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劍收入鞘中，坐在樹蔭下休息。
因為莉莉姐有任務的關係，今天的讀書會在下午。而我也沒有任務，索性就到森林裡的空地磨練劍技。
看了一眼懷錶，時間差不多了。我將水壺裡的水飲盡，踏上回去的路。
回到家中，我打算洗個澡再和莉莉姐見面。沒想到伊芙抱著酒瓶躺在浴桶內睡著，這讓我花了不少力氣…‥
因為最近魔物頻繁出現的關係，伊芙也接到了帝國的信件，要她以劍術大師的身分去帝國指導士兵。所以她近來的心情特別煩躁，導致酗酒的情況又更加嚴重。
「混帳魔王又增加我的工作量！老娘能殺你一次就能殺你第二次——！」接到帝國信件後的每一晚，喝醉的伊芙都會大吼這句話。
因為已經到了擾鄰的程度，有人把這件事投訴到鎮長那裡，所以我最近一直和周邊的鄰居賠不是。
「——伊芙大人還好嗎？」
剛進莉莉姐的家，她就向我問道。
「接受事實後，心情已經平復點了。」
「啊哈～那就好～」
莉莉姐打了呵欠，依舊可愛。我發現最近的莉莉姐有些黑眼圈。不過還是很漂亮，有種病態美。
我一邊在腦中考慮取消伊芙的飯後甜點，向莉莉姐問道：
「莉莉姐最近睡不好嗎？」
「嗯～不是伊芙大人的錯喔！是我自己的問題，所以刻爾不要亂說。」
「好。」
順便連下酒菜都取消吧。
我和莉莉姐一起走到她的書櫃前挑書。這次我選的是《矮人文化》。上禮拜看了《北大陸發展史》就讓我對矮人特別有興趣。
「刻爾喜歡這世界除了人類以外的種族嗎？」
莉莉姐看著我手上的書。
「嗯，最近想多了解矮人。之後會想看有關歐克或巨人的書。」
「太好了！刻爾也能理解這世界的魅力啊！我還以為你因為魔物的關係討厭這世界呢。」
「我是覺得魔物很危險，但和我喜歡這些種族不衝突啊……」
似乎沒聽見我的解釋，莉莉姐繼續說道：
「這世界很棒對吧～像是J．R．R．拖爾金或是喬治．R．R．馬丁筆下的世界——啊！」
說到這，莉莉姐睜大雙眼驚訝地看著我。
「那兩位是誰啊？」
什麼托爾金還是……馬丁？是莉莉姐喜歡的作家嗎？
我繼續向莉莉姐追問。
「是偉人？是厲害的魔法師嗎？寫的是傳記？」
「反正和刻爾說了也不懂啦……啊哈哈……」
莉莉姐打算含糊帶過。我看到她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寂寥，感覺自己被推遠了一些。不知為何，總覺得莉莉姐在隱瞞我一些事。
算了，那兩位作家如果是知名的人，回去問伊芙說不定會知道。
我拿著書打算先行一步走向窗邊的圓桌時，忽然傳來「——啊！」的聲音。接著，莉莉姐從我身旁跑到圓桌。
我清楚看見莉莉姐拿起圓桌上的一疊紙張。不過，似乎因為沒拿穩，紙張散落一地。
其中有兩張紙飄到我的腳下，我不加思索地將它們撿起。
其實剛進房裡，我就有注意到圓桌上的這疊紙，但我不是特別在意。如今一看——
「這是……小說嗎？」
而另一張紙則是畫著一位美麗的長髮精靈。
……伊芙？腦中才剛浮現疑問，莉莉姐就把我手上的兩張紙搶走。
「刻爾，今天先結束吧。」
莉莉姐垂下臉，她的瀏海遮蓋住她的表情。
「咦？」
「我今天狀態可能不是很好，請你先離開吧。」
話音剛落，莉莉姐就把我一路從房裡推到家門外。
我還沒來得及將手中的《矮人文化》還給莉莉姐，門就被她關上。
……這是被討厭了嗎？
＊＊＊＊＊
當天夜晚，鎮長接獲投訴——
伊芙大人在庭院抱著義子的腳大哭，而她的義子無視母親的哭喊，將一瓶瓶酒倒在地面上。
＊＊＊＊＊
今天是被莉莉姐討厭的第七天。
我一邊在腦內複誦昨晚寫的道歉文，一邊走向城鎮裡的麵包店。
如果奶油麵包不夠怎麼辦？好，連店內的烤餅乾都買下來吧。下定決心後，我打開麵包店的門，要道歉的對象意外出現在眼前。
她臉頰鼓鼓的，右手拿著咬了一大口的奶油麵包。
我們看著彼此發楞。隨後，她慌忙地將嘴裡的麵包吞下，將嘴角的餡料用手背擦去。
儘管已經七天沒見到莉莉姐，她依舊很可愛。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莉莉姐變得滿臉通紅。
「……我想買奶油麵包找妳一起吃。」
「那……一起吃吧。」
莉莉姐晃了晃左手的袋子，裡頭起碼有五個奶油麵包。
「嗯。」
我點點頭，和莉莉姐一起走向城鎮中央的廣場。
我們在廣場找個長椅坐下。莉莉姐將一個麵包遞給我後，我們彼此不發一語。
