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巨蛋體育館內,兩位原生種使徒彼此虎視眈眈、視對手為死敵。
「......。」
彼此的人形倒影已停止對話,融入了影子之中,只剩從軀體中流露的低吼,人馬架起歐珀爾銀盾,姿態穩如泰山,他以沉穩的防禦之姿等待對方的進攻。
這面盾牌閃耀著銀白色的光芒,反射出天使型使徒的倒影,當看見自己的真容,天使型使徒的身軀微微一震。
「原來......我是......這副德行啊......。」
原本年輕俊朗的面容,被戰紋與羽翼覆蓋,眼睛雖然蒙上一塊黑布,卻能把惡意看得更加透徹,頭上一輪半透明的光環,閃著黯淡的光芒,是他未能捨棄的那道光。
道成會用什麼樣的心情看著自己?或許他會很害怕,或許會跟自己保持距離。
優輔的內心被這樣的想法撕裂著,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周圍的世界變得模糊不清,只有手中緊握著的金光閃耀的迪朗達爾給他一點點的安定感。
他低頭看著這把象徵著力量與救贖的劍,又抬眼看向面前那位舉著盾牌、阻擋自己去路的人馬型使徒。
「……我應該要相信誰?」
優輔的心中反覆問著自己。立於面前的勇治是敵人,但道成呢?他的弟弟、他的隊友,會用什麼樣的眼光看待自己?
道成會害怕嗎?
會因此而疏遠自己嗎?
無法逃離的疑問如同翻騰的漩渦席捲而來。
「只需打倒眼前的強敵……。」
一股聲音強烈地迴響於優輔的大腦之中。
這是結雲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只要戰勝了眼前的對手,打敗那個象徵守護人類的存在,就代表我已經克服了人類的劣根性......。」
他試圖說服自己,讓內心的殺意變得合理化。
這是他最終的決定---只要打倒勇治,就能抹殺掉那個無力、脆弱的自己。
「我不會再逃避了!我會把這份力量發揮到極致!」
優輔的內心被這樣的想法充滿,這份狂熱正如結雲所期望的一樣,一步步將他推向墮落的深淵。
天使型使徒的眼布燃起火花,露出底下的白色眼瞳,決絕的火焰在其中燃燒著,灰色羽翼猛然張開,雙手緊握著迪朗達爾,化作一道金色的旋風,直奔人馬而去。
「好……好強的壓迫感!」
人馬緊握著手中的丹因魔劍,感受到迎面而來的強大氣流,幾乎讓他難以站穩腳步,他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間,把原本馬型的下半身幻化成人類的雙腳,有如一名戴著馬型頭盔的騎士,穩穩地立於大地。
「碰!」
一聲巨響與強光一閃,場館內頓時煙塵瀰漫,外頭的人們眼睜睜地看著煙霧飄了出來,誰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鑑於勇治主動牽制住優輔的行動,給了學生跟觀眾們逃生的時間,玲音留在場外,一邊照料著學生們的心理狀態,一邊關注著警方的動向。
「優輔......為什麼......我都沒有發現......。」
道成傷心地捂著臉,他身為隊長,有著必須對全隊隊員跟教練交代的責任,也不敢面對這可怕的事實---自己的兄長竟然變成形似天使的怪物,還在他們面前把籃框變成沙子,若他攻擊的是人呢......?
