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猜忌之毒


　　葛伊終於趕到愛利西恩家的訓練所了，今天他的私人家教因為他個人課業進步的幅度不夠多，所以多留了他好幾個小時來補課，他整個人都急死了，已經整整一天沒見到賽格特家的二女兒，全身上下都像要解離了一樣。

　　他從華麗外裝的精緻刺繡口袋裡掏出小瓶的香水往自己的嘴裡輕噴了兩下，然後嗅嗅自己的肩下確定沒有因為走路過來而流汗或產生任何異味，也認真的用手去抹了抹自己的頭髮，在愛利西恩面前不論如何都得表現出最完美的一面才行。

　　「你怎麼走路過來？」突然一個聲音問道，正想禮貌地答覆時，發現站在訓練所門口的竟然是法倫懷特家的二子傑拉德。

　　「因為小愛說馬車太擋路了，我怎麼能給她添麻煩呢！所以我就特地走路來……倒是你……哼！你不知道馬車很容易阻礙交通嗎？你這樣要是讓鄰居抗議讓小愛很煩惱該怎麼辦啊！？」葛伊解釋完原因後立即對著傑拉德指責道。

　　「喔，我們等下就要回家了。」傑拉德說。

　　「那真是太好了……等等，你今天來幹麻的！？」葛伊突然驚覺事情不尋常：「你之前也都是走路來啊！為什麼今天是搭馬車！？」該不會法倫懷特家也看上愛利西恩了吧？葛伊的顏角開始冒出冷汗。

　　「就跟平常一樣啊，因為爸爸今天也要來所以就順便搭了馬車。」傑拉德不覺得自己來找愛利西恩除了挑戰之外還能幹麻的。

　　「爸、爸爸！？」葛伊內心的小劇場瞬間充滿了他的腦子，而且劇情結果對他非常不利，家長來的話肯定是要談婚事了，這下大事不妙了啊啊啊！

　　「你在跟誰說話？」洛莫德從馬車另一邊走過來看自己弟弟的狀況，然後和葛伊打了招呼：「哦，是波倫達家。」看了一下附近發現沒有波倫達家族那招枝花展得很誇張的馬車，洛莫德有點困惑。

　　「連你哥都來了！？」葛伊更緊張了，法倫懷特家為了增加成功機會，竟然還多備了人選，兩兄弟站在一起確實差別很大，完全是不同風格的選擇，想得實在是太周到了，葛伊只有自己一個人，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威脅感和緊張，不知道今天結果是如何。

　　「不過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如果有意思的話，歡迎來我家看看我的女兒們。」此時德帕斯、艾力卡多和愛利西恩一起從訓練所門口走出來。

　　「女、女兒！？」葛伊簡直像是遭到天打雷劈的受挫，連女性都搬上檯面了，難道愛利西恩喜歡──不，有可能是兩種性別都喜歡！他必須這麼想……他必須這麼想！

　　「請千萬不要把他的話當真。」艾力卡多一臉苦惱地強調，葛伊原本半絕望的眼神突然又蹦發出希望之光來。

　　「都說不用送了。」德帕斯無奈地說，然後低頭看看愛利西恩，朝她點點頭。「我家小犬一直給妳添亂真不好意思，還麻煩妳多多教育他了。」又是鮮見的微笑，這對法倫懷特家族的大家長來說實在是太稀奇了。

