的這些表現都落入了葉孟秋的眼中,原本葉孟秋本打算到了楊州地界之後將這個孩子送至憶盈樓。

憶盈樓,是劍舞公孫從中宗那兒獲得的賞賜。劍舞公孫乃當今中原劍道第一人,自數年前於他藏劍的名劍大會上奪下寶劍御神之後,就在楊州開宗立派,成立了憶盈樓,收留天下眾多孤女。

憶盈樓那兒多得是與木燦相同處境的女孩兒,原本那的確應該是木燦最好的去處,但現在葉孟秋卻有了別的想法。

入了南方地界,葉孟秋棄馬乘舟,木燦從馬上顛完換船上顛,不過手部腳部的骨折受到很好的照料,就連她身上那些淤傷都在葉孟秋請來醫生的照顧下獲得良好的痊癒,這時的木燦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其他一切都很好。

船順著江水入了杭州,天空似乎也開闊了起來,木燦注意到葉孟秋的表情顯得輕鬆了許多。

「入了杭州,馬上就會到藏劍山莊了。」葉孟秋這麼說著。

原來到了杭州。
木燦不語,只是點點頭,這些日子,因為葉孟秋也不知道怎麼給女孩兒綁頭髮,所以木燦一直都是做男孩兒的打扮,頭上三千青絲也只是用一根繩子綁了省事。

船夫還在徐徐地劃著船,船艙外是紛飛的亂雪。

大雪似披天蓋地降下。

天地的霧氣像是凝聚在此了一般,一片的霧濛濛,木燦看著眼前一片蒼茫,覺得那樣伸手不見的世界勾起了她隱約的不安。

船夫還在劃著槳,唱著船歌。
在這一片迷濛中,這歌聲告訴著其他人這艘小舟的存在。

木燦還沒想出一個結果,船舟卻已經停住了。

「來吧。」葉孟秋朝著她伸出手,木燦沒有猶豫,伸出手握住了葉孟秋的手。

那隻手寬大而有繭。
木燦知道這隻手可以握住她的手,也可以握住劍,她明白自己到底是跟怎樣的人相處,卻也更明白這世界沒有全然的高貴無瑕。

所謂的求生之道,不過如此。

船停靠在一個小碼頭邊上,艙外霜雪紛飛,木燦被葉孟秋包在一只皮裘裡,毛茸茸的獸毛撩得她的臉有些癢,她隨著葉孟秋跨出船艙,受葉孟秋牽引著踏上了岸。

木燦永遠記得,就在那臘月冬寒的日子。

天上霜雪不止,好幾個撐著傘的人站在岸邊將葉孟秋與她迎進了藏劍山莊。

那些人們都恭敬地呼喚葉孟秋一聲『莊主』。

藏劍山莊很大,大得木燦覺得不太適合人住,這樣的建築會讓人莫名地感到寂寞,但那些人帶著笑容,充實了這裡。

『莊主回來了!』這聲音就像是此起彼落的浪潮一般,一迭一迭的,永遠比葉孟秋的腳步更快地朝內傳遞。

木燦跟著葉孟秋一步步地走著,帶著一點點的驚慌、一點點的不安邁向前。她想哭,天下是這麼地廣大,歷史這麼地綿長,但命運卻在這一年,將她推向一個未知的波瀾之中。

順應著命運,踏進藏劍山莊的女孩看著在一片白雪中依然宏偉輝煌的藏劍山莊,就如一葉浮萍,如此飄渺,不知所向……也許以她現在這副外表哭出來沒什麼,但她告訴自己不用怕。

一切都會沒問題的。
她對自己說。

木燦是個堅強的女孩兒,所以她將那一點點的害怕跟眼淚留在眼底,然後一步步地數著前進的腳步。

最後木燦看見了一棟大大的樓房。

樓外樓,這是鑲嵌在朱紅高樓匾額上的名字。

踏進雕飾華藻的門扉後,一股帶著花香的溫暖撲鼻而來。

有時候,當木燦回憶起那一日時,會這麼想。

到底是怎樣的山與水才能孕育像葉英這樣的孩子?

那時,她跟在葉孟秋身後,亂雪被掩在她身後的門扉之外,她聽見了有人呼喚爹爹的聲音,聲如玉石,清脆無暇,於是她好奇地抬眼一望,看見了葉英。

第一眼,她以為葉英是玉。

後來她才知道,葉英是水晶,透亮卻堅毅。

再後來,這樣的水晶化成了劍。葉英鑄造了全天下最鋒利的劍,但他卻也將自己化成了劍。

以心為鞘,無懈可擊。

那時的木燦並不知道這麼多,她只知道眼前的這名男孩是葉孟秋的孩子。
當她視線與葉英對上時,她卻被葉孟秋推到了身前,然後就聽葉孟秋朗聲向著大廳內的眾人道。

「此女將成吾之首徒。」

木燦好像聽見耳邊響起了嗡嗡嗡的聲音,她回頭仰望葉孟秋的臉,那嚴肅認真的表情,一瞬間知道,這個人的決定不容推翻,而自己似乎也沒有什麼需要推翻的理由。

在場的人們看著葉孟秋身前那瘦弱的小女孩,但卻沒有人反駁。

事情似乎就這樣被決定了。

葉孟秋回歸藏劍山莊後三日,來自北方的女孩在藏劍山莊洗心堂向葉孟秋獻上了拜師茶,成為了葉孟秋的首徒。

佛說因果,道說輪迴。木燦的靈魂度過了前世,有了今生,她自問這一生還沒什麼值得追求的東西。

那麼,就學劍吧。

當一個人手裡沒有什麼東西時,那就去尋找一樣事物緊握吧。

於是木燦成為了葉孟秋的弟子,握緊了手中的劍,沉淪入追尋登峰造極的世界中。

這是她的身份……也是她在藏劍山莊的立足之地。





無懈可擊:春雷鳴,雨疾。

過往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但是人們不會去記得這些,就像他們不曾記得雨過天晴的花朵幾度盛開又花落,

但葉孟秋還記得他這位首徒來到藏劍時的樣子。

那樣瘦小、那樣孤獨……

那雙明亮的墨黑瞳色深處中總幽藏著一股非常濃厚的憂愁。

不屬於孩子。

四年過去,木燦在七歲拜入他座下,但現在……藏劍山莊人們記憶中的藏劍首徒再也不是那個站在樓外樓內表情怯生生的孩子,而是轉換成一個安靜沉默並且成熟的孩子。

這一年,春雨來臨。

葉暉並不是很喜歡自己這位大師姊。



日出,木燦從床上醒了來。

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原本的『未來人』木燦線現在是徹頭徹尾地古代人了,現在的她也同身邊周遭的人們一樣,日出清醒、日落安歇。

不過其實在剛來到藏劍山莊的時候,她睡得並不是很好。

那段日子就像是在清理什麼似的,她總夢見前塵往事,夢見那個也許相隔了好幾千年時光之外的『她』。

如果死亡是一種定律,那麼接續在這種定律之後的,難道不是永遠的安息?














