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太陽長時間的烘烤下,羅伊文不管擦幾次頭,汗水都還是會順著他的額頭留下,有幾次還會留到他的睫毛上,逼迫他停止手邊動作去處理。
木盾小學裡悶熱的語言教室內只有他一個人,牆上則貼有以各國文字表達的: 你好! 字卡,首先是以奈哈哲字母拼寫而成的語言,它們佔絕大多數,包含普丹語、克朗克斯語、西斯曼語和艾瓦爾語等等,雖然除了普丹語外其他語言都帶有各自的變體字母,但是羅伊文仍然看得出來,有幾個甚至能唸出來,反正就算他唸錯了也不會有人糾正。除了奈哈哲語言外,其餘羅伊文就無法辨認了,像是安魯巴達,他最多也只能知道該語言來自安魯巴達,至於是大陸內的哪一國語言他就沒頭緒了,對羅伊文來說,這些文字看上去就像是一條長長的黑色藤蔓,線條有時會向上攀升有的向下垂吊。而楊州文字對他來說最特別也最吸引人,每一個字都像一根根有各種複雜雕刻的石柱雕像,形狀各異。
楊州小孩怎麼學寫字? 羅伊文突然想起自己以前曾有過的疑問。
此時隔壁教室的兩位紅人女孩笑嘻嘻地走過走廊,她們正談論者今早因為噩夢而被嚇醒的金髮男孩。這事羅伊文是在早上用餐時才聽說的,現在仔細一想,他也很好奇男孩到底是因為夢見什麼,才會讓他表現出如此恐懼。
「妳有沒有做過噩夢呀? 他到底是夢到什麼,會讓他怕成這樣?」女孩好奇地問,好像對方知道答案一樣。
「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很好笑而已。幹嘛? 真的很好笑嘛! 妳沒看到。」另一位則繼續笑,「我看他一下掙扎一下又抓的。」
「你這人真可惡啊,下去深淵吧。」第一位女孩損道。
「不怕,我在那早有自己的房子。」第二位笑嘻嘻地說。
羅伊文聽著聲音漸漸遠去,這才讓他有膽去摸摸藏在口袋裡的金幣,他現在光摸就可以辨認出金字塔還有懸浮在上面的弧形。這幾天他常躲在一處角落,看著這枚金幣,一看就是好久。金字塔代表什麼? 這是哪國的金幣? 它能做什麼偉大的事情? 羅伊文每次都會產生這些問題,但是沒有一次能靠自己找出答案。而現在他的問題也不只那些,在他按下金幣後到現在已經過了四天,梅斯始終都沒有出現,等到你希望跟我聊聊,你只需要按下金字塔。這句話是他自己說的。
「這裡,用這個擦。」伊迪絲即便是雙手提著水桶走進教室,她仍然不發出任何聲音。現在她多少願意跟人說話了,因為如果是在最一開始,那她估計只會將抹布放在桌上,留給羅伊文自己去猜要幹嘛。
羅伊文趕緊將金幣收進口袋,「抹布? 包含擦地板?」
「沒錯,要跪著擦。」伊迪絲說,然後將自己的抹布從水桶拿出來再將水擠乾。
雖然她的話變多不少,但是在接下來一至兩個小時中,她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連個聲音都沒發出。跟她相處這麼長時間的羅伊文自然也知道主動跟她聊天不是明智之舉,這只會讓你更感覺自己被無視或被嫌煩,她要講話自然會開口。
「我姐姐正在前往尼斯城。」半個小時後伊迪絲果然開口,話題一如往常地直接,「我該去找她還是在這裡等?」
尼斯城隨時都會變成下一個戰場,「待在這吧,她會來的。」
「如果她最後沒來呢?」伊迪絲又問。
羅伊文看了她一眼,想透過她的眼神解讀她說這句話時在想什麼,是擔心姐姐會死嗎? 還是擔心姐姐錯過普尼亞斯去往別處? 「首都是安全的地方,至少現在是。正常人一定會先逃往這裡,畢竟這裡資源多。」最後他啥也沒解讀出,只好給出這個答案。
「我希望是。」伊迪絲最後說,看來是後者。「你真的不去找朋友嗎? 他們現在在哪?」
