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塔夫便開始隨著阿斯代倫一同起居。他的食物依舊比照僕人的分例,但在阿斯代倫向送餐的女僕抱怨他吃不飽後,隔天餐車就送來了雙倍的食物,接著阿斯代倫在餐桌上又會說他吃不下,命令塔夫要全部吃光。
塔夫的床也在幾天後送了過來,是一張樣式簡樸的單人木床,跟阿斯代倫房內的擺飾完全不搭,但阿斯代倫皺皺眉,還是命僕人把木床搬到了自己的床邊。
自阿斯代倫在僕人廚房發作過後,僕人們也都明白少爺對他專屬侍從的重視,不敢再對塔夫有任何輕視,遇到他時也會友善地打招呼,塔夫領命去倉庫取物時,有些人路過看到,還會笑著過來幫他一起搬。
在經過廚房事件後,他們也總算想明白了。身為僕人,他們畢竟還是受雇之身,就算主人偏愛與自己同族的精靈,他們又能如何呢?還是別想太多,老實工作過日就好,別像那個廚師一樣丟了工作。
日子就這樣平穩地過著,比塔夫原先想像的還要幸福許多。塔夫對此相當珍惜。雖然他還是會想起全村被屠的慘狀,而暗自於夜晚掉淚,但他也相信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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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安庫寧男爵終於為阿斯代倫請了一個家教。
他們的領地離最近的都市銀月城需要三天路程。銀月城是學術氛圍濃厚的城市,但裡頭的博學之人寧願關在那些美麗的高塔中研究,也不願到鄉下男爵領地來當家庭教師,除非有人出得起大把金幣--然而安庫寧家並不算是富裕的貴族,實在無法支付那些人要求的高額酬勞。
因此,要請適合的人來教導阿斯代倫來其實有些困難。沒有家庭教師,只能由男爵或管家在工作之餘兼任阿斯代倫的老師,教導他通用語和正式用語,以及社交禮儀等等。
就在男爵為阿斯代倫的教育問題心煩之時,機緣巧合,一個從冒險者退役的精靈法師剛好路過領地,很喜歡這裡與世無爭的氛圍,當下就決定租下一處空置的屋舍,在這裡小住個十年。
領民們都非常驚訝冒險者會想住這裡。他們的領地能稱得上特產的,就只有葡萄酒了,但味道也比不上那些大城出產的名酒。領民也多是純樸的村人,以務農或釀酒維生,外地商人也只是偶爾來一趟,因此也沒什麼吸引人的娛樂,於是也少有冒險者願意常駐。
冒險者到來的消息很快地就傳入了安庫寧男爵的耳中,於是男爵特別接見了他。精靈法師閱歷豐富,男爵沒有貴族架子,兩人相談甚歡,又因同是精靈而備感親近。
在一頓晚餐過後,安庫寧男爵便邀請法師作為他獨生子的家教,而他也爽快地答應了。
安庫寧男爵對此很期待。法師多是學識豐富之人,正好能教導阿斯代倫他跟管家不懂的知識。雖然阿斯代倫現在還是個散漫驕縱的孩子,但安庫寧男爵對他的獨生子還是寄予厚望的。
阿斯代倫覺得自己上課很無聊,所以也理所當然地拉著塔夫作陪。塔夫對能有受教育的機會相當感激,而阿斯代倫則是想著讓塔夫多學一點,若他之後懶得寫作業就丟給塔夫。
「你們好,我是傑登.沐恩里。」
傑登是個六百多歲的高精靈,他蓄著一頭白色長髮,漫長的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許多深刻的皺紋,但他看上去仍精神抖擻,不見老態,一雙墨綠色的眼裡沉澱著長年累積的智慧。