萬蠱不侵之身,百毒不害之體

千瘡百孔



她以為萬物與她無關,然而時間卻不是這麼回答她。

千百個燈火中,驀然回首,卻驚覺……





















那時的雨嘩啦嘩啦地下,她撐著一把小傘,蹲在迴廊下看著庭院的芭蕉樹上一隻青蛙呱呱叫。

身上的衣衫被雨水給濺了濕,不過她不在意。

這裡是她的院子,她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人會經過,沒人會在意她這個大小姐到底在幹甚麼。

那些下人都圍著她的弟弟妹妹們去了。

木燦蹲在傘下,覺得有些寂寞又有些困擾,但又覺得其實沒什麼。

後來想想,人吧!常常忘記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老是為一些事情自尋煩惱。

說穿了,她與那些人也沒什麼關係,何苦為了有沒有人在意她難受。

春雨總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不一會,天上不過一會就雨過天青了,於是她隨手尋來了一根樹枝,撥弄著眼前的芭蕉樹,芭蕉上的水珠落了一地,葉子上的青蛙呱呱叫著跳走了。

看著青蛙蹦走,她面無表情的嘴角挑了挑,心情好了些,舉著傘起了身,想回房,冷不防聽見了一句……

「妳就是那個街坊傳言木家的傻小姐?」

聲音有些高,是女子的聲音,聽見聲音就能想像一個趾高氣昂的美麗女子。

高傲、自信,還有美麗。

她聽見了那聲音,低著頭思考了一下,然後抬起頭想找找聲音的源頭。

對方稱她傻小姐她也不生氣,因為事實也差不多是這樣了。

她撐著傘,傘下的小腦袋轉了幾圈,果然看見院子圍牆邊上的青灰瓦片上落下了一片粉紅色的布料。

她伸長了脖子,看見那粉色的布料下露出了一雙繡花鞋,鞋子上鏽著雲朵和牡丹花,繡工細緻,看起來漂亮極了。

她順著那雙小巧的腳往上看,看見了一層又一層輕紗圍攏的裙子,淡紅的、粉紅的、桃紅的,一層又一層,看起來像是花瓣作成的裙子。

她略略張大了眼,覺得那裙子真好看,然後她又抬起頭,吃力地仰著,看見了一個女人。

長得很漂亮的女人。
她在心中想。

不過長得漂亮的女人脾氣不一定也漂亮。
這點她有深刻認知。

公孫幽站在瓦片上,看著眼前的小女孩瞧著她傻楞,但眼神並不讓她討厭,她的心性直來直往,素來快言快語,覺得小女孩看起來傻裡傻氣,但又呆得可愛,於是又開口再道。

「小傻瓜,我在問妳呢。」這回口氣多了點親近的意思。

木燦站在迴廊下,正在想家中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個漂亮大姊姊,後來想想,家中應該是沒有這種會站在牆頭上的大姊姊,不過又覺得對方沒啥惡意,就開口回答道:「如果妳是問我爹跟我娘的大女兒,那是喔。」

她沒正面回答那一句傻,但也的的確確地回答了她的身份。

「喔?」公孫盈手裡拎著一把收起的白黃傘面碧綠竹柄的傘,笑眼看著屋下迴廊內那個撐著黃色小傘的女娃。

公孫盈跳下了牆,姿態輕盈的像一隻翩翩飛舞的蝴蝶。

「妳叫什麼名字?」她問。

抓著黃傘的小女孩歪著頭看著公孫盈,好一會沒說話。

公孫盈好奇了,就問:「我問妳名字呢?妳在想什麼?」

「在想要不要回答妳。」想也不想,孩子老老實實地回答了。

「幹麼不跟我說?難道妳爹跟妳娘沒教妳作人的禮儀?」公孫盈叉起腰,佯裝生氣地問。

只見抓著黃傘的小女娃眉頭一皺,看起來好像在煩惱的樣子,公孫盈心中一樂,看著這孩子傻傻的,沒想到捉弄起來還覺得挺有趣的。

公孫盈正樂著,就聽見小女娃軟糯的童聲來了一句。

「可是大姊姊妳還沒先說啊!爹爹都說長幼有序的……」

公孫盈只覺方才那一口氣哽在喉嚨了。

她美目瞪了瞪,稀奇地打轉著看著眼前的小姑娘。

「我都聽說木府大小姐一年前生了個病,成了傻子,如今看來不太傻嘛!」

公孫盈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自言自語,但卻毫不顧忌她口中的傻子還在這裡,而那個傻子聽到她這麼說,也沒生氣,只是眨巴著眼看著眼前的女人。

她一點都不擔心對方是歹人。

第一,她自認自己沒啥可供人覬覦的。
第二,依她這身板跟對方進入這府第輕而易舉的行為來看,對方要是有任何歹意,她也沒那個能耐跟對方較量。

她是個懶惰的人,所以只想選擇對自己比較輕鬆的方式去面對一切。

就像是她一朝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這個家的大小姐一樣,就像是她發現自己真的孑然一身了一樣。

人生何必太認真。
這真是至理名言啊!她說。

公孫盈瞧了瞧,真是覺得眼前的小丫頭越看越滿意,比起皇宮內的那些雞鴨魚肉好多了,想起自個那個不長進的徒弟,心裡就一陣氣。

氣自己、也氣那些人。

撇撇嘴,公孫盈決定不再想那些事情了,反正當年離家出走時,她就已決定要把那些事情都拋到身後了。

於是她走到那小女娃面前,抬著下巴。

「我叫公孫盈,小女娃!跪下!拜師吧!」

此話一出,四周寂靜。

是說除了那兩個人,這周遭也沒啥活物了,喔!差點忘記那青蛙了。

於是那青蛙呱呱了兩聲。

多年後,公孫盈再度回想這一刻,總覺得自己真是慧眼獨具,收得這麼一個好徒弟。

多年後,身為公孫二娘徒弟的木燦回想起這一刻,總覺得自己怎麼就這麼鬼迷了心竅,撿了一個師父回來養呢?

師徒二人苦思許久,最後心領神會地合掌一拍。

這就是緣份(孽緣)啊!



無懈可擊:第一章-青銅小鬼


如果要形容,長安無疑是承載了盛唐時期所有輝煌的城市。

夜寂,所有的燈火都歇熄了,唯有那舉在巡城衛手上的燈火在這個方正的城市閃爍遊走。

一行舉著火炬的隊伍路過,萬般靜籟,沒有任何異狀。

靜謐不過須臾,一道黑色的影子從屋頂上逐漸脫離了潛伏之姿緩緩站起。

只見那道黑影左瞧右望,確認周遭之後,唇邊微微一笑,足尖一踢,身如鴻影般自月色下飛過,眨眼間,已然躍居至另一端的屋瓦之上,然而落地無聲,當真已至踏雪無痕的境界。

夜無聲,那人不斷飛舞著,片刻間已然到達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有著青灰磚瓦顏色的宅底,深夜裡,宅底早已熄去所有燈火,所有人都已安歇,那人一見此狀正合心意,於是堂而皇之地踏進了宅第中。

宅第的院子內養了幾隻看守的犬,只見牠們鼻頭動了動,像是正要醒了,那人卻快手快腳地丟了一顆香丸,落地的霎那冒出陣陣白煙,那群狗兒還來不及站起來,連叫都來不及叫,就閉上了眼。

不是睡去,而是再也醒不來。

那人看著冷冷一笑,他怎麼可能讓這群畜生擾了他大爺的興致。

落入了迴廊內,他左看看右看看,正想著那傳說中城西最美的木府夫人在哪兒呢?

突然他脖子一陣發寒,本能反應地,他倏地蹲下身。

一道黑影無聲劃過。

如果他剛剛沒有蹲下身,那道黑影應該已經精準砸上了他的後腦。

在心中大呼好險,定下神,他一眼看清黑影的真面目,是一把連著黑色劍鞘的劍。

持著劍的是一隻青灰色的手。

那隻手詭異得很,瘦小乾枯,呈現一種青灰的色調。

順著那手,他猛地一看清持劍人的面目,當場倒吸了一口冷氣。

月色下,一個身穿著青色胡服的鬼正面目猙獰地看著他。

幸好總是夜晚出沒的人膽子總比較大,摸了摸懷中揣著的護身符,那人定下了神。

他看了看那還不到自己胸口高的青銅鬼,立即冷靜了下來,笑了笑。

「閣下莫不是最近挺出名的青銅小鬼?」這陣子的確是聽過長安城出了一個青銅小鬼,不做好事也不做壞事,只道哪裡有亂哪裡去。

如今眼看是來要壞他好事了。

呼!
根本連風聲都不曾聽見,青銅小鬼半點字句不吐,輕身躍起,第二劍再度殺來。

鏘!
這回他鎮定地拿出匕首迎了上去。

這一劍交會是為了探探虛實,感覺到手上那輕微的振動,他微微一笑。

「不過是還沒長毛的小混球,竟然在這裡扮鬼嚇人!今晚就讓大爺我抓起來看看是哪家門下出了孽徒!」那人邪笑說著,說完立刻轉守為攻,一個箭步衝了上去,伸手就要逮住那個月下小鬼。

就見那小鬼左撲右閃,連番閃開了想要逮住他的那隻手。

他自認輕功還算不錯,沒想到眼前的小鬼身姿柔軟,竟比那滑溜的蛇更加難抓,正感到稀奇,沒想到小鬼反手就劍鞘一臂送來,又快又狠,直送他心口。

啪的一聲,他想也沒想,趕緊伸手去抓住對方的手腕。

剛觸到那乾枯的鬼爪,一陣粗糙冰冷好似抓到枯木的感覺真是當場讓他心頭一陣皮肉跳。

難不成真是遇見鬼了?