我就這樣愣愣地啃著麵包，直到將手裡的麵包吃完。
回過神後，我看向一旁的莉莉姐，她已經將其他麵包吃完，正在反覆摺疊乾癟的紙袋。
「對不起。」
我率先開口。腦裡的道歉文已經忘光了，只剩這三個字。
聽到我的道歉，莉莉姐只是搖頭。
「刻爾一點錯都沒有，是我的態度比較過分……因為被看見感到腦羞，所以才……」
莉莉姐將頭低下，白皙的臉頰變得通紅，她說道：
「對不起，我應該再像樣一點。」
「我也有做錯事。是我太粗線條，對不起。」
「不對啦！雖然刻爾是真的很粗線條，但這次是我的錯！對不起——！」
「不不不——是我——」
「等等——！」
莉莉姐用手戳著我的額頭，阻止我再說下去。她自長椅上起身後，面對我說道：
「七天後的晚上八點……在刻爾常訓練的森林……那塊空地。我在那裡等你，有重要的話想說。」
「……有什麼話，是不能現在說的嗎？」
「因為刻爾對我很重要，所以想在那個時候說。」
丟下這句話，莉莉姐頭也不回地跑走。
……今天買瓶葡萄酒回去給伊芙吧。
＊＊＊＊＊
與伊芙吃完晚餐，我趕緊洗了澡換上新衣服準備赴約。今天是和莉莉姐有約的日子。
我關上家門的同時，隔壁的門正好打開，莉莉姐從裡頭走出。
看到我後，莉莉姐先是睜圓了眼睛，接著她跑了起來。我趕緊從後追上她。
「莉莉姐為什麼要跑？」
聽到我的問題，她又加快速度。但過不了一會，似乎是累了的莉莉姐開始散步。我也慢慢走在她身旁。
「哈……哈……說什麼……哈……我在那裡等你……哈……明明……家……哈哈……就在隔壁……哈……」
莉莉姐帶著尷尬的神情氣喘吁吁。她筆直地注視前方。
我想起莉莉姐上禮拜說的話。
「每個人都有口誤的時候，莉莉姐不需在意。」
我試著安慰莉莉姐，卻換來她胡亂撥弄我的頭髮。
「刻爾煩死了——！」
「可是，真的不需——」
「刻——爾——煩——死——了——！」
「……」
我還是沉默地等她玩膩好了。
等到莉莉姐將我的頭髮整理好，我們已經漫步在森林裡頭。很快地，就到達我平常訓練的空地。
就在我想著「莉莉姐要做什麼？」時，她率先開口。
「我發明了新魔法，想先給刻爾看。」
「新魔法？」
聽到我的疑問，莉莉姐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後，從手中變出法杖。
她往前走了十步，然後將法杖立在地上一會，接著地面便出現一圈魔法陣。她將拿著法杖的手緩緩放開，法杖就像是擁有生命般輕輕漂浮。
或許是施法完成，莉莉姐回到我身旁後直接抱膝而坐，並示意我也一起。
就在我疑惑地跟著她坐下時，法杖突然有了動靜。它的尖端開始朝天空噴發一束束的「光」。這些光各自飛到空中後，發出爆炸的聲響。
一開始我以為是新型的攻擊魔法，但似乎不是那樣。因為這些光在爆炸後，變成帶有顏色的光各自散開。這些繽紛的光讓人感到雀躍，而不是恐懼。
接著，第二波向上噴發的光不只是單純的繽紛而已。這次散開的光帶有形狀——是花朵。
有類似桃花的，也有山茶花。從春日綻放，到冬日盛開。
夜空在月色的襯托下，上演了四季。
這一切簡直就像是——
「煙花魔法。」
坐在我身旁的莉莉姐說道。
「我打算叫它煙花魔法。很美吧。」
她帶著淡淡的微笑又複述一次。
「……沒有比這更好的名稱了。」
我愣愣地回應。
「對吧～」
煙花魔法嗎……好巧的命名。來到這世界時，我從沒想過能再一次看到煙花。這讓我回憶起不少事。
在類似桔梗的花朵盛開下，煙花來到尾聲。施放完魔法的法杖，自動回到主人身旁後消失。
就在我還沉浸剛才的餘韻時，莉莉姐突然開口說道：
「那天你不小心看到的那些紙……」
她深呼吸一口氣，又接著說下去。
「是我寫的小說……最近開始寫的……」
「……嗯。」
這下我瞭解了，那些黑眼圈都是熬夜寫小說的證明。
「寫小說，一直是我的夢想。」
她的語氣有些不安，但還是很努力向我傳達。
月光灑在她的金髮和白皙的皮膚上，讓我離不開視線。
「謝謝妳告訴我這些。」
我誠實表達謝意。或許只是一小步，但我好像更靠近她一些。
「我一直想寫以精靈當主角的冒險小說。」
「所以用伊芙當作原型嗎？」
聽了我這麼說，她點頭。
「第一次見到伊芙大人我嚇傻了。她就像是我腦袋構思許久的主角。」
似乎是想起初次見到伊芙的自己，莉莉姐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我終於知道莉莉姐喜歡伊芙的原因了。
