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母神教的聖都埃哈加爾德位於萊提拉大陸中央的尤特瑞斯平原,那是地母神萊提拉初次顯聖之地。
神代結束後進入遠古代,人與神的聯繫一度斷絕。那之後最初展現神蹟的是地母神一系,因為陸上所有的生物都是地母神的子民,她們無法棄之不顧。
遠古代初期的舊石紀,天外異獸的殘餘群落在大陸上肆虐,失去眾神庇佑的古人族一度瀕臨滅絕。但在最後的時刻,來提拉顯聖於埃哈加爾德,庇佑此地人族直到消滅天外異獸的殘餘群落。
以埃哈加爾德為中心點,人類慢慢擴張到整個尤特瑞斯平原。神魔大戰結束後青銅紀開始,最古老的人類帝國桑格萊拉建立於平原之上。
桑格萊拉是政教合一的帝國,全國貴族與平民都信奉地母神教。被拯救者的後裔們未曾忘過那段最艱難的歲月,也因此他們對地母神的奉獻銘感五內,並將服侍地母神視為最高的榮耀。
作為最初的帝國的國教,地母神教成為萊提拉大陸各帝國文明的起源,與魔法文明烏加拉德並稱為兩大遠古代文明。各國的文字以及語言,大多從地母神教的古文演繹而來。
古代青銅紀時期,天外異獸殘餘群落完全消亡,魔族也被眾神打敗。最後當大陸上再也沒有任何天外異獸的痕跡,諸神終於完整回歸。但眾神信仰無法一統,人數過多的帝國最後竟然開始分裂,進入黑鐵紀。
帝國分裂成的各王國在眾神的授意下開始代理戰爭,各地紛爭不斷。但只有埃哈加爾德猶如往昔,像是在暴風雨中屹立不搖的文明燈塔。
不是沒有王國打過曾為帝國首都埃哈加爾德的主意,但這裡有地母神的守護而難攻不落。加上神教在帝國遺民心中有著超然的地位,使得那些想要占為己有的王國最後都打消了主意。
在埃哈加爾德東面,有一面高聳的石壁豎立在此。相傳那是地母神第一次展現神蹟時留下的遺跡。她從地面翻起這面石壁,擋住來自東方群山的獸潮。
倖存的人們就此成為第一批信徒,它們將此石壁稱為「莫魯斯登」,意思是不論多強的存在,在此石壁前也只能望而興嘆。
除了抬頭便能看到的石壁外,在桑格萊拉還有一隨處可見的植物,那便是每家庭院中都看得到的蘋果樹。
這是在剛建都時,由一位神秘的精靈旅人帶來送給地母神的禮物。在建都初期,使徒們都是靠蘋果樹掉下的蘋果維生。
最初的地母神使徒確信這是智慧與生命之果,而當時的精靈旅人,或許是創世神派下來的天使。
也怪不得他們會這麼想,蘋果營養豐富且容易保存。雖然不能長期當主食,但常食用對身體健康有相當大的助益。營養充足連帶著思考變得敏銳,才有了這樣的美名。是以能將蘋果樹帶到世上的精靈,肯定也是創世神的使者。
在漫長的帝國歷史中,蘋果逐漸成為地母神以外,另一個信徒精神與肉體上的寄託圖騰。以至於後來的地母神像,大多是一手舉著橡樹的法杖,另一手提著一籃蘋果。在帝國全盛時期發行的赤金幣,其中一面便是吃著蘋果的女神側面圖案。
熱愛蘋果的信徒也嘗試著用蘋果做成各種料理或點心,如蘋果燉肉、蘋果果醬、窯烤蘋果雞等。當然最受歡迎的還是蘋果派,那可是每個新娘在出嫁前的必學料理。
就連地母神教歷代聖女與地方主教,都必須在每年的庇恩節,也就是女神初次展現神蹟之日到神教各地的孤兒院分送自製的蘋果派。為了讓無父無母的孤兒們感受到地母神的愛護,聖女們都得代替他們已失去的母親烘烤蘋果派。即使在帝國早已分崩離析的現代,古都埃哈加爾德依然維持著這樣的傳統。