還未及多想,忽然聽見掌心一陣發燙。

掌握中的鬼手是這麼地冰冷,可他的手卻跟握到了燒紅的鐵塊似的。

夜探佳人,這下不是掃不掃興的問題了,他撞邪了!

彷彿錯覺似的,他還聽見眼前的小鬼悶悶嘿嘿地邪笑了幾聲。

當下,他顧不得什麼了,立刻放開了手中的小鬼,轉身飛逃,逃得比什麼都快,因為他見鬼了。

看著那人飛竄似的逃了,青銅小鬼也不去追,只是看著對方遠走,直到月色下再也看不見那人的身影之後,轉身走了。

青銅小鬼沒走在夜色迴廊下,只是一個飛身躍上了磚牆,幾個翻落後,落到了西院的一個小院子內,院內草木稀疏,只有一個小池子映著明月勉強稱得上是景色。

呀的一聲,小院房門給推開了一角,裡頭的擺設很簡潔,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張老舊屏風和一個看起來同樣老舊的梳妝臺。

還有一個很美很美的女人。

只見那女人與推門進來的青銅小鬼大眼瞪小眼,最後女人緩緩豈了她那雙豐潤粉色的唇。


「阿澤,妳該一掌打死那傢伙!」

一開口就破壞所有氣質。
女人口中的阿澤想著。

名叫阿澤的小鬼走到了桌邊,啪的一掌就把那柄連著鞘的黑劍放上桌子,接著像脫手套似的從手上脫下了一層皮似的東西,仔細一看,那玩意軟塌塌的堆成一疊,看起來青綠灰的斑駁,顏色怪讓人不舒服的。

脫去手上的物件,阿澤伸手一摘,青銅鬼的面容後露出了一張白皙的面孔。

那是屬於十三四歲少女的面孔。

名喚阿澤的鬼擁有一張女性的臉,而那張臉嚴格來說,應該算是好看,可是配上那雙幾乎看不見任何波動,彷若深淵的眼睛後,看起來就讓人覺得很恐怖了。

阿澤拿過水壺,喝著裡頭的涼水。

女人托腮看著眼前的少女鬼自顧自地喝著水,不滿意了,伸手戳了戳阿澤的手臂。

「阿澤,師父在說話呢。」

阿澤放下杯子,開始思考尊師重道的真諦,然後在細數師父這幾年到底給她添了多少麻煩之後,決定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雖然師父不是個帶把的。

於是她舔舔唇上的水漬,緩緩道。

「不能人道。」

這聲回答沒前沒後,不過那個自稱師父的女子畢竟還是阿澤的師父,眨了眨眼後就明白了,接著,她就噗哧一笑,飛身撲了過去將阿澤抱個滿懷。

「不愧是我公孫盈的弟子!對待淫賊就該這樣!他們辣手摧花,咱們就辣手摧根!看他們怎麼摧花去。」

小名阿澤的木燦看著自個師父笑得宛如少女般燦爛,認真地點點頭。

不要怪她報復社會,畢竟身為一名現代女性,看到色狼不痛扁一頓真對不起他媽媽。

「阿澤妳給他下藥,那要怎麼解?」如果要是隨便找個大夫就能解開,豈不無趣。

瞧著女人問著,阿澤歪了歪頭,還是一貫平淡的語氣道。

「三個月內,禁酒氣色葷。」意思是如果沒有禁的話,病情會拖長,然後就真的不能人道了。

「嘩!」公孫盈樂了,立刻問道:「阿澤,那藥妳怎麼弄來的?」她可不記得江湖之上有哪路大夫做得出這種陰損的藥物。

就見木燦想了一下,回答:「唐如煙。」

公孫盈聽到這個名字,神色頓時凜然,表情不復方才的嬉鬧,只見她指尖托上了下巴。

「唐如煙……」彷彿在咀嚼這三個字,公孫盈回憶起莫約一個月前,那個突如其來來到長安的人。

公孫盈闖蕩江湖已久,但始終心性簡單,這幾年又多煩心於她姊姊與霸刀柳五之事,最後心煩意亂之下,棄家遠離,遇見阿澤後,她突然覺得日子快樂多了。

當年,她也在皇宮中收了個徒弟,只是皇宮重地,加上裹兒心思深沈,終究與她的劍心劍意相去甚遠,後來她離了宮,在名劍大會上奪下了御神,但她還是不快樂。

她的劍術超群,聖人喜歡看她的劍舞,還賜給了她一座樓臺,但那都不是她的……是姊姊的。

她不喜歡,半點也不喜歡,看著原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一點點被人奪走,後來她看見滿臉鮮血的裹兒跌跌撞撞地跑到自己面前。

『師父,救救我!裳秋師姊要殺我。』

她看著裹兒眼中那瘋狂又惡毒的眼神,當下,她只覺得身上的血都冷了。

這裡沒一個人喜歡她。

沒有!

所以她走了,誰都沒帶,就連裹兒都沒有。

然後,她在青瓦牆上遇見了阿澤。

她知道阿澤所有的事情,這世上最管不住的就是人的嘴巴。

她知道阿澤小時候生了一場病,病好了後,人就成了傻子。

她知道阿澤喜歡裝瘋賣傻,因為阿澤是個聰明的孩子。

不求些什麼,也就不用煩惱些什麼。

這些道理,她遇見阿澤後才明白。

之後,她細心教導阿澤劍術,讓她假扮成青銅小鬼到處磨練,一個月前,她讓阿澤去教訓城東那有一個惡霸,專門欺負孤兒寡母,不是個好東西,結果當晚阿澤回來後,說遇見了一個叫唐如煙的人物。

這個世上,姓唐的人很多,但在江湖上提到唐,那就只有一個地方,蜀地唐門。

她認識柳五之前,江湖上的武林盟主就是從唐門出來的,十數年過去,當年的唐簡大俠也早已退隱江湖了……伴隨著傳說中的空冥訣。

當時她聽唐如煙此名並非唐家本家字輩中的任何一輩,只當唐如煙不過是唐門眾多弟子之一,為了尋找退隱江湖的唐簡跟消失的空冥訣而來,於是囑咐阿澤能離唐門人多遠就多遠越好。

沒想到唐如煙還給了阿澤東西。

「他怎麼給妳東西?」該不會是在打什麼壞主意吧?姓唐的要是敢出什麼妖蛾子,她可不會放過,定要教他一嘗山海流雲劍的厲害。

公孫盈雙眼明亮,看起來就像是等會她不小心沒解釋清楚就要拔劍去找人麻煩,心想有個衝動的師父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享受著心頭那股暖暖的感覺,木燦回答:「他看我扁人費勁,所以給我。」還說,要是不夠用,可以委託隱元會代購。

當時,她聽了師父的囑咐,在府內過了幾天當傻小姐的安分日子,後來,聽說川中來了一個劍客,於是她出門夜探客棧,想找找投宿在客棧內的俠客挑戰,結果人是找到了,卻怎樣都推不醒,呼巴掌也沒用。

正想著要怎麼辦的時候,唐如煙就出現了。

「剛好路過。」她還記得當時,穿著一身黑衣的唐如煙笑著說,鳳眼斜挑,一雙眼桃花氾濫,直逼妖孽。

雖然眼前的人又帥又風流的人神共憤,不過青銅小鬼還是不動聲色。

「小女娃,三更半夜不睡覺,來這裡打壞人做什麼?」唐如煙笑笑地問。

青銅小鬼還是不說話。
天知道當時她有點害怕。師父曾教過她,像這種明明走得很近,但妳卻聽不見他呼吸聲的人,絕對不要對上,因為對方一根手指就能把妳掰成好幾段。

更何況這傢伙一眼就看穿她是個女孩。

夜風徐徐,唐如煙的幾縷髮絲被風吹亂,他氣態神閒地將之拂回原位,看青銅小鬼不回答,也不惱,笑著繼續問:「妳家在那?我送你回去?」

青銅小鬼搖搖頭,轉身就想走了。

突然,對方輕喊了一聲。

「接著!」

青銅小鬼下意識就轉身接了過,當握住手上的東西,她差點都抖了起來,天知道唐門的人丟過來的東西正不正常?

