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安,一個美麗的名字,像一隻蝴蝶的一片翅,輕輕搧動著花草間的空氣,花粉一飄,整片花園便充滿清清幽幽的花香。就可惜她人也如蝶,走到哪都留香,每朵花都喜歡她。她關(guān)切每一個人,只是她的關(guān)切是平等而博愛似的那種關(guān)切,對誰都很上心。可總有人喜歡她。
每當(dāng)有人怎麼了,瓊安不一定會第一個上去關(guān)心,但她一定會關(guān)心,就算只是表示一下,也會讓人覺得暖烘烘的。她也還算是精明,不會去當(dāng)電燈泡。先前班上有一男一女走很近,一次體育課,他們倆找了另外二人雙打羽毛球,瓊安就是另外二人中的其中之一,男生見對面來了一個又高又遠(yuǎn)的長球,迅速的往後退,球是不好殺,但是可以打一個迅捷的反擊。就在男生後退的過程,太過注意球的位置,不小心跌了一跤。
瓊安本能似的上前去,但是還沒穿過球網(wǎng)到對面,她就停下腳步,轉(zhuǎn)頭去一旁喝水了。男生跌倒,那女生自然會去扶,自己不必去攪和,壞了他們好事。瓊安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事後,瓊安只有在下課時草草問了一下那男生有沒有受傷。
她對每個人的關(guān)心都是平的等,又很會看場面。但是她對每一個人的關(guān)心是平等的,沒有人可以多要或全要。這點墨誠看的很清、很清,以至於他如果要隨便找一個人喜歡,也絕對不會是瓊安。
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因為瓊安也沒有接受過任何人的感情,案例墨誠也看過很多,有在操場上告白的,有暗戀一直不敢講的,還有說要整瓊安假告白,但是其實是真心喜歡的……,太多了,而墨誠絕對不會成為其中一個。
墨誠像是一個禮貌的紳士,飽讀詩書的書生,尤其對於自然科他特別在行,而自然科學(xué)要好少不了數(shù)學(xué)要好,他喜歡看國外的影視作品、聽英文歌、他像是領(lǐng)跑者一樣超越了班上的所有人,先一步踏進(jìn)用英文字母磚瓦構(gòu)建成的世界,所以他英文也好。數(shù)理好,邏輯就好;英文好,記性也不差,所以墨誠的成績是頂尖的,國文跟社會科也都很好,可以說是無懈可擊。
也正是他的無懈可擊,讓他心中始終有一小角,永遠(yuǎn)無法向班上的其他人敞開。他看事情看的太清了,一個理性的腦子使他做出判斷,他不能對瓊安有超過朋友的感情。
而命運卻像是跟墨誠開玩笑一樣,他越是不去想,瓊安看上去就越討人喜歡。
理性的部分雖然讓墨誠下了不能喜歡瓊安的決心,可他還沒有跟感性部分商量過啊!
不知道是命運的玩笑,還是老師希望墨誠身上的書香氣息能多少感染身旁的同學(xué),瓊安三番兩次,座位都被排在墨誠的前後或旁邊。即使座位已經(jīng)不再依著並排,一個小走道的距離,也足夠近了,近到電場可以擊穿空氣,亮出一絲炫明的電弧。
墨誠上課的時候總是看起來不怎麼上心,很少會看到墨誠正襟危坐的寫筆記。可神奇的是,他的書上總是有整齊的螢光筆線條跟字跡,而且筆記都簡明扼要,不需要的他一個字都不會寫。考前,瓊安總是跟他要書來看,偶爾迷信,還會跟墨誠借原子筆作答。
上數(shù)理課程時,瓊安有問題總是不必舉手發(fā)問,低低問他右手邊的墨誠,總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久而久之,都快要變成常態(tài)了。後來他們還是坐在一起,只是變成了前後,這樣一來,瓊安要問問題就會變得有些大動作了,一向後轉(zhuǎn)身,常常就會被臺上的老師叫住,有的老師指責(zé),有的老師會開玩笑說他們倆火熱,搞到最後,班上都默契的覺得他們倆有關(guān)係,只是沒人說出來,好似一個玻璃瓶中信,誰都看的到字跡。
互相知道班上同學(xué)生日是很正常的,而墨誠每年生日都會收到瓊安的生日卡片,同窗三年來從沒少過,墨誠年紀(jì)比瓊安大不到一個月,所以他也都會在瓊安的生日送卡片。每次墨誠收到生日卡片,他心裡都有一種喜孜孜的感覺,好像老師隨口開的玩笑就要成真。
理性的烏雲(yún)消散了,感性的陽光照了進(jìn)來:如果他們之間超過友情呢?