「咳咳!嘔呃!」
光是想像那個畫面,他便對著地上不斷乾咳。
「放心吧,你的哥哥一定會恢復正常的。」
玲音拍了拍道成的肩膀,對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來,大家先喝點水、補充體力吧。」
她擔心勇治是否能成功拯救優輔,但眼下是要先安撫學生們的不安,她從自己的黑色袋子中拿出瓶裝水,一瓶一瓶地親手發給在場的學生,他們先是看到玲音從小袋子拿出那麼多東西,又碰觸到她毫無溫度的手,害怕的神情顯而易見。
玲音沒有特別在意他們的眼光,雖然內心多少有所動搖,不過也習慣了。
「姊姊......妳是魔族嗎?」
「嗯,是啊,但我有人類的血統喔。」
她聽到了周圍的人因害怕而發出的呼吸聲。
種族、血統所衍生的問題,絕非一朝一夕可以緩解,玲音還是堅持做自己做得到的事。
「姊姊......謝謝妳。」
道成與幾個櫻林高中的高中生鼓起勇氣,緊張地對著玲音道謝,他們拿著玲音給自己的水,咕嚕咕嚕地喝著,方纔緊繃的神經終於得到稍稍的緩解。
既然這兒已經發生了如此大的騷動,一定會有人報案,如此一來,勇治可能會被警方認定成森下千惠與木場一彰遇害案的第一目擊者,繼續深掘下去的話,勇治隱藏在心中的秘密---他動手殺害那兩人的事便會曝光,他們至今以來的逃亡都會變得毫無意義。
對於使徒,警方和民眾目前掌握的情報,少得實在令人可疑,玲音也是透過萊諾才知道這個名詞,在這之前她只能勉強把勇治歸類為「人類異變體」,好似有人在刻意對他們隱瞞資訊。
玲音捎出手機,想追蹤警方的動向、尤其是特勤組的訊息,但手機上沒有任何訊號,她試著撥打理真的電話,完全打不通。
「怎麼會這樣......訊號被阻斷了......難道說這也是 Smart Brain 的預謀嗎......?」
這一切很可能是 Smart Brain 設下的圈套---
讓優輔失控,進而引出勇治,並同時讓他們暴露在公眾視線下,承受來自各方的輿論壓力,公司方再上演一場救援的戲碼,終止這場紛爭,並將勇治跟優輔通通納入公司的財產之中。
玲音咬著牙,意識到這次他們被困在了一個精心準備的舞臺裡,所有的行動都在對方的計算之中。
警方應該早就接到報案,但一直沒有趕到,這不尋常的拖延時間更加強了她的猜疑。
「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須想辦法......。」
玲音擔心得不得了,腦中飛速思考著下一步的計劃,她聽到一陣由遠而近的引擎聲,轉頭一看,理真騎著一輛充滿復古風情的打檔機車,帶著 Faiz Gear 趕到她的身邊,神情驚慌得像只落單的小貓。
「玲......玲音!發生什麼事了!這裡面怎麼那麼亮!難道說又......又是有怪物出沒了嗎!?」
理真驚愕地看著從體育館內部冒出的金光問道。
「理真,裡面有兩個......使徒,你千萬不要進去!太危險了!」
「使......使徒!?就是老爸提到那些要來搶裝備的灰皮膚傢伙嗎?那勇治哥呢!?」
「勇......勇治他......。」
玲音當然不可能乖乖告訴理真,人馬型使徒就是勇治的事實,她只能搪塞道:
「......他最近鬧了小感冒,看到兩個使徒出現之後就嚇得暈了過去,緊急被醫療組帶去附近的醫院了。」
「我的媽呀!真的假的!?」
理真回想起勇治跟自己承諾過的事,那麼勇敢的人會被嚇暈?真是難以置信。
「總、總而言之必須阻止事情變嚴重才行,玲音,妳先用這個吧!」
少年匆忙地從箱子內拿出 Faiz 手機與驅動器,顫抖著交給玲音。
「嗯!理真,你先去安全的地方避難,我會再把Faiz Gear還給你的,相信我!」
玲音接過驅動器,將其安裝在自己的身上,並開啟手機,依照理真曾經操作過的步驟按下「555」三個數字。
「Standing By.」
發出提示音的同時,手機的邊緣發出紅光,玲音忽然心血來潮,模仿父親變身成聖修院戰士的模樣,舉起手機大喝:
「變身!」
「Complete.」
刺眼的紅色光子血液,透過光子血管傳導至玲音的全身,她再度化身為Faiz,奮不顧身地衝入場館,盼能在一切都來得及之前阻止慘劇的發生。
「呼......呼......。」
煙塵漸漸散去,兩名使徒的身影在其中若隱若現,地上滿是灰色的羽毛,天使背後那一雙翅膀失去了光芒,變得有些稀疏;人馬則是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撿回掉落在地上的丹因魔劍跟歐珀爾銀盾,一副氣喘吁吁的模樣。