夜風中融了一點笑聲,是唐如煙在笑。

青銅小鬼捧著手上那藥瓶,看著對方傻楞。

「沒有放毒。」唐如煙說,「上頭綁著怎麼用的紙,改天試試,好用的話,可以托隱元會買,保證沒人知道妳買了什麼。」

說完,唐如煙朝著她揮了揮手,轉身就離了去,半眼也沒看那個躺在床上,應該是早被他放倒的大漢。

青銅小鬼看了看手上的藥,再看看床上的大漢,想了想,最後從隔壁的女房客行囊中拿了胭脂水粉,往大漢臉上一通亂摸,神清氣爽地走了。

至於隔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不在她木大小姐的管轄範圍了。


聽著木燦簡潔地描述完,公孫盈美目一瞪,說:「有這事妳怎麼不早說?」誰知道唐門人都在想些什麼,就她看來,一個個都心術不正。尤其那個唐如煙,想來不是普通唐門弟子……

木燦看著公孫盈皺起眉,覺得事情其實沒這麼嚴重。

「師父妳今晚到底來找我做什麼?」





她說:「師父,我覺得不用煩惱這麼多,我們管好我們自己就好了。」

別人待我以一,我就還報以十。
這是木燦所認為的。

她向來只圖自己痛快。

公孫盈瞅著她,一雙美目亮晶晶的。

良久,她一手攬住了木燦,幽幽地說:「想當年,我跟妳一樣多好。」

越喜歡,就越討厭。

她可以決絕地離開,但始終學不來徒弟那樣的瀟灑。

她無法原諒,也無法成全,離那兩人越遠,她卻越覺得自己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這情根終究是孽緣深重。
































木燦從小就是一個一板一眼的孩子。

當年鐵柱跟萬寶把她抱回家時,就已是這樣了。

鐵柱跟萬寶是一對兄弟,不過是一對樸實的鄉下人,沒什麼家產,整個家唯一的依靠就是家中那口算不上肥沃的耕地。

兄弟倆年歲都不算大,鐵柱曾經娶過妻子,不過鐵柱的妻子當年難產,生下一個兒子就死了,後來村里的人教他再娶,他卻也沒再娶了,只說不好耽誤人家女孩兒。

萬寶是個比哥哥更老實的人,說老實是好聽,說難聽是呆,加上萬寶長得又瘦又矮,家中又算不上殷實,於是婚事也是一年拖過一年,後來鐵柱的妻子死了,這對兄弟倆就帶著小葫蘆過日子。

後來萬寶又不知道從哪兒撿來了一個女孩,給名兒叫翠翠,只當自個的女兒養了,又後來一日,鐵柱跟萬寶的家鄉大荒,沒了泉水灌溉,就沒了作物,農地也日漸荒廢了,眼看兩個孩子就要餓死了,鐵柱跟萬寶想了想,最後忍痛棄了家鄉,要去外地求生。

當時正是夏火炎炎的日子,鐵柱跟萬寶抱著兩個孩子,一路餐風露宿,光靠抓一些小動物跟採摘野果子吃,不過懷中的孩子還是日漸消瘦,當時鐵柱看著葫蘆瘦成小小一個人兒,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肉割給孩子吃,不過他身上也沒啥肉可以割了。

天上的太陽又毒又辣,曬得鐵柱跟萬寶兩個人汗水不停地滴落,口裡更是乾渴不已,但他們不敢喊苦,就怕懷中兩個孩子感受到不安,哭鬧了起來。

最近翠翠越發地安靜了,以往總是吵吵鬧鬧的女孩兒現在總是昏睡在父親的懷中。

家鄉的旱災越來越嚴重了,卻不見官府有什麼作為,鐵柱跟萬寶有聽說易子食的傳聞,害怕有人打他們家兩個孩兒的主意,於是只得匆忙逃了出來。













無懈可擊:鑄鋒




木燦是被一陣鏗鏘有力的敲擊聲給吵醒的。

『鏘鏗鏘……鏗鏘……』眼前一片黑暗,她的神智還在混沌,木燦似醒非醒。

是哪裡的道路在施工啊?這麼大清早的……

木燦困得厲害,提不起力氣去看看狀況。

『鏘鏗鏘……鏗鏘……』敲打的聲音還在持續,須臾一頓。

然後木燦聽見了一聲歡呼。

接著有人說。

「終於找到了!此鐵蘊有靈性,定能鑄造出天下第一的絕世名劍!」

那人的聲音雀躍歡呼。

然而木燦卻想著,吵吵鬧鬧的聲音終於停了,於是實在是困了的她再度沉沉地睡去了。

木燦不知道自己又睡了多久,然後……

她突然被一股強烈的熱氣給喚醒。

灼熱!高炎的灼熱!

幾乎要把她生生燒死的熱度!

失火了???
這是木燦的第一個念頭。

好熱!

好熱!

好熱!

然後……

炸裂般的疼痛襲來!

彷彿高熱度的巖漿鑽進她的骨頭,浸潤著她整個身軀。

木燦大聲尖叫,撕心裂肺的哀號!

她叫不出疼了,口中再也無法成型一個字眼,剩下的只有哀號再哀號!

她已經聽不見自己到底叫出了什麼,但此時此刻她所發出的聲音是她前所未見的慘叫。

飽含痛苦,最為深切的痛苦!

她能感覺,自己的靈魂被焚燒。火焰一直沒有退去,就像是要融進她骨血裡似的一點一點吞噬她所有感覺……

死了嗎?

死了嗎?

她於痛苦中不斷地問著自己。

為什麼還沒死?

怎麼還沒死?

她於瘋狂中不斷地問著自己。

一遍、兩遍、三遍……百遍、千遍、萬遍……

到最後,她甚至覺得自己的所有都化成了一團水般的火,什麼也沒在想,也沒辦法去想……

無識、無知、無所思。

她不知道這樣的狀況到底持續了多久,只知道最後高熱終於逐漸褪去……

鏘!

鏘!

暴力的敲擊落到她的身上,擊碎了她所有的平靜。

粉碎般、碾壓般,以兇狠的力道將她扭曲、曲張。

難到這就是十八層地獄?
被巨大痛苦給凌虐神智恍惚的木燦不帶任何情緒想著。

原來我是屬於下地獄的類型?
木燦還在恍惚,忽地……嘩啦一聲。

水……

一聲水波聲,一陣又一陣的清涼感湧入,彌補了那些她被火焰焚燒出的裂痕。

溫柔。

於是她開始哭,嚎啕大哭。

一種宛如終於從永世的痛苦中解放般的哭泣。

她的哭聲悽慘厲絕,久久不止。

然後……

再一度。

痛苦輪迴。

在這樣彷彿永沒有止境的痛苦中,木燦已經忘記這是第幾次的輪迴了。

最後,鏘地一聲,敲擊聲靜默了。

沒有火、沒有水。

只有一聲長長地吁氣聲。

靜默。

忽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人的笑聲響起,綿延厚長。

有點瘋狂、有點欣喜。

「終於鑄成了!終於鑄成了!無匹劍鋒,鬥神滅鬼!天下無雙……天下第一……所向披靡!!!」用著彷彿怒吼似的力道,男人不停喊著這幾個字眼。

最後男人的嗓音因一陣破門聲戛然而止。

木塊破碎的聲音從空氣中波動而來。

她聽見……

「上君!」有人大聲地喊著。

「他瘋了!他果然瘋了!」倉促的、慌亂的尖叫聲。

「他鑄造了妖劍!」

「上君,你到底鑄造了什麼?為何鑄劍頂這幾日都傳出女人的痛苦哀號與哭泣聲?」

「師父!師父!他們都在說您在鑄造妖劍!要殺光族人!!!」孩子嚎啕地哭了起來。

這些聲音此起彼落。

帶著質問、帶著懷疑、帶著不敢置信……

她卻感覺到一雙粗糙、厚實……卻又溫暖的手。

冰冷……

是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

與那雙手相比,她彷彿最無情的冰冷。

她突然頓悟。

喔……喔……原來……

她忽於一瞬中明白,但卻來不及去細想什麼,木燦自覺好像才從一場惡夢中醒來,所有一度失去的感覺慢慢地回來了,然後深深地……所有的疲憊都湧了上來,那些被疼痛、折磨給壓抑住的疲憊像浪濤,逐漸把她給吞噬。

