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燕子京又是一早就來到覺非堂,用早飯時和洛吟歌、吟絮商議著兩邊分頭行事——燕子京、洛吟絮還去柴房後頭練石彈子;吟歌則稍晚自去三娘處說話,過午後就到文秀閣找五娘和子澈。
在文秀閣又是彈琵琶又是聊天說笑又是和五娘學(xué)做糕點,待吟歌抱著琵琶回到覺非堂來,天色已昏。
進得覺非堂便看到燕子京和洛吟絮已雙雙坐在桌邊,桌上擺著四五碟精緻的菜肴,看來兩人是等著她回來用飯。
洛吟絮一見吟歌進門便取笑她:「妳才在這住了一日心就野了,這時辰才回來呢,可把我等餓了。」
吟歌笑問:「你們今兒也練了一整天的石彈子,六少學(xué)得怎麼樣?」
燕子京聞言笑著起身,自腰間暗格中掏出一顆石彈速迅出手,稍遠(yuǎn)處案頭上一座銅燭臺瞬間已被擊落地上。
吟歌率先喝起采來:「六少好功夫啊!」
「還是不行,」燕子京自己把燭臺拾了放回原處,臉色有些扭怩:「其實我要打的是旁邊的筆架……」
洛吟絮笑著安撫:「這準(zhǔn)頭已經(jīng)不錯,燭臺和筆架也不算離得很遠(yuǎn)。我們明日開始每天抽著空練,一定愈來愈好。」
辰時正三刻,講堂巷口。
燕子京和洛吟絮漫步街道上,正往燕家香藥舖走去。
「你和你三哥都談妥了?」
「嗯,說好了這半個月三哥還是待在家裡,變現(xiàn)銀錢的事交給我來處理就行。」
「燕老爺?shù)箾]催著他快回舖頭管帳?」
「三哥對爹說了身體不適會告假一陣子,爹倒也沒多說什麼,反正還有我在舖頭。這也好,總比三哥天天出門冒著被青龍會盯上的危險來得強。」
洛吟絮笑道:「你對你三哥真是沒話說,就這麼疼他。」
燕子京笑回:「我也疼妳啊,去哪兒我都想帶著妳。清明大節(jié)才過,舖裡不會太忙,這幾日我們得空就跑典舖和櫃坊,把三哥交待的事辦一辦,我想十日之內(nèi)應(yīng)該就能變現(xiàn)五百兩。」
說話間兩人來到燕家香藥舖,宋掌櫃已指揮著幾個夥計灑掃收拾,見燕子京到便笑著問候。
「六少這麼早,洛姑娘也來了?其實這幾日清閒,可以稍歇的。」
燕子京也不多說,只告訴宋掌櫃這幾日裡洛吟絮都會跟著自己進舖子,又叮囑宋掌櫃趁著這幾日閒暇正好盤點庫存結(jié)清貨款。他自己和洛吟絮巡了舖子內(nèi)外,又往後頭製香所看看,眼見今日果真清閒客也不多,交待幾句,便帶著洛吟絮出門往如意櫃坊走去。
將三哥交給自己的珠寶換成金錠,再存入如意櫃坊,拿了櫃坊開具的憑帖,燕子京和洛吟絮走出坊外,心下暗忖事情倒是辦得很順利,接下來幾日再陸續(xù)替三哥變賣些字畫、古玩,湊足五百兩銀應(yīng)該不是難事。
卻就在這時一個怪異的感覺油然而生。
燕子京四下逡尋,街上三五成群的行人來來往往,乍看之下並無特別,但他終於在前方不遠(yuǎn)處一棵大槐樹下看到一輛馬車、七八個閒人,穿著粗布衣衫,頭戴斗笠,臉色黝黑,看起來就是些尋常莊稼漢,那些人圍坐在一輛馬車旁在樹下乘涼說話,但不管這些人再怎麼喬裝,都掩蓋不住他們臉上森冷的神情和眼中探查的目光。
這些人身上有和丁凌相同的氣息。
洛吟絮也警覺到燕子京身上傳來的緊繃,立刻低聲問道:「怎麼了?」
「快離開這裡。」
他拖著洛吟絮快步前行想離開這條街,那七八個莊稼漢卻在此時推推撞撞一擁上前,擋住他倆去路,就在他倆面前吵了起來。
「兀那漢子,」其中一個裝得粗聲粗氣,推向另一個漢子:「方才我坐你旁邊喝口水的工夫兜裡就不見了二十文錢,是不是你偷的我?」
被推的另一個漢子也不甘示弱:「我何曾偷的你,這是誣賴,咱們倒是找人評評理去。」
這兩人就在他倆面前扭打成一處,其他五六個莊稼漢口中嚷嚷著勸架,卻是手腳俐落地將他倆人順勢圍了起來,周邊行人有一旁看戲的、有躲遠(yuǎn)的、有議論的,就是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他倆被扯進這夥人的設(shè)局之中。
