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又夜鳴,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楚辭《九歌.山鬼 》
電閃雷鳴響徹於廣大的山林之間,本來蔚藍的天空換上灰霧霧的顏色,看來即將要下起大雨,很快細針般的雨滴紛紛而落,剎那間漫山遍野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剛剛天氣還不錯,沒想到這麼快就下雨了。」謝玉安快步在森林裡穿梭,才剛入山不巧就碰到大雨。
五月節氣是正值梅雨季節的時候,每當這時候謝玉安都會替范無咎泡上一壺姜棗茶,也會上山尋找適合涼補的藥材,打算要給范無咎好好地補一補。
「立夏的暑氣易入心、易傷氣。」謝玉安抵著唇,思考著涼補的配方顧不上綿綿細雨,眼角餘光瞄到一處的草藥便快步走去,「太好了,就是這個。」
謝玉安採完草藥正想離開此地之時,不知被什麼物體給絆倒發出一聲:「哎,是什麼?」
謝玉安緩緩站起身,拂了拂一身衣袖,定睛一看有一個人躺在草叢內,看似是暗衛的服裝,手臂上滲出大片血跡,俊秀的臉龐卻異常慘白。
「死了嗎?」謝玉安走上前,手抵在他的鼻間想探有無氣息,雖氣弱游絲可還沒完全死透,謝玉安輕笑一聲:「被我碰到算你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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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用茅草搭建的愜意民房,坐落在一片茂密的竹林間,晴時碧碧翠翠,微風搖曳著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清清爽爽,然而有股混雜藥草苦味的味道在南瀟然的鼻腔傳開,一時之間,他才緩緩睜開眼……
他的記憶停留在暗道摸索逃生之路,可現在他又身處在哪?
看起來他成功逃出了暗道,可他是如何逃出來的卻始終記不起來。
南瀟然坐起身發現他赤裸著半身,並且身上的箭傷已被好好地包紮治療,此刻的他定睛一看,在一處僻靜的小屋內,屋內的擺設簡單,看得出來這家的主人並不是什麼達官貴族,不過窗外的一片郁郁蔥蔥竹林與清幽的庭院,搭建而成頗具禪意又簡單的民房,讓他覺得這屋子的主人也不是什麼普通的村民。
「似乎是沒人?」南瀟然帶著些微的緊戒心,開始在屋子內走動,雖是普通民房但還有幾處偏房,他壓低腳步聲緩緩地探索。
南瀟然往深處走越靠近偏房,藥草味更加濃重看來是鄰近廚房,終於在一處偏房發現人的蹤跡,他悄悄地透過半開的小窗朝內查看,房間四處擺滿書籍,裡面的窗外是竹林清幽的景色,有個人坐在窗邊正悠閒擺著棋譜,仔細一看,那人雖是男人卻是傾國傾城的絕色,別說是一般平民百姓,就算擺在皇宮內後宮佳麗三千都黯然失色,這一看竟讓他這個皇太子像失了神丟了魂一樣……
「是誰在門外?」半響,謝玉安發現了在門外的視線。
「公子,本…本、咳,南瀟然,多謝公子的救命之恩。」南瀟然就差了那麼一點就要自報家門,「敢問公子,今日是五月幾日?」
「五月七日,南公子整整睡了一天一夜。」謝玉安悠然地在棋盤上擺放著棋子。
「多謝公子。」南瀟然暗暗思索著,刺殺不成,父皇鐵定是開始對這些皇子起疑
現在皇宮城郊鐵定是亂了套,好在他有事先留了一手。
傳話的人找的是伺候過六弟的人,一行刺客反叛者拿的是六弟的令牌。
六弟啊……可別怪我心狠……
但我沒想到……那個白長孫……到底是和哪位親王結盟了……
真是可恨。
「南公子,我在小廚房煎了帖藥還需要些個時辰,公子會下棋嗎?」謝玉安放下棋譜,示意南瀟然可以坐在棋盤的另一邊。
「略懂,見笑了。」南瀟然一派輕鬆地坐下,望著窗外的清幽,案桌有一壺溫熱的清茶,一股悠然的芬芳沁著茶香,眼前又坐著絕世美男子,豈不快哉。
南瀟然一口飲下,一股茶的甘甜慢慢從咽喉傳開,順勢拿了棋盤上的白子。
「公子,拿黑子即可。」謝玉安微笑說道。
「這……好。承讓了。」南瀟然改拿了黑子並且由他先下,這期間他時不時忍不住抬起頭看著謝玉安。
眼前的人不僅面容絕色,全身還散發著芝蘭之氣,和那些在皇宮中打扮艷麗著裝華麗珠翠的女人們完全不同。
皇宮一向喜好用香氣濃郁的香料,製成香包隨身攜帶或是點在宮中,可這人唯有窗外竹林的清清爽爽與案邊的一抹茶香就如此而已。
讓人心曠神怡又難以忘懷,恰似芝蘭生於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
窗外吹著清爽的微風還可以聽到蟬的鳴叫聲,時間在兩人的對奕中一點一滴地流逝,隨著棋盤上的黑白棋子越來越多,兩人的勝負也就越來越明顯。
「敢問公子尊姓大名。」南瀟然一改天不怕地不怕的態度,這是身為太子的他第一次有了對誰尊敬的念頭,纖長的手指放下一枚黑子淡然地說道:「是我輸了。」