她覺得自己似乎要睡去了。

「可惜……無法為妳命名了。」

木燦聽見了,她朦朧地將自己最後一絲清明的神識浸到睡眠的海中。

腦海中落下最後一個判斷。

或許,她該稱呼這個聲音的主人……父親。

神識暗去,她懷抱著這個不知道算不算是最初的記憶睡去。

後來,她做了一個夢,夢見以前的自己。

那時的她擁有炙熱的血液,隨著脈動流動全身,而不是像塊冷鐵,每一分、每一吋都是冰冷的……

她曾想過,這樣的命運到底只是上天的一個玩笑還是一場漫長的夢?

第一次的沉眠帶走了五百年的時間。她於黑夜中醒來,身周冰冷,身上封印著三千真言之鎖鏈。

那是一個很冷很冷的地方,甚至比當初鍛造她的靈泉還要冰冷。

至高的霜雪之頂,她看見一片清澈空明,滿天的黑色以及永遠驅之不盡的寂靜。

她不大清楚自己那時為何能從劍中窺見這世界,只是單純地想著要從冰中走出去。

她努力掙扎,想從那片桎棝中脫出,就像是個初破殼的幼雛。

奮力。

四周一片寂靜。

她也不懂自己那時為何那麼地執著著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活著,但卻不願意像個死人般、像把劍般,躺在冰冷的寒冰中,默默的……

既然她的神識還在,又何苦讓自己與死物無異?

神也好、魔也罷,不論這世界要將她下成怎樣的定義,她想出去,那麼她便用力攀爬,就算寒冰困住了她、就算鎖鏈纏住了她,也沒辦法阻擋她這般的想念!

所以她從寒冰中爬了出來,狼狽的……

寂雪的雪山上,一卷冰雪紛落。

黑暗中,木燦第一次正視那清明的月色,只覺得那月又大又明亮,亮的……彷彿這山的雪不是雪,而是那月灑落人間的光。

蒼茫荒涼。

無聲的雪頂,木燦望著那樣的月,下一刻,一聲清亮的長嘯響透了天際,像是傳遍了雪頂上的每一處,月色下,被封印百年的劍鋒倒映出了一地冷色。

那聲響,如寶劍出鞘,長嘯清亮似龍吟。






無懈可擊:藏鋒

沒有人知道,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江湖』這麼一個說法。

只知道,江湖是個紛亂的地方。

正與邪。

愛與恨。

那裡的一切一切都像是一張綿密的大網,困得在那之中的人走不出來,又像是一渦又深又黑的漩渦,把所有的愛恨情仇都吞噬其中。

你或許可以在之中輕狂,但沒有人可以否認,一旦入了江湖,才會體會,真正的自由……原來如此遙不可及。

大唐神龍元年,江南大俠葉孟秋在西湖玉皇山下創建了藏劍山莊。

當時,江湖上的人們還沒意識到,這個依著美麗山水建立的門派,日後竟然會成為叱吒江湖的武林四大世家之一。

那時的人們只道,藏劍山莊莊主葉孟秋不只能鑄造上好寶劍,更能使得一手好劍法。

當年,葉孟秋正是以手中那柄由他親手鑄造的御神劍,還有他那一手自創的四季劍法闖蕩江湖,最後終於給他闖下了江南大俠的名號。

在江湖,永遠都不缺故事,人越多,故事多。

葉孟秋的故事,是從他上京考取官名開始的。

在江湖上,多少草莽津津樂道的,就是當年葉孟秋棄文從武的故事。

大周長安元年,彼時的葉孟秋還不過是一名滿身書香氣的書生,那時他所仰望的,不是江湖,而是那輝煌的殿堂。

他的胸中無數抱負,如高傲的翔鷹,羽翼豐滿,只待那一陣東風將他帶上九重之上的天空。

只可惜,縱然葉孟秋胸中有無數為民為國的抱負,終究抵不過武后晚年執政時,政治的腐敗以及黑暗。

長年執筆染滿墨香的手,放下了筆,拿起了劍。

於是,沒有了葉大人,有了葉大俠。

直到今日,葉孟秋的故事依然為人津津樂道,不過,現在江湖上最讓人興奮的不是這些過往的舊事……

藏劍山莊正式立門立派那年,杭州城差點都被蜂擁而至的江湖客給塞滿了。

不論是否有收到邀請,人們都來到了杭州。

他們都在熱烈討論著,葉家雙喜臨門的好事,直問道,葉孟秋是上輩子修了多大的福氣,在這一年開宗立派,他的妻子更為他產下麟兒。

同一年,家成業立,後繼有人。

若要形容當時葉孟秋的心情,就正好如同當時節氣,春風得意時。

於是他為他的長子命名為『英』。

當年的葉孟秋怎樣也沒想到,他欣喜懷抱中的嬰兒,卻是他八年後,從雲端墜入人間的根源。

同樣的,也沒有人知道,那時在葉英的滿月宴上,混進了一個來路不明的人……

她一腳踏在藏劍山莊大門的臺階上,面前正是藏劍山莊那扇大門金燦閃爍的門檻。

沒有人注意到她。

因為藏劍山莊為了慶祝,大擺筵席,邀請了武林各方豪傑大肆慶祝。

此時,除了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被請進樓外樓招待,藏劍山莊諾大的廣場都擠滿了人,到處都有人在吆喝。

葉孟秋開宗立派之時便說,藏劍山莊大門終年不關,歡迎各方壯士豪俠。
當年葉孟秋棄文從武,多數武人對他都是輕視或多是漠視的,江湖兒女向來隨性,對於講究繁文縟節的文人最是厭煩,但今日藏劍山莊大開莊門,可說是對了這群江湖人的胃口,除了一些重點地帶有藏劍護衛把守,今日的藏劍山莊可說是任意讓人自由來去。

所以當這個身披白衫的女人踏進了藏劍山莊時,並沒有人注意。

女人看起來十分平常。

她有一雙眼睛、一個鼻子,容貌像是江南女子,她的手裡提著一柄劍。

在這個場合,女人的裝扮再正常不過了。

女人踏進藏劍山莊的時候,有一名身穿不知哪個門派服飾的少年恰好朝著大門而來。

少年是因為聽從師尊吩咐,要回客棧通知同門師兄弟們,今日師父恰遇故友,要喝個不醉不歸,要師兄弟們不用等師父回客棧了,早早歇息。

少年感覺到前方有人,於是從急急的腳步中抬起眼,一眼,就望見了那從門中穿越的女人。

他好奇張望,心想是那方女俠?為何獨自一人行動?