　　「哈哈！隨時都沒問題！」愛利西恩大笑起來，想想就覺得刺激，馬車旁的傑拉德則一臉既不甘心又服氣的矛盾臉，然後開始想著該怎麼改進自己的技巧。

　　「──！」哦不，愛利西恩最終選擇了傑拉德，葛伊第二次遭受重大打擊。

　　「嗯？波倫達家？」德帕斯注意到了這個新來客。

　　「啊……」一看到葛伊，愛利西恩就覺得沒精神，早知道就不陪爸爸一起出來了，如果她在裡面，看到葛伊走進來的話她可以直接翻後牆逃跑。

　　「啊、啊……您、您好！法倫懷特先生！」葛伊邊忍著痛失愛人的淚邊努力表現自己的社交禮儀，德帕斯恢復冷酷的面容，但面對這青澀有禮的孩子，他並沒有加諸太多的壓力。

　　「那我們就回去了。」法倫懷特家的兩個兒子護送父親上馬車，德帕斯又探出馬車給了艾力卡多一個眼神暗示，接著才進去安頓好，馬車上候時的僕人們這時也來接待熊家孩子們。

　　「嗚嗚嗚……恭、恭喜妳，小愛……」葛伊傷心得忘記要和德帕斯道別了，反正也已經來不及了，他向愛利西恩伸出手，展現輸家風範，但是淚眼汪汪的他快煞不住潰堤了。

　　「痾……謝謝？」愛利西恩一點都不想碰他，也不知道他在道賀什麼，但是想到他剛剛好像有跟傑拉德說話，大概是知道了她決鬥又贏了吧。

　　「我還是會把妳放在我心中第一名的位置的，小愛──！」葛伊忍不住衝上前去抱了愛利西恩一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至少在我有下一個對象前！而且我們曾經擁有過美好的一段回憶，嗚嗚嗚！」

　　看到這狀況，艾力卡多正想嘗試阻止葛伊，但女兒已經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波倫家的孩子抱起來拱腰往後狠狠背摔了下去，這氣勢連最後進馬車到一半的傑拉德都忍不住停下動作猛往這裡瞧。

　　「我不是說了嗎！再摸我就折斷你骨頭！」愛利西恩氣吼道。

　　「對不起啊嗚嗚嗚……我不應該在妳未婚夫面前這麼失禮的，但我忍不住嗚哇哇哇……」生理上的痛已經比不過心理的痛了，葛伊第一個動作不是先檢查自己受的傷有沒有太嚴重，而是先跟他已然失去的愛利西恩道歉。

　　「什麼未婚夫？你在說什麼東西啊？」愛利西恩原本對葛伊只有很煩很討厭，現在變成噁心了。

　　「咦？你們雙方家長都來了，不就是要談婚事的嗎？」葛伊還倒在地上不起來，此時亞希勒斯和艾索德好奇外面的噪音，紛紛從訓練所門口伸頭往外偷望。

　　「我們只是打友誼賽而已啦！你想太多了吧！」愛利西恩的澄清對葛伊來說簡直像乾枯了萬年之久的大地突逢甜美甘霖般滋潤美妙，傑拉德滿臉無言和尷尬，趕快進了馬車後吩咐僕人們駕車離開。

　　「真、真的嗎！？小愛妳果然還是我的嗎？」葛伊用驚人的速度爬起來並打算握住愛利西恩的手，不過在那之前就被她抓住並凹了九十度，好像還聽到骨頭裂開的聲音。

　　「沒有哦～」亞希勒斯突然從兩人中間竄出，擺出認真的神情說：「小愛已經決定要嫁給我了喔。」

　　「啊──！！你們好煩啊啊啊！！！」愛利西恩在在葛伊三度崩潰之前，衝進訓練所裡翻了後牆逃走了。

　　葛伊求饒似地詢問亞希勒斯這事的真相，後者則是和艾索德毫不客氣地大笑起來，拿孩子們沒有辦法的艾力卡多心累地嘆了口長氣。



　　晚餐過後，亞希勒斯正在洗碗，艾索德正在浴室將浴缸底下安裝的火水晶調整到合適的溫度，浴缸是艾力卡多親自用山上的香壇木做的，足夠容納五個人同時泡在裡面，尤其現在只有四個人，則又顯得浴缸更大了些。

