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克與卡蠻、雷超等人受縛,被森林武者們帶到另一處村落。村屋房舍皆為茅廬,村民皆與武者們相似,身形精壯,短衣蔽體,畫有圖紋,綁有多條綠白色絲帶與藤蔓飾品。
卡蠻被押行,不斷掙扎,縛繩卻未動搖半分,女子見他已滿是傷的手臂被勒出了新傷痕,便小聲地告訴左右不要綁太緊。隨後,對卡蠻說道:「不要再動了,這些是泡油又反覆曬乾的麻繩,你力氣越大,越易受傷。」
他怒道:「真是恥辱,被一個同樣是部落的小妞給綁住了,死也不甘心。」
雷超則嘗試求饒:「嘿,咱們不就弄垮了幾棵樹嗎?對不住啦,不要這麼殘忍嘛!」
卡蠻聽了即大呼:「對!是這賊子搞垮妳那森林神木的,與我無干,妳去弄死他吧!」雷超頓時哭笑不得。
帶到村中篝火,女子將三人置於村民面前。村民們紛紛罵之:「這幫人是西卓魯的爪牙麼?」、「替暴君作惡的傢伙,可恥。」、「一點尊嚴都不要,只會幫壞人幹壞事,壓榨百姓!」
女子登上臺階,眾人隨即靜下。她莊重行禮,朝天拜月,隨後說道:「康亭村的諸位鄉親,此又是一樁令人沮喪之事。我等所居的這片天賜佳地,三番兩次受侵害,日前才有人為戰事而放火,又有盜採稀有花草與果實之人,如今,這幫人又在林內肆意廝殺,甚至破壞土木,踐踏自然。」
村民情緒更是激昂,指指點點,罵聲不斷。
女子又道:「我等為驅逐戰事而往之,得知為聯合軍羅德利司與西卓魯軍交戰,這些人,正是為西卓魯為虎作倀之人。」每次提到西卓魯,眾人便更加忿懟。「我村之人,有許多是因西卓魯亂政而居無定所,被驅逐世代居住家園,甚至因此與親人失散,更甚是天人永隔。他們更是私佔多座城池,不斷擴建宮廷,盜採礦物、獵殺珍獸,又來破壞我等在此好不容易重新建立的家園,此乃對無辜百姓趕盡殺絕,慘無人道。」
雷超見這氛圍下去,遲早要被架在篝火上當肉烤,於是趕緊轉頭,對布萊克細聲問:「帥哥,我們不如乘著他們這思路,稱若我等有三長兩短,西卓魯必會派人來肅清吧?」
布萊克搖頭,並直視向臺階上的女子,「我名為布萊克,妳名為何?」
「茱兒.托爾斯。」女子答道。「但你不配稱呼我被父母賜予的姓名。」
「妳又知我有何?」布萊克語氣沉重,村民也不敢起鬨。「妳以為只有妳家園被毀,妳只有妳親人失散,只有妳一生被戰亂紛擾?」
茱兒回道:「你能有何共感?」
「所以,妳並不知我。」布萊克道:「我族人受軍閥所滅於外島,為復仇而攜僅存親眷至大陸,投靠西卓魯得以報仇血刃,惟族人又被其脅持,現我為等待救出族人之機,按捺怒火於宮廷中,與貪官汙吏為伍,被其稱為養子,只為待得良機,奪回一切。」
村民各自議論起來,茱兒也思考了一會,才說:「你說你是為等待良機,是要待到何時?」
布萊道答:「加冕大典之時。」眾人譁然,他接著道:「西卓魯已為建國稱帝而大動干戈,少時將舉行加冕大典,我將在他最為得意,以為最無人敢再反對之時,倒戈奪回族人。」
茱兒問:「你會殺了西卓魯嗎?」
「會。」他向前半步,周遭所有人退了四步。
「那你呢,你何以看待此事?」
「西卓魯與其軍師李羅伊囚我族人,幾番作弄我,使我不得團聚,並利用我為其征戰賣命。如若必須,加冕大典上。我也能將西卓魯斬除。」
村內一片沉默,鴉雀無聲了會,茱兒道:「鄉親們,能否為我設下餐宴,我想與這位將士談談。」
*
更晚一些,雷超與卡蠻被康亭村民鬆綁,並進屋招待,但村民們仍很是提防,特別是對卡蠻,他身後與屋外都圍了層層村民,手上拿著棍棒,好像在戒備猛獸一般。
至於布萊克,他與茱兒在村中篝火前擺桌用膳,鮮果與花茶,餐前,茱兒閉眼握掌,虔誠地禱告祈福許久,念著感恩詩詞,隨後才邀請布萊克一起享用。
「布萊克,這樣稱呼你,可以麼?」茱兒問,布萊克點頭,她才接著說:「你對於我們這村莊,所覺何如?」
「感同身受。」布萊克道,「其貌近似我島部落,當妳說你們同為流離失所,因戰亂而奔波的難民時,我有所同感。」
「那是同病相憐呢。不過,我很好奇一事,你在西卓魯手下雖是迫於無奈,但也知其暴虐,如此,為他廝殺聯合反抗軍等人,你感受如何?」