少年還未出師,在江湖上不過默默無聞,但在行前早已被諄諄教誨,武林之中,能者輩出,但凡見到任何一位前輩切記不可無禮,於是身為小輩,少年有禮的退到一邊,讓女子先過。

交錯不過瞬間,少年卻莫名地回頭一望,只見眼中一片蒼白身影飛快消逝。

彷彿,他感覺,與女子錯身的瞬間,似乎感覺到一股泠洌的冷,以及……一股冰冷的香氣。

這一場的錯身,少年拋下了他自以為是幻覺的感覺,離開了藏劍山莊,彷彿這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故事。

少年離開了藏劍山莊,女子卻還沒有停下任何一個腳步。

她越走進藏劍山莊一步,霧色越濃。

「起霧了!」另一方,人聲鼎沸的廣場,有人這麼說。

「是啊!月色都給霧遮了!」有個人,打著酒嗝,說著。

迷茫的月色,從霧後透著隱隱的光芒。

那時的月,當真的美,美的所有的人都停住了手中的酒杯,靜了口中的聲。

那晚,廣場中的人們喝著酒,敬著月。

與之無關,霧色中,女人穿過了藏劍山莊曲折的門與路,越走,越不見那一片喧鬧。

離藏劍山莊不遠處,有一處被藏劍山莊立為禁地之所。

『劍冢』

傳說葉孟秋於劍冢中領悟四季劍法,明白無形勝有形之道,於是將早年自己鑄造的三百零八把鋒利寶劍葬於劍冢之中,故名之劍冢。

然而這些對於白衣女子都不重要,對她來說,眼前這片孕滿天地靈氣的地方不過是她未來的棲身之所。

她跨過霧色,邁出了黑暗。

月色照亮了她的臉,還是那般的平凡無奇。

一段黑暗吞噬了通往劍冢深處的道路,有幾名護衛把守著,女人卻絲毫不在意,她一步步踏向前。

越走一步,她的身影越淡,直到劍冢護衛面前,再也看不見。

湖上的風寂寥地吹過,劍冢護衛們面無表情地繼續守在劍冢前。

沒有人知道的故事,無從說起。


--

當年木燦會選擇劍冢作為安眠之地,不是沒有理由的。

千百年前,她在無聲的雪嶺上醒來。

數著星星過日子的生活,她過了大約十來年,一開始,她睡著的時間比較多,日子也好過一點,不過隨著時間過去,她越來越不需要睡眠,到最後的幾年,她只需要睡一晚,便可月餘不睡。

終究不是人。

望著該是她本體的劍,她無所謂地想著。

本來,她並不覺得無聲雪山頂的日子無聊。

此時的她還沒有真正意識到自己是一把劍。

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很無奈,也很慶幸。

她還記得曾經被她稱作夥伴的傢伙們。

有個不要命的傢伙,拿著她的本體一點也不溫柔的擋下三十七把朝他飛去的箭隻。

最後在哈哈大笑嘲笑敵人的時候被自己的朋友一腳踹倒。

有個孩子從破爛堆中撿到了她,她至今依然記得那孩子曾經握住那柄劍揮動的次數,剛好是九百九十萬次,最後一次,白髮蒼蒼的孩子再也握不住她。

哐當一聲,她落到了地上。

後來她意識到,自己終究不會死。

或許她的劍身被折斷時,才是她死亡的那一日吧。

懷抱著這個覺悟,她遇見了一個一見到她就想折斷她的傢伙。

後來那個傢伙變成了她的夥伴,最後戰死沙場。

那些被她稱作夥伴的存在,有權貴、有乞丐,這千百年來,她曾叱吒沙場,也曾被揮舞於竹林深處。

有生死交錯、有靜好歲月。

她不過是一把劍,卻從未錯失過什麼。

那些夥伴聽不見她、看不見她,但是之於劍客,手裡的劍才是唯一值得依靠的存在。

她能感覺。

但,那些人所真正信賴的,其實是自己。

不過那些信任,在他們失敗之後,到底能維持住多少,她沒數過。

畢竟她所在的地方,有大半是需要以命相賭的地方,江湖、戰場……那些人由己不由天。

其實她討厭有人拿著她的劍身去砍砍殺殺。

當溫熱的血液流到她的劍身上時,她會想起,喔!這就是她曾經擁有過的溫度。

有時,她也會覺得那些殺戮很無聊、很荒謬。

最後,她終於厭煩了。

當最後一任的主人自刎於江邊,她便離開了,拒絕再落入任何一個人的手中,只是四處尋找著靈氣充沛的地帶,沉睡然後醒來,離開,再度沉睡後醒來的反覆日子。

原本,她在世間殺戮千百年,身上血氣甚重,她一遍又一遍地尋找靈山聖地洗去劍身上的煞氣。

這些千百萬個日子,她待過檀香薰濃的古剎,停在無人可至的天險之巔,也躺過黃沙飛舞的沙漠。

數個月前,她從沉眠之地中醒來,她知道自己一睡就是很久,所以也懶得搭理今朝是何夕,只想尋個安靜的地方繼續沉睡。

說不定睡一睡,她還能睡到自己存在的時代。
繼續無所謂地想著,木燦離開了沉睡地,開始尋找下一個沉睡的地方。

後來她聽說西湖有個藏劍山莊。

她本來不知道那是個如何的地方,只是因為想尋找安身之地,於是就想方設法,後來她得知當今世道有一組織,名為隱元會。

隱元會是個專門販售情報的組織,據說他們什麼消息都知道,不過需要付出相對應的代價。

她沒錢,所以只好去偷看隱元會的情報。

反正她不是人。














































































持劍的手與擁花的胸懷


不知道是誰說的,只記得這句話自有印象起,便深深刻在腦海裡了……

『我們都是帶著與某一個人相遇的宿命來到這個世上。』



由我為你獻上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你在等什麼?
我在等花開。

接天蓮葉碧無窮。


陽羨茶

飛天


那女孩赤裸著雙足,踏花而來。


鐵的教育,血的紀律!口號是友愛兄弟,


要撿很多很多武林高手






















無懈可擊:葉英



他還記得那年。

杭州城亂雪紛飛,原本金碧輝煌的藏劍山莊讓天上的雪化成了一個顏色。

銀雪霜白,沒有了鳥語花香,只有被冰雪給凝住的世界。

那一年,父親出了遠門。

他還記得父親是在杏花燦爛的時候跨出樓外樓的大門檻,安了金碧馬具的馬兒踢踢答答,坐在馬背上金燦的背影被杏樹上撲嗦掉落的白花給掩了形,越遠越看不見。

伯父說,父親只是出了趟門,很快就會回來了。

不過,後來過了好久好久,從杏樹上的花兒都落了,夏雨過後的秋蟬最後的鳴叫都靜歇了,父親還是沒回來。

他曾和幼弟坐在觀漁港的港口木板上,看著西湖水波盪漾,來往船舫悠遊,但沒有一艘船載著父親歸來。

那時的他還不懂,父親到底是去了多麼遙遠的地方,又為了什麼而去。

他那鮮少對人放開的心靈,只曾對至親的母親言語過。

面對他的疑惑,母親用溫暖的手與聲音回答。

男孩兒都是天空上的老鷹,嚮往的是海闊天空,胸懷的都是雄心壯志,總有一天,你也會像你爹一樣,為了某件事,去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

但是,永遠不必擔心,不論你飛得多遠,藏劍山莊永遠是你的家。

過了很久很久的後來,等到他長得夠大了,他才明白。

母親對父親的愛。

正因為很愛一個人,才願意待在他的身後,凝望著他的背影,即使對方鮮少回頭,卻只為了在對方回首時,給予對方一個溫暖的微笑。

他不曾離開過藏劍山莊,沒見過那些教書夫子口中的東海天涯、五嶽盡頭,所以不明白父親離開的理由。

在他的世界,藏劍山莊有的是分明變化的四季,有春的燦花、夏的雨水、秋的蟬鳴以及冬的霜雪。

還有那在池中悠遊的金鯉。

每一分每一寸,都擁有無盡的變化。

正當他沈迷在這些之中時,父親歸來了。

霜雪亂舞的天空,自北方鋪蓋而來的風雪將他的父親帶了回來。

那日,他那三弟因為染了風寒,正被母親照料著,二弟跟不過兩歲的四弟給二娘帶著回娘家了,整個山莊少了往常弟弟們吵吵鬧鬧的聲音,突然安靜了許多。

不習慣突然變得這麼安靜,他坐在觀漁港邊,身上裹著厚厚的衣衫,羅姨給披上的小披風邊上滾著毛茸茸的細軟兔毛,給湖上吹來的一陣冷風搔得臉蛋一陣癢。

他伸手撓了撓,這時身邊的隨侍不知道第幾次提了要讓他回屋裡去。

以往,他或許就會這麼安靜地回去,不過唯獨那次,他怎樣都不想離開那小小的觀漁港。

任由天上再度降下片片霜雪,直到遠方搖來了一艘小船。

船首掛著藏劍山莊的吊飾,於是站在碼頭上的人遠遠地朝著小船揮手。

然後就在一片片雪花飛舞中,他聽見了小船上那傳來的吆喝。

「莊主回來啦!」

遠遠地、深深地……
像是漣漪般在西湖水面上擴散。

伴隨著這一聲,接著就是一連串的兵荒馬亂,莊主歸來的聲音此起彼落,就像是浪潮般朝著他身後的山莊內推進,他被人慌慌張張地抱了起來,原本待在劍廬的伯伯不久也匆匆忙忙地出現在門檻那端,還直嚷著說,怎麼回家也沒給家裡報個訊,也好去接人……

