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剪男孩》21
「對了,凪呢?我看到他剛剛跟你在一起?」
扎眼的瀏海隨動作掃過鼻根,被搔得有些癢的小剪晃了晃頭,隨興讓風把前髮往後梳開。
燈里伸手指向拉門半敞的教室,「是笨蛋叔叔來找他……他們好像認識的樣子。」
「認識?誰啊?」
二度和男孩確認是不認得的人物後,小剪腦中浮現(xiàn)不久前白髮青年倚在樹旁、懶洋洋得要睡著的模樣。那種狀態(tài)的凪誠士郎是沒有移動能力的,會跟那個人走實屬稀奇。
「說不定是偷偷跑去食堂了,或者躲在空教室裡休息。」選擇性忽視凪被早紀老師叫來的本意,嘀咕道的小剪忽地眼神一暗,「……如果是我想的那樣,不會這麼沒動靜才對。」
「嘩!」
「哇啊啊!」
突來的大喊,不僅驚呼出聲的燈里,就連小剪也被猛然嚇得渾身一震。
女孩笑吟吟地從樹幹後方跳到兩人面前。
「奈奈,妳怎麼會從那裡……」
「因為我被打下來了嘛,哈哈!」衣衫玩得髒兮兮的小日向泉奈雙手叉腰,說得很是樂觀,「小燈很早就被淘汰,所以我連同你的份一起努力了。嘿嘿,待到最後關頭的奈奈很厲害吧!下次小燈要和我一起活到最後喔!」
「那比賽……」
「比賽很好玩。啊!對了,你剛剛被打中的地方還會痛嗎?」
直接跳過戰(zhàn)況,儘管燈里以搖頭來回應,泉奈依然在男孩面前蹲下了身,待後者慢吞吞地拉開袖子,她立即湊近檢查了一下對方的左上臂。
「嗯!奈奈看不出個所以然!我?guī)羧フ冶=∈医憬愫昧耍俊?br>
完全不給對方反應時間,女孩腳尖觸地轉了半個身,將不寬的背脊正對著燈里,雙手朝空氣掂了掂。
意識到這個舉動含意為何的燈里剎那刷紅了臉。
「等、等一下,奈奈!妳在幹嘛……!」
「看就知道了,背你去保健室呀。」
「我可以自己走。」眼神開始飄忽的他有些結巴,「啊,我也不痛,會給保健室姐姐添麻煩的……」
「哎──?有什麼關係嘛,以前不都是這樣背的嗎?小燈很輕,奈奈一定背得動的喔?」
「妳說的是幼稚園的事情了……!而且……」
無處安置的目光左右游移著,不知是有意或無意地,最後落到了小剪的身上。
身為徹頭徹尾的狀況外者,小剪本就不想介入這對青梅竹馬間,但泉奈的視線一併投過來之時,他才臆測燈里也許是在顧慮他。
男孩的臉頰是緋紅色的,小剪認得這個表情。
站起了身,他拍了拍短褲上的沙土,「我先去找凪,就不打擾你們──」
「奈奈也背得動小剪喔!要試看看嗎?」亞麻髮色的女孩倏然自薦。
「咦?」「哈啊?」
同時發(fā)出疑問的兩個男孩不約而同地望向飛快站穩(wěn)腳步、甚至將手臂曲折成展示肌肉的姿勢的女孩。
不不、絕對沒辦法的。小剪面露質疑地凝視著泉奈單薄的手臂……不對,他根本就不想知道答案。
「來吧!」
「我不要,丟臉死了。」
「呼哇!被冷淡地拒絕了!跟暎子說的一樣難搞!」
個性樂天的泉奈似乎沒有因此被打退,笑得更開懷了;反而是想給對方難堪的小剪鐵青了臉。
「真是幼稚。」
「嘻嘻,因為奈奈是小孩子,你也是呀!」