「那我可以看莉莉姐的小說嗎？」
「還、還不行……很多地方都還沒寫好。」
莉莉姐拼命揮著雙手。
「嗯，那等寫好後我想第一個看。我想成為莉莉姐的第一個粉絲。」
我凝視著她的雙眼，直到她開始躲避我的視線後，慌忙翻找口袋。
「這給你！」
莉莉姐從口袋拿出一條皮繩項鍊。項鍊上有個水滴型的藍色墜飾，那有點像莉莉姐的眼眸。
「好美……」
我不自覺脫口而出。
「這是魔石。刻爾應該知道吧？」
我向莉莉姐點頭。
我曾經在書上看過。魔石本身不帶任何色彩，但只要一直將魔石戴在身上，它就會吸收主人的魔力直到變色。而主人的魔力性質，會決定魔石最後變成的顏色。
魔石的主要功用，就是用來提升穿戴者的魔力上限。所以當穿戴者的魔力見底時，就能向魔石取出魔力使用。
根據魔石的大小，也有分不同的吸收速度。像莉莉姐手上的這顆，差不多就是七天。
「莉莉姐就是因為這個，才和我約七天後見面嗎？」
聽了我的話，莉莉姐的表情變得扭捏。
「我、我來幫你戴上！」
似乎不打算回答我的問題，莉莉姐就像是擁抱般，雙手環繞我的脖頸。一抹類似梔子花的香氣掠過鼻間，令我的身體感到僵硬。
戴好後，莉莉姐看著我胸前的項鍊，滿意地點點頭。
「真適合。」
「我真的可以收下嗎？」
「下禮拜是你十四歲生日吧。生日快樂。」
「……謝謝。」
我低下頭，沉默地盯著胸前的寶石。往後只要看著這個，就能一直想起莉莉姐吧。
「刻爾。」
耳裡傳來莉莉姐的呼喊。她的語氣很輕，有種讓人抓不住的錯覺。
「有件事想和你說。」
「什麼事？」
「我打算在幾個禮拜後離開這個城鎮。」
聽到她這麼說，我猛地抬頭看向莉莉姐。
此時的莉莉姐只是注視著遠方，用她彷彿映照深海的眼眸。
「目的地是哪裡？」
話說出口的瞬間，我才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薄弱。
「北大陸。據說那裡會是新的魔王誕生地。」
「……不是說，還不確定有沒有魔王嗎？」
「所以，帝國開始在招募第一批到北大陸勘查的強大冒險者。」
「也不必得是妳去。」
「到時候各隊都會需要魔法師。」
「但莉莉姐可是B級——」
話說到一半，我就讓自己住口。我差點說出不信任且傷人的話。明明我比任何人都相信莉莉姐的能力……
我低下頭，耳裡傳來堅定的口吻呼喊我的名字。
「刻爾。」
再次抬起頭，莉莉姐已將注視遠方的視線轉移到我身上。那是雙無畏的眼睛，彷彿在告訴我「你知道我辦得到」。
「帝國會在半年後舉辦考試，我會在那裡升上A級。」
莉莉姐繼續說道：
「所以，我得先去帝國準備。升上A級後，我就會在那時和組成的夥伴一起前往北大陸。」
「……莉莉姐的夢想……不是寫小說嗎……？」
「所以我才需要冒險。」
「我不懂。」
其實是我不想懂。
「我想將實際體驗的經歷寫進小說裡。」
「溫特夫婦……他們答應嗎？」
「只能說他們非常了解自己的女兒。他們也很期待我能先去帝國找他們。」
面對莉莉姐燦爛的笑容，我已經說不出任何話。
我看著前方的靜謐森林，也看著天空逐漸被雲層覆蓋的月亮。最後，我盯著胸前的墜飾許久——
「莉莉姐，我不想妳去任何地方。」
回過神來，話語已脫口而出。莉莉姐睜圓眼睛，有些驚訝地看著我。
「啊、不，對不起。我……只是…‥想到……妳不在……就……」
我慌張地解釋。
在感到喉頭變得緊繃之際，淚水比心還要誠實地劃下痕跡。
「對不起……」
我只是重覆說著這句話，但莉莉姐沒有責怪也沒有生氣，更沒有悲傷。她只是帶著包覆我的笑容，讓自己緊挨著我。
在些微恢復冷靜後，我說道：
「……我會支持妳。所以能讓我稍微任性一下嗎？」
看到莉莉姐點頭答應，我將自己的頭輕輕靠在她的肩膀上。
「謝謝你，刻爾。」
趁著莉莉姐的細語在夜晚飄散前，我仔細感受她的這句話和這份緊挨著的溫度。
＊＊＊＊＊
今天是伊芙前往帝國的日子，所以一大早就得起床準備出發。
坐在床上的伊芙哼著旋律，我跪在她的背後梳理她的白色長髮。
「刻爾～一個月都見不到媽媽會很寂寞吧～？」
伊芙用著嘲弄的語氣說道。
「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休息嗎……」
而且一個月後……正好是莉莉姐敲定好離開的日子。我對著眼前那纖細的背影嘆氣。
突然，伊芙轉過身面對我。她用雙腿夾住我的腰際時，順勢用手環繞我的頸部。
「媽媽如果見不到你會很寂寞喔……嗯～親一個～」