　　調好等下泡澡的水溫和預熱時間後，艾索德便跑到盥洗的地方擺動身體用懶人法同時把上衣和褲子全脫了，而早已坦誠相見的愛利西恩責罵他把衣物扔得到處都是。

　　「哎哎哎，幹麻！」洗好碗的亞希勒斯開門進來，一腳就踩到艾索德的褲子，他皺著眉頭將其踢開，然後也跟著褪去衣裝。

　　「艾索德，把衣服收好啦，不然你自己的衣服自己洗喔！」愛利西恩總覺得弟弟在的時候就每分每秒都要嘮叨很多事，剛好也趁現在花時間把原本紮好的頭髮給解開放下來，順便檢查有沒有打結的地方，因為每天上課、常常在地上打滾、接觸地面的關係，愛利西恩的髮質並沒有非常滑順，所以不管是梳頭還是放髮有點費時間。

　　「爸！我們先洗囉？」亞希勒斯朝坐在客廳看報紙的艾力卡多喊，後者舉高手裡的咖啡杯輕輕往前晃了幾下，表示同意，他今天可能會晚點加入，他正在等人。

　　兄妹弟三人都已經光溜溜，依照順序排排站好，站第一個的亞希勒斯取下牆上的蓮蓬頭打開了水，一開始出來的水還很涼。

　　「啊！好冰喔！」艾索德跳著腳尖叫。

　　「艾索德，要是你又忘記把火水晶裝回去熱水器裡的話我發誓你今天就給我洗冷──」在愛利西恩放完狠話前，水終於開始變熱了，亞希勒斯抬高手先給弟妹們沖了一波。

　　「有啦、我有裝回去啦！」艾索德拿了浴室架上的長罐，往自己手中擠了一團的沐浴乳在手上，然後就被愛利西恩賞了一個力道不小的手刀在頭頂上。

　　「你在幹麻啦！擠太多了啦！很浪費耶！」愛利西恩發出厭煩的噪音，抹走了弟弟手中一半的沐浴乳。

　　在弟妹們開始洗頭和身體時，亞希勒斯才將蓮蓬頭移到自己頭上開始沖水，不小心讓水噴到眼睛時，已經濕漉漉的手也抹不乾，沒忍住像動物一樣甩了一身的水，濺到了愛利西恩和艾索德身上，引得他們叫聲連連。

　　「哇，你們是打得很用力喔，姐姐，你這邊淤青還在耶。」艾索德幫愛利西恩刷背時注意到她背後上臂有小片區域一塊青一塊紫的。

　　「當然啊，這可是搏命的東西耶！誰會不用力啊？」愛利西恩正舉著雙手給自己洗頭髮，但很快就很累了，忍不住垂下雙手休息，對於梳妝和打扮這種事她特別提不起興趣，但是她頭髮已經幾天沒洗了，今天再不清理的話真的會長蟲的……這是她小時候的經驗。「你怎麼可以忍受這麼長的頭髮啊？」她望著也在洗頭髮的哥哥說，以比例來講，他的頭髮好像比她更長。

　　「啊？不然妳把頭髮剪掉？」原本閉著眼在洗頭的亞希勒斯睜眼問。

　　「還不用吧……綁起來的時候就不會很麻煩了，只有洗頭的時候……還沒到那地步。」因為頭髮已經留習慣了，包括在戰鬥時的重量和平衡感也已經包括在內了，愛利西恩覺得突然剪掉的話感覺會沒辦法適應。

　　「換我了！」艾索德要求說，兩姐弟就雙雙一起轉身，愛利西恩接過澡刷幫弟弟刷背，亞希勒斯則是順便幫她搓頭髮。

　　「啊，謝謝！嘿嘿～」又賺到一次免費洗髮，愛利西恩馬上就開心了起來。

　　洗完澡後亞希勒斯又開水讓三人都可以沖乾淨，接下來就是放鬆的泡澡時刻，原本艾索德調皮的要用跳的進去，結果正跳到空中時被大哥一腳踹歪要落地的腿，又在艾索德差點要摔倒時抓住了他的手臂將他拉住，這是亞希勒斯在警告他這樣很危險的意思。