「我才不是小孩,別把我和妳混為一談……」暗自撫平突突跳動的眉尾,無力辯駁的他轉問道:「不過我們也才共事過一場比賽,妳竟然會記得我的名字。」
「是暎子告訴我的,她說有個綠色頭髮的奇怪傢伙,看過一眼就會知道是誰喔。」
「她才是那個古怪的笨蛋。」
「而且奈奈也記得喔,小剪上次做的那個,被踩扁的哥吉拉!超級、超──級帥氣!」
啊,慘了慘了,這傢伙的眼睛放出光來了。別一臉興奮地湊這麼近啊。
悄悄往後退半步,臉色已沒有一絲起伏的小剪兩手插在口袋裡,撇開了眼,拒絕正對過於熱情的……崇拜?罷了,他一點兒也不想深究,這女孩八成是他應付不來的那種類型。
「我也想像小剪一樣變成抽象派藝術家!好,決定了,你來教奈奈捏黏土!從今天開始小剪就是奈奈的師父了!」開朗地高聲宣布,笑容燦爛的泉奈一併拉起燈里的手腕,舉高過頭,「當然小燈也一起!我們是徒弟二人組!」
「咦?我也是嗎……」
「什麼跟什麼,這種異想天開的頭銜我才不想要。」
「──喔?那你想要什麼樣的頭銜?」句尾上挑的語聲乍然闖入三人之間,「我想想,『得意忘形』怎麼樣?蠻適合你的。」
這次確切地接收到來者之惡意,沉下眉宇的小剪機敏地迴過半身,將兩個孩子護在胳膊後頭。
皓太正氣勢凌人地環(huán)著胸,咧開的嘴角中滿是嘲諷。
「剛剛不是很厲害嗎,當作自己是王牌了?跟你同隊真倒楣,因為最後還是我們這隊獲勝呢!」
「那是因為──唔、唔唔唔!」
嘴巴被燈里馬上摀住的泉奈插話失敗。
「誰輸誰贏我根本不在乎,勸你少糾結在這種無聊小事上。」
「無聊小事?口氣可真大!是說,我以為你上次被打過後就回家哭著找媽媽討抱抱,學了一次乖呢。」平頭男孩皺了皺鼻頭,「看來你爸媽不僅沒教過你道歉,連基本禮貌都沒有啊,臉皮比大象還厚的間諜先生!」
「不要那樣叫我,說了我有名字的啊。」嗓音隨之冷戾下來,不打算迂迴的小剪向前逼進了一步,鄭重地糾正:「我叫做小剪,這是凪替我取的名字,好好叫!」
和那天一樣,他感覺皮膚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在急遽加溫,翻滾著,沸騰著,細細密密地將水花燒得金紅,並噴濺成猶如針雨般的、肆無忌憚的刺疼。
思緒纏結成混沌一團,黏稠的灼熱感麻木了所有感知,他從未如此清晰可控地描摹出這種的情緒,現(xiàn)下一刻,小剪知道自己非常地生氣。
所以,當拒絕收斂的皓太再度擺明著往他的痛處戳的一霎那,天性不屈的男孩出手了。
拳頭又直又猛地落在皓太的左頰上。
向後翻飛,狼狽地半伏於地,男孩的表情由驚恐轉至不可置信、再轉至盛怒。
「你、你打我?」
小剪收回出拳的姿勢,轉了轉手,冷道,「上次先動手的不是你嗎?我們彼此彼此而已吧。」
皓太自然是不可能單方面受氣的,只見男孩氣一吐,步伐都未踩穩(wěn),便一股腦地掄起手向小剪衝來。
不過,太低,實在是太低了。
在那只拳頭後拉蓄力的瞬間,小剪右腳跟一蹬,輕易就往左閃過了對方的直線攻勢。再怎麼沒打過架也看得出來,身體壓得過低的皓太是不可能擊中他的,那傢伙根本連重心都來不及收回……
不對!
撲空而即將摔跤的當下,那男孩竟然強行扭轉腰背、改變平衡,硬是蠻橫地跟了上來!