就在某年庇恩節,冬末春初陽光和煦的日子,第四代聖女薇莉爾牽著一頭白牛來到孤兒院。牛背上掛著幾個籃子,籃子裡都是剛烤好的蘋果派。
不遠處孤兒院的修女已經領著一群小孩在門口迎接,在他們的簇擁下薇莉爾走入孤兒院來到庭院中的橡樹下。接著她將籃子裡的蘋果派拿出,每一盤仔細地切成八塊後,一一遞給前來領取的孩子們。
「剛烤好的還有點熱,小心點吃。」
薇莉爾並不是一個漂亮的人,甚至有點純樸不起眼。但她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充滿了母性的光輝。身為地母神的代言人有著地母神完整權能的加護,歷代聖女都擁有那種能安撫人心的慈祥氣質。
平時再皮的小孩只要一見到她,立刻就變得如小羊一般溫順。這個孤兒院的孩子們都曾受過薇莉爾的擁抱,雖然平時照顧他們的是修女們,但在他們心中聖女才是唯一的媽媽。
發放蘋果派的過程很順利,沒多久所有的孩子與修女都拿到一份蘋果派。這些蘋果派都是薇莉爾本人親手製作,從蘋果的挑選到麵皮到烘烤都是由她一人獨自完成。這就是古禮之一,只有親手做的蘋果派才能代表聖女,代表地母神對孩子們的祝福。
庇恩節都有製作蘋果派給孩子的習俗,有父母長輩的孩子由長輩們製作。使用的蘋果通常是在自家宅院或附近路上的蘋果樹摘取,至於麵皮所需的小麥粉則是研磨自當年產出的新麥。無父母長輩的孤兒就由聖女親手製作,原料與過程差異不大。
但聖女自身飽含生命元素的神力會透過雙手浸潤到麥粉與蘋果中,這過程會加強食物原本的風味,並使得食用者更加健康。所以也不是沒有教會裡的人,希望能透過特殊手段拿到這特製的蘋果派。不過這並不是甚麼珍貴的寶物,偶爾有那麼一兩塊被賣給貴族,充實一下教理的資金也沒甚麼好禁止的。但只有在庇恩節烘烤的蘋果派有著特殊意義,就算是帝國皇帝前來請求也要不到。
看著空空如也的籃子,薇莉爾心中多出一份成就感。她當然沒忘記給自己也留一塊,另外還有一塊留給神秘的訪客。吩咐修女準備好麥茶,聖女便與孩子們一起享用自己勞動的成果。在吃完蘋果派後,薇莉爾拿出地母神教的聖言典,開始教導孩子們地母神教的教義。
聖言典紀載著地母神現世後與歷代聖女的對話,都是由歷代聖女親自書寫。每一段對話背後都隱藏著一段歷史大事,如何從對話與歷史中解讀地母神的意思,只有聖女才有權做到。雖然聖女與地母神對話的機會極少,但長久的歲月累積下也有了自身的厚重。如今傳到她手上,聖言典已經出了二十七冊,而她手上拿的則是尚未成冊的二十八冊散稿。
「所以母上就說了,奇沃瑪的羊往北遷移時,不能讓草原上的狼給逮著。要我去和草原上的狼王談判,我當時害怕極了,只好拜託修葛因跟我一起去。」
薇莉爾一邊說一邊拍拍躺在她背後讓她靠著的白牛,那就是她口中的修葛因。地母神的守護聖獸,曾經是由特瑞斯平原四大害獸之一,後被地母神感化,成為地母神教的聖獸圖騰之一。牠遵守約定,默默地看顧著歷代聖女。
修葛因打了個無聲的哈欠,懶懶地甩甩尾巴,輕輕拍在想偷抓尾巴的調皮小孩手上。那個小孩嘻嘻哈哈地跑開了,他沒甚麼惡意,只是無聊才想搞亂。