她嘟起嘴巴緩緩向我的臉靠近，我立刻用雙手夾住她的臉龐。
「不要。妳還沒刷牙吧。很臭。」
我把伊芙丟到一旁後，留下鬧脾氣的她，獨自走出房間。
……說什麼一個月會感到寂寞。對精靈來說，這也不過是一瞬的事。
在庭院替花澆水時，遠方有馬車行進路面發出的聲響。過沒多久，一臺外觀低調奢華的馬車就緩緩行駛到我眼前。
除了馬車外，還有幾名身著輕裝的騎士。他們騎著馬在四周警戒，看起來就訓練有素。
馬車停下後，從上頭走出一名將頭髮往後梳，留著白鬍的老人。雖說是老人，但他的體態保持得很好，一點也不輸壯年的男性。
他恭敬地朝我行禮，我也向他回禮。
「刻爾大人，好久不見。」
老人雄厚的聲音不失優雅。
「好久不見，馮。母親這次也麻煩了。」
互相招呼完，家門忽然打開，身著正裝的伊芙提著一卡皮箱走出。見狀，馮立刻上前接取行李。
「馮，這次一樣帶了這麼多人監視我啊？」
「伊芙大人，這一直都是帝國接取貴客的正規配置。」
面對伊芙沒來由的挖苦，馮只是微笑回應。
「哼，反正那個小妮子就跟她的曾祖母們一個樣。」
我想全世界也只有伊芙敢這麼稱呼女王。
伊芙向馮表示想跟我說點話再出發，馮便提著行李在馬車前等候。
「刻爾，記得要按時吃飯喔。」
「妳才是。到了帝國也別喝那麼多酒。」
「……」
「回答呢？」
「好啦……」
伊芙狼狽的眼神不敢直視我，她強硬地轉移話題。
「不、不說這個了。我有其他的事要說。」
「什麼事？」
面對我的疑問，伊芙難得露出沉穩的微笑。
那是從以前開始，只要認真想和我表達時才會有的笑容。
屬於母親的笑容。
「刻爾，不要害怕道別。」
伊芙的話音剛落，我就了解她的意思。
這陣子，莉莉姐已經開始和城鎮的人互相告別，當然伊芙也不意外。我們昨晚甚至在酒館開個三人的告別會。
「不要和我一樣。直到過了幾年才感到後悔。」
伊芙說的事情是什麼，我並不知曉，但我會將她此刻說的話銘記在心。
「我會看著辦。」
我向她露出只能用「不用擔心」來形容的微笑。
「嗯，不愧是我的兒子。那媽媽要出發啦～」
在伊芙走向馬車前，我上前擁抱她。
我帶著最大的敬意和祝福，在她耳邊說道：
「母親大人，請您路上小心。」
「……嗯。」
伊芙難得感到害羞，她輕輕笑著。
＊＊＊＊＊
目送馬車消失在路的盡頭後，我看了一眼莉莉姐的家。然後，我握緊胸口的墜飾回到屋裡。
今天的莉莉姐有任務，我想她正在城鎮周邊清理魔物吧。
或許是想減輕離別這兩個字的重量，我和莉莉姐都很有默契地選擇過平常的日子。
我依然幫著藥草店老闆。莉莉姐依然接取工會的討伐任務。
我依然會在森林裡訓練劍技。莉莉姐依然在寫著小說。
我們依然會一起吃奶油麵包、一起開著讀書會。
甚至莉莉姐還會為了她的小說，開始詢問我的意見。雖然還是不給我看內容，但這是新的經驗。
這些都是屬於我寶貴的東西。
就算莉莉姐在未來的某一天遺忘這些，我也不會忘記。
一邊在心中下定決心，我走到客廳的木桌旁。
我打算把昨晚編織好的護身符，拿給待會回到家的莉莉姐。但桌上卻不見護身符，只留了一張紙條——
「竟然為了媽媽做護身符，真可愛。兒子，我愛你。啾啾～」
……我想了一下家裡藏匿高級酒的地方，打算把這些酒全部倒光。
＊＊＊＊＊
一個月過去。今天是伊芙回到家的日子，同時也是莉莉姐離開的日子。我換上衣服，帶著佩劍出門。
莉莉姐似乎還沒準備好，所以我在她的家門前等待。我們約好，在最後要為她送別。
就在我看著遠方清晨的日光時，門開了。莉莉姐提著皮箱走出家門，我連忙上前為她提取。
「謝謝。」
她向我道謝後，我們踏上熟悉的街道，走向城鎮的路口。
「刻爾，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嗯，那時我和伊芙剛搬進這個城鎮。我帶著水果和住在隔壁的你們打招呼。」
「那時看到一個小朋友拿著禮物來打好關係，爸媽超驚訝的。」
聽到莉莉姐這麼說，我想起當時溫特夫婦的表情，立刻笑了出來。
「我只覺得這小孩好噁心。」
莉莉姐笑道。
「太過分了吧。」
「你當時可只有五歲啊。是你太超齡了。」
沒辦法，畢竟骨子裡是快二十歲的青年。我後來也有時刻反省自己，盡量不要做出不符年齡的舉動。
我和莉莉姐有一搭沒一搭地訴說在這城鎮的回憶，直到陷入沉默，但我卻覺得氣氛很自然。
我曾經在某本書上得知，如果和一個人相處時，彼此之間只剩沉默也不會尷尬，那就代表關係已經到了不錯的地步。因為已經習慣彼此的存在。