「沐恩里先生,您好。」阿斯代倫將手放在胸前,向傑登微微彎腰。他雖然個性驕傲,但還是沒忘記貴族對老師應有的禮節,「我是阿斯代倫.安庫寧,他則是我的隨從塔夫。我們很榮幸能得到您的指導。」
「您好,沐恩里先生。」一旁的塔夫有些緊張地行禮問候。
「請坐,年輕的精靈兄弟們。」傑登溫和地笑,「我們才剛見面,就要開始上課不免有些乏味。不如我先講些我的冒險故事,你們有興趣聽嗎?」
一聽到有冒險故事可聽,少年跟男孩都雙眼發亮,點頭如搗蒜,期待地看著傑登。
傑登開始笑吟吟地講述他曾經歷過的冒險。
他曾與同伴潛入死者之沼的堡壘中歷經艱險取得珍貴財寶,但一晚就在絕冬城的酒館全部輸光;他去過安姆的首都阿斯卡特拉,見識過貴族居住的富麗堂皇建築,還有他們一擲千金的奢靡生活;他也到過柏德之門,在意外中進入了吸血鬼領主的古堡,在一場絕望的戰鬥中僥倖逃出。
「吸血鬼!最可怕又狡猾的不死生物!」
阿斯代倫露出嫌惡的神情,塔夫也聽得神情凝重。精靈們都本能地厭惡著不死生物,其中狡猾嗜血的吸血鬼,更是他們一輩子都不想碰到的敵人,何況是能召喚大量不死生物的吸血鬼領主。
「那是我經歷過最驚險的一次。」
傑登回想起數百年前的那場戰鬥,仍是心有餘悸。
「那名吸血鬼領主名叫維利歐斯,平時以貴族身分示人,在他的宮殿定期舉辦宴會。當我們隨著雇主進入他的宴會,想要蒐集情報時,他忽然揮動法杖把大門鎖上,和他的衍體們露出了真面目,貴族們慘叫連連,現場瞬間變得像地獄一般……我們馬上就判斷打不過他,還好我的野蠻人同伴硬是打破了鐵門,所有人都用傳送門卷軸及時逃出去了,不然我也沒辦法活著坐在這裡,跟你們講故事了。」
傑登的故事聽得塔夫心驚膽戰,而阿斯代倫則是意猶未盡,胸中湧起了一股豪情,藍色的雙眼如大海映射出的波光般閃閃發亮,盈滿了對冒險的嚮往。
「我也想去冒險!」阿斯代倫忍不住說,但隨後又嘆了口氣,擺了擺手,「但父親鐵定不會同意的。」
「你想從事什麼冒險者職業呢?」傑登笑瞇瞇地望著他。
阿斯代倫又精神一振:「我想當個刺客!我要躲在暗影中,在敵人還沒察覺時就解決掉他們!」
說完,他還興奮地用雙手比劃著拉弓姿勢。
除此之外,他還想用他的手開遍所有藏在迷宮中的寶箱。但他有自覺這是盜賊之舉,他身為男爵少爺不應該說這個,以免傑登向父親告狀,他又得挨一頓教訓。
傑登頷首,「我們精靈天生腳步輕盈,動態視力也優越,也擅長使用短劍跟弓箭,確實很適合當刺客。塔夫,你呢?」
「我要當戰士。」
塔夫不假思索地說。因為他身為阿斯代倫的貼身侍從,就應該要有保護阿斯代倫的能力。他已經詢問過管家,管家說等他九歲就能加入侍衛的晨練。
傑登微微一笑,「真意外。孩子,我必須說你有法師的潛質。」
他活了六百多年,在漫長的生命中也教導過不少學生。只要交談幾句,他就能看出孩子之後適合什麼樣的職業。塔夫擁有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這樣的人能沉得下心研究學問,而這正是法師的重要特質。
塔夫有些受寵若驚。
「謝謝您的……欣賞。但我已經決定了。」
「當法師也很好啊,你何必現在就決定要當戰士?」阿斯代倫支著下巴,不解地看著塔夫。他真沒辦法從他瘦小的身體看出什麼戰士資質。
塔夫正色道:「少爺,若要當法師就必須成為一個法師的學徒,還要關在法師塔內認真學習。」這樣他就沒辦法隨侍在阿斯代倫身邊了。
「真的嗎?」阿斯代倫眨了眨眼。
傑登哈哈一笑。
「是這樣沒錯,不過時代不同了,現在也有魔法學院能夠培養法師。只不過最近的魔法學院在銀月城,離這裡有段距離。」
「那算了,你還是當戰士吧。」
阿斯代倫拍拍塔夫的肩,就這樣決定了他的冒險者職業。塔夫是他的專屬侍從,他才不會放他去什麼魔法學院,更不會讓他關在高塔當學徒。