　　「……對不起。」艾索德被嚇到了，立即乖乖的用走的進浴缸，坐在自己的位置動都不敢動一下。

　　「呼啊……好舒服喔……」愛利西恩整天最期待的就是泡澡的時刻了，全身的疲勞都被熱水給蒸發了，她大喇喇地靠在浴缸壁上，幾乎呈一個大字模樣。

　　亞希勒斯也是差不多姿勢，只是因為他待的位置正好是缸長的地方，所以腿只能伸長而不能展開，愛利西恩的腳壓在他的脛骨上，不過因為熱水有浮力的關係所以並沒有很重。

　　「什麼時候再叫爸爸帶我們去山上的溫泉泡澡吧？」艾索德看著浴缸的大小，他小心的找空間伸展自己的身體。「那裡還可以游泳勒！」

　　「對呀，好久沒去那裡泡澡了，現在也差不多要夏天了。」愛利西恩也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心裡滿是期待。

　　「不然乾脆在院子裡挖一個造景池？」大哥加入聊天，出了一個破天荒主意。

　　「可以嗎？」艾索德問。

　　「這樣好哎！挖一個大一點的，這樣白天可以冷水游泳、晚上可以泡澡！」愛利西恩興奮的馬上附和。

　　「不過這樣要買很多火水晶，或是買比較貴的那一種，因為要加熱的水變很多倍。」亞希勒斯又指出了缺點，姐弟倆陷入了考慮。

　　「那……多開幾堂新課賺錢？」愛利西恩先表示。

　　「傑拉德他們家肯定有一堆火水晶用都用不完的吧……」艾索德趴在浴缸邊上羨慕地說。「隨時想泡熱水澡就有得泡。」

　　「那你也趕快長大一起幫忙賺錢啊，只會享受。」愛利西恩朝弟弟頭上輕搥了一拳。

　　「我現在也可以上課啊！我也很厲害的！」艾索德舉手毛遂自薦。

　　「拜託，誰要上你的課啊，你又還沒有實戰戰積……」姐姐馬上就冷眼吐槽道。

　　「很快就會有了！再、再過幾年……！」艾索德硬著頭皮反駁：「搞不好沒幾天就可以了，因為卡納門最近一直在侵犯我們啊，如果騎士團人手不足的話──」

　　「就會從騎士實習生先調上去補，笨蛋。」愛利西恩無情地毀滅了弟弟的妄想，然後繼續看他能掰出什麼異想天開的可能性出來。

　　亞希勒斯打了個哈欠，他只是靜靜地在旁邊聽弟妹鬥嘴並沒有加入，順便也悄悄地聽著浴室外的動靜……。



　　在客廳等待的艾力卡多已經將報紙全看完了，但遲遲還沒等到德帕斯說的人來，正當他打算再找幾篇比較重要的重讀一遍時，有個非常細碎的衣物擦過牆壁表面的聲音傳來，而且持續不到半秒的時間──有人在門口了。

　　艾力卡多朝浴室望了一眼，將報紙輕輕地折好闔起並放在桌上，接著就往門口移動，過程中完全沒有發出任何一絲聲響，但即便如此，對方還是能知道他的位置，也知道他已經站到位，接著聽到一個指甲微敲在門板上的聲音，告知屋子主人自己的身份。

　　賽格特家族的大家長使出力量努力在轉動門把時不發出聲音，門先是開了一條如線般的縫，接著才慢慢推到約一個拳頭的寬度，而外面似乎沒有任何人影。

　　艾力卡多人只一半露在門板外，用能看到外面狀況的眼睛開始掃視四周，依然沒有看到任何影子。正當他覺得有些困惑時，牆邊陰影下有細微的變化吸引了他的注意，接著他就這麼親眼見證從無物的空氣中迅速出現一個半透明、然後再完全物化成實體的人從那位置走了出來，也就約那麼一步的時間而已，這還是他第一次見識到這種藏身技巧，極有可能搭配了某種隱身魔法。

