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章—綻放稻妻的異鄉之花
(5)
「竹籠眼,竹籠眼(かごめ かごめ)」
「籠子裡的小鳥喲,什麼時候能出來(籠の中の鳥は いついつ出やる)」
「黎明的夜晚,鶴與龜滑倒了(夜明けの晚に 鶴と龜が滑った)」
「在背後的那個是誰呢?(後ろの正面だあれ?)」
那是稻妻一首古老的民謠,現在的稻妻小孩常常用在一個小遊戲中。
他們會讓一個人蹲在隊伍中間蒙住眼睛,其他人則是對蹲著的人圍成一圈唱歌、繞圈,當歌曲停下來的時候,蒙眼的小孩要猜背後的人是誰。
不過,這首歌的背後卻有著淒涼、悲傷的故事,據說這是在描述一位大家族中的婦女,身懷六甲的她在接近黎明前的夜晚,被人從背後推倒,導致肚裡的孩子流產。
充滿著大家族內部勾心鬥角的險惡,以及母親痛失未出世孩子的悲傷。
稚嫩的嗓音用著不疾不徐的節奏清唱,得益於木漏茶室的幽靜,大白天的道路上要是聽到這首歌,就算是成年人也會不自覺感到毛骨悚然。
彷彿身後就有個悲痛的母親流著血淚,在向殺死胎兒的兇手索命一樣。
初次到訪的人或許會被歌聲嚇到,會捉弄人的居民還會趁機開玩笑,說這裡真的有未能出生的嬰靈在作祟,然後遭到木漏茶室女店員的訓斥。
實際上歌聲的來源,出自木漏茶室面向海邊的一側,只見街坊傳聞的那名小店員,剎那會利用茶室休息的時間,獨自坐在路人不會經過的角落做自己的事情。
有時是為店裡的茶點先行做材料的準備,有時是研究如何將神里大人興趣使然搗鼓出來的暗黑調飲,改良成正常人可以喝的口味。
更多的時候她只是呆坐在這裡凝視著水平面,任由休息時間流逝。
此時的她正在將作為自己右手的義肢取下來做例行保養,由於這只是基於自己的體型,用木材、皮帶和絲線組合成的粗製濫造品,材料的強度直接限制了握力,現階段還只能靠著斷臂的肌肉,去做一些簡單的抓握。
純手工雕刻的零件偶爾還會出現斷裂或卡死,讓女孩三天兩頭就必須把義肢拆開來仔細保養,倒是刺激了她想要設計第二代手臂的想法。
「材料換成金屬會不會比較好呢?」
話是這麼說,剎那想到城裡唯一能做金屬加工的天目鍛冶屋,心裡油然升起莫名的恐懼。
倒不是鐵匠鋪的人有多可怕,每當她外送茶飲到鐵匠鋪,那裡的天目老爺爺很喜歡找剎那聊天、送點心給她,總個來說是個好人。
剎那只是單純不喜歡爐火中那高高竄起的火燄、鐵砧上那鏗鏘有力的金屬敲打聲,還有光顧鐵匠鋪的武士。
每當武士拿到委託好的佩刀時,總會現場試揮、吆喝,興致來了還會和同行的人比武切磋,同時天目老爺爺的弟子又會為了下一件委託,賣力的對爐火送進大量空氣。
火光和刀劍交織在一起時,剎那時常不受控制的心跳加速、呼吸困難,有時還會聽到不存在的哭喊聲,以及看見一地的鮮紅色腥臭液體。
最嚴重的一次,她直接吐了一地然後原地暈倒,幸好當時住在鐵匠鋪對面的煙花店大姊姊幫忙,把一身尿騷味的她抱回店裡照顧。
或許想要幫剎那忘掉討厭的回憶,煙花店大姊姊特地拿出仙女棒想要討她開心,可惜剎那不能理解人們用火焰和爆炸尋求歡樂的行為,這讓煙花店大姊姊聽到之後相當難過。
刀這種傷害人的東西,大人物們為什麼這麼喜歡呢?
為了一把好刀,要犧牲多少底下的人?
還有腿上毛茸茸的觸感……嗯?