就在眾人一片混亂中,小船靠上了碼頭邊。混亂中,他給伯伯一手接了過去,到了人群的最前頭,一眼就望見了那艘小舟。

雪,還在下。

小舟上的船夫最先上了碼頭,手腳俐落地將舟拴在了碼頭邊,在眾人的目光中,一隻手掀開了掩蓋住船篷的布簾,從小船內走出了一名男子。

一臉風霜,卻目光炯然。

他看著那名男子傲然地接受著眾人的歡迎,然後在天地雪舞之中轉過身,朝著船篷內伸出了手。

一隻白色的小手握住了他父親的手。

隨後一個小小的人兒從船艙中走了出來。

這是他第一次與木燦見面,沒有什麼特別的,這樣的回憶,甚至一度曾被他遺忘,就連木燦,恐怕也不曾記得,在杭州城那一年亂雪飛舞中,他們倆的第一次見面。

人們不會去記得花朵的幾次花開花落,只道每次的花謝總有下一次的花開。

人也許也是這樣。

遺忘了這次的相遇,或許還會有下次的相遇,又或著再也不見下一個年度的季節來臨。

那一年的匆匆一眼,不足以讓他記住木燦的臉,而在那一眼之後,木燦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面前過。

直到過了很久很久之後,他才又再度見到那個印象中僅只於記載在藏劍山莊弟子名簿上的……

『木燦』




















無懈可擊:此人無心




沒有人知道,木燦當年是如何拜得藏劍山莊莊主葉孟秋為師的,只知道,當這個女孩出現在藏劍山莊時,身份已然是藏劍山莊莊主首徒了。

大唐先天元年,春。藏劍山莊莊主葉孟秋冒險隻身入北,只為那傳說中隕落在北方神山上的天火之鐵,歷時六個月,冬,葉孟秋平安自北歸來,藏劍上下無不歡慶,而當年跟在葉孟秋身邊風塵僕僕一同出現的女孩,就是木燦了。

大唐先天元年,十二月的亂雪紛飛,在藏劍山莊的洗心堂上,來自北方的女孩向藏劍山莊莊主獻上了拜師茶。

三日後,木燦入劍冢。

沒人知道為什麼?不論是為何葉孟秋會收一個小女孩為藏劍首徒,或是葉孟秋為何會讓一名不足十歲之齡的女孩進到劍冢。

他們唯一知道的,只是這個乍然出現在人們面前的女孩,就如同那幾日杭州城的紛飛亂雪,傾刻覆蓋了天地,卻又在日出之後,消融。



唐,開元四年,藏劍山莊洗心堂。

洗心堂,素來是藏劍山莊議事之所,那裡決定了許多關乎藏劍山莊的各種大事,就連莊主夫人也不得擅入。

如今,莊主葉孟秋正坐在洗心堂內,廳堂富麗堂皇,金飾玉綴,其中,一名大約十歲左右的年幼少年靜跪於地,往常總會聽見各種議事聲響的洗心堂此刻靜謐的沈重。

金紅繁華的廳臺上,葉孟秋的眼神深沈濃厚,他仔細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少年,一眼一眼地打量著。

現下跪在洗心堂內的,是他的長子……葉英。

「你方才說了些什麼?再說一次。」葉孟秋沉聲說著,這般的聲音威嚴而令人敬畏。

但跪在廳堂之下的孩子絲毫不為所動,身形依然,一張玉般精緻的容顏毫無表情,只是靜靜地說:「孩兒懇求一入劍冢。」

字句清晰,清脆響亮,如玉無暇。

葉孟秋看著葉英,眉頭緊擰,碰地的一聲,桌上的杯子咚地一聲離了桌面又落了回去,幾滴清水在暗紅上暈了開。

「胡鬧!」一掌拍桌,葉孟秋大聲地說:「你可知劍冢是何地?你一身劍術未成,妄入劍冢,豈不白白枉送性命!」

葉孟秋的聲音不大,但卻震的廳堂外的人們以為整個洗心堂都在嗡嗡作響。

葉暉跟著一群大人守在洗心堂外,一臉的擔憂。
他知道兄長要進去做什麼,但任他如何阻止,卻怎樣都攔不住兄長時,他才明白,這個平常總不大說話的哥哥當在決定做些什麼的時候,是十頭牛也攔不住、拉不回頭的……

「伯伯!」聽到洗心堂內傳出葉孟秋的斥責聲,葉暉再也忍不住了,於是拉了拉同樣也站在洗心堂外的葉泊秋衣袖。

他不願意再見到兄長受苦了,他還記得大哥好些天前才受過家法,背上的傷痕都還如新,此刻若是再惹惱了父親,怕是又要再受家訓了。

葉泊秋低頭看見葉暉一臉懇求,洗心堂外眾人也皆是一臉不忍,猶豫再三,終於還是歎了口氣,道:「你們在此靜待,切勿噪動,我進去看看狀況。」

葉泊秋又對葉暉叮囑再三,要其放心後,便踏進了洗心堂。

踏進洗心堂,葉泊秋不意外地看見怒色未退的葉孟秋,還有那個依然靜跪在廳堂之中的孩子。

父子二人,如今竟是如此場面,葉泊秋忍不住心中哀嘆,原本還算烏黑濃密的髮又愁上了幾根白絲。

「弟弟這又是怎麼了?英兒還小,若有過錯,稍加教導就是了,何須動如此大怒?」葉泊秋邊說,邊走到了葉英身邊,想將葉英拉起,但卻發現那孩子竟是執著地跪於地,葉泊秋想將之強拉起,卻見葉英仰首,臉上神情淡然,卻是輕輕搖著頭,不願意起身。

葉泊秋看著葉英長大,對其脾性自然熟悉,但卻沒想到這個素日沉默鮮少言語的姪子,今日卻極其罕見地表現出了自己的意思。

葉泊秋楞楞地看著葉英,眼前彷彿出現了當年葉孟秋從京城回來,棄文從武的樣子,那樣固執又那樣的堅定。

當年葉泊秋自認不比幼弟有才華,因此繼承家業,就是期待葉孟秋能考取功名,沒想到葉孟秋最後卻是棄了葉家三代的期望,最終卻成了江湖之上的一名英雄。

如今看著葉英,葉泊秋不禁想……果然是父子麼。

「大哥你別護著他!」葉孟秋看著葉英固執地跪在地上,心頭火起,指著葉英便道:「這孩子就是平日被你們寵過頭了,不知天高地厚!如今武藝未成,竟然向我提說要進劍冢!」

葉孟秋氣得一個撫袖,衣袖翻飛聲啪啦,頭一轉,只圖個眼不見為淨。

「劍冢?」聽到葉孟秋這麼說,葉泊秋著實吃了一驚,他低著頭看著此刻依然曲身跪地的葉英。

劍冢乃藏劍禁地,傳為古吳越劍廬所在,合天地靈氣所在,更加諸葉孟秋埋藏無數劍刃於其中,如此幾年下來,劍冢內部天生四氣、劍刃煞氣匯集,若非功力已達一定境界,擅入必受四氣、劍氣侵擾,輕則氣脈紊亂,重則任督逆行,五臟受損,那可不是一般人可以輕易進入的地方,但如今葉英卻說要進劍冢。