　　對方沒有馬上現身明顯是在確認他是否是艾力卡多本人，他頭上有一頂風格既奇怪又卻又樸實的斗笠帽，臉上戴著一個尖銳鷹喙的口罩，眼睛被藏在了因低著頭而傾斜的斗笠帽的帽緣下看不見，穿著無袖無衣領的上衣，但卻莫名有越想看就越看不清的煙黑色霧繚繞，頸部圍著些破碎的紅色圍巾。

　　兩人完全沒有出聲或交談，只見這位來客微微抬起一隻手到胸前，食指和中指併在一起，就一個收指和放指的功夫，一封上面封有史丹皇家徽印的貴重信件就出現在他的指尖，並小心翼翼的遞給了艾力卡多。

　　艾力卡多再次將門板稍微推開些，以方便露出全身來迎接這位史丹皇室派來的御用偵查兵，並雙手恭敬地接過信封，接著目光停留在對方身上一會兒。偵查兵見艾力卡多接過了信後依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後者就知道他必須當下就拆信閱讀，以確保情報確實交付。

　　拆信刀早已藏在艾力卡多的袖口中，他也是輕輕一個收指就掏出了一個薄薄的刀片，悄聲無息地滑過信封密封處，取出了裡頭的信件開始看，不到幾秒，賽格特家的大家長的面容立即變得慘白。

　　艾力卡多不敢置信地瞠目看了偵查兵一眼，內容實在太震驚到他忘記先確認對方只是來送信的還是也知曉其中內容，即便馬上把目光轉走，也已經來不及了。但是偵查兵卻伸出雙手，一隻手握拳只留大姆指指著自己，手心朝下，另一隻手掌打開墊在底下停了半秒，然後鬆開讓右手直立，左手輕握了一下右手的軸下部位。

　　這簡單的動作是表示，這份情報是他本人親自收集、也是親眼所見，然後才讓艾力卡多看到了自己的眼睛，陰影下的兩顆血紅混著月黃的銳瞳，裡面除了駭人的殺氣外還帶有絕對的肯定。

　　能見到皇室偵查兵的眼睛幾乎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他甚至還用這剩下沒被遮住的面容做了表情，他似乎可以理解艾力卡多的心情，原本氣勢滿滿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悲傷地望向地面，他又伸出右手貼在自己的左臂上，要艾力卡多節哀。

　　隨後偵查兵便微微頷首示意，然後退後幾步像剛才現身那樣，很快地變成半透明接著整個消失在空氣中。艾力卡多目光凝視在被自己不自覺慢慢拉回的門板上，他依稀地記得讓自己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因為大腦的思緒已經容不下這些以前養成的提醒，從剛才到現在仍努力在震撼之中嘗試恢復運轉。

　　艾力卡多坐回客廳的沙發上，再次提起信件又讀了一次那簡潔明瞭的內容，接著忍不住傾身將整張臉埋首於單手之中，拿著信的手無力的垂在握把旁，彷彿全身的力氣瞬間被抽乾，他開始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手指不自覺地施力夾著太陽穴，像是在懲罰自己似的。

　　幾分鐘後，艾力卡多站起身來，並到廚房將信給燒掉，默默地做了一個很長的深呼吸後回房帶著自己的換洗衣物站在浴室門口。

　　他花了一段時間讓自己的內心暫時平靜下來，戴上了不讓孩子們看穿的面具，鬆了鬆自己臉頰和眉頭的肌肉，很快就裝出了平常的模樣。

　　「我進來囉，你們有留熱水給我嗎？」賽格特家族的大家長一抹笑顏地打開浴室的門，關上門後也開始脫衣服。

　　「不要一直問啦！問就是不可能！」愛利西恩正和弟弟交談，生氣用手拍擊浴缸的水面，朝艾索德濺水花攻擊他。

　　「可是他們最近都找妳找得很勤勞耶，妳都不喜歡嗎？」艾索德也潑水回去。

　　「他們剛剛說想在院子裡挖游泳池。」亞希勒斯幫艾力卡多補一下聊天進度，原本慵懶的趴在浴缸邊打哈欠，開始有些睡意，但看到兩個弟妹已經要打起來了，他就伸腳各踹他們兩人的屁股一腳，害他們差點跌出去。