墨誠把瓊安給的卡片收進(jìn)書包的一個獨立夾層,臉色突然有點黯淡了下來。他第一次覺得稍稍被動搖了,那種黯淡不是一種負(fù)面,對於墨誠這樣的人而言,他總用理性勝過一切。那堂英文課,他努力的思考著他與瓊安到底算什麼,以至於他沒什麼在上課。
這種問題哪需要思考?除了朋友、同學(xué)、頂多附加情人,還能是什麼?
但是墨誠理性的腦袋又怎麼會這麼輕易放過自己?
此時的他已經(jīng)不是百分之百的清醒,他的思考已不再精確,突然的看不見瓊安對自己的關(guān)切是人人有份,不是獨屬於自己。他天真的以為幫瓊安解幾道題,瓊安就會喜歡他了?他天真的以為跟瓊安互相給過幾次卡片,瓊安就心動了?解題這樁小事,被墨誠當(dāng)作是他們之間與其他人不同的牽絆了。
墨誠第一次失敗了,敗給了自己。由於他的思考已經(jīng)不再精確,所以不管怎麼樣,最終都導(dǎo)向同一個結(jié)果,像是樹蔭下的藤依然眷戀陽光,像是手上的指南針依然指著固定的遠(yuǎn)方,像是在方程組給錯誤的初始值,都會導(dǎo)向一個必然的結(jié)局,而墨誠的結(jié)局是:他喜歡瓊安。
有次鄰近期中考,墨誠跟瓊安,還有班上少數(shù)同學(xué)留在學(xué)校讀書,大概到八九點,他們倆一起離開了教室。走在路上,墨誠跟瓊安之間有一個距離,大概是再站一個人會有點擠的距離。墨誠沒有抬頭,所以他不知道有沒有一輪明亮的月,但光總是有的,來自路燈。
路燈是陰冷的白色,瓊安不喜歡,墨誠只知道用LED會比較節(jié)約能源,他不嫌棄。更重要的是此刻的路白蒼蒼的燈光照在瓊安的臉上,比月光更像月光。
在規(guī)律間隔的路燈間行走,照在瓊安臉上的光也有了戲劇性,不知道講到什麼,瓊安不把墨誠當(dāng)外人的笑著,此時他們在街燈照出的錐形之中,把瓊安的臉照的很清楚、很白皙,此刻很珍貴。
接下來,墨誠叫住瓊安,從書包裡拿出了晚自習(xí)時默默在做的筆記。他知道他引以為傲的理化,對於瓊安而言有點太過晦澀,所以他把筆記的給了瓊安。瓊安微微笑了一下,表示感激之後把筆記收進(jìn)自己的書包,她覺得墨誠很貼心,只不過終究是沒有貼到瓊安的心。
墨誠只在乎瓊安淡淡的笑,還有那一瞬瓊安的心被點亮?xí)r的感覺。轉(zhuǎn)瞬即逝,可是墨誠記得很清楚,彷彿他的記憶是一臺拍立得相機。此時他們在兩個街燈的光錐之間,不怎麼明亮,瓊安的臉跟笑,在稍稍晦暗的小路邊,映著層層疊疊的光影,像燭火,照進(jìn)了墨誠心中所剩無幾的無條件理性。
墨誠還把自己最常用、最愛用的原子筆給了瓊安,他知道這樣能讓瓊安在考場上更安心。要是這麼做真的有作用,墨誠巴不得把整個鉛筆盒都跟瓊安交換。
在兩人分別前的最後一個燈光較暗處,墨誠叫住了瓊安,而此時的瓊安還滑著手機。
墨誠叫道:「瓊安……」
「幹嘛?」瓊安低著頭滑手機。
「瓊安……」墨誠又叫了一遍。
「幹嘛啦?」瓊安終於抬起頭來看了墨誠。
光影下,墨誠的面容也多了幾分層次,一向理性至上的他總讓人看不透,還覺得他有時候陰陽怪氣,雖說如此,他在班上也還是受歡迎的。燈光的較暗處,墨誠跟瓊安終於對視到了,墨誠的眼裡此刻充滿了他作為一個人該有的感性,從透徹的眼神中散發(fā)出來。
「瓊安……我喜歡妳。」
墨誠在醞釀時,內(nèi)心大風(fēng)大浪,把幾個字說給瓊安之後,少數(shù)無幾的寧靜更像是風(fēng)暴來臨前的片刻安寧,他心中的牛頓擺好像突然不願意遵守物理定律,開始混沌的擺動。他們之間的時間,被短暫的冰封了三秒……。
「最好是啦,怎麼可能……。」瓊安笑著說。
「真的……是真的……。」墨誠說。
「最好啦……不要鬧了,我要走了……」
其實明眼人都知道瓊安不覺得墨誠在鬧,只是那個當(dāng)下也沒有其他明眼人了,天空是黑色的,路燈是蒼白的,好像一切的一切都睡了。瓊安不知道怎麼應(yīng)對突如其來的表白,即便她已經(jīng)被表白好多次。
