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一八九零年的秋末冬初,微涼的早晨、濃郁苦澀的咖啡、一封僕人剛拿來的電報,那人坐在餐桌前,嘴裡正在咀嚼著手裡的黑麵包,眼鏡後方是綠色的虹膜,此刻目光炯炯有神盯著內容,焦糖色的短髮整齊的梳理在後,瀏海卻凌亂的放置在前,五官略顯稚嫩,他穿著白襯與墨藍色的馬甲,整體打理的乾淨俐落,旁人光從外表上來判斷,恐怕很難分辨出他的性別。
親愛的瀾菲爾德先生與赫璐.艾弗斯先生:
許久不見,自從前年在萊厄斯小鎮一同解決謎團後,我仍然在報章上看到你們不少佳績,這次聽說你們打算在英國待上幾日,希望能夠請兩位空出幾天時間來協助這次案件,當然的也會給出相對應的合理報酬。
馬賽爾警探上
「怎麼查到這裡,不……上次女王奉命要我們從巴黎連夜趕去時,我就該猜到如今我們在格林威治的臨時居所就在他們的搜索網內。」
「艾弗斯,怎麼死氣沉沉的,是咖啡太苦了?」
一位男性走到對方身邊,外貌看起來二十五歲左右,他穿著與對方款式相似的襯衫與背心,細長的馬尾簡單綁在腦後,鼻樑上戴著方形的金絲眼鏡,在墨色的鏡片後是一雙湖水藍的眼瞳,此刻帶著疑惑的目光,右手隨意壓在對方肩膀,瞥見電報內容後,又看見右下角的警局圖樣。
「哎呀!原來是上次跟我們辦案的警探,來看看英格蘭的警察正在彰顯他神通廣大的搜索能力,前天才剛登上這片土地就把我們行蹤掌握得如此詳細,這是多麼加急的內容!」男人諷刺又浮誇的感嘆。
「是的,最近有個跟藝術扯上關係的殺人案件,做案手法不禁想起兩年前的開膛手,但似乎更具有迷惑性?!?/div>
「殺人案件應該去登諾街,或是貝克街也可以,反正絕對不是來格林威治的泰爾街找我們。不過提到了藝術,在哪?」
赫璐指向報紙刊登的頭條,說:「最近報紙剛好有提到,他的罪刑姑且可以稱為藝術品?!?/div>
「嘖嘖!我們多年前的合作對象兼邀請人竟然不先親自拜訪,而是選擇在這曖昧不清的報酬下,要我們搭馬車親自前往?」
「別諷刺他,他一個月的薪水還沒有我們一次鑑賞來的高?!?/div>
「唉……可憐的老馬賽爾,想必他被案件搞得暈頭轉向,我們是該協助他解決問題?!?/div>
「瀾菲爾德,帶著鑑賞工具,我去叫一輛馬車?!?/div>
「檢驗報告已經出來,男性死者名為克勞德,是隔壁酒館的??停牼票Uf對方通常在附近打點零工,賺下來的錢主要也都花在酒精跟女人身上,另一位是羅莎琳,她是一位香料進口商人的小女兒,家裡經濟條件非常不錯,似乎因為受寵的緣故導致她性格比較貪玩,幾乎每週都會到酒館一次,這兩位大概是昨晚十點遇害。」
「唉……那個案件已經讓人倒盡胃口。」
福斯里拿著牛皮紙袋神色難看,搖了搖頭,說:「可以聯想到當年愛丁堡的殺人事件,但是情況更加糟糕?!?/div>
「不,我反倒覺得跟兩年前的開膛手案件如出一轍,最糟糕的情況是現場什麼都沒有留下,這怎麼可能真的是人類?」
叩叩--
敲門聲響起,男人應聲。
「請進?!?/div>
大門被迅速推開,瀾菲爾德率先進門,語調熱情,說:「嗨!朋友,有沒有很想念我們,全歐洲最偉大的藝術工作者。」
「早安,從你的表情來看,我們是不是來的有些晚?!?/div>
那人看起來大約快四十歲,對方的面部消瘦,似乎又比前幾年來的更加滄桑,原本紅棕色的頭髮又多出許多白色,但體格意外的比起當年更加精壯,他拿著幾張報告書的手背青筋凸起,顯然剛才有些情緒激動,在眼睛下方的眼袋彷彿已經出賣他連續熬夜的狀況。
「不,相反的你們來的正是時候,這件案子太離奇了,請你們先看看這些?!?/div>
馬賽爾離開椅子,從右手邊的辦公桌抽屜拿出一疊資料,裡面是幾張照片以及六張密密麻麻的案件報告,兩人個別拿過檔案查看。
「艾弗斯,這邊從七位受害者狀況中,年齡層大約分布在十七歲以上,三十歲以下,每位死者職業並沒有固定,其中有商人、裁縫師、還有醫生,犯案時間幾乎都在深夜至凌晨,同樣沒有固定的殺害對象,但共通的是他們的器官都被盜取。」
「這些先不談,馬賽爾先生,雖然這可能會引起你不適,但照片中擺放在屍體旁邊的幾幅畫作目前在哪?」赫璐問。
「大多畫作已經因為氣溫跟濕度導致畫布腐爛而沒辦法留下,目前第五幅以後的畫作都在檢驗所,詳細的部分我請福里斯帶你們過去。」