「還在尼斯城。」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回答是在撒謊還是實話,因為他根本不知道他朋友的去向。伊塔是不是已經逃到別處了? 格洛也不知道去哪了,好久沒聯絡他了。還有艾琳,親愛的,妳現在應該很安全對吧? 妳的丈夫會為一家鋪好逃生路線。
「或許他們正在前往這裡。」伊迪絲說,雖然口氣冰冷的如同機器人一般,但羅伊文還是把她當成一種安慰,雖然我很清楚事實是怎樣。
「大家最後都會來到南邊,最終還是會見面的。」羅伊文配合地說。
這句話之後伊迪絲再度回歸安靜,安靜就是她的朋友,是她對待人最熱情的方式。他們就這樣完成清掃語言教室這個工作,在洗水桶的過程中,羅伊文讓伊迪絲先行回去休息,然後自己一個人繼續研究著金幣,好似今天他就可以從這枚金幣上找到某些新的線索,甚至是梅斯從未發現的新機關,然而結果當然一無所獲。他將它丟進裝滿水的水桶裡頭,原本漂浮在水面上的錢幣還能因吸收了陽光而金光閃閃,但現在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小塊土黃色的圓盤。
他們會不會已經放棄我了? 羅伊文問自己,又或著是說覺得我沒用?
他將金幣從水桶底部撈出前刻意讓自己的手埋在水裡,感受這清涼的擁抱,接著再換另外一隻手,當手離開水桶後,微風如愛人親吻一般狂吻著羅伊文的雙手,但他知道那只會持續短暫幾分鐘,羅伊文很快就會再度被太陽的高溫包裹著,即便是中暑也一樣,現在正值烈獅,普丹人對這個詞的解釋是夏季最炎熱的時候,有時烈獅會持續幾個禮拜,好的話只會幾天,糟糕的甚至整個夏季都是烈獅。
但即便是烈獅也無法阻止他再次參觀木盾小學,反正他也無事可做。一般人可能會在工作結束以後從仍在執勤的紅人那裡領取幾杯冰飲,然後跟朋友們找個合適的地方,一坐就是一個下午,但是羅伊文沒有朋友。除此之外也是有人會直接回到寢室補眠,伊迪絲就是這樣,但是睡覺對羅伊文來說也不是好事,因為他很常做夢,而夢對待他一直都不怎麼好,但這次或許不是他最慘,他想到了今早那位被噩夢嚇醒的男孩,天曉得他夢到什麼。
羅伊文將水桶倒放在倉庫裡頭,然後就開始在走廊閒晃。放暑假以後,學校就是一間間空教室,這暑假對小朋友來說估計會是最漫長的暑假。羅伊文看著這些空教室時心裡暗忖。當他還是聖普瑞斯的學生時,他記得自己討厭任何長假,因為這意味著他得回到自己家,然後過著每隔三天就會聽見父母吵架的生活。他記得有一次父母吵得特別兇,嚴重到父親直接甩門離家,一直到晚上睡覺才回來,原本羅伊文還以為他們各自散完心應該沒事了,結果樓下聊著聊著就又吵起來,沒記錯的話當時還是第二學年的暑假,估計當時的羅伊文也不理解父母到底在吵什麼,他只知道母親威脅要離婚,而父親竟然沒有阻攔,於是那次羅伊文就開門跑到客廳,他以為父母會和以往一樣,因為小孩的出現而立刻停火。
「你下來做什麼? 不是叫你回房間睡覺嗎? 滾回去!」父親從飯廳走出來時看見他便立刻大吼。
那時羅伊文根本不敢回嘴,於是他看向母親,以為她會像以往那樣安慰他,說爸爸媽媽只是意見不同罷了,「畢竟牙齒有時也會咬到舌頭。」她時常這樣說,但那次不是,只見她哭著朝她大吼,「回你房間去! 你爸愛的是另外一個小孩不是你!」
「妳他媽的! 誰說我跟她有小孩了?」父親聽到之後更生氣。
「別再瞞我了!」母親尖叫。
深淵 : 太陽教信仰中,被認為是充滿罪惡、恐懼、黑暗的地方,有些地方則稱之為永夜之地,表示那裡永遠不會白天。可理解為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