回到家之後,墨誠的心思散散亂亂的,像海草找不到陽光,像溪流找不到大海。他洗了個澡之後,手機收到了瓊安的訊息。
「謝謝你,只是我還沒有要談戀愛。」
墨誠不難過,淡淡的笑了一下,有些慘白和無力,回覆道:
「那就當(dāng)作這件事沒有發(fā)生過,好嗎?」
瓊安讀了訊息,沒有回覆。
在這之後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墨誠自己反而沒有忘記這件事情,他越來越喜歡瓊安。與之前不同,他對瓊安的喜歡變得無處可躲,自己又一直放不下。倒是瓊安,好像跟他有了一點距離,不會主動找墨誠談心,也不再會去問他題目怎麼解,除此之外,沒有什麼更多的不正常,現(xiàn)在,他們倆比任何時候都還要像普通的同學(xué)。
座位是老師安排的,沒有隨意調(diào)動,他們都還是坐在一塊,越是這樣,墨誠越痛苦。他積著攢著這些情愁,像是放不下的行囊揹著到處去,後來墨誠甚至沒有那麼陰陽怪氣了,反而讓周圍的人覺得他有心事。
他還是會想找瓊安聊天,在學(xué)校比較少,多是回家後用手機有一句沒一句,離散的說、離散的聊。
一次體育課,在室外,老師只做簡單的教學(xué),便讓學(xué)生們自由活動,要休息也可以。墨誠自己一人坐到了樹蔭下,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在一群女生之中的瓊安的身影。她的身影在距離的作用下變得好小好小,連自己都開始有些看不清。墨誠淡淡的嘆了一口氣,讀起了手上的書,瓊安跟書上那些知識點都很有吸引力,此刻也都很生澀。他沒有看得很認(rèn)真,更像是在掩飾自己的什麼……。再抬頭時,人群裡找不到瓊安了。
「墨誠……」
一道天使般的聲音傳來,墨誠意外至極。是瓊安,而他一見瓊安,一說上一兩句,就會把開心與滿足寫在臉上,好像這樣,他距離成功追到瓊安又更近了,可惜終究不是。
「怎麼了?」
墨誠的表情上是一種複雜,既開心,又傷心,開心寫在微笑上,那一點點的傷心與情愁也隱沒在微笑裡。
「唉……幹嘛把自己搞成這樣啊?」瓊安帶著微微笑意說,那笑意多半是苦笑,溶解在瓊安的善解人意之中,如同一杯咖啡,是溫暖的,是苦澀的。
墨誠不回答,他不知道怎麼答……。
瓊安很自然地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墨誠跟瓊安之間有一個距離,大概是再坐一個人會有點擠的距離。瓊安輕輕的靠著不怎麼高的椅背,仰著頭,墨誠則是低頭看著書,但他根本也沒有在看書,兩人就這樣待著。墨誠也好希望可以就這樣一直待著,在這校園的一角,瞬間變成了寂涼而宏大的宇宙,宇宙裡只有墨誠跟瓊安兩人,就隔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恰到好處的距離,像行星依繞著恆星,像衛(wèi)星守護(hù)著行星。
「我們?nèi)ゼs會吧,明天是禮拜六……」瓊安說。
這一句話就變成了這個小宇宙的重生,是大爆炸理論的起始,是大爆炸本身。
「……」墨誠沒有反應(yīng)過來。
「明天過後,你就要跟我分手了,做得到嗎?」瓊安問。
墨誠毫無意識的點了點頭,聽是聽進(jìn)去了,思考卻寂寂寥寥,好像地球上還真難以有什麼事情讓他腦袋超載,瓊安便是例外。
「穿帥一點啊,早上九點在火車站,不要遲到。就這樣啦,掰掰!」說的同時,瓊安站起了身,說完時,瓊安頭也不回,就走了。
在那之後的幾節(jié)課中,墨誠的心都不在他的身上,他腦中想過千萬種可能,瓊安要整自己?還是瓊安又有什麼事情?但是應(yīng)該不會吧,瓊安這個人沒什麼心機啊!或者,瓊安最後的善良是對我的一點憐憫?
