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閣裡面,寒易天擔憂地目送莫羽離去,強行將注意力轉了回來。
和莫羽不同,他無法像故事一樣看待這些事情。對莫羽來說,鬼面將軍是一個傳說、是可隨心情評價的歷史,身邊的商祈才是活生生的人物,是與她息息相關的好兄弟,有血有肉的生命。
但對於寒易天──知曉了莫宇帆和白嵐的關係的關門弟子而言,尤其在已經見過白嵐的情況下,這些人都與他密切相關。他們不再是歷史人物,而是生活中實際的存在,說不定哪天就會見到,關係比想像中更加親暱。
歷史上發生的事情已成既定,而且他終有一日會要與這些人相見。這些都是他潛在的人脈。
見莫宇帆將書攤開,在桌面放下,他凝神吐氣,拋開多餘的思緒。
接下來還有兩個時辰,必須全神貫注。師父對他可不會手下留情,稍有不慎就會挨戒尺。都堅持到這裡了,為了看到承諾的身傳,他現在可不能功虧一簣。
為了身傳!
幹勁充滿了小小的身體。今日他幸運得有如神助,一路超常發揮到體術課結束。從地板上爬起來之後,小魔族頂著痠痛的四肢,跛回道場中央,喝著莫宇帆沖泡著的熱茶。
在領取應得的獎勵之前,他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師父?!购滋旆畔虏璞?,嚴肅地開口:「弟子覺得再這麼下去,可能會英年早逝?!?/div>
自熊羆領的玉延風波,他就被繁重的課業壓得喘不過氣。
嶄新的迴路正在帶來未知的變化,連日的疲累讓他吃不下飯。有的時候渾身暖洋洋的很舒服,有的時候會突然被疲累感席捲。今日在公共地界被莫宇帆一番折騰,回來他累得意識模糊,才會在自習的時候睡著。
每日最耗費體力的訓練就是上午,結束後馬上就要自習,立刻再接續高強度的讀書和體術訓練(美名「勞逸結合」)。若是這麼下去,他擔心自己和莫羽一樣,落入發育不良的處境。
上次抗議過後,莫宇帆留下一句「更精良的訓練」便沒了下文。寒易天仍然找不到時間好好休息,因此他覺得有必要再向莫宇帆上訴。
「孩童需要有充分的睡眠和充足的日曬才能夠長大?!顾⑽⒌皖^,斜著從瀏海間怯懦地望去,試圖拿莫宇帆的原話說服:「弟子不是憊賴,但沒有時間好好睡覺,下午的課總是渾身無力,長此以往,是否於修練無益──」
莫宇帆冷眼看著二徒弟靦腆的作態,忽開口打斷:「我明白了?!?/div>
寒易天鳳眼開心地睜圓,隨後就見到莫宇帆喝乾茶杯,一揮衣袖宣告:「午休取消,中午加課。明天到公共地界後來此處集合?!?/div>
寒易天差點把茶杯掉到地上。
為什麼啊──好可怕啊!傳說中更精良的訓練要出現了嗎?
他欲哭無淚,生怕再辯駁會出現更嚴重的後果,只能沮喪地答應:「是?!?/div>
對於小魔族的識相,莫宇帆感到滿意。宗主大人捲起袖子,露出一對晧白的手腕,薄透的肌膚下方突起的勁筋隱隱可見。
徒弟完美地達到了要求,於是他兌現承諾的時刻到了。
寒易天立刻前挪幾吋,眼裡閃著期待的光芒,迫不及待地伸手。
在即將觸到莫宇帆的手前,他微微一縮,小聲問道:「會痛嗎?」
「看還是不看?」莫宇帆不耐問道。
「看,要看?!?/div>
見身傳有飛走的危險,寒易天連忙將手指塞了進去。
大手與小手十指交纏,冰涼的觸感輕輕頂開指縫。師父的十指蒼白堅硬,均勻的骨肉泛著淡淡的光澤,勾得寒易天屏住氣息。
空間扭曲,景象變換,莫宇帆的身傳記憶開了起來,將他緩緩吸入……
「他」蹲在嶄新的庭院,正對未起的院門。
背後是剛蓋好的殿宇,腳邊是簡單刻畫的地基設計圖。莫宇帆握著撿來的樹枝,正對著設計圖塗抹修改。
地面大力地晃動了一下,柴棚裡堆著的木頭堆散落,發出一連串沉悶聲響。他抬起頭來,從充當門柱的木樁之間望去,完全不為所動。
整平的土地一片蕭索,以樹枝與粗布圍出長方形的空地。莫宇帆豎起充當丈量器具的樹枝,測量著標記好的地基,預定的模樣在腦內逐一浮現。
腳底下又是劇烈一震,身後的木頭堆「嘩啦啦」地滾落。莫宇帆右手一頓,挽起滑落的袖角,將稍微偏離的軌跡拉了回來。
遠方的騷動越加劇烈,總覺得從剛剛開始,整座山頭就晃得很厲害。即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依然故我地畫著設計圖,將規格比例從記憶還原,細細地對著工地比對。反正碧邏宮主說過,只要鄰居和地主沒有呼救,什麼都不用管。