莉莉姐也是這麼想的嗎？我轉頭看向此刻的她，才發現莉莉姐也看著我。
「怎麼了嗎？」
我向她問道。
她搖了搖頭，小聲地說了「沒事」。
感覺這段路程過得特別快，我們已經到了城鎮的路口。我將皮箱還給莉莉姐。
「第一站是到微風村吧？」
我看向待會莉莉姐行走的方向。慢慢走的話，大概中午就能到達。
「嗯，那裡的蘋果派很好吃。我很期待。」
「到了帝國，記得寫信回來喔。」
「當然。如果是預定會待久一點的地方，我會跟你說。到時候你也能寫信給我。」
「好，那——」
再見。我的話還未說出口，莉莉姐把皮箱丟下，緊緊抱住我。
她將臉龐埋在我的肩窩，我可以清楚感受她的雙肩在輕微顫抖。我也將她抱緊，一隻手撫摸著她如暖陽的金髮。在感受到眼角變濕的瞬間，我將自己埋在她的頸間。
時間像是被凍結般，或許我們都害怕下一秒的到來。畢竟如此這樣的世界，一個意外就會斷送彼此的信息。
但即便如此，也還是得前進，所以我率先放開了莉莉姐，緩緩向後退去一步。
她的碧藍眼眸因淚水變得清澈。不再像是我熟知的深海，而是廣闊的天空。往後這雙眼睛能裝進更多美麗的事物吧。
我替莉莉姐抹掉臉上的淚痕，她以微笑報答。
「莉莉姐，再見。」
「嗯，再見。」
莉莉姐帶著堅定的微笑，提起腳邊的皮箱轉身離去。
昏暗的天色盡頭是橘紅的漸層，些微的陽光讓清晨的空氣具有透明感。逐漸走遠的莉莉姐就像這幅風景畫中的人物。
＊＊＊＊＊
將今天採集的藥草交給老闆後，我踏上回家的路。
今晚的月色和看煙火那晚一樣……又想起了莉莉姐。
早上才送她離開，但只剩一個人的時候，內心一下就變得冷清。不過一想到伊芙今晚就會到家，這種感覺頓時煙消雲散。
我握緊胸前的墜飾，下定決心從明天開始接取D級以上的討伐任務。
快到達家門口時，我看見一位熟悉的老人在庭院前來回踱步。那是鎮長。
「鎮、鎮長，怎麼了嗎？」
我率先向他打招呼。由於被投訴了幾回，我現在看到鎮長都有點緊張。
鎮長看見我後，著急地跑到我面前。
「伊芙大人回來了嗎！？」
他一臉驚恐地抓著我的手臂。
「母親應該等會就到家了。請問有什麼事嗎？」
「出、出事了！有龍出現——！」
鎮長緊張地氣喘吁吁。
「龍？」
「微、微風村的村民說……有龍出現……」
微風村？聽到關鍵詞的瞬間，我抓著鎮長的肩膀。
「麻煩請您冷靜點，慢慢說。」
在深呼吸過後，鎮長說道：
「微風村的村民，剛才坐著馬車到我們鎮上求救。他們說突然有龍出現！」
「然後呢？」
「幸好有一位魔法師拖住龍的行動……村民才能全數逃離。」
「……莉莉姐？」
「對，是莉莉！我已經請工會派出冒險者去微風村了！刻爾再替我轉告伊芙大——」
我舉手打斷他，向睜圓眼珠的鎮長說道：
「請您替我轉告母親，刻爾已前往微風村。」
語畢，我頭也不回地奔向莉莉姐所在的地方。
＊＊＊＊＊
四周的建築已變得破碎，但至少讓所有的村民逃走了。
我坐在地面上。十公尺遠的地方，有條龍緊盯著我。
該死的，哪有人第一次冒險就遇到龍啊。魔物頻繁出現的情況，已經嚴重到這程度了嗎？我啞然失笑。
我看了一眼腿部的傷勢，是和牠戰鬥時受的傷。雖說治療就能復原，但目前連逃跑都做不到。
龍緩緩向我接近。大概是因為我對牠造成了一個下午——甚至到了晚上的傷害。牠變得有些忌憚。
眼前的龍看起來是較低階的品種，但我聽說龍都擁有智慧。與牠戰鬥的時候，我就發現牠異常聰明。為了拖住牠，讓我耗費不少魔力。
……感覺已經不行了。
我就要死了嗎？我的這輩子就這樣結束了啊。
好不容易有了溫柔的父母。
有了可愛的容貌和令人稱羨的才能。
遇見在意我的男孩……
我在意的男孩……
很傻、耿直。有時候遠比我成熟。
其實，我想邀請他一起旅行。雖然他害怕魔物，但我能保護他。
不過這想法太天真了。
眼前的龍就是證明。
在他難得對我哭泣的那天，我動搖了。還好，最終沒有向他表明我的心意。
因為我知道……只要我開口，那個總是注視自己的男孩肯定會不顧一切地和我走。
我笑了。幸好沒讓他遇上這個危險。
我還和他一起看了煙火。真傻。
代表即將消逝的情感嗎？這世界的人，根本不懂這種含蓄的表達方式吧。
但……如果可以的話……真的好想和他再看一次。
好想告訴他，我打算寫一部以他為主角的小說……
在龍朝我揮下利爪前，我閉上眼睛，耳裡只剩下龍的嘶吼聲。
忽然，我感覺到世界在旋轉。
我猛地睜開眼，夜空與我之間出了某張臉……我以為再也見不到的臉。
刻、爾……?
