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安著沉穩的燃香,冉冉上升,虛無飄渺。腳步聲"嗒嗒"的停在一張暗沉的御案之前。
「稀罕了?」威嚴的低沉嗓音,透著無奈。這人坐在案後支著額,貓眼尖的瞳孔盯著眼前穿著冰藍色蟒袍的白瓈。
「……」
「福德甚辛苦,汝可為他想?」威嚴說話的這個人眼前就是把福德助手扣下的人。
案前的白瓈雙手覆背立在陰影底下,像個做錯事情的小孩等著被挨罵,只是面癱沒有表情。
「此人尚需休養。」白瓈不容退讓的口氣。
「朝內臣官,置於王府休養,像話?皇城內設官舍,亦有御醫!」
「此病御醫不可解。」
「何病不可解?都放房裡了!」
哀帝忙於政事,宮內什麼流言蜚語一向不會傳到他耳裡,開玩笑!底下說歸說,他奏章也不會因此變少。這樣的他都能聽到中山王將一個朝內臣官藏在房裡,可見事情已經沸沸揚揚到連他都不得不聽見的地步。
「為好生休養。」穿著冰藍色蟒袍的白瓈緊盯哀帝,一步都容不得。
暖春白雪,穿著冰藍色蟒袍的白瓈是為劉衎;傲雪森然,坐在案後的是為劉欣,雖不同氣質,兩人眉眼相似面容一樣清冷。
簡單講都是面癱。
兩座冰山互不相讓,反正不會死磕到底,不用管也沒關係。每次福德站在角落看這畫面,就想著這對堂兄弟不愧為血親,真是同個模子印出來,怎麼樣也不能騙人,只是……比起堂兄弟看起來更像父子,甚至同胞兄弟。
他們兩兄弟這種相處模式已是常態,可慘了外面等著的人,聽說剛病癒就來請罪,這人都快站一個時辰了。
「皇兄。」白瓈很是心急。
「皇上。」福德作揖提醒。
真是一個一個都反了……
「莫道吾欺侮人。」哀帝沒好氣的揮手,命福德將人帶進來。
福德看著糾結要不要糾正皇上的自稱,但最後還是走了出去。
未央宮就算是朝臣也不能隨意亂走,這個在外面待了快一時辰的倒楣鬼,就是被任性的白瓈扣下,被迫好幾天以養病之名躺在床上當廢人,一直到今天軟硬兼施的求白瓈放過,白瓈勉為其難帶來請罪的姜璧桬。可惜一直被關在房裡的姜璧桬身上沒通行牌,就這樣被宮門的羽林軍擋在門外。
未央宮門外宦官彼此低語,這王爺金屋藏"交",估計說書人又有大展身手的題材,雖說沒有到耳鬢廝磨,但聽說也是親近異常。
姜璧桬一進御書房便跪在白瓈身側禦案之前,頭低的將要貼到地板。
「免了,站好。」等等如果昏過去,真的就變他哀帝欺負人。
姜璧桬聞言起身把頭抬起來,哀帝細看就眉頭緊皺,若有所思片刻後開口……
「朕見過汝?」
這句話自然不是說殿試內,而是在殿試前。
「微臣一介鄉下草民,應是未見過。」
哀帝眼神微低沉思片刻:
「朕確實見過……」確實是……但在哪?
這下連白瓈都抬頭看哀帝,這城門不出,宮門不邁的哀帝什麼時候偷溜出門?不是都說他政事頗多嗎?
看著現場氣氛似乎不對,哀帝輕咳一聲,自己輕微的慌張慶幸沒被誰看到,但明顯福德公公發現了,只是嘴唇緊閉,當作沒看見,等著哀帝繼續說下去。
「朕這愚弟……王爺已道事情緣由,汝謹記明日辰時與福德點卯。」哀帝語畢,各看了福德跟白瓈一眼。
「領下去,該怎麼處理怎麼處理。」這句是對福德說。
「汝已清閒足矣。」這句是看著白瓈,暗示哀帝他老人家缺人手,問白瓈什麼時候才要來幫他分憂解勞。
「……」白瓈看著自己皇兄分明就是要把人質扣下來,逼他來御書房賣命。
「朕如小人?」白瓈的腹誹被哀帝聽見了。
「臣弟不敢。」
「中山王爺。」看白瓈沒有表示,哀帝再次出聲提醒白瓈分寸。
「我將帶此人至瀚旦園收拾。」白瓈服軟的沒再跟哀帝硬抗。
「如此便好。」
看白瓈妥協後,扶著額角的哀帝這才揮卻御書房所有人,等人走後一個人在案上嘆了長長的一口氣。
「吾確實見過……」哀帝嗓音帶了些不可言喻的口氣,平添哀傷。
跑出未央宮的白瓈,跟在姜璧桬的後面……
「白……王爺,請問您?」要跟著我們的意思?
福德走在最前面,姜璧桬跟在後側,而白瓈則慢悠悠地尾隨在姜璧桬身側。
「隨你於瀚旦園收拾。」
姜璧桬還以為白瓈只是說說,知道這個人隨性慣了,沒想到真跟來。
福德將姜璧桬跟白瓈領到皇城中央那棟高聳的建築,樓層一層一層的上去,分開了好幾個處所,有御膳房、針線房、掃洗場……基本上什麼上上下下的皇宮庶務都在這。福德將兩位領到一處堆滿東西的案前敲兩聲,房內人喊了聲"喏"之後走出一個人,那人一看是福德公公,自己又拐進房裡,拎出一疊的東西直接交到姜璧桬手上,是一疊衣物。
「姜璧桬,自己收好。」福德說完將手上不知道何時多出來的竹簡、木牌,其他阿里阿雜的東西堆到姜璧桬身上。
「姜璧桬,咱家先告退,明日辰時見。」
也不是說公公不領姜璧桬回去,只是在他身側的王爺一副威儀不可被侵犯的樣子,福德摸摸鼻子能先離開就先離開,他可挨不住王爺的眼刀。
看公公開溜,姜璧桬無語,現在是剩他一個人面對王爺的意思……
「白兄,我自己能處理。」姜璧桬不失禮貌的回白瓈一個微笑,白瓈正把姜璧桬手上的那堆東西撈過去。
「白兄,我那天就天熱中暑,不用這樣大費周章啦!」他姜璧桬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白瓈很想戳破那天其實天氣不怎麼熱。他現在手上疊得滿滿當當姜璧桬的東西,完全沒有要退讓的意思,臉上板著面癱臉,看不出來在想什麼。
「白兄……」姜璧桬停了下來。
「你和我非親非故,為什麼如此對我?」
「……」白瓈站在姜璧桬面前,一句話也沒有說。
「白兄?」
「友愛朝臣,以進大同?」大概覺得自己要說點什麼,最後白瓈口吐了八個字。
「……」這句話從白瓈身上說出口,姜璧桬打死都不會相信。
「白兄,我不是傻。」
白瓈又走,大概離了姜璧桬三大步的距離,這才轉頭看了姜璧桬許久。
「你同我一名故人相似模樣。」
姜璧桬似乎看到白瓈眼底的脆弱,想說點什麼,最後還是抿起嘴,微低頭走上前要撈白瓈手上的東西,白瓈一退,姜璧桬撈了空。
「你非他,他非你,我明白。然你所疑,我亦何嘗知道為何?」
「既不明白,僅當忘形之交亦好。」白瓈自己下了結論。
這結論不知道是對自己說還是對姜璧桬說,反正下完結論,姜璧桬眼神複雜的看著白瓈,而白瓈也沉默當作剛剛什麼事都沒發生,逕自的往前走,一點回頭的跡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