勇治心中明白,優輔並非等閒之輩,即使是第一次交手,優輔的力量與速度已經讓他感到無比壓力。
作為一個原生種,而且還是個優秀的運動員,優輔展現出的敏捷和爆發力比勇治年輕時還要強悍得多。
對勇治來說,這場戰鬥更像是在攻略一個地獄級魔王,遠超過他以往對抗的那些敵人。
接下來極短的時間內,優輔再次發起攻勢,勇治聽到來襲的聲音,靈巧地將歐珀爾銀盾往前一推,化成一面行動的鐵壁,以盾身的巧勁化解強大的衝擊力,成功擋下天使的衝鋒。
「喝啊!」
人馬迅速揮舞手中的魔劍,以劍的鈍處狠狠朝著天使的胸口捶打下去。
「唔哇!」
胸前傳來一陣被棒擊的劇痛,天使發出一聲慘叫,重重地撞上了後方的看臺區,一排排的椅子也被因而粉碎。
「呼......呼......。」
勇治的力量已經瀕臨極限,方才那一擊已幾乎使出全力。
「嗚嗚......!」
天使型使徒從座椅的碎片中掙扎著站起,不肯服輸,這場對決要結束還言之過早。
他相信,結雲或其他的Lucky Clover一定在某個角落觀察著他,熊熊烈火從他心中燃起,不可能就這麼輕易地敗下陣來。
「我不會輸的!爲了我自己、爲了道成、爲了結雲哥!」
四周的破碎座椅和凌亂的場地無法撼動他心中的信念,他堅信這一切都是爲了保護自己珍視的人。
金光再次閃耀,力量充滿了他的全身。
他相信自己所承載的力量是來自Lucky Clover的祝福,是無敵的守護。
「長田同學!停手吧!」
勇治用盡全力呼喊著對方,試圖用聲音喚回他的理智,現在的優輔就像遇到玲音前的自己,被復仇之心矇蔽、訴諸力量而無法自拔。
......這樣的道路只會帶來毀滅。
勇治看著對方,就像看著自己的倒影,他不想要任何人步上自己的後塵---
---家破人亡、眾叛親離,終得流浪的下場。
但是優輔不一樣,他有學業、有家人,雖然需要適應,卻也還有轉圜的餘地。
只可惜,天使型使徒的耳朵再也聽不進任何勸告的話語。
「你的家人和那些籃球隊的弟兄們,他們都還在外面等著你呢......你真的要放棄這一切嗎?」
勇治的倒影再次浮現在人馬型使徒的腳邊,他想嘗試再一次勸說少年回頭。
「放棄?不!我沒有!」
天使型使徒的雙眼閃爍著冷意,反倒認為自己此刻的行動,是在鞏固他們兄弟之間的情誼。
立於自己面前阻擋去路的人馬型使徒,才是那個阻礙他飛上天空的絆腳石。
「道成是我的弟弟,他一定會理解我的......等到我戰勝了你,他會明白的......他們都會明白的......我這麼做是在保護他們!就像結雲哥約定要保護我們一樣!」
道成是自己親愛的弟弟、結雲則是承諾會守護自己的人......只要與這兩人有關的事,或是有誰試圖去否認這兩人的存在,優輔便幾近癲狂,誰也不信。
天使型使徒將所有的力量凝聚於迪朗達爾的劍刃之上,那柄銀色的神聖兵器此刻充滿了金色的光芒,幾乎要突破天際。
「我要打倒你,為了我、也為了他們!」
天使型使徒的聲音充滿了決絕,無法動搖。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你只是在掩蓋你的無助與孤獨而已!」
勇治的話語,就像一把刀直直地戳進優輔的內心,直擊少年最脆弱、最害怕的那部分,令他難受得不得了,少年再度試圖用憤怒與力量來掩蓋自己的恐懼。
「別裝得好像很理解我一樣!」
天使型使徒揮舞著聖劍,金色的光芒再次匯聚於迪朗達爾之上,周圍的空氣隨著這一瞬間的爆發,翻滾得颯颯作響,人馬明顯處於下風,被這股力量震得後退數步。
勇治掛著病號,靠著玲音的退燒藥才稍微好轉,以使徒型態應戰實屬勉強,但天使型使徒的力量似乎還沒到達巔峰,還在持續增強,若放任他這樣下去,恐怕自己是兇多吉少。
「給我消失吧!」
天使型使徒握著聖劍,一邊旋轉著身軀、一邊從高處墜下,宛若一柱黃金鑽頭,要直取人馬的性命。
「勇治!」
Faiz在千鈞一髮之際衝入場內,擋在人馬的面前。
「玲......玲音!?」
「有話等等再說!」她手中握著一臺彷彿相機的裝置,再按下Faiz Gear上的按鈕。「Exceed Charge.」
鮮紅在裝甲上的光子血管中與能量一同流淌,將力量轉移至她的拳頭上,與天使型使徒的聖劍正面交鋒。
「砰!!」
一聲巨響,整個體育館內瞬間爆發出一陣狂暴的氣浪,Faiz的紅色拳頭和天使型使徒的金色聖劍以雷霆萬鈞之勢相撞,激烈的衝擊波以他們為中心,迅速向四周擴散開來。牆壁震顫,碎片四散。
「......。」
一會兒後,空氣中只傳來粗重的呼吸聲。