他橫抱著我，然後緩緩將我放到一旁的空地。
沒能正確殺死目標的龍，正朝著我們怒吼。
「刻爾，你怎麼會……」
我朝他出聲，聲音意外沙啞。
刻爾沒有看向我，平時柔和的琥珀色眼眸變得銳利。他在警戒龍的動作。
「莉莉姐，妳的魔力還剩多少？」
刻爾拔出佩劍。劍身上的紋路微微發出碧色的光芒，那是精靈主神的加護。
……他打算和龍戰鬥嗎？
「因為我不能保證和龍戰鬥時，能同時保護妳。所以請妳幫自己施放防禦魔法。我會盡量吸引牠的注意。」
「……嗯。」
我愣愣地點頭，回應眼前這不像是我熟知的男孩。
「這個請替我保管。」
刻爾將我送他的項鍊遞給我。
接過項鍊的瞬間，僅僅只是一眨眼，刻爾就從我面前消失了。
再次出現的刻爾，已經在龍的脖頸刺上一劍。
＊＊＊＊＊
「旋龍」，我曾經在書上看過牠的介紹。
因在千年前背棄過龍族的信仰，轉而投靠魔王，因此，幾乎所有的旋龍都無法使用龍族的魔法。即便如此，牠也具有A級以上的實力，所以我不能大意。
牠的體型比一般的龍小，但速度飛快，全身的鱗片堅硬。唯一能稱得上弱點的地方是沒有鱗片覆蓋的胸口和腹部。
莉莉姐的腳看起來是受傷了，但我不能直接抱著她逃跑，因為我不清楚旋龍的實際速度如何。要是被牠追上時，抱著莉莉姐的我是無法反擊的，反而會更危險。
總之，先持續吸引牠的注意，至少讓牠離莉莉姐越遠越好。
我將風精靈的加護覆蓋雙腳。曾經，伊芙以這術式和製造風暴災禍的古神比拚速度，最終成功斬殺對手。從此，劍術大師伊芙還有另一個外號——「神速」。
雖然我還不夠成熟，但畢竟是「神速」的弟子，對逃跑還是有點信心。不過，現在我必須將這份速度用來戰鬥。
我緊盯著旋龍。由於剛才被我出其不易刺傷頸脖，牠憤怒地瞪著我，不斷低吼。
帶有薄膜的翅膀。
堅硬的龍鱗。
能撕毀不少事物的利爪。
因背棄過信仰而混濁的金色雙眼。
……果然，實際面對龍還是會感到畏懼。我能感受自己的心臟跳得飛快。但是伊芙說過——
「懂得擁抱恐懼的人才是強者」。
承認自己的害怕根本不丟人。必須熟知自己的弱小，才能時刻保持警覺並成長。
深呼吸，我讓自己的雙腳再次啟動。躲過牠迎面而來的前肢，我跳躍自空中刺向剛才被我攻擊的傷口。
或許是再次被攻擊同個部位讓牠感到憤怒。旋龍一邊怒吼，胡亂揮舞利爪。
我故意在離牠有段距離的視野範圍內停住。看見我後，牠停下動作，然後朝著我的方向快速前進。
對，就是這樣。
我時而躲避，時而攻擊，與牠保持一定的距離。
就在我以為能靠著這方式，成功讓牠遠離莉莉姐時，沒想到牠突然回頭，拍翅衝向莉莉姐。
——糟糕！
我用全身的力氣，想盡辦法到莉莉姐身邊。沒想到旋龍的加速度比我想像中快。
——要來不及了！
忽然，湛藍色的光芒顯現。防禦魔法將龍的利爪彈開。
看見莉莉姐用堅定的表情朝我點頭，我鬆了口氣。
再次失手的旋龍感到錯愕，我沒放過這瞬間。我從旋龍後方跳起，拔出掛在腿上的匕首插進龍的左眼。
受到這一擊的旋龍一邊怒吼，拍翅向後退去。牠用僅剩的右眼怒瞪著我，我舉起劍與牠對峙。
看來要讓牠遠離莉莉姐是不行的，牠知道我在乎什麼。只能持續攻擊，讓牠難以去襲擊莉莉姐。
雖然匕首上有塗毒，但我想對旋龍應該沒什麼效果，最後還是得與牠周旋至伊芙抵達。
我先是往旋龍的左半邊移動，想利用牠的死角做任何攻擊。
在躲過向我快速掃過的尾巴後，我踩上牠的身體，用劍穿透龍鱗刺進肉身。
——神速。
我利用速度在牠的身驅一路向前突刺到牠的後方。
等牠轉身向我咆哮時，我靠著速度出現在牠的右眼前方。我能清楚看見牠的瞳孔緊縮後，大力地甩動脖頸。
趁旋龍感到威脅而防禦時，我再次踏上牠的肉身，用同一招在牠的另一側身軀劃下傷口。