小剪瞠大了眼,眼睜睜看著如慢動作滯空的一切,皓太的拳頭沒有任何刁鑽的切入角度,全身上下也都充滿了破綻,可就是這一出其不意的大膽賭注,鬆懈在餘速裡的小剪全然無力反應,最後,由徐轉疾地,朝自己面上破空而來。
他先是感覺到砂礫擦過下臂與膝蓋的刺痛,顴骨處才傳來火辣辣的、浮腫一般的疼。
撐起上身,下意識伸手觸碰傷處的小剪倒嘶一口氣,驚魂未定地望向同樣跌得很重、此時已飛快爬起的皓太。
「呼、呼……怎麼樣啊,這下你知道我的厲害了吧,論打架這裡沒人可以贏得了我!更不用說是你這個、呼、只會耍小手段的傢伙……!」男孩抓著挫破的手肘,勘勘提了提唇角,「我這個人很簡單,只認同足夠強大的傢伙,臨陣脫逃的你、呼……是沒辦法理解的吧!哈哈,因為你很弱小啊……!」
「呵,弱小嗎……」拄著單膝起身,小剪俯下臉,手臂隨動作自然垂擺,「皓太,你不知道吧?沒有親眼看過吧?……所謂真正的『弱小』是什麼樣子。」
「啊?我當然看過啊,就是你現(xiàn)在的模樣不是嘛!」
「現(xiàn)在的我?真可惜,並不是。那你一定也不曉得真正的『弱小』是什麼感覺吧。」
參差不齊的蔭影凌亂著煙綠的髮絲,他站在光線近乎融弭的邊界,任由晚風習習來去。
抬起的目光掠過躲在樹後、注視著這裡的燈里與泉奈,絲涼似玉的語聲停落,而後猶若無風自墜的落葉,定於忿怒的男孩身上。比起黯淡自憐,那樣的目光更像是於心了然後,平靜得掀不起漣紋的一泓草塘。
「需要別人的照顧才能活著、獲得關愛的自己卻什麼也做不到、只能默默看著一切……這種無助的、脆弱的感覺,我忍受了不曉得多久,比誰都還要清楚。所以……」
已經(jīng)不是那個沒有能力付出、只會造成負擔的小剪了。
將水面終得吹皺的風動,是暮靄瀲灩之中,一個男孩不再毫無溫度的微笑。
「所以,現(xiàn)在的我一點都不弱小。」
那雙湛然得不容半毫虛偽的綠眸,除了漫天彩霞以外,彷彿還懷揣著另一種爛漫的、暖融融的光亮。
怔住少頃,平頭男孩也笑了。
「啊,是嗎,是嗎。那就讓我見識一下你所謂的強大吧?」這一回,笑得饒感興味,「我是不知道你之前經(jīng)歷了什麼,但是,自己究竟有多弱,你好好體驗後也該有個底了!」
指關節(jié)在交疊的掌中喀喀作響,皓太左右活動著頸部。決鬥必非單方的欺凌,因而待雙方有共識地對上眼,他便欺身如虎衝刺而來。
自尊心強的小剪起初也是想辯個高下的,然而不怯於正面迎上的這一刻,勝負於他,確實是沒那麼重要了──因為在明天過後,比起過程所得,勝敗之差不過是空乏的名份而已。
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對吧。
而現(xiàn)在、現(xiàn)在──是啊,好不容易,現(xiàn)在的他──小剪已經(jīng)有能力去履行約定好的事情了。
小小後記:
喧嘩上等,夜露死苦!
這禮拜依舊是小剪的回合
每次來育幼院都會莫名其妙和皓太打起來
這孩子其實很有當不良的潛力吧( ?????)
小剪很擅長觀察──這麼講又不太對
應該說
長期作為受照顧的被動方,他十分習慣於觀察
因此隨著故事慢慢推展
可以發(fā)現(xiàn)除了凪和玲王等比較要好的對象
求知慾旺盛的小剪更是被孩子們、甚至「人類」這個群體廣泛地影響著
不曉得閱讀到這裡
大家有沒有注意到小剪的改變呢
那麼我們就下一章更新再見囉
謝謝你的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