葉泊秋驚疑不定,但思及葉英素日表現,仍靜下心來幾番思索,而後他蹲下身,表情嚴肅的低聲問著葉英。

「英兒,伯伯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這次你要求要進劍冢實在是太過了,劍冢內可不是什麼好玩兒的地方,伯伯問你,你可得老實回答,你為何想入劍冢?」

葉泊秋不覺得葉英這個平日無欲無求的孩子會突然對劍冢有了興趣,想來定是有什麼讓葉英提了入劍冢這樁事。

葉英看了一眼仍在生氣的葉孟秋,再看了一眼葉泊秋,安靜了好半會,才開口道:「劍冢內,四季並存。」

葉英開口才短短幾個字,連多個半句都無,這下卻難住了葉泊秋。

他有些搞不清楚,難道葉英想入劍冢,只是為了想看四季並存的畫面麼?但看葉英如此堅持的模樣,又不似素日聽話沉穩的樣子。

葉泊秋左思右,想來眼前狀況要說服葉英又要安撫住葉孟秋實是難事,但若只是要帶葉英進劍冢一觀四季奇景,也不算難,只需他在一旁為葉英傳功護體,稍加看顧即可,如此既可滿足了葉英的願望,又可免去這對父子僵持的狀況更加惡化。

幾番推敲,葉泊秋定了心思,便開口道:「弟弟也不用太生氣,英兒也不過是對劍冢心生好奇罷了,小孩天性,反正英兒跟暉兒遲早都要入劍冢修煉,既然英兒自己提出來了,那就由我帶英兒去劍冢一趟,看看也好。」

葉泊秋一說完,便看著葉孟秋,等著葉孟秋的反應。

另一端,葉孟秋聽到葉泊秋這麼說,有些頭疼地閉上眼。

葉英是他的長子,但他卻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好好地看過這個孩子了。

今日是他難得好好地看看那孩子,記憶中的孩子的確是已經長大了,不過仍然是個孩子。

還記得當年葉英八歲,他親手教導葉英四季劍法,沒想到卻發現自己的孩子對於劍術一竅不通,竟是個劍術庸才,這對他是如何的打擊。

想當年他滿腹雄才,意欲上京考取功名,卻窺見官場不堪,如今一捨功名,好不容易將藏劍山莊推上武林江湖,卻發現自己的孩子無法延續藏劍宏光。

正所謂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所以他對葉英嚴加管教,然而莊中眾人都百般疼惜這個孩子,唯獨他那恨鐵不成鋼的情緒卻在心中越發濃烈,甚至有時看見葉英,他都會覺得這是上天的捉弄。

葉英八歲學武,如今已然十一,現在江湖上多半謠傳藏劍山莊莊主長子不過是個繡花枕頭,空有絕豔般的容貌,之於劍術卻是半桶水都算不上。

如今這些江湖傳言紛擾不休,尤其是被第一次名劍大會搶了鋒頭的霸刀山莊弟子更是大肆地說著這些傳言,毫不顧忌。

想到這些,葉孟秋胸口積鬱不去,是不願再多想了,心中幾番思付,最後只得疲憊地說:「既然大哥都這麼說了,那麼英兒就拜託你了。」說完,他轉回頭,看著還跪在地上的葉英,斥責道:「庸才!還不起來謝過你伯伯!如此冥頑,如何讓你伯伯省心!」

葉泊秋聽葉孟秋斥責葉英,只得搖搖頭,「都是一家人,何須計較這麼多。」

說完,向葉孟秋告了退,便帶著葉英從洗心堂退了出去。

退出洗心堂,葉英罕見地先開了口:「多謝伯伯。」

葉泊秋看著眼前還小不隆冬的孩子,身形是相較幾年前高了,還記得葉英當年牙牙學語的樣子,當時的葉泊秋怎麼都不覺得這孩子如今會這麼地安靜。

拍了拍葉英的腦袋,葉泊秋笑著說:「聽到你進了洗心堂,你娘現在應該在著急了,去看看她吧!明日伯伯帶你進劍冢開開眼界。」

聽見葉泊秋這麼說,一旁的葉暉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父親真的答應讓兄長進劍冢,但他忍耐著,什麼都沒問,只是好奇地看著兄長。

葉英點點頭,說了聲「好。」便領著弟弟離開了。

目送著葉英與葉暉兩兄弟由婢女帶離的身影,葉泊秋嘆出一口氣。

他轉頭看向洗心堂外蒼藍的天,忽然覺得葉家不知道做了什麼過錯。

人人只見葉家風光,卻不知道,如今的藏劍山莊莊主葉孟秋當年背負了葉家三代對功名的期待,而如今的藏劍山莊莊主之子葉英背負著藏劍山莊的未來。

葉家這對父子,性格是如此地不相同,但命運卻出人意料的相似……

難道真是天意捉弄?

負手閉眼,葉泊秋一聲長嘆潰散於西湖春風中。







無懈可擊:此劍無名


隔日,當葉泊秋來尋葉英準備前往劍冢時,葉英已經穿戴整齊地站在房門口迎接著他了。

「起得真早。」葉泊秋看見葉英,略略吃驚。這陣子春暖和徐,莊中的孩子們都染上了春枝花兒的意興闌珊,總起得比平常遲些,但葉泊秋一思及對象是葉英,也就沒那麼吃驚了。

有時葉泊秋都搞不懂,葉英這孩子到底是不是個孩子?尋常孩子會見到的毛病都沒有,卻偏生沉默寡言,讓他那如仙童的容貌以及彷彿汲取天上靈氣般的雙眼減色了三分。

此時不過卯時,天色仍略顯晦暗,絲絲天光輕透薄霧般雲層,葉泊秋帶著葉英,從馬廄中牽了匹好脾氣的駿馬,一大一小單騎出莊,朝劍冢奔馳而去。

一路上,葉泊秋深知葉英沉默的個性,便自行地對葉英講述起有關劍冢的種種,其中對於危險更是嚴加說明,告誡葉英絕不可擅離他的身邊。

將該說的都說完,路程也過了大半,這時馬匹奔馳的道路漸發崎嶇,葉孟秋卻突然想到什麼似地一拍額頭,對葉英說。

「許久未到劍冢,我這才想起,你有個師姊待在劍冢內,今次正好可帶你去見見她。」

「師姊?」葉英不解,抬著眼看著正駕著馬的葉泊秋。

葉泊秋皺皺眉,似乎在回憶著什麼似地說:「你不知道是正常的,當年你師姊來到藏劍,你也不過七歲,也沒見過她,後來你師姊馬上就入了劍冢,再也沒出來過,當年知道這件事的人也不大多,現在莊內的人基本應該都不知道,也難怪你沒聽說你還有個師姊。」

說著說著,葉泊秋臉上露出了非常惋惜的表情,他看著葉英,繼續說道:「其實你那師姊與你也差不多大。先別怪你父親為何不讓你進劍冢,卻讓你師姊待在那,其實你師姊是個可憐的女娃。」

葉泊秋邊回憶邊說著:「當年的詳細狀況,因為你父親沒細說,因此我知道的也不是很詳細,不過你師姊體內被種了冥火之種。此物乃天生蘊城,堪稱天下最霸道的陰寒之物,當年你師姊是用北域神山的天火碎片護住心脈,才安然到達藏劍山莊,後來天火碎片被你爹拿去鑄造正陽,你師姊失了天火庇護,正好劍冢內四季並存,四氣交互,因此你師姊必須依靠冬寒谷的寒氣鎮壓體內冥火。據你爹所言,若是你師姊一日無法化解冥火之氣,一日不能踏出劍冢。如此你可明白?」

葉英聽葉泊秋說明,點點頭,表示聽明白了,臉上也沒表現出一絲不滿。

「乖孩子。」葉泊秋笑了笑,拍了拍葉英的腦袋,一抖韁繩,「時辰也不早了!咱們的快馬加鞭了。」

話聲方落,葉泊秋坐下駿馬嘶啼,疾奔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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