　　「喂！」突然愛利西恩和艾索德就組隊起來反撲自己的大哥了，三個人直接毆成一團，艾力卡多出聲訓斥他們說浴室很滑這樣很危險，要他們趕緊分開。

　　艾索德率先從互毆中滑脫出來並舉高雙手表示自己很乖沒有繼續鬧，原本揪著他揍的愛利西恩突然失去了一邊的平衡踉蹌了一下，趕緊往前踏出一步要穩住身子，結果就不小心踩在剛仍躺在浴缸裡但還能悠閒使用寢技對付兩人的亞希勒斯跨下，痛得他抽起身子，整個人蜷在一起，雙手埋在雙腿間，側身靠著浴缸邊緣遲遲無法起身。

　　「咿……」站得最近的艾索德見狀好像也很有體會似的，雙手和雙腳縮在一起彷彿他感覺得到那股痛的樣子，只有愛利西恩邊出聲嘲笑並罵大哥活該。

　　都不知道說了上千百萬遍不要在浴室裡打架和玩耍，艾力卡多已經懶得唸他們了，很快地洗過澡後將身上的泡泡沖乾淨就一起加入泡澡。「哎？你們剛說想在院子裡挖泳池？」

　　「對呀！」艾索德興奮地說道：「可以在裡面游泳的大泳池，這樣就不用爬山才能泡澡了！」接著就坐回自己的位置，不過看起來整個人有點搖晃。

　　「可是要花很多熱水錢，只是講一講而已。」愛利西恩輕嘆了一口氣，表示並不會採用這個主意。

　　「嗯……也許可以想些辦法」艾力卡多思考了一下然後說，引得兩個孩子瞪大雙眼看著自己，像是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希望一樣，艾力卡多在這一瞬間突然覺得他們這兩個從小看到大的面龐特別可愛，忍不住露出了溫暖的笑容。「但也不一定真的就能成啦，艾索德，你看起來要暈倒了，你先去睡覺吧，你泡得夠久了。」父親有些擔心地望著最小的兒子說。

　　「我還可以啦。」艾索德拍拍自己的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去睡啦，這又不是什麼比賽，撐得久又不能幹麻。」艾力卡多催促道，然後也向愛利西恩下一樣的指示：「妳也去睡吧，妳全身都發紅了。」

　　「那是因為剛才被他們兩個抓的啦！」女兒一樣也是不甘示弱地反駁，但是艾力卡多的眼神已經暗示了她要聽話，給弟弟當一個模範。「哥哥根本就已經睡著了啊！為什麼不是他先去睡啊？」

　　亞希勒斯側臉壓在浴缸邊緣，雙眼很自然的閉著，他不出聲回應的話看起來根本就是睡到很安詳的樣子：「嗯哼。」他又打了一個哈欠，然後站起來打算出去，完全沒有要爭辯的意思。

　　「亞希勒斯。」艾力卡多突然叫住他，三個孩子紛紛轉頭看向自己的父親，看他還有什麼事要交代的。「你們兩個先去睡，我有事跟你們的大哥談。」

　　「挖泳池嗎？我也可以幫忙哦！」艾索德雙眼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去睡覺。」艾力卡多笑了一下，不過有稍微加重語氣強調，愛利西恩馬上就抓住弟弟跨下的部位拉著他往浴室門口走，惹得弟弟又驚又叫。