當玲音的視線恢復清晰,長田優輔已經恢復了人類的模樣,他的身體上滿是因戰鬥而產生的傷痕,衣服破爛不堪,但他的雙眼依然保持清明。他仰倒在地上,看著天花板喘著粗氣,臉上是掙扎與迷惘的神情。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
優輔低聲喃喃自語,他的雙手依然顫抖著,剛才的力量已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憊、還有揮劍戰鬥的模糊印象。
勇治也變回了人類的樣子,他躺在地上,疲憊至極,回味著戰鬥結束後的餘燼,雙劍之間的交鋒。
劍鋒交錯之間......男子好像回憶起了什麼。
在數量龐大如黑海的蛇群之中,伸手拯救自己的白色星芒,一縷飄逸的金髮和猶如祭司的白袍、碧澈冷酷的眼瞳內,流露著救援的溫情,說著異國的語言,一邊從那刻著靈界文字的刀鞘中,拔出青藍色的刀身,將邪惡的蛇群一併抹殺。
立於獵魔界頂端的不敗之地、擁有永恆三重冕的美名。
那個人,勇治隱約記得其他人是這樣稱呼他的---
---希兒彼維斯。
結雲站在體育館高處的陰影中,目睹了整場戰鬥的發生,他的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眼中閃爍著滿意的光芒。
「一次兩個原生種,外加Faiz Gear......這是大魚上鉤了啊......。」他低聲自語,對於自己的計劃能夠如此順利地進行感到十分得意。「現在他們的存在感已經無法被忽視了。」
結雲輕輕敲了敲手中的銀色打火機,火光一閃,映照出他深邃的眼眸。
優輔的力量已經被完全激發,並且在絕望與憤怒中展現出了他作為原生種使徒的本能。雖然最終被勇治和玲音聯手制止,但這依然是計劃中的一環。
既然理真不在現場,他們Lucky Clover便已無任何顧忌,結雲的掌聲在空曠的體育館內迴盪,冰冷且令人不安,他一步步靠近負傷的勇治與優輔,眼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嘴角揚起一抹狡詐的微笑。
「乖乖把Faiz Gear交出來吧,名護玲音。」
玲音聞言,臉色一變,瞬間退後半步,震驚地看著結雲。
她的真名從未輕易透露給外人,這個人竟然能精準地說出她的全名。
「你……你怎麼會知道......!?」
玲音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握緊Faiz Gear的手微微發抖,內心不禁掀起滔天波瀾。
結雲的目光掃過勇治和優輔,隨即緩緩說道:「這個世界上,只要我有心,幾乎沒有我找不到的資訊。」
他停在距離玲音不遠處,目光中滿是威脅和壓迫。
「還是說,妳寧可看著木場勇治被我一點一點地折磨致死呢?一個使徒竟對純血者萌生情意,也算得上是背叛了。」
情意......難道說?
玲音的心頭一震,想起了先前勇治描繪的那張肖像,結雲的話刺中了她內心深處的某種情感,她不敢確認,也無法否認。
「你竟敢!?」
玲音緊握著Faiz Gear,憤怒地大喊。
結雲的笑容更加扭曲,身體微微前傾,低聲道:
「我沒什麼不敢的,看是木場勇治的命重要,還是Faiz Gear重要。」
他手掌一揮,勇治的周圍隨即出現漆黑的黏性泥沼,帶有腐蝕性的酸性粘液碰到他的傷口,便疼痛萬分。
「啊啊啊啊!」
如烈火灼燒、又如無數的針穿刺的疼痛貫徹勇治的全身,他被折磨得不斷大叫,就連優輔也愣住了。
「住手!不要再傷害勇治了!」
「那就看妳的選擇了,名護玲音。交出Faiz Gear,還是眼睜睜地看著木場勇治就這麼死了?」
勇治的慘叫聲斷斷續續地傳到玲音的耳裡,震得她腦袋發麻,幾乎失去理智。
「不!你休想得到Faiz Gear!也休想傷害他!」
玲音因憤怒的雙眼而發紅,臉上浮現出雪花狀的白色斑痕,她揮動雙手,頓時寒氣四溢。
轉瞬之間,勇治的周圍迅速凝聚出一面堅固的冰牆,將他與結雲製造出的泥沼隔開。
「憑空生出冰霜的能力......是已經消失的白夜之力嗎?原來如此,是我小看妳了。」
結雲的笑容變得陰冷,他的臉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點狀戰紋,這些戰紋像一粒一粒的肉球,隨著他靠近而變得更加駭人。
「名護玲音小姐,恕我為我的輕敵行為向妳致上歉意。」
結雲忽然改以敬語說話,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收起......。
「因為接下來,我要動真格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