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德家在發現主人失蹤後亂成一團。
蘭德伯爵的子女在盤問過僕人後,才知道當天有人假扮成艾佛里侯爵夫婦闖入。自艾佛里侯爵夫婦進入書房後,過了一天一夜後都沒有人出來,僕人這才驚覺不妙,背著冒犯主人的風險進入書房後,才發現裏頭早已不見半個人影。在阿斯代倫迷昏蘭德伯爵後,塔夫便跟阿斯代倫撕開高等隱身術卷軸,隨後一同施展迷蹤步,悄悄地擄人離開了。
他們知道父親大概是兇多吉少了。諷刺的是,蘭德家的子女輩懷疑過父親的所有政敵,但就是沒懷疑到阿斯代倫身上,因為家中佈有防止不死生物踏入的陷阱。
而比起尋找殺害父親的兇手,蘭德伯爵的子女更熱衷為爭奪爵位的繼承權內鬥。阿斯代倫也不急著收拾這一家子,而是打算作壁上觀,等他們內鬥到耗盡資源人力後,再聯合蘭德家族的敵人們給他們最後一擊,趁機瓜分他們名下的產業,以收穫最大利益。
這次刺殺他們的幕後黑手之一已經死去,成為了宮殿地下的殭屍大軍的一部分。如今只剩下那個姓沐恩里的神祕法師要找,但衍體們卻對此一無所獲--就跟尋找塔夫的記憶一樣。
塔夫,是費倫大陸最常見的名字,任何種族身分的人都可能以此為名,甚至有不少人在外行走還會以塔夫為假名。只要在下城區的市場大喊一聲塔夫,人群中總會有幾個人回頭。這名字就是這麼的普遍,若沒有跟姓氏一起查,根本查不到什麼。
這讓阿斯代倫派出去的負責情報蒐集的衍體們叫苦連天,每次回去回報嚴厲的主人都讓他們頭皮發麻。在塔夫的勸解下,阿斯代倫才沒有把他們扔進刑室受罰。畢竟跟他同名的人實在太多了,他認為這實在怪不得衍體們。
於是他們放棄了以名字來找線索,改為尋求恢復記憶的方法。塔夫也寫信給昔日舊友,說自己想找回從前的記憶,若找到什麼可靠的方法還請他們來信告知。
舊友們知道塔夫想恢復記憶,都很為他高興,且慶幸阿斯代倫終於想通,知道不該攔著伴侶去尋找過去的自己。於是昔日老友們跟衍體們各自行動,幾乎每隔幾天都會引薦一些方法和看似有辦法的人士。然而,這些方法跟人卻始終無法令塔夫尋回原先的記憶。
對此,阿斯代倫比塔夫還心急。
「別急,阿斯代倫,我們還有永恆的時間,我的記憶總有一天會恢復的。」塔夫安撫道,「比起我的事,還是先讓負責情報蒐集的孩子們先去找沐恩里吧。」
「這兩件事同樣重要,親愛的。」阿斯代倫正色道,「我要了解全部的你,越快越好。」
自從知道自己是塔夫過去一個很重要的人後,阿斯代倫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全部,於是吸血鬼領主毫不妥協,無情地加重了情報部門衍體的工作量,令他們頂著巨大的壓力繼續奔波,苦哈哈地過著沒有休假的日子。
就這樣折騰了兩個多月,影心又來信,說她來市集採購物資時,聽見路人在討論樹精為一對愛人展現了奇蹟。
那個樹精正是他們遇過的末日馬戲團樹精澤希諾。愛人的其中一人因意外失去了記憶,而澤希諾向他們施展了一種神奇法術,讓失去記憶的那一方恢復了記憶。據說,只要愛人們的羈絆夠強大,法術的效用就越強。或許去找澤希諾,能夠對塔夫有幫助。
於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他們前來拜訪測試過他們愛情的澤希諾。如今的樹精已不在馬戲團,而是在繁花山脊公園附近建了一棟小房子,過著低調的隱居生活,偶爾才會在市集現身擺擺占卜攤。
在來之前,他們就先派過僕人前來拜訪並說明他們的情況,而澤希諾也答應她會幫忙,只要報酬足夠豐富的話。
他們穿過了房子的小花園,來到澤希諾的住處。
樹精房子的圓形屋頂由翠綠枝葉交織而成,幾條藤蔓又從屋頂下方鑽出,沿著白磚牆體蜿蜒落下。塔夫敲了敲掛著花籃的木門,不久後,門被推開,與五十年前的樣子別無二致的樹精悠然走出,以詠嘆般的語調向他們打招呼:
「又見面了,羈絆深厚的愛人們。五十年前,我在你們的羈絆觸碰到一面刀槍不入的盾牌,如今--則是光芒四射,誰也無法破壞的鑽石。啊,這
實在是太美了。」
實在是太美了。」
「這是當然的。」阿斯代倫抬起下巴,很滿意樹精對他們愛情的讚嘆,「若妳能解決我的伴侶的記憶問題,無論多少錢我都會付。」
沒有人討厭大方的客人,於是澤希諾嘴邊的笑意更深了。
「請進來吧。」
屋內依舊充滿著自然的生機,裡頭沒有人工製成的家具,只有強壯的樹根盤踞於泥地,而樹根附近則擺著一顆橫放的巨石,巨石的自然切面上放著一籃水果,如此就是招待客人的桌椅了。其他空地則零零散散地種著各色草木花卉,比起室內,這裡更像是森林的一隅。
「請坐。」澤希諾領著他們在樹根上坐下,微笑道:
「我即將施展的法術,將會使你們一同找回共同經歷的失落回憶。而你們共同的回憶將會作為引子,能否回想起本身的其他記憶,就靠你們自己了。」
失去過往記憶的不只是塔夫,阿斯代倫也遺失了幾乎所有高精靈時期的記憶,只依稀記得他當過法官,是貴族出身,喜歡觀看刑罰等片面資訊。兩百年的虐待和創傷磨去了那段在陽光下自由的短暫日子,讓他連自己原先的眼睛顏色都想不起來。
而過了兩百年的奴隸生活後,他完成了飛升儀式,終於苦盡甘來迎來了尊貴的新生,本也不在意塵封的往事,但若塔夫也在那段往事裏頭,那就另當別論了。
「現在,請你們閉上眼,牽起彼此的手。」
塔夫牽著阿斯代倫的手,依言閉上了眼。他聽見澤希諾念咒的嗓音迴響在耳旁,開始感到有些暈眩,在意識模糊間看見了一些似曾相似的景色。
但隨後,他又感到一股如針鑽般的強烈頭痛,令那些景色馬上就消失在朦朧的意識之中,彷彿有股力量在阻止他回想起過去記憶。
「先暫停。請把眼睛睜開。」
兩人睜開眼睛,不解地看著澤希諾。
「你的記憶被一個強大法術封印了,高大的精靈。」澤希諾望著塔夫,面色凝重地喃喃,「我在你的腦中看到了一扇厚重的鐵門,上面加了好幾道鎖。這可有些棘手……」
「妳有辦法解決嗎?」塔夫問。
「或許可以……但這頗為費力。」澤希諾悠悠嘆了口氣。
「要加多少錢?」阿斯代倫皺眉問。
「一千金幣。要解開這個封印可不簡單,我也沒有完全的把握。」
「成交。妳若成功,我會再另外給妳一筆錢。」
「多麼堅韌的愛情……」澤希諾非常欣賞阿斯代倫的大方,「我願意盡力一試。請兩位再閉上眼吧。」
兩人又閉上了眼,將彼此的手牽得更緊。在澤希諾詠唱咒文的聲音中,塔夫慢慢地進入了類似冥想的狀態,接著他聽見了一道又一道的落鎖聲,再來是厚重鐵門被慢慢推開的吱呀金屬聲。
而他失去的記憶,終於有如潰堤的海潮般向他洶湧而來。
--
高精靈雖享有悠久壽命,但那是和平時代的奢侈之事。
塔夫在村莊的平靜童年就終結在了一次卓爾的夜襲。來自地底的黑暗精靈刀起刀落,他們自豪的長壽就在鮮血和尖叫中灰飛煙滅。
塔夫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他只記得他在冥想中猛然驚醒,聽見父母向他喊快逃,他便頭也不回地跳窗逃走了。他們家在村莊的邊緣,所以他很快地逃進了森林內,躲到了一個隱密的洞穴之中,那是只屬於他的秘密基地,如今卻是他救命的唯一依靠。
塔夫本能地在洞穴裡隱匿氣息,卻無法止住身體的顫抖。過了漫長的時間後,他聽見殺戮之聲逐漸變小,他也在洞穴裡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冥想狀態。之後他鼓起勇氣跑出來,隱藏氣息往村莊走去,看到的卻是一片被屠戮的慘狀。村民全死了,包括他的父母。
在滿地的精靈屍體之中,站著一個俊美的月精靈貴族和他的僕人們。塔夫知道貴族是安庫寧男爵,村莊的人都是他的領民。
安庫寧男爵神情凝重地跟僕人討論著什麼,又轉頭想吩咐另一個僕人時,發現了茫然失神的塔夫。他眨了眨眼,向塔夫舉步走了過來。