「聯合軍也並非善類,他們對外是稱同盟伐惡人,在內卻是各懷鬼胎,私自勾心鬥角,內亂使百姓不安,且搜刮民膏程度並不下於西卓魯。」
「如此說來,你還是個挺替百姓著想的好將領呢。」
「我是為自私,僅僅是因為我也因戰亂而痛失親友,與妳一樣。」
茱兒淺笑,「但如若我說,我並不是呢?」布萊克看向她,她說:「我們的村民呀,有些是被戰亂波及而被迫離開城市,有些則是為了守護最後一片淨土而主動前來,而我其實算是後者的其中一人。」
「妳自願至此?」
「我是托爾斯家族的長女,你聽過嗎?西北方一帶挺有名聲的商家望族。但在幾年前,我的父親為我安排一場政治聯姻,我不願從之,於是手無寸鐵的逃了出來。」
「為何選擇此處?」
「我母親自小便常帶我遊走森林,登山賞景。在我心中,自然之美遠勝人造之景,比起望族之間各懷鬼胎的生活,我更享受在林中與動物、花草相處,於是我建立起幾座小屋,後來陸續有因戰亂的難民前來,我便收留了他們,教他們武術自保,他們也願意為了守護這片最後的家園,從而作戰。」
「妳是我入此大陸所見,能稱上是勇敢之人。」布萊克道。「可妳將在此終度一生,是麼?」
「我仍敬愛我的家族,深愛養育我的父母,他們也並非自願提出聯姻,是對方,一名西卓魯親信的子嗣,可我不願與險惡之輩掛勾,故此不顧一切地逃出來了。仍然,我一直試想,若來日戰亂終了,無論是皇室復興,還是新國度新立,到時候,我或許就能回城與家人重聚吧。」
「他們試著找過妳麼?」
「有,但我不知他們是不肯、不敢,亦或無法親自前來。他們曾派人找到我,請我回去過,但被我趕回去了,我想,如果是我的父母,應該不會強逼我,所以那大概是官僚派來的。」茱兒發現其胸甲裂處,傷口似乎撕裂而流血,她便隨即取出囊中小盒,為特製藥膏,「這是我做的藥草膏,可以迅速止血療傷,會有些疼痛哦。」
布萊克被抹上藥,毫無動彈,只是飲盡花茶,並道:「我需要妳。」茱兒神色訝異地看向他。「並非為托爾斯家族之力,僅僅是,妳的棍法極好,且意志過人,良善有誠,我需要妳這樣的人。」
「哈哈,多謝你的稱讚了,但我更願意守護這片村莊,他們需我在此,與其共存。」
「事成之後,隨即恭送。」布萊克看向她,「坦然而言,我並不信我必能成功。」
茱兒有些訝異,「為、為何這麼說?」
布萊克望向夜月,恰有一顆流星劃過天際,他搖頭,說道:「我原欲於島上振興部落,卻因堤防外來者不成而敗;我原欲替族人報仇雪恨,卻因投靠昏君而反遭脅持;如今我欲救出他們並反抗之,我已無信心。」布萊克看向茱兒,沉重而真摯,「我身在腐敗官場之中,日夜經歷生死戰事,視人命如草菅方得存,偶爾不知目的為何。我需要妳這般存在,一個良善而真誠之人,點醒我與眾人,這一切行動的真正意義。」
「那麼,天下有如此多相似處境的人,你怎麼特別需要我呢?」
「因為妳不必做這些,但妳做了,妳幫助這些村民。」布萊克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溫和,「妳有別的選擇,但妳仍然選擇了幫助弱勢一方,那便是妳高傲的精神。」
茱兒露出溫和地笑,「還挺感動呢,被人認同,心情確實也好,但把我誇成這樣的存在,還是前所未聞呢。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而且若是能加快西卓魯垮臺的局面,那我陪你就是囉。」
布萊克看向她,面無表情,卻能感到他的欣喜。
「我戰,是為了能不再戰。」她伸出了手。「我有條件,你必須保證守護我們村子,而且我要盡快回來。如果村莊有難,我定不會饒過你哦。」
「必然。」布萊克緊緊握住。
她明媚微笑:「那便謝謝你啦,請多指教囉。」
*
隔天清早,茱兒告了村落鄉民,訴說她將要前往都城處理要務,很快會回來,並與布萊克等人踏上前往烙日城的路。
然而,因前幾天的撤退混戰,羅德利司軍的士兵仍在附近,雖說他們因政治而不會對茱兒出手,但見到布萊克仍會窮追猛打,不可能就此放過。因此,茱兒在山丘上望著下方密密麻麻的部守與巡視,思考著對策。
「要如何帶著你們回到烙日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