正當剎那逐漸陷入那段封存的記憶時,木漏茶室的店長,擁有茶褐色毛皮的狗狗太郎丸悄悄湊上來,毛茸茸的肚子靠著小腿、前腳肉球壓在大腿,冷不防地舔舐剎那臉頰。
說也奇妙,動物好像有某種感應能力,當剎那開始陷入負面情緒時,太郎丸總是能出現打斷她思考。
剎那依稀從托馬那裡聽到,一種叫動物治療的新奇名詞……
但是剎那沒有想那麼多,只當太郎丸是跑來撒嬌,把義肢裝回斷臂後,她從袖子掏出動物用的毛刷和精油,熟練的幫太郎丸梳毛。
多虧太郎丸這個練習對象,剎那練出了一手梳毛、按摩好功夫,倒是給茶室吸引了毛皮種族的新客群,比如粉色毛髮的狐貍,以及來自海祈島的犬耳少年,這些客人無不像現在的太郎丸一樣,舒服得發出呼嚕聲。
雖然和太郎丸過於親密的互動,偶爾會被茶室工作的前輩梢小姐斥責,因為會讓太郎丸失去店長的威嚴,剎那也只能如往常般,對太郎丸提醒道:
「要是太親近人的話,會被人類當作寵物小瞧的喔?」
「但是剎那,在下只不過是在為人類奴僕施以應得的肉球獎賞是也。」
「為什麼今天的太郎丸會說出,和志村屋上面那隻貓一樣的話呢?」
而且聲音好像托馬大人……
剎那疑惑地捧著太郎丸雙頰,但太郎丸依舊吐舌,呆然地望著剎那,殊不知背地裡也有人在吐槽,為何剎那聽得懂貓在說什麼?
「算了……話說太郎丸,你最近好像常在烏有亭那裡跟其他狗狗私會呢,我都聽到了。」
「沒想到剎那的聽覺如此好,在下甘拜下風是也。」
太郎丸打了個大哈欠,作勢躺在地上對剎那露出肚皮。
對此,剎那只是無奈嘆道:
「彼此有意思是一回事,要是沒有想好以後的事就隨便騎上去,事後還不負起責任,苦的是狗媽媽和孩子。」
「獨自撫養孩子的媽媽可是很辛苦的,得不到週圍的幫助就算了,還因為沒結婚就生孩子,被大家排擠。」
剎那說著說著,眼神越來越黯淡,太郎丸翻過身來低頭,低垂的耳朵彷彿在認錯般,發出嚶嚶哀鳴。
「就算這樣,當媽媽的依然會努力養大孩子吧,都已經顧不上自己,卻只在意孩子有沒有餵飽,到最後把自己搞到病倒……」
「要是媽媽沒了,小孩子大概也活不下去了吧?」
當剎那還想繼續說下去,卻是身後的轉角爆發出少女的悲嘆:
「托馬先生我受不了了,說好的用動物治癒人心,怎麼變成孩子在致鬱人心呀!」
「夏洛蒂小姐,這可是那孩子在主動傾訴心聲的好機會,妳們做記者的不都是厚著臉皮搞出新聞的冷血存在嗎?」
「你對記者有嚴重的偏見,而且記者只是厚臉皮,不代表胃夠堅強呀!」
熬夜打稿、咖啡當水喝,很容易把胃搞壞的……
看著轉角後方的兩人在爭吵,剎那默默湊到太郎丸耳邊,悄悄說了什麼,便留著獨自顫抖的太郎丸,起身吐槽托馬:
「我還在想,托馬大人您會不會把店長的心聲一直扮演下去。」
「抱歉,之前有用這招對一位旅行者朋友開玩笑,突然覺得懷念,很想再試試看。不過,妳是從什麼時候察覺的呢?」
「一開始有感覺到誰在偷聽我唱歌,到剛才幫太郎丸店長梳毛時,牠聞到托馬大人的味道,還抱怨你又在做無聊事情。」
「擁有風元素力的人耳朵還真好,比起這個……」
托馬輕咳兩聲,接著興致勃勃的問道:
「原來剎那妳真的聽得懂動物在說話?」
「其實最近才開始能和牠們互動,貓狗的聲音都只有簡單的單詞,需要一些想像力來了解牠們的意思。如果要完全能夠聊天的對象,最好找烏鴉這種社交複雜的動物。」
「我本來以為是風元素力的關係,但是我問過一樣有風元素力的早柚,她好像就不會。」
她摸著藏在腰帶裡的青色寶石,名為神之眼的神秘物品,在這世界上擁有它的人將能使用元素之力,做到一般人辦不到的各種事情。
擁有如此強大力量的物品,容易引來追求力量之人的覬覦,過去的稻妻幕府為了管制這股力量,在鎖國期間還實施了眼狩令,來收繳人民的神之眼。
據說被收走神之眼的人,就像失去了人生目標一樣眼神空洞,有時還會忘了重要之人。
自己是在幾個月前無意間得到的,明白擁有這東西的危險性,以及失去的代價,雖然幕府已經撤回那道命令,難保哪天又來一記回馬槍,剎那並沒有太張揚這件事,所以知道她擁有神之眼的人沒有幾位。
其中一位知曉剎那擁有神之眼的人,此時已經燃起興致,想要邀請她到花見坂的雷櫻樹下,參加那裡的貓貓狗狗聚會。
「托馬大人,我覺得還是不要聽懂牠們比較好,不然會粉碎你對貓狗的幻想。」
「嗯……如果是被貓咪鄙視,感覺好像也不錯?」
「怎麼每個愛貓的人都講過類似的話,先不談這個……」
剎那撇了一眼那位捂著左腹,偷偷湊去太郎丸身邊,想要撫摸毛皮來尋求慰藉的夏洛蒂,只不過她手一伸出就被太郎丸的小爪子拍掉,卻還是露出愉快神情。
注意到剎那的視線,夏洛蒂友好的對她揮手微笑。
剎那嘴上雖然沒說出來,表情卻已經表現出十足的戒備,證據就是,袖子裏面的小手已經扣在警報器的拉環上蓄勢待發。
這一拉下去將會牽動托馬在奉行所立下的誓言,他能感覺到自己頭上已經有幾根頭髮脫落,連忙對剎那解釋:
「先別急著準備警報器,這位夏洛蒂小姐是家主大人邀請的客人。」
「所以……因為我把家主大人的重要客人送進奉行所,我現在被開除了,對吧?」
眼看剎那表現出武士那般,明知是無法回歸的險地,依然踏上戰場的堅毅神情。
似乎想將白白得來的東西歸還給社奉行般,剎那準備把身上外面那層衣服脫下來。
到底為什麼會得出這麼殘酷的結論……
一個在稻妻城沒有其他依靠的孩子,剝到剩下一件襯衣然後掃地出門,這麼殘忍的事情要是傳出去,真不知道稻妻城的民眾會怎麼指責社奉行?