眼看這夥人簇?fù)碇麄z就要往槐樹下的馬車邊走去,他倆大聲呼喝卻被那五六人口中的呼喝聲蓋了過去,洛吟絮終於沉不住氣出手,一拳打向其中一個漢子左肋。
豈料那漢子身法迅捷竟躲過這一拳,又轉(zhuǎn)對洛吟絮冷笑道:「小娘子出手恁狠啊。」
一壁說著一壁就往洛吟絮面門一掌擊去,洛吟絮一驚連忙閃身退開,卻又不敢真的離開這些人的包圍,因為燕子京還被這些人圈在當(dāng)中。
只這一遲疑,她身法一滯,那隻向她面門擊來的手掌自她臉頰邊擦過,待她旋身站回燕子京身旁,燕子京看到洛吟絮左頰已明顯腫起,現(xiàn)出一片淡淡的瘀紫。
看著她臉上瘀痕,燕子京心下一冷。
他的阿絮,受傷了?
他許諾著會把她安危看得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人,傷了?
有什麼東西在腦中斷了線,一向冷靜自持的腦袋突然間好像失去控制,他胸臆之間一吸一吐盡是憤怒,眼神也變得凌厲陰森。
「就是這裡嗎……阿絮妳想打的是這裡吧。」
燕子京猛然出拳擊向那漢子左肋,這一拳又快又重又狠,拳勁在那漢子左肋處炸開,其他人只聽到一聲悶響,那人已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再也不動,卻看不出肋骨斷了幾根。
只這一拳的威力就把那兩個假裝鬥毆的、五個假意勸架的、還有洛吟絮都看呆了,八個人的眼睛和腳步好似都被這一拳牽制住,移都移不開。
周圍看戲的人直接嚇得一哄而散。
燕子京扶著洛吟絮在旁邊一個石墩子上坐了,輕道:「阿絮妳在這兒休息一會,別靠得太近,待會只怕要下雨的。」
洛吟絮看著和平時感覺完全不同的燕子京,內(nèi)心有些未知的不安,說不上來發(fā)生了什麼,他看著她的眼神還是那麼溫柔,但方才他動手時眼中流瀉出的狠勁又是怎麼回事?
安頓好了阿絮,待他再轉(zhuǎn)身面對那七個人時,原本平靜無波的眼底隱藏的陰鷙狠唳就完全浮現(xiàn),也將那七個人內(nèi)心的恐懼徹底勾引上來。
怎麼回事?這個人應(yīng)該就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紈褲子弟才對吧,身體裡怎麼竟像是住了另一頭猛獸似的!
七人不敢大意,圍住燕子京,準(zhǔn)備等待時機一擁而上制住他,卻沒有等到這個機會。
接下來的事一瞬間就結(jié)束了。
洛吟絮在一旁只看到燕子京身法奇快,又像是連背後也長了眼睛似的,那七個人的攻擊被他輕輕鬆鬆全部躲過,然後他只出了七拳,每一拳都恰恰打在那七個人的左頰上,每一拳下去,齒落、鼻歪、骨碎、血濺……所有人都是一拳倒地,沒有一個人挨過第二拳。
然後燕子京的臉上、身上、拳頭上,看起來真就像是下了一場血雨。
燕子京環(huán)顧四周,眼中的狠戾未褪,洛吟絮立刻奔向他身邊雙手覆住他滿是血污的右手,焦急喚道:「六少,六少!」
「阿絮。」聽見她聲音,感受到她雙手的包覆,燕子京眼神總算回復(fù)成平時的樣子,臉上表情又是不捨又是自責(zé):「妳的臉……我害妳受傷了。」
「我這根本不算傷,」她焦急地檢視他右手:「該擔(dān)心的是你的手,出手那麼重,傷筋動骨可不得了!」
「放心,沒事的。」燕子京立刻收張手指讓她瞧著好安她的心,又一嘆道:「我就是看妳受傷,一時沒忍住氣而已。」
「這裡不能久待,你這一身衣服也得換下。」洛吟絮主意已定:「我們先回高頭街的宅子去,接下來該怎麼做再看著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