旋龍似乎難以知道我的位置，牠想拍動翅膀飛至空中。我在牠的胸口附近發現了破綻。那是旋龍最弱的地方。
在旋龍起飛前，我從腳底開始蓄積能量，接著起跳刺向牠的胸口，沒想到旋龍卻主動撞上我。
因為這波衝擊，我飛了一段距離。只能勉強在地面上受身，重整態勢。
狀況不妙。劍插在旋龍胸口上，我手邊沒有任何武器。
就在我思考該怎麼取下劍時，旋龍做了令我感到訝異的舉動。
牠用龍掌不斷將胸口上的劍敲進身體裡。每敲一次，牠就痛得怒吼一次，直到只剩劍柄露出在肉身外。
難道……牠是故意吸引我攻擊牠的破綻……？然後主動撞向我，讓劍只留在牠身上，再把劍埋進身體裡不讓我取出。
沒想到牠竟然能做到這地步。
我看著眼前的對手，寒意自腳底一路竄進心臟。那是名叫絕望的情感。
——不行，莉莉姐還在。我不能放棄。
要抱著莉莉姐盡量逃跑嗎？但我的魔力還夠用幾次神速？一路從城鎮趕到這，老實說已經消耗不少。
旋龍仰天長嘯。將胸口大方露出的牠，彷彿在告訴我「是我贏了。」
忽然，一根巨大的冰錐刺進旋龍的胸口。在擊中後，冰開始由傷口凍結旋龍的身體，讓牠的動作逐漸變得緩慢。
是莉莉姐的魔法。她左手高舉著魔石項鍊，右手的法杖指向旋龍。而她堅決的碧藍眼眸，像是在向我傾訴——去給我贏！
我不自覺地微笑。本該覆滅的希望又重新在我內心燃燒，我感到勝機。
我對著旋龍擺出拉弓的姿勢，回想當初伊芙是怎麼傳授我這個魔法。
「——??????█???????。」
我以古精靈語詠唱。在感受到火精靈回應我的呼喚時，全身的魔力用盡，手上的魔法已成形。
不需法杖做為媒介，伊芙創造的特級魔法——芙雷姆之箭。
放棄周旋。
放棄逃跑。
放棄救援。
龍啊……我必須在此擊殺你。
並不是出自傲慢，而是僅存的希望讓我這麼做。
我射出這魔法形成的箭矢。
下一秒，芙雷姆之箭在夜空劃下一道焰紅軌跡，擊中插入劍的傷口。
火炎在旋龍的身軀肆意燃燒至肉體化為灰燼。
由於失去了龍族的信仰與榮耀，最終迎接旋龍的結果，是如同死去的一般魔物，逐漸在空中消散。
＊＊＊＊＊
我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向莉莉姐。身體似乎是撐不住了，我倒下仰躺在她身旁。
「刻爾！」
「莉莉姐，我沒事。」
我試著微笑，讓她放心。
「你這笨蛋——！」
莉莉姐神情著急，不斷拍打我的胸口。
「為什麼你要來！」
聽到她的問題，我想起伊芙曾經教導我的話。
自尊並不值錢，能逃就逃……除非，有讓你捨棄一切也要保護的人。
……如果說出真實的理由會很害臊吧，於是我隨便找了個藉口。
「因為我也想吃微風村的蘋果派。」
「你好煩。這個就先沒收了。」
莉莉姐晃了晃手中的魔石項練。
欸……？
「……你的表情怎麼比剛才打龍還絕望。」
莉莉姐有些傻眼。
「對不起……」
雖然做錯什麼我還不曉得，但我還是老實道歉。
莉莉姐突然微笑道：
「開玩笑的啦。你看——」
她舉起手中的項鍊，水滴形的墜飾變得透明。
「……剛才吸收了魔力嗎？」
我想起最後攻擊龍的那發冰錐。應該是莉莉姐從上頭汲取魔力。
幸好有莉莉姐的魔法凍住龍的行動。不然，我也無法保證芙雷姆之箭能射中龍的傷口，給牠造成致命傷。
「就是這樣。所以我得重新讓它吸收魔力再給你。」
「好吧……」
我依依不捨地看著莉莉姐將項鍊收進口袋。
「你再表現得更開心點啦。你可是打敗了龍喔！」
「那是因為有莉莉姐的幫助。」
而且我能突破龍鱗，在龍身上留下傷口。除了有精靈主神的加護外，還有之前莉莉姐就不斷攻擊龍，使牠愈來愈脆弱的緣故。