　　「啊妳幹麻！！大變態！！很痛、放手啊！！！」艾索德抓住她的手腕要她鬆手饒命。

　　「什麼啊，你是我從小顧到大的耶，你還是嬰兒要人幫忙換尿布的時候我就摸過了好嗎！你這沒良心的！」愛利西恩一臉不屑樣，她很成功的讓弟弟忘記要繼續纏著老爸了，然後拿起自己的浴巾和要穿的衣服離開了浴室。

　　艾索德摀著自己的私處，趕緊離自己的姐姐一段安全距離，害怕地縮著身子拿起自己的那條浴巾及換洗衣物，邊罵她卑鄙邊跟著出去。

　　「嗯？什麼事呢？」亞希勒斯一樣趴在浴缸邊懶洋洋地問。

　　艾力卡多明明很極力地在控制自己的表情，但他可以感覺到應該是失敗了，整張臉瞬間變得既嚴肅又愁雲慘霧，亞希勒斯見狀也緩緩睜大雙眼，起身觀察、嘗試解讀他的反應。

　　「如果……」艾力卡多艱難地開口，大兒子非常專心地聆聽。「……你……」嘴雖然張著但卻一個音都沒有發出來，也找不到任何合適的字發聲。

　　「我……」幾分鐘過去，艾力卡多似乎終於找到詞，卻又再度陷入一陣沉默，視線落在浴缸水面上亞希勒斯的倒影，彷彿他頓時失去了正常對話的能力。

　　「蛤？」亞希勒斯困惑的發出疑問。

　　「亞希勒斯……」艾力卡多做了一個深呼吸，滿臉擔憂。「……我知道……你曾經不好過過……」不知是澡水熱氣的影響，還是真的有水份在自己的眼裡打轉。

　　「……但你永遠都是我的兒子，亞希勒斯……不論你……」艾力卡多還是不曉得該如何開口，甚至開始懷疑現在是否應該開口，而開口後可能發生的可能性他是連想都不敢去想，只能訴諸情感發言。「……你知道我……」

　　「我是可以聽懂你們那『家族』間的對話，但你現在話講成這樣我還真沒辦法懂……」亞希勒斯想稍微加快一下進程，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自然且放鬆，打算緩解一下父親的壓力。

　　「別怕啦～不管是天塌了還是海乾了什麼的，你都可以交給我沒問題。」大兒子又打了一個哈欠，讓浮力帶自己微微平躺並伸兩腿和全身，兩手跨在浴缸邊上享受還溫熱的水，也有讓出空間給艾力卡多，沒有擠到他。

　　「……」艾力卡多闔眼想了一會兒，然後咬字清晰地說出每一句：「……有時候，麵包並不是全部，亞希勒斯。」但依然沒有抬起頭正視自己的兒子。

　　前者一頭霧水，但是爸爸並沒有透露更多，只是繼續默默地坐著泡著澡，就在亞希勒斯準備開口問自己現在是該說話還是要保持沉默的時候，艾力卡多終於又說話了。

　　「兒子，我對不起你。」艾力卡多似乎忍不住情緒，面容既沉痛又揪心，他皺著整張臉試著壓抑自己現在的心情然後從浴缸裡退出，雖然動作有比較緩慢一些，但還是像平常一樣給自己圍上了浴巾、拿著衣服出去了，並把浴室的門關上，也不知道在出去之前有沒有來得及整理好自己的表情。

　　一臉茫然的亞希勒斯見父親的背影徹底消失後便恢復原本平常的神情，將頭轉回來繼續更舒適地躺在浴缸中，幾秒後闔上眼讓自己慢慢地往下沉，直至完全沒入浴缸底部躺平。

　　幾分鐘後他在水中睜開了雙眼，裡頭傳出的只有嗤之以鼻的冷陌和輕蔑，而他的瞳孔，因為直面浴室天花板光線的緣故，微微地縮窄了些，彷彿是一條還有點厚度的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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