他望著眼前擁有絕美容顏的男子,有一瞬間把他視為女子一般看待,過於輕敵才導致這棋局輸得一蹋糊塗。
「公子,承讓了。敝人名為謝玉安。」謝玉安拱手作禮,沒想到這一時興起救的人,棋藝倒還相當不錯,至少比范無咎好太多了。
他許是許久沒有下過如此精彩的棋局了。
「謝玉安……」南瀟然輕聲呢喃著這名字,他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一樣,很是熟悉。
思考片刻,才想起前些時候從臣子那邊聽來的傳言,他本以為是謠傳,他根本不信市井小戶裡會誕生出什麼才氣超然的才子,看來天大地大有太多是他這個太子不知道的事,感慨說道:「前些日子,我才聽聞南都出了個才子,看來我的運氣真是不錯。」
「公子的一句才子,言重了。」謝玉安露出了迷人的莞爾一笑。
世間夫子都說下棋如佈陣,點子如點兵,河界三分闊,智謀萬丈深。
謝玉安從棋局來看雖然南瀟然比范無咎還要有謀略,可他總覺得眼前之人應是性格多疑之人,瞳仁中似乎有股殺戮之氣很是滲人。
「謝公子,為什麼不問我,為何昏倒在那荒郊野外?」南瀟然不慌不忙地喝起一口茶,試著試探著眼前的人。
「謝某只是一介閒人,碰巧救了公子,至於其他的並不是很在意。」謝玉安一邊收起棋子,一邊淡定地回道。
那日南瀟然穿著類似暗衛的服裝,看不出任何徽章或是配件可以顯示他的身份,可中的箭毒乃是皇宮才會使用的毒藥,傷口雖有經過救治,若不是謝玉安長年待在范府裡自修醫藥,所以皇宮內部會用的奇毒略知一二。
要不然恐怕一般大夫是無法救治他的。
由此可見,此人的身份並不一般,那麼許多事便不是他這個平民可以知曉的事。
「閒人?」南瀟然聞言輕輕地笑了一笑,環顧四週到處都是書籍,與那高超棋藝顯示出不凡的謀略,說他是哪家達官貴人私養的軍師都不奇怪,便帶著笑意問道:「謝公子,就沒想過報效朝廷?」
就這樣讓謝玉安窩在深山過著閒雲野鶴的生活,實在是太可惜了。
「不瞞你說,謝某是有打算參加今年的科考。」謝玉安淡淡回答。
「不用考都知道……謝公子來年鐵定會高中探花。」南瀟然隨後補充說道:「自古探花都選擇俊美的男子,這天下的進士還有誰比謝公子還要貌美?」
「探花嗎……」謝玉安手抵著唇,愣了愣。
「看來謝公子想當狀元呢。」南瀟然看著謝玉安的反應,忍不住調侃道。
「都還沒有科考呢,說這些都太早了。」謝玉安淡淡地回答。
在他的心裡的確是希望可以高中狀元,謀個六品左右的官職,好盡快能幫上范無咎的忙。
他一定要往上爬,一方面是心繫國家大事,另一方面是好保全范府的平安,尤其是范無咎的安全。
范無咎雖是驍勇善戰的將軍,可就是個缺心眼的。
朝廷從來都不是會打勝仗就能保一家平安的地方,尤其當今聖上很是忌憚范家軍高功震主。
「時候不早了,小廚房的藥應該煎好了,還請公子喝了藥之後早點歇下吧。」謝玉安收拾東西和南瀟然如此說道。
「感謝公子的救命之恩,來日定會報答你的恩情。」南瀟然拱手行禮。
等我拿下這天下,謝玉安……你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夜晚,天空的皓月高掛與漫天星辰,南瀟然坐在屋頂好似在等什麼人一樣,不久有一黑衣人站在屋簷,畢恭畢敬地說道:「殿下,幸好沒事。」
「其他的暗衛呢?」南瀟然淡淡問道。
「都歿了。」
「有酒嗎?」南瀟然表情冷淡,好像死的是一群小貓小狗不足掛齒,緩緩說道:「此等夜晚沒酒助興實屬可惜。」
「是。」黑衣人悄悄地一葫蘆遞給南瀟然。
南瀟然打開壺蓋,一陣陣酒香飄散出來,大口飲下淡定說道:「父皇那邊如何?可都處理好了?」
「是,都照江公公的吩咐,目前皇上對六皇子起了疑心。」隨後黑衣人拉開帽沿露出了清秀的面容,從容說道:「另外屬下自作主張,將塗有天涯斷腸草的箭射向六皇子其中的門客,還請殿下降罪。」
「哦?」南瀟然停下喝酒,看了那黑衣人一眼。
這是故意製造人證,畢竟天涯斷腸草可不是什麼簡單就能到手的毒藥,那晚犯案的黑衣人只有他中箭,但那些死去的暗衛沒人中箭,皇帝一定會推敲出犯案的人不在裡面。
「你叫什麼名字?」南瀟然頗具笑意的問道。
「屬下名為淨仇。」
「淨仇?這名字真特別。」南瀟然的笑意更深。
淨仇靜靜地看著南瀟然,不帶任何表情,他本是戰亂的孤兒,後來是南瀟然收留了他。
即便南瀟然別有用心只把他栽培成殺人機器,甚至到今天之前都不知曉他是許何人也,他也無所謂。
他對南瀟然一片丹心碧血,可以為了他肝腦塗地。
「也罷,交代你去做一件事,去調查謝玉安。本王要知曉他的所有事。」南瀟然細細品嘗著美酒緩緩說道:「窩居在這山野之中的書生,居然會治療皇宮暗衛用的箭毒。」
「要殺了他嗎?」淨仇問道。
「如此絕色,本王豈狠得下心?」南瀟然笑得邪魅,隨後說道:「他可是本王的救命恩人。」
那一抹微笑,就像找到了心儀的玩物,巴不得抓來囚禁起來。
「是。」淨仇臉上雖沒有任何表情,可心裡對謝玉安長了個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