放學(xué)的鐘聲響起後,墨誠還是一臉呆滯,把所有東西收好之後,錢包也沒拿,就轉(zhuǎn)身要走,同學(xué)提醒之下,才把錢包放進(jìn)右邊的口袋。墨誠平常是放左邊口袋的。
正常人面對這種事情應(yīng)該都會睡不著,處心積慮的想著明天要怎麼見人,更何況瓊安還交代自己要穿帥一點。可是墨誠累了,畢竟他想了一整天,要不累都難。他反而很快的就進(jìn)入了深層睡眠,連鬧鐘都忘記設(shè)定。如果他可以選擇,他會做什麼夢?他跟瓊安約會後,瓊安回心轉(zhuǎn)意決定跟他在一起了?還是瓊安從此便不理他了?
好在,墨誠沒有作夢,也在差不多的時間自然醒來。他選了一件卡其色的長褲,配上一件不怎麼合身的深藍(lán)色襯衫,他的球鞋是白色,再隨手拎了一個小側(cè)包,手機、錢包帶著,檢查錢包裡面確實還有錢,檢查手機電量足夠,就出門了。
到車站時,墨誠抬手看了看錶,沒有遲到。不過他也沒有看到瓊安。
「墨誠?」瓊安的聲音再度傳來,再度像天使之光照進(jìn)了墨誠的世界。
墨誠一回頭,他有點驚呆了……。如果這是一場夢,那可千萬不要醒來……。
瓊安穿著一件合身的白色上衣,那件上衣像襯衫,因為有些花邊跟緞帶的裝飾,帶點哥德風(fēng)、地雷系的感覺,有點像是中世紀(jì)風(fēng)格,腰延伸至腳,則是一件漂亮的黑色長裙,雖然樸素,卻讓瓊安的比例變得很好看。不像墨誠只有一雙百搭的白色球鞋,瓊安穿了一雙低筒的靴子。
學(xué)校訂做的制服果然都該死,要是可以這麼穿,全班都是帥哥美女。墨誠好像突然了解為什麼很多人喜歡去修改制服,不過就是為了讓自己好看一點,男女皆是。只是在此之前墨誠百思不得其解。
「好看嗎?」瓊安問。
「嗯……」墨誠突然害羞了起來,從沒有人看過他這樣。
「嗯什麼啦!好不好看?」瓊安問的同時,還扯了一下墨誠的袖子。
「好……好看……」墨誠說。
「走,搭火車!」瓊安愉悅的說。
看來她是認(rèn)真的,她是認(rèn)真要約會。
「快點啦!只有一天的時間欸!快點啦……」瓊安直接抓起了墨誠的手腕,拉著他進(jìn)站,準(zhǔn)備去搭火車。
「妳到底想要……怎麼樣?」墨誠支支吾吾的問出了心底最深處的問題。
「看你單相思這麼辛苦,當(dāng)你的女朋友一天……啊……這種話怎麼會讓女生說出口……你真是……」瓊安別過臉。
他們坐在月臺的長椅上,這次靠得很近。瓊安的身上還有淡淡的香水味。是香水嗎?還是昨夜的洗髮精?還是髮膜?墨誠不知道,他只知道這個香味會從今往後令他懷念。
「我們?nèi)タ措娪昂脝幔俊?/div>
墨誠的腦袋終於轉(zhuǎn)了過來,他總算是接受了現(xiàn)況,準(zhǔn)備放開的去跟瓊安相處這一天。
「看電影太花時間了……」瓊安說。
「沒關(guān)係,時間還早,正好有一部電影我想看。」墨誠說著。
「好啊,哪一部?」
說著說著,兩人上了火車。車廂上,他們倆似乎帶著仙氣,瓊安沒有牽墨誠的手,輕輕的拉住他襯衫下擺的一角,青澀的樣子,令所有人都羨慕不已。這一刻宛如有聚光燈打在他們身上,是整條粉紅色列車中的主角。