故事還在進行著,漸漸地在溫暖的春風吹拂下,橡樹下的孩子們開始昏昏欲睡。沒多久橡樹下就只剩薇莉爾一人醒著,而修女們則是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她闔上聖言典,閉上眼感受著四周空氣的流動。再睜開眼時,面前突然就多出一個穿著斗篷的神秘人。
「好久不見了。」聖女笑得更開心了。「奶奶。」
「誰是奶奶!?要叫我姐姐!」
那人脫掉覆蓋在頭上的斗篷,露出白金色的長髮與長長的尖耳朵,以及一張精緻如洋娃娃般的俏臉。薇莉爾看著那熟悉到不行的面容,又問:
「姐姐大人,這次怎麼有空過來了?」
「沒甚麼,只是想吃妳做的蘋果派,所以就來了。」
被她稱為姐姐大人的精靈走到薇莉爾身旁大剌剌地坐下,被身後的白牛給瞪了一眼也毫不在意。一旁的聖女轉身從白牛背上的籃子裡拿出一塊蘋果派遞過去,這是她每年都會特意留下來,要給這位常常缺席的長輩的蘋果派。
「真香啊。」精靈微微皺了皺鼻頭「還是跟以前一樣,不,比以前更香了。」
「當然,我的手藝一直都有在磨練。」
精靈看著那塊蘋果派半晌,便從懷中拿出一瓶裝著黑色濃稠液體的小瓶子。
「那麼照舊,今年還是要抹上這個黑腰巨蜂的蜂蜜。」
「姐姐大人,妳又跑去聖壁那兒偷採蜜了?哪些蜂蜜可是特供品,每年都要獻祭給聖母的。」
「甚麼偷採?這可是它們心甘情願給我的好嗎?何況當初要不是我,哪來的聖壁?」
精靈一邊說一邊把瓶子裡的黑色濃稠液體淋在還冒著些微熱氣的蘋果派上,一股奇特的甜膩香味散佈開來,讓薇莉爾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更香了對吧?我也不吊妳對口,這塊給妳。」
扒下一塊淋滿蜂蜜的蘋果派遞給聖女後,精靈便自顧自地大快朵頤起來。蜂蜜微帶涼感的甜味混合在酸甜的蘋果派中,產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並在味蕾中迸開。有如爆炸般的甜味浪潮瞬間蓋過蘋果派,但又很快地淡出。留下的是蘋果的餘韻,在口中久久不散。
閉上眼細細品嘗那最後一塊蘋果派後,精靈才長嘆一口氣,說:
「今年採的蜜應該是混了點刺薄荷花蜜,是從北面草原採來的吧?」
「怎麼會跑到那麼遠的地方採集?」
「聖都的範圍又擴大了,這裡的人越來越多。加上我看到幾家在賣蘋果蜜的商鋪,或許有人豢養了其他類型的野蜂搶蜜,才會逼得黑腰巨峰往北尋找蜜源吧?」
「那要不要我…」
「不用了,雖然多了一點不同的味道,但還算不錯。」精靈把殘留在手上的蜂蜜也舔乾淨。「總不能為了我的口腹之慾,就讓這些窮苦人少了一項維生的活計。」
「明白了,姐姐大人。」
「而且既然有人開始養蜂採蜜,那妳也可以拿他們的蜜來淋到自己做的蘋果派上,對吧?」
精靈在手上施放一個清潔術,凝聚一小股水流反覆擦拭後便撒到橡樹根上。接著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才道:
「好啦,那我要離開了。下次見面不知道幾年後了,要保重喔。」
接著一道微風吹過,眨眼間精靈以不見人影。徒留著聖女一人坐在原地,以及四周早已呼呼大睡的孩子們。
薇莉爾舉起手朝空中揮了揮,小聲地說:
「姐姐大人也請保重,期待下次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