「可憐的孩子。」
安庫寧男爵蹲下來摸了摸他的頭,藍色的眼中充滿悲憫。
塔夫沉浸在巨大的悲傷之中,說不出話來,但在感覺到安庫寧男爵掌心的溫暖後,兩道淚便不由自主地滑下臉頰。
「來我家吧,孩子。」安庫寧男爵掏出手帕,擦去塔夫臉上的淚,柔聲說道:「身為領主,我還是能夠給你一份工作和溫飽的。」
塔夫吸了吸鼻子,默默地點了點頭。
於是他被帶到了安庫寧家。
塔夫的父母是手藝人,擅長製作弓箭,品質優良,安庫寧家也會定期派人來採買,這件事一直被塔夫的父母視為榮耀。
安庫寧家主對塔夫父母也有印象,對領地失去了優秀的製弓人才頗為難過,又憐惜塔夫年幼失去雙親,並沒有讓他去做太過粗重的工作,而是讓他去近身服侍他的獨生子阿斯代倫。
對安庫寧男爵的安排,塔夫已經相當感激。他很慶幸並不是人口販子發現了他。雖然他不是月精靈,但精靈們還是說著相同的母語,而安庫寧男爵也對他格外照顧,給了他體面的職務。
塔夫獲得了一份新生的機會,且能為安庫寧家族服務令他感到光榮。他滿心希望能做好這份新工作,在這個月精靈貴族家庭中獲得一個棲身之所。
在接受了管家的幾天教育後,塔夫到了阿斯代倫的房門前,敲了敲門。
「誰?」一個懶洋洋的少年聲音從門內傳來。
「少爺,我是新來的僕人,是來服侍您的。」塔夫恭敬地說。
「進來。」
塔夫謹記管家教授的禮儀,微彎著腰推開了房門,在入房後輕輕帶上門,垂頭看著地面。在主人說抬頭前,他不得擅自看向主人。
「就是你嗎?新來的小男孩。抬起頭來。」
塔夫抬起頭來,在看到眼前的月精靈少年後,他便傻住了。
一頭柔軟的白色捲髮,如藍寶石一般的美麗眼睛,還有那若雕像般的精緻五官。他身著寬鬆的開領白襯衫,慵懶地半躺在床上,陽光透過落地窗潑灑在他身上,更讓他耀眼得令人忍不住屏息。
他的造物主似乎不只有柯瑞隆,彷彿連至美的火髮女士都參與了他的形塑。縱使放在以夢幻美貌著稱的月精靈之中,他也是最閃亮的那顆星。
阿斯代倫彎起嘴角,並沒有對塔夫的反應有任何訝異,他早就見慣了人們第一眼看見自己美貌的驚豔,而他對此也相當享受。
「你今年幾歲?」
聽見少爺的問詢,塔夫這才回過神來,畢恭畢敬地低頭回答:
「八歲。」
阿斯代倫嗯了一聲,「你小我六歲。但你應該清楚,父親收養你,可不是為了給我找一個新弟弟。」
「是的,少爺,男爵讓我來服侍您。」
「很好。」阿斯代倫高傲地揚起頭,「我很高興父親終於找到了一個精靈僕人來服侍我。我可受不了那些毛毛躁躁的人類僕人,可悲的短命種。」
「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塔夫。」
「一個屬於平民的無趣名字,任何種族的任何人都可以以塔夫為名。」阿斯代倫哼笑一聲,「但對於僕人來說,這個名字正好適合。」
「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僕人了。現在去打掃房間吧。」
「是。」
--
阿斯代倫雖然美麗,但個性卻不太好相處,嘴上更是不饒人。不過雖然他驕傲自矜,卻也不會虐打僕人。即使阿斯代倫挑剔刁鑽,但只要摸清他的脾氣和喜好,小心翼翼地服侍著,塔夫的日子也還算過得去。
塔夫白天服侍完阿斯代倫,晚上就得到僕人的宿舍去睡覺。雖然僕人宿舍鼾聲震天,但能有個安身之地塔夫便很滿足了。
天尚未亮,僕人宿舍的小型晨鐘便叮叮奏響,將酣睡中的僕人給叫醒。身為僕人,他們得先比主人起床進行工作。
安庫寧家算是有良心的貴族,在一天的工作開始之前,會為僕人提供早餐。塔夫跟著其他人一起到了僕人專屬的餐廳,捧著碗排隊等著領穀物粥。
在輪到他時,負責派粥的人類廚師斜瞧他一眼,拿起鍋中勺子往他碗中一放,卻只盛了半碗粥給他,且裏頭湯水還占了一半。
塔夫皺起眉來,僕人一天只能吃兩餐,廚師只給這樣的量,他根本無法撐到晚上,於是他鼓起勇氣問:
「廚師先生,您可不可以再多給我一點呢?」
人類廚師冷笑一聲,「領了粥就快走,沒看到還有這麼多人等著吃嗎?我可沒有多餘的份給你。」
「可是……」
塔夫還想爭取,卻被身後的半獸人重重推了一把,令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幾步,差點就站不穩把粥撒出去。
「快走!別以為你是少爺的專屬侍從就有特權!」
半獸人不客氣地朝塔夫叫道,而他身後的矮人也高聲附和:
「以為自己是精靈就能囂張,哼。」
塔夫咬了咬下唇,他總算知道自己在僕人間不受歡迎的原因了。
在安庫寧家,除了管家,還有男爵及夫人的貼身侍從侍女外,其他僕人都是精靈以外的種族。
管家有自己的房間,貼身侍從侍女則是睡在與主人房間相鄰的僕人房,不必隨著其他僕人一同用餐起居。所以僕人宿舍只有塔夫一個精靈,而少爺的貼身侍從看在他們眼中又是一個好缺,卻落到了他這個外來精靈孤兒的身上,而不是其他老資歷的僕人,因此他們才對塔夫看不順眼。
塔夫忍住委屈,捧著半碗稀粥走到角落,在其他人嘲弄的目光下安靜地將粥喝完,便在桌上放下碗,快步地離開餐廳走向阿斯代倫的房間。
他輕輕地推開了門,盡量不讓門發出聲音,吵醒還在冥想中的阿斯代倫。
此時太陽已經升起,廚房也準備好了給主人們的早餐,由女僕用推車推到房門邊,再由僕人們送進房內。
塔夫有些吃力地將推車上的餐盤端起,在房內的餐桌上輕輕放下。今天阿斯代倫的早餐是白麵包、放有紅蘿蔔和馬鈴薯的奶油濃湯,以及一顆新鮮的蘋果。食物的香氣讓塔夫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女僕將房門關上,推著餐車於走廊上離去了。阿斯代倫這時也從冥想中清醒,從床上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早安,少爺。」一看到阿斯代倫醒來,塔夫立刻走上前去。
阿斯代倫懶懶地應了一聲,將睡衣脫去扔給了塔夫。塔夫快速地將睡衣摺好放進籃子,又從衣櫃裡拿出了兩件常服,將手舉高把衣服展示在阿斯代倫眼前。
他左手舉著白色滾邊低領襯衫,右手則舉著一件深藍色的高領襯衫。那是昨天阿斯代倫就指定要穿的新衣服,但他當時還沒決定好隔天要穿哪一件。
然而過了一天,阿斯代倫就看這兩件衣服不順眼了。他下了床,走到衣櫃前面翻找,不滿地叫道:
「沒有其他衣服了嗎?我那件黑色絲綢襯衫呢?」
「送洗了,少爺。」
「就在我正好想穿它的時候?」
感受到阿斯代倫心情明顯地變差,塔夫連忙發自內心地揚聲道:
「您穿什麼都好看,我保證。」
阿斯代倫冷哼一聲,但看到塔夫小小一個人仍為他高舉著那兩件常服,也不忍心再為難他。
「好吧,你說的沒錯。」
最終阿斯代倫還是從那兩件新常服中選了白色低領襯衫穿上,結束了塔夫的更衣工作。
換好衣服後,阿斯代倫來到餐桌邊優雅地入座,而塔夫則隨侍在旁。
阿斯代倫喝了一口濃湯,還算滿意地嗯了一聲。此時他突然聽見身旁傳來一陣咕嚕聲,轉頭一看,塔夫正窘迫地捂著肚子。
「你沒吃飽?」阿斯代倫皺了皺眉,將白麵包遞向塔夫,「這個給你。」
塔夫睜大眼,連忙搖頭拒絕:「我沒事,少爺,我不能碰主人的食物。」
阿斯代倫翻了翻白眼,咬了一小口白麵包,皺眉道:
「今天的麵包真難吃,現在它對我來說是垃圾不是食物了。」
說完,他就起身,不由分說地將白麵包遞到塔夫的嘴邊,不耐地催促:
「快點,難道要我餵你嗎?」
塔夫惶恐地接過麵包,在阿斯代倫的逼視中一口咬下。
麵包的口感柔軟蓬鬆,麵粉及奶油的香氣在他口中化開,令他不禁熱淚盈眶。
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麵包了。
--
終於寫到這裡了QQQQQ
是的我家塔