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陣陣,蒼莽遼闊的白山黑水,此刻卻暗藏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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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派與西藏五魔的好手分據兩處基地,虎視眈眈,截住峰頂哨站僅有的兩條可下山之徑。
另有數百青海派門人與西藏四魔的部眾森然羅列,伏於各處峽谷、山坳,對峰頂隱然成合圍之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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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頂上,是兩個年紀甚輕的明教高手,楊逍、范遙。
楊逍俯察周遭,思索各人武功,考量地形天候。
但思來算去,自己勉強能全身而退;范遙帶傷,卻是萬難衝出。
光明左使素來足智多謀,一凝眸便是一計,此刻,竟無一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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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范遙一眼,心道:「你拼著身受內傷立斃嚴驂時,也已算到此境了吧?不錯,一切不出你所料,今日之勢,能有一人脫困,已是極限。可楊逍不能答應。」
此時,范遙枕手而臥,翹起腳來,笑了一笑,道:「這是唯一的辦法了。三更時分,我朝東闖。」說著,從懷中取出那封長信,遞給楊逍。又淡然一笑道:「替我向陽教主作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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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逍知范遙是要聲東擊西,讓自己趁夜突圍,遂接過信,嘆口氣道:「看來只有如此了。」
但,忽微微一笑,道:「不過,你若死了,我就沒有朋友了。」
說著,在地上挖了個洞,將信埋入;又至另一處,作個記號,道:「待陽教主找來,自能發現此物。」
其意自為一起畢命無妨,陽頂天日後定要尋到此處,見著特殊暗記,便能找到信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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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遙搖頭道:「你我皆知,你尚能突圍而出。我們可別一起當牛頭馬面。」
接著坐起身來,正色道:「生亦何歡?死亦何苦?范遙一死無足輕重。但,我明教宗旨為行善去惡。當今多少大事未了?楊兄不該作此無謂犧牲。」
楊逍抬眼望向蒼穹,微有些出神,喃喃地道:「生亦何歡?死亦何苦?行善除惡,唯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千年之後,不知明教是否還在。但求此時無愧、無憾,其它也顧不了這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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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遙略一沉吟,道:「兩人一起死了,這仇如何得報?范遙倒下前,自然再斃他兩、三個。其他的,五年內,你解決了吧!」
楊逍沉思一回,忽爾嘴角微揚,道:「五年之內是可教那些庸才身首異處。不過,換作你是我,今日你能獨個離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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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遙微微一怔,思索片刻,搖搖頭,無奈道:「看來我真只有十八歲,本以為自己已有三十八歲的理智呢。」
楊逍撫掌而笑,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可只比你虛長兩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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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遙也是豁達之人,知其意如此,不再相勸,爽然一笑,道:「這麼說來,我是把你瞧老了?」
楊逍莞爾道:「不過,換作我是你,所說只怕和你相差不多。保不定還要加一句“韃子未滅,你不以天下之事為重、盡速脫身,楊逍先跟你打上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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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遙哈哈一笑,道:「有時,真懷疑我們是親兄弟。」
楊逍笑道:「不如,你、我義結金蘭?」
范遙道:「甚好。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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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拜了八拜,心中甚喜。
楊逍拿起腰間酒袋,飲了半袋,遞給范遙,朗聲道:「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言畢,縱聲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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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遙本不欲楊逍一齊喪命;但,對此豪情勝慨,生死小事,何足道哉!