馬賽爾很快地跑出去叫了馬車,路途上,赫璐拿著離開前馬賽爾交予的牛皮紙袋。
「您好,艾弗斯先生,我是負責這起案件的法醫,舒伯特.福斯里。之前已經從馬賽爾那聽過你們,現在距離目的地大約有四英里,我會盡可能把我知道的告訴你們,這起案件從去年十二月末開始接連不斷發生,起初犯案地點離這裡還有段很遠的距離,大概在索美塞特郡,但後來第五起案件開始,陰霾還是來到這座城市,至於畫作大小從八英寸到十九英寸的都有,同時有人曾經在第四起案發當天凌晨看見嫌疑人的身影,那人披著白色的外衣,不祥的鮮紅髮色,甚至頭上長的犄角,現在又經過報社的誇大其詞,宣稱說那是來自地獄的藝術家。」
「目前的內容簡直被毫無意義誇大,有人把器官從小巷帶出後掩蓋腥味,並且在不知在哪個地方進行創作又帶出門,最諷刺的是他躲過幾百雙眼,像是炫耀一樣的擺在下個死者隔壁。」
「親愛的瀾菲爾德,發揮你社會化的道德思維,死亡以及血肉都是令人惶恐的未知領域,但如果兇手是什麼惡靈,這就不在我們的協助範疇裡。」
「先生您真愛開玩笑,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鬼?!故娌胤瘩g道。
赫璐默默的看向瀾菲爾德,對方僅僅是乾咳一聲,但舒伯特並不能理解他們的反應,之後馬車內僅有赫璐與瀾菲爾德偶爾的交談聲。
來到目的地,舒伯特給上費用後,帶他們來到鑑驗所的地下室,為了延緩畫作腐敗的速度,他們不得不把那些東西移到陰暗的停屍房,即使排氣口通風著,樓梯間仍然可以聞到門後傳出的氣味,在打開鐵門後,微弱的燈光照射下,就看見數名人員在處理其他的命案屍體,後面一區像是被人隔離開來,黑色蟲子胡亂飛動,牠們充斥在牆壁上或是天花板,甚至附著在牆上掛著的畫作,血液已經氧化沉澱,讓它們更像是普通的人物畫像,可無法忽視上面的肉體組織,彷彿所有色調都要與之交融,鐵鏽味交雜著生物腐敗的惡臭在屋內打轉。
「這就是那位的創作?」
「是的?!?/div>
「畫中有多少的人體組織在裡面?」
舒伯特摸著下巴思索幾秒,略為緩慢的開口,說:「以器官組織可能有百分之五到十的比例,至少這幾次送來的畫作裡都差不多,有少許的腸子跟肝臟,之中血液含量大概佔比百分之四十?!?/div>
瀾菲爾德已經忍受不住氣味選擇拿著手帕掩住口鼻,赫路揮開面前亂飛的蟲子,拿著放大鏡上前端詳畫布紋路,創作者用鮮血作為顏料打底,剝落的顏色下參雜著少量的鮮紅,組織器官在黏稠的顏料上讓畫布多一分立體感,但同時也在滋養那些表層上扭動的白色幼蟲。
「按照蛆蟲的發育程度來看,第六幅畫放不到十天,其中採用肝臟跟膽汁的乾枯後的固有色進行點綴。」
「沒想到您一看就知道,確實從第五幅創作開始,兇手犯案的次數就比以往還頻繁,第七起案件就發生在一週前?!?/div>
「是否在畫作上檢查到動物毛?」
「當然,一定會有少量的動物毛沾在上面,三幅畫裡都有參雜馬毛跟松鼠毛?!?/div>
隨後赫璐用著只有瀾菲爾德聽得見的音量,說:「三幅都有普魯士藍,後兩幅的人像皮膚有埃及棕,第五幅水彩畫,後兩幅為油彩,從執念的角度來看,創作者的顏色很鮮豔?!?/div>
「我知道,隔著鏡片我都看的見那雜亂無章下的瘋狂,蒼蠅也不妨礙觀摩整張逐漸染紅的色彩,但看那手裡的物品,你應該比我更瞭解吧?!?/div>
瀾菲爾德把墨鏡往下挪一點,那執念的色澤像是在暴露創作者慾望般的深沉,刺眼的令他又把墨鏡提回去。
「從第五幅畫裡那位手裡拿著麵包的女人,第六位是男性拿著──卷軸跟鑰匙。」赫璐停頓一下,而後喃喃自語,「要真如此,第七幅畫作該不會……」
第七幅畫框採用桃心木,畫布上的色彩跟其他兩幅的完全不同,色彩飽滿,透光度完全不可與旁邊的色彩比擬,五官立體鮮明,它們絕對比那些以普通色粉進行調和的色澤更具有張力,質感略有些濕潤的光澤,占滿整幅畫的是大到足以包裹畫框的白色翅膀,其中穿著羅馬服飾的男性,他的頭被畫下一道鮮豔的紅色,後面血淋淋的一行小字。
獻給被賜予死亡的男人,以天使驅散心中的魔鬼,卻驅除不了幾枚銀幣換得的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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