而且開除現在的剎那,對家主大人也很殘忍。
畢竟,能喝了暗黑調飲之後保持清醒,並理性給出改良方法的人才,找遍整個稻妻也很難遇到第二位。
托馬趕緊揉了揉她頭頂笑道:
「別想太多,就算是家主大人的客人,在稻妻的街上帶著噁心的喘氣來誘拐幼女,一樣構成猥褻行為。」
「托馬先生,你等於拐著彎罵我變態,這樣的話小妹妹只會對我的誤會更深……」
夏洛蒂沒好氣地怒道,托馬笑了笑,給兩位女孩讓出一個私人空間,順便繞去茶室前面和梢小姐商量事情。
趁這空檔,夏洛蒂重新整理好狀態,然後謹慎地望向剎那,簡單的自我介紹。
儘管有太郎丸在場,剎那仍下意識的退一步,之所以沒有直接逃跑,或許是理解夏洛蒂此次的採訪工作和家主大人有關。
警戒心好強……
根據事前托馬給的情報,和方才一系列的觀察,夏洛蒂明顯感受到剎那對周遭有強烈的不安全感,哪怕已經有社奉行這一層關係保護,身旁有托馬這些善解人意的大人陪伴,她依然覺得自己不屬於這裡。
是害怕受到傷害,所以主動和所有人保持距離嗎?
為了能初步取得剎那的信任,夏洛蒂發揮自己身為媒體人的社交專長,搜尋了目前最合適的話語,還為了降低對方的壓力,夏洛蒂刻意蹲下來仰望剎那。
「剎那……是這個名字對吧?我想對妳進行採訪,想請教身為稻妻人的妳,對於如今稻妻的看法。」
似乎「稻妻人」這三個字產生某種效果,剎那小小動搖了一下,但又顧慮到什麼,令她搖搖頭打消念頭。
然後,她想以茶室的休息時間快結束為由來開脫,卻是室內忽然傳來梢小姐的聲音,要她優先協助家主大人的事情,還保留一個單間供採訪使用。
連退路都被截斷,剎那怯生生地問道:
「訪問稻妻人的話……姐姐是不是找錯人了?」
「剎那怎麼會覺得自己不是稻妻人呢?」
「因為……以前村子的大人總是說,我是混了外人髒血的野種。」
究竟是多麼畜牲的混帳,能夠把一個孩子的自信摧殘成這模樣?
夏洛蒂緊咬住下唇克制自己想罵人的衝動,暗自決定要是能找到兇手,絕對要把對方寫進「被一群壯漢包圍起來愛撫」的成人故事裡頭,然後投稿出去。
「我認為,在這土地上認真活著的人都足夠資格自稱稻妻人。」
「而且,托馬先生還說過,不用顧慮社奉行這邊的立場,剎那就用一個普通的稻妻人身份,把想說的話都放心說出來。」
聽完夏洛蒂一番話,剎那的神情逐漸放鬆下來,左手指向茶室,提問道:
「那麼,要像夏洛蒂小姐說的,在能夠安靜坐下來談話的地方嗎?」
剎那這番話不禁令人想起,不久前發生在小倉屋的小插曲,雖然是有點驚悚的經歷,仍逗得夏洛蒂「噗哧!」地笑出來,開玩笑的應道:
「嗯,姐姐我想要在沒有其他人的地方,多認識一些小妹妹的事情。」
額外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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