到了有電影院的百貨公司,墨誠走在前面,瓊安還是拉著他的衣角,走到售票口。由於是一早,電影院沒什麼人,他們買了稍晚一點點的電影票,買的是科幻電影。這部電影網(wǎng)路上風(fēng)評很好,裡面的科幻也都符合現(xiàn)實世界的物理規(guī)律,並以此為基石去發(fā)想,因此墨誠來了很大的興趣,一直沒有機會看。
「你怎麼會帶女生來看科幻電影啊?」瓊安好氣笑又好笑的問。
「我想看嘛……」墨誠說。
「好啦,陪你看……」
「要不要先去吃早餐?」
「好啊,吃那家吧,雖然有點貴,可是看起來很漂亮。」
「原來女生喜歡這種的喔?」
「至少我是這樣的,你再這麼遲鈍會交不到女朋友。」
「我現(xiàn)在不就有嗎?」
「少在那邊……走啦!」
吃的是一家早午餐,沒什麼特別的,不外乎就是烤土司、歐姆蛋、培根,還有一些沙拉,咖啡等飲料可以選,味道上沒給兩人留下特別的印象。這份早午餐是真的貴了點,以價格來說貴了,以記憶來說也很珍貴,墨誠一輩子也不會忘吧。
後來瓊安也是拉著墨誠的衣角,拉的那角都有些皺了,兩人一起搭手扶梯,到放映廳門口,然後排隊剪票,進(jìn)到放映廳裡面。
墨誠看著畫面裡那超越時空的情感,深受感動,甚至有些哽咽,說不出話了,瓊安看起來反而滿不在乎,從牽涉到跨越時空那一刻,牽涉到什麼相對論那一刻,就一頭霧水了。瓊安看了一下墨誠,看著他的樣子,自己不禁有些波動。她不知道墨誠有這樣的一面,原來墨誠也會在理性裡面尋找感性與浪漫。看著電影,墨誠雖然沒有哭得泣不成聲,可是眼角的淚珠已經(jīng)被感動的落了下來,在電影的放映光線之中,像一顆寶石閃動著光輝。
瓊安很識趣,沒有在這種時刻問墨誠現(xiàn)在到底在演什麼,反而,瓊安把右手蓋到了墨誠的左手上。她的四隻手指扣住了墨誠的虎口,拇指稍微在他的手背上游移了一下,像是在安慰他。
「好看嗎?」完走出放映廳之後,瓊安問。
「好看啊,他裡面講的理論都是真的,是基於相對論去發(fā)想的……如果跑到重力很大的天體附近,時間真的會慢下來,可是你感覺不到,所以男主角才會……愛因斯坦,愛因斯坦你總聽過吧?就是寫了相對論的那個科學(xué)家……」
墨誠淘淘不絕的講著一堆瓊安沒有做過研究的東西,瓊安雖然聽不懂,她也很努力在理解著……。
休息了一陣子,兩人還相互保管對方的包包,各自去上了廁所後,才決定要去其他地方。
他們先後在百貨公司逛了二樓以上的服飾,墨誠有問瓊安為什麼一樓的不逛,瓊安說一樓都是門面,她可不是什麼貴婦。反倒是二樓以上的服飾品牌,價格會稍微親民一些。有些店賣女裝,墨誠便很盡責(zé)的陪著瓊安一件一件看,講出他自己的審美論述,雖然十句有三句會被瓊安丟回去。男女裝都有的,他們就一起看,瓊安還幫墨誠想出了很多搭配的點子。當(dāng)然,學(xué)生嘛,他們最後什麼都沒有買。
後來還逛到了美食街跟進(jìn)口超市,他們各買了一個剛出爐的牛角麵包,還有飲料。墨誠根本記不起來瓊安點的什麼,只知道名稱很夢幻,大概是水果茶風(fēng)味,墨誠自己則很老實的點了珍珠紅茶拿鐵,還對瓊安說奶精不健康……。
他們不餓,就這樣還逛過了藥妝店、玩具店、童裝、西裝、行李箱、鞋子……。
逛到頂樓,基本已經(jīng)沒什麼可以給他們逛了,頂樓是電子遊樂場,還有保齡球、棒球打擊、飛鏢等……。他們在電子遊樂場玩了兩把賽車遊戲,他們倆雖然都不會開車,還是在對戰(zhàn)中各贏了一次,瓊安贏的時候特別的開心。