他掐住樹枝末端舉在身前,繼續對準門外的空地衡量,確認他打好的地基大小無誤。
喧囂依然在持續加劇,山體也有點搖晃。像地震一樣的細微晃動,又一次干擾了他的測量,導致他花了點時間才校對完成。轉身回到臨時倉庫後,他從雜亂的材料堆裡面抱起一大疊石板,往工地回去。
腳尖剛邁入地基的瞬間,耀眼的流星從天而降,擊穿嶄新大殿的天花板。
莫宇帆什麼都沒看清楚,只來得及在沙塵爆開的瞬間揚起袖子,擋住飛散的走石和沙礫。難以捕捉的撞擊威力驚人,不只震碎了半片房屋,還將地面上打出深深的凹洞。新蓋好的大殿被砸出崩塌的斜角,揚起劇烈的塵雲。
「痛痛痛……」
零落的砂礫雨彈落過後,孰悉的聲音竄入莫宇帆耳膜。纖瘦的身影抓著頭髮,慢慢從塵埃裡站了起來,抱怨般地說:「搞什麼啊,說好的單挑,怎麼又變成十個打我一個?」
那道被飛舞的沙塵遮蔽的身型越看越眼熟。莫宇帆放下袖子,左手仍抱著石板,無語地站在原地。
跳出瓦礫的瞬間,對方朝這裡看了一眼。不意間注意到他的存在,矮子揚起意外的笑容,大力揮起手來。
「咦咦咦咦咦?莫莫!你怎麼在這裡?」
海藍色髮絲蒙上細碎的沙塵,在豔陽下閃閃發亮,就像是九月正午的海灘。武力繼承者甩落髮間碎石,一雙桃花眼迸出喜悅的光芒,凜冽、灼人,明亮又美好。
莫宇帆扛著石板,對白嵐躬身行禮。
「啟稟二師父,這是我家?!?/div>
「哈?你住在這裡嗎?」白嵐活像在褲袋裡撿到一百圓的賭徒,握住拳頭仰天大喊:「太好了!不用賠了!」
他大步走來,一把攬上徒弟的肩膀,用力拍了下去。
「真是的!聽說你失蹤了我還滿擔心的喔?偷跑來這種窮鄉僻野,搬家了也不來信通知一聲,真是不夠意思。」
無視著徒弟發出哀號的肩膀,白嵐的拳頭抵住莫宇帆的腦袋,一邊欣慰說著,一邊懲戒性地鑽了好幾下。
「你這孩子,知不知道我有多擔──」
「放開他!」
突兀的爆喝打斷了問候。莫宇帆甚至還來不及道歉,就被二師父一把丟開,踉蹌摔在一旁。
呼嘯的長槍插入地面,銀光中拍出細碎的鳴吟,尾端猶自顫動。武力繼承者一抹鼻頭,精緻的面容上綻開燦笑,就旋身之勢迎風揮拳。
赤肉與彎刀的側面相碰,拳頭將薄刃軌跡擊偏。迴旋的膝窩勾上另一把彎刀的柄尾,將高大的蛇男往一側扯去。額上有精美的灰麟冠蛇男扭動腰身,強勁的巨尾往白嵐的脖頸纏去。
白嵐仰首朝虺寨之主砸下,但是被尾擊逼得改道,鬆開手滑向舜華冰涼的頸窩。有那麼一瞬間,兩人距離貼得極進,武力繼承者深邃的桃花眼,對上虺寨之主似笑非笑的眼,像是滔天海浪朝夜空捲去,想吞噬空中的那一抹明月。
兩人的攻擊雙雙落空,相對的鼻尖是彼此呼出的兩息。武力繼承者挑起眉梢,熱辣地朝蛇男拋了個媚眼,看起來就像是整個人埋進蛇男的懷裡。糾纏的兩人同時翻倒,在地上角力了兩個來回,幾下後白嵐騎跨到舜華的身上,一手按住舜華的右手,一腿勾住舜華的左手,另一手指鋒直奪彎刀。
「老大!」
九道殘影從刁鑽的空隙插了進來,憑著驚人的默契擦過舜華,凌厲的鋒芒直指向白嵐。十名灰尾瞬間合為一體,像做工奇巧的交織連環叩。混亂之中,海藍色的身影微微一動,與彎銳的銀刃擦身而過,在最後一絲縫隙閉合前脫離包圍。
白嵐一個空翻向後躍出,伏低身子在地上一蹬,再度朝舜華全力衝刺。
灰尾的虺民們迅速散開,眨眼之間換了個陣形。對撞的氣流將地基吹倒一片,煙幕與眾人的身形太過模糊,莫宇帆甚至沒能看清楚發生了什麼。
眼看著白嵐衝進灰尾陣列,狂野地哈哈大笑,宸翰宗宗主陷入沉思。
……該去幫忙嗎?
師父在自己家被人打了,還是被鄰居以十打一。他身為弟子得支援師父,但白嵐似乎不需要他的幫助。武力繼承者身形矮小,高大的蛇男們難以捕捉,且諸人的動作快到他什麼也看不清。
況且,白嵐那熱血張狂的模樣、桃花眼閃爍興奮的光芒,怎麼看都像是樂在其中。說不定這時候上前擾了二師父興致,二師父反過來連自己都揍。
他左看右看,又側過身子,讓路給大喊著「宗主借過」、拔出長槍又轉身殺回戰局的西里昂,最後將目光落到地上的石板。
不如……繼續施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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