「是,少爺。」收到阿斯代倫的命令,塔夫又堅定了自己成為戰士的意志。
「當戰士也好,我們精靈天生就有使劍的天賦,也會是優秀的劍士。」在同族的孩子面前,傑登還是不免露出了對種族的自傲,「只要肯投入時間,才能終究會開花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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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飛逝,兩年就這樣過去了。
十歲的塔夫身子又抽高了一些,身材雖然還是偏瘦,但他明顯比同齡的僕人還要高上半顆頭,已經與阿斯代倫的肩膀齊高。除了跟隨阿斯代倫上傑登的課外,他也會和著家中侍衛一同練劍,身上也多長了一些肌肉,如今的他不再是從前那個瘦小的男孩,而是個身形挺拔的少年。
而十六歲的阿斯代倫除了長高了之外,五官更見深邃俊美,褪去不少稚氣的他,如今只要輕輕一笑就能魅惑人心。一直隨侍在旁的塔夫,就親眼看見許多僕人跟他說話總會不由自主的臉紅,無論男女都是。
阿斯代倫也開始被安庫寧男爵夫婦帶去參與社交場合,引薦給銀月聯盟的附近貴族們認識。男爵夫婦本擔心脾氣高傲的兒子會得罪人,但他卻展現了驚人的社交天賦,加上他出類拔萃的美貌,不知不覺間就能成為這類場合的焦點。
隨著年紀稍長,阿斯代倫在外也收歛了種族歧視,對相貌通過他標準的人類或半精靈,他願意給予讚美逗人開心,讓氣氛更加活絡。而對沒興趣的矮人,他也能笑著說兩句敷衍話,不讓場面變得難看。
將兒子的表現看在眼裡,這下男爵夫婦也總算放心,並有些欣慰兒子終於長大了--雖然他還是在學業上不怎麼用心。
自開始參加舞會後,阿斯代倫也會帶塔夫赴約,想讓他見見世面,別老是悶在家裡練劍或看書。
然而在幾次過後,他就不再帶塔夫一起去了。
除了社交禮儀,還有優雅的舞步之外,阿斯代倫也很快地掌握了調情的技巧,往往幾句恭維的話語,和曖昧的眼神,就能得到貴族請他一同去別間『休息』的邀約。合格的宴會主人,總是會準備一些能確保隱私的空間給賓客使用。
不過阿斯代倫顧慮年幼的塔夫在場,都還是禮貌拒絕了。貴族們看出阿斯代倫所想,被拒絕並沒有生氣,只是會笑著調侃一番,說侍從在這個年紀應該要知道這些了。
幾次類似的情況發生後,阿斯代倫就不再帶塔夫去赴這類宴會了。
塔夫不知道為何阿斯代倫去『休息』不能帶他去,甚至還因此不帶他去舞會,也隱隱感受到阿斯代倫不喜歡他在此事上追問,索性私下虛心請教管家。
管家雖有一瞬尷尬,但並沒有蒙騙塔夫,而是領他到了書庫,拿了一本附有圖解的《淑妮四步》,盡責地給塔夫上了基本的性教育課程。管家認為他有義務讓塔夫了解主人到底是去做什麼事,以免之後產生更多誤會和麻煩。
他一本正經地講解了性行為是怎麼進行的,男人跟女人、男人跟男人、女人跟女人的方式都講了一遍,聽得塔夫面紅耳赤。
「在這個世界,性除了有繁衍後代的目的之外,也是情感交流的方式之一,對貴族來說更是社交場合的延伸。就算結婚了,夫妻各有情人的貴族也不在少數。少爺看你年幼,才沒告訴你這些。但如今你了解這些事,也應該知道分寸了。」
「是的,管家先生。」塔夫雖然臉還是有些紅,但仍恭敬地回覆。
管家點點頭,「知道了就回去工作吧。」
「是。」
回到房間後,管家的講解仍一直在塔夫腦中徘徊不去。塔夫一邊擦著窗戶,一邊告訴自己不應該再想這些,但越是覺得不應該,他就越無法控制自己去想像--尤其是男人跟男人的部分。