看上去,儼然是一對成熟的情侶,旁人怎麼也想不到,那些粉色泡泡是有時效性的,像灰姑娘的馬車與晚宴,是有時效性的。
出了百貨公司,又在市區(qū)晃了好久,吃了角落的一家冰淇淋店,去了某個日治時期住宅的舊址參觀,還破天荒的在裡面的咖啡廳喝了兩個人都喝不懂的咖啡,喝完又去巷子裡的模型店看了看墨誠喜歡的模型,經(jīng)過樂器店,也忍不住進(jìn)去逛了一圈……。
跟她一起的時光,處處都是象牙塔,處處都是花園。沒怎麼注意的,天色就暗了下來,就連時間都忌妒著此時此刻的兩人。
「你幾點要回家?」墨誠問。
「吃過晚餐吧,你想吃什麼?」瓊安問。
「吃那個吧。」墨誠指了指附近一家開在二樓的臺灣風(fēng)格的夜市牛排,既不會太貴,又有情調(diào)。
「好啊,走。」瓊安看上去也很開心,還真不把墨誠當(dāng)外人。
雖然是臺灣特色的夜市牛排,店裡的座位仍然是很精緻的沙發(fā),燈光是昏黃的暖色,桌面有一張潔白的桌布,天花板是漆成黑色的工業(yè)風(fēng)格,沒有多加雕飾,偶有幾處有軌道燈,也是暖黃色,照著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地方。
昏黃的氣氛下,瓊安變得很美很美。
他們酒足飯飽出來,時間也不早,市區(qū)幾乎沒有任何店鋪可以給他們逛了……。
最後他們坐在火車站前的廣場。市區(qū)的火車站地方大,自然可以留下一片大大的空地,廣場上人來人往,有人趕車,有人補習(xí),火車的轟轟聲以及站務(wù)員的廣播也不絕於耳……。他們就這樣待著,沒有多說什麼,也是都隻言片語的聊著,想到了就說,想不到也沒關(guān)係。不知道瓊安怎麼想,也不知道瓊安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反正墨誠是過得很開心,這大概是他人生目前為止快樂的高峰。
待到了一個不得不走的時間,他們一起上了火車,回到學(xué)校附近那一站。
出站後,兩人在一個不怎麼會被注意的角落,又待了一下。
「不早了……」瓊安說,她覺得他們都差不多要回家了。
「我們就要分手了……」
墨誠說。他的語氣完全暗了下來,連灰燼都不如,灰燼至少還有淡淡火光,而墨誠的聲音,好像變回了昨天那個鬱鬱寡歡的他,但不全然。一來他玩一天也累了,二來他知道這是必然的,只是面對不同的事情,要用相應(yīng)的情緒而已,總體來說,他今天很幸福。
「嗯,沒有任何機會了……。不過……你開心嗎……今天?」瓊安問。
這一刻有點突如其來,墨誠當(dāng)然開心,瓊安今天是一把大大的花束,抓在墨誠的手裡;是一天空的燦爛煙火,看在墨誠的眼裡。
「嗯,開心……很開心,總不捨得今天結(jié)束呢……啊哈哈……」墨誠一邊說,那幾聲笑蓋住了尷尬,蓋住了分別的所有負(fù)面情緒。
兩人又陷入了一陣沉默,花圃間不知道哪一隻蟋蟀鳴的大聲,劃開了寧靜。
「我能在提一個要求嗎?最後一個了……。」墨誠問。
「嗯,你說。」
「我能抱一下你嗎?」
瓊安突然有點害羞了,自幼以來,她似乎沒有抱過父親以外的男生,墨誠也是,似乎他也沒有真正用羅曼蒂克的情感去抱過女生。