遂接過酒來,一飲而盡,亦長聲而嘯。
兩人內力悠長,清嘯之聲遠遠傳出;豪邁暢快之意,迴盪於山谷之間;恁地草木震動,風起雲湧。
人生得一知己,死又何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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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權聞聲而觀,見二人傲立峰頂,白衣飄然,皎如日月;冰雪一映,更曜然生輝。
心知己方士氣已為所沮;遂一擺手,傳令:「明日再鬥。」
青海、西藏好手依然分兩處守之,自晝至夜,並不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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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時分,對日峰頂傳來淡淡簫聲,似述天高地迥、宇宙無窮,而知盈虛有數,故無興亦無悲。
隨後,一歌聲和之,空曠遼闊中,更見浩浩洋洋,一無羈絆,一無所擾。
至晚,青海、西藏人眾當地紮寨,嚴密戒備。一宿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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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宇文權率眾師弟來至通往峰頂的石橋之側,其餘弟子則在原處佈陣待命。
對日峰地形奇特,惟有兩條路可達峰頂,且至峰頂前,各須行過一石樑所搭之橋。
此時,關海鋩與其餘三魔也已來到另一石橋,與青海眾人相距不遠。
青海派人等肅然而立,面上略有得色;三魔瞪著范遙,目疵欲裂;宇文權和關海鋩兩人則對面而立,皆不動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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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在江湖上皆有響噹噹的名號,此刻,好手齊聚,聲勢更壯;更有宇文權和關海鋩居間主持,兩霸聯手,精銳盡出,自有十足勝算。
兩處人馬互拱手為禮後,皆望向逍、遙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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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權注視楊逍、范遙,目光中是惱怒、是憤恨、是驚奇,但竟似亦帶幾分讚嘆。半晌,道:「久聞兩位之名,今日終於一見。」
楊逍淡淡地道:「宇文掌門客氣了。」
范遙則微微一笑,道:「有累宇文掌門多日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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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權道:「那些事,都是你二人幹的?」
楊逍道:「不錯。」
范遙道:「其中五件事是明擺著的。」
楊逍道:「另外四樁,閣下應已猜到。」
范遙續道:「還有兩樁,只怕尚未夢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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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權確是已知五事出自楊逍、范遙手筆,並疑心另有四件事也是他二人搗鬼,今聞此言,不禁暗問:「是哪兩樁?」但知不能相詢,只哼了一聲。
只聽范遙道:「至於是哪兩樁,自己慢慢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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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權不覺添了幾分怒意,道:「魔教妖人詭計多端,可曾想到也有此刻之困?爾等不識時務,謀逆作亂,本是自尋死路。今朝先取你二人性命,明日再直搗光明頂。」
楊逍輕蔑一笑,不與置答,心道:「一切已然安排妥當。就算我和范遙死在這裡,青海派要再會合韃子大軍攻我明教,定能令他們斷羽而歸,死傷過半。」
范遙眼中則閃過一抹無人察覺的狡黠,若無其事地道:「果真如此,我二人魂魄當在光明頂恭候大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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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青海派中一人道:「逍遙二仙真是死到臨頭,亦面不改色。莫非還有何陰謀詭計?」
楊逍見此人約莫五十歲、面色泛紫、作道人裝束,知為青海二煞游嶽,亦知此人在青海派中武藝僅次於掌門宇文權,為人陰刻多智,在宇文權身邊近於軍師角色,遂冷笑一聲,道:「生死小事,又何足懼!」
俊面上流露著淡淡的不屑,又道:「“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連閨閣女子皆知。而爾等卻甘為鷹犬,助紂為虐,有何面目立於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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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遙笑曰:「將這等人比作鷹犬,似是委屈了鷹犬。」
楊逍道:「不錯。鷹犬起碼盡忠護主。這干人等卻只是互相利用、謀圖私利罷了。」
又向游嶽和宇文權道:「爾等不如自我了斷,省的禍害蒼生,也好讓人耳目清靜。」
其言本罵的是游嶽,卻又字字見血,直指宇文權。幾句話,令得眾人面上青一陣、白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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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游嶽陰惻惻地道:「別猖狂了。此時該圖自盡的是你楊逍吧!你們自忖能守多久?是想等魔教來援,還是自認能殺出重圍?」
宇文權則森然道:「有何遺言就此說明了吧。」
萬勇在青海派眾人中喝道:「你們若束手就縛,或可留個全屍。」
西藏四魔中一人大聲道:「怎能留全屍。該將這兩雜種千刀萬剮。」
四魔中另一人接著罵道:「今日叫逍遙二仙變作逍遙二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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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眾人手執兵刃、躍躍欲試,楊逍袍袖一揮,和范遙一齊長笑道:「要動手的,這便過來。」
兩人此刻處境雖劣,但,仍是一身傲骨、飛揚狂肆,顧盼之間,旁若無人。
只聞冷風呼嘯,青海、西藏眾人雖各有一身驚人藝業,見此睥睨之色,一時竟無人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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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權打破沉默,道:「關兄,今日你我藉機切磋一回,且看誰先上得峰頂。」
關海鋩道:「自當一睹宇文掌門神技。」
紫面道冠的二煞游嶽道:「大夥定要替嚴二爺報仇雪恨。」
聞得此言,三魔丁稱、四魔吳步當、五魔姚方鄴同時跳出,怒目望向范遙,道:「願為兄長報仇。」只等關海鋩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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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海鋩見石樑不寬,道:「老三、老四先上。」
丁稱、吳步當攻上。
范遙笑道:「找我的。」輕輕一縱,橋上迎敵。筆湍飛澗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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