到晚上阿斯代倫回房時,他甚至無法去看阿斯代倫的正臉。
阿斯代倫今天自己去赴了某個子爵夫人的午茶宴,在月色高掛之時才回到了家裡。自從阿斯代倫開始參與社交宴會後,他就收到了不少單獨邀約他過去的邀請函,還有各種訴說愛慕之語的情書。
「怎麼了?」
阿斯代倫疑惑地望向反常的塔夫。在替阿斯代倫脫下禮服外套掛好後,他就悶聲不響地背過身去,擦拭著那張已經一塵不染的書桌。
「什麼事都沒有,少爺。」塔夫悶悶地回應。
阿斯代倫當然不會信塔夫彆腳的謊言。他舉步往塔夫的方向走去。
「為什麼逃避我的眼神?」阿斯代倫不客氣地抓住塔夫的下巴,強迫他與自己對視,「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塔夫實在沒辦法,只好紅著臉放下抹布,老實地交代了他跟管家今天的談話。阿斯代倫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管家居然跟塔夫說了這些。
「柯瑞隆在上!你、你居然敢問他,他居然也說了!……好吧……」阿斯代倫放開塔夫的下巴,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我本來想說你還小,等你大一點再跟你說。」
塔夫垂下眼,「現在我都知道了,您也不用有顧慮,可以帶我去舞會隨侍了。」
「不,還是等你大一點吧。」阿斯代倫搖搖頭。他還是覺得他去『休息』時,讓一個小男孩等他很奇怪。其他的貴族不在意這個,會讓侍童在門外把風,但他就是覺得這樣不妥。他不想讓塔夫聽見那些床笫之聲。
「好的。」
塔夫也沒有多糾纏,但莫名地覺得心酸。
管家今天教授他的性知識又湧上腦海,不知道為什麼,他只要一想到阿斯代倫會跟其他貴族做那些事,胸前就彷彿被壓上了一顆大石,令他又悶又痛,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少爺,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阿斯代倫挑了挑眉,「問吧。」
塔夫咬了咬牙,終於忍不住問出口:
「在宴會休息這件事……真的有那麼舒服嗎?」
他知道他這麼問,還能被歸類於小孩一時好奇無禮。其實他真正想問的是--您非得跟那些貴族做這件事嗎?
但塔夫問不出口,因為他知道問了就真的逾矩了。
聞言,阿斯代倫臉一紅,有些氣急敗壞地瞪著塔夫:
「不準問我這個!我才不會跟小孩說這個!給我去睡覺!立刻!」
「……是。晚安,少爺。」
塔夫聽話地走到木床旁,在床上躺下。但胸中的苦澀依然徘徊不去。
他閉上眼,聽見了阿斯代倫把油燈吹熄,緊接著是他也躺上床的聲音。似乎是覺得自己剛才太兇了,阿斯代倫還是向他咕噥了一句晚安。
塔夫鼻頭一酸,隱約察覺自己身為僕人,卻產生了不該有的情緒,然而他卻不知如何排解,只能聽著阿斯代倫逐漸均勻的呼吸聲,徹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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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代倫真的好寵塔夫
原先預定他沒那麼寵的但實際寫下去真的有夠寵
笑死
小塔夫還在苦澀的單戀中
可憐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