「嗯……可以……」瓊安低低的答應(yīng)。
他們生澀的靠近彼此,墨誠搭住了瓊安的雙肩,慢慢地把她的頭靠到了自己的左肩,然後雙手搭在瓊安的背後,他很想再用力一點的把瓊安抓緊,但是他沒有這麼做,他心裡還有界線,還是有輕重的。
短暫的幾秒內(nèi)被拉成了綿長的永遠(yuǎn),瓊安的頭髮雖然混雜了今天經(jīng)過的所有地方的氣味,依然有她那不知道是洗髮精、香水、還是髮膜的香味,這個香味永遠(yuǎn)刻在了墨誠的心中,他的心臟跳的飛快,如果不是在擁抱瓊安,那只有可能是發(fā)病了。
瓊安沒有排斥或抗拒,也不是真心的沉浸在愛情裡,畢竟她逢這個場,做這個戲,就決定做到底。就算是出租女友,也牽手了啊,給跟自己關(guān)係不錯的同學(xué)一個真心的、真正的擁抱,瓊安不覺得有那麼過分。不過那種感覺,對瓊安來說也是特別的,至少至少,是第一次有羅曼蒂克的擁抱。
轉(zhuǎn)瞬即逝,他們分開了。
「我們分手吧……」
墨誠說著,他認(rèn)真的用雙手拉起了瓊安的雙手,那個洗去所有理性與難以看懂的雙眼,直愣愣的望著瓊安,那句我們分手吧,彷彿他們真的有那麼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嗯,我們分手吧……」
其實瓊安沒有失去什麼,但也覺得心裡突然空空的。只不過瓊安知道那是錯覺,那只是因為今天太滿了,突然清空的話,會有割裂感。而瓊安後天到學(xué)校時,還是會跟一直以來都一樣。
在那最美好的一天之後,墨誠有一小段時間,大約一個禮拜沒有跟瓊安說話,甚至跟她沒什麼交集、互動,他跟瓊安說他需要一些時間沉澱一下自己。也許是那種割裂感對於墨誠而言也有點太強大,想也很少有人可以從低谷被拉到最高,拉到幸福的極致,拉進(jìn)象牙塔,又再被推回更深的低谷,推入無盡的黑夜……。
瓊安的目的有達(dá)到,墨誠在一個很短的時間內(nèi)放下她了,至少表面上是這樣,他已不再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放下終究要放下,只是如果照著墨誠這樣的調(diào)性來看,放下的那天便是他們鬧翻的那一天,瓊安這麼做雖然讓他在短時間內(nèi)陷入了更低的低谷,但是她知道墨誠會爬回來,而且會在一個相對短的時間尺度爬回來,這樣一來,對他倆都比較好。
墨誠還是那個理性的、難以理解的學(xué)霸,開口閉口都是一些瓊安沒有聽過的專有名詞,瓊安也還是那個對誰都很關(guān)切很上心的瓊安,當(dāng)然也還是有墨誠那一份,而且墨誠那一份似乎真的稍大了一點,只不過誰都難以辨別,包含瓊安自己。老師也還是把他們的座位排在一起,因為看了墨誠的筆記之後,瓊安的成績無論在大小考真的都有進(jìn)步。墨誠也會繼續(xù)幫瓊安解題,一起晚自習(xí),一起走離校園。
烏黑的夜裡,路燈再度照出一個個的光錐,像一把把白色的油紙傘。他們走在路上,墨誠跟瓊安之間有一個距離,大概是再站一個人會有點擠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