「最後刻爾的魔法也很厲害耶。」
莉莉姐一邊誇獎我，摸著我的頭髮。
「那可是我唯一會的魔法。」
——刻爾，這個可是比劍還好用。我想起身為劍術大師的伊芙，當初在教我這魔法時說的笑話。
就在我累得閉上雙眼時，莉莉姐說道：
「刻爾，我想跟你旅行。」
聽到這句話，我驚訝地睜開雙眼。
「差點被龍殺死前，我曾在心裡後悔，為什麼沒能邀請刻爾一起走。」
莉莉姐的嘴角彎成悲傷的形狀，她接著說：
「透過這件事，我更加確定了。我想跟刻爾一起旅行。」
對於她再一次訴說的願望，我緩緩開口：
「……為什麼？」
其實對於她從沒向我邀請這件事，我感到悲傷。
但我還是有自知之明。是我的弱小，才不得不跟追求夢想的莉莉姐分離。
我害怕魔物。
我是E級冒險者。
我只會造成莉莉姐的負擔。所以顧慮到各種現實的層面，她才從沒向我開口。
「就現實來看，刻爾已經展現你的實力。反而我才是被你保護的那方。」
「……是因為我的實力夠了，所以莉莉姐才想找我嗎？」
「實力的確是現實的考量，但你把我講得好像是很現實的女人。」
莉莉姐鼓起臉頰，看起來有些不滿。我老實道歉，當然免不了地，頭髮又被胡亂撥弄。
「撇除實力，我沒找你一起走的原因……是因為你或許也有屬於你的夢想……跟我離開也許得捨棄也不一定……」
莉莉姐一邊整理我的頭髮，表情漸漸變得灰暗。
……好高興。光是莉莉姐這樣在乎我，就讓我單純感到開心。
「現階段，我是個沒有夢想的人。所以——」
我下定決心後，主動握起莉莉姐撫摸頭髮的手。
「沒有比莉莉姐更重要的事。請讓我跟著妳走。」
我看著那雙碧藍的眼眸，如此要求。
——淚水劃落。眼淚在莉莉姐的臉頰留下一道痕跡。
她吸著鼻子，笑著抹掉眼角的淚水。
「笨、蛋。說什麼沒有夢想……」
「或許在旅行中，我也能找到我的夢想。」
「……嗯，我也會幫你。」
莉莉姐瞇起盈滿淚水的眼框，戳了一下我的臉頰。
我望著夜空試圖想像未來，卻想起了那晚的煙火。
不只是莉莉姐，我也有後悔沒有傳達的事。
「莉莉姐，我……」
我想告白。但、但緊張地說不出口。感到臉上一陣發熱。
畢竟，這可是我兩輩子的人生中，第一次向女生訴說心意。
刻爾，振作點！我拚命在心裡對自己呼喊。
見我話說到一半，莉莉姐歪起了頭，臉上浮現疑問。
由於始終踏不出那步，我讓視線毫無意義地游移，直到看見高掛的月亮，這讓我回憶起一些事。
在前世，我曾經在大學課堂上的英文課把「I love you」翻譯成「我、君を愛す」。結果當場就被古怪的英文老師喝斥。
——含蓄的日本人不可能會這麼說！
還記得那個老師是姓……夏目？總之，後來老師教了我一個更好的說法。
我在腦中想起那句話，緩緩將它唸出……
「今夜は月が綺麗ですね。」
……這樣也算是告白吧？雖然莉莉姐可能聽不懂就是了，但就先讓我得過且過。
「刻、刻爾！」
莉莉姐突然大聲叫道。我驚訝地看向莉莉姐，她滿臉通紅。
「怎、怎麼了嗎？」
剛剛那句話，讓她生氣了？……有必要氣到臉紅嗎？
「那、那句話你、你是在哪學的……？」
莉莉姐的嘴巴一張一合，雙眼像是迷茫般不停轉動。剛才的滿臉通紅，甚至紅到耳根子。
「這、這是某種伊芙教的精靈魔法……是古精靈語。」
「騙人！」
咦？莉莉姐怎麼會知道？伊芙難得在莉莉姐面前派不上用場。
——啊……我真是笨蛋！我才剛跟她說過，芙雷姆之箭是我唯一會的魔法！
這下我毫無藉口，只能任由莉莉姐一邊搥打我的胸口，不斷追問。
我只能把腦袋放空，看著高掛的月亮想著……
異世界的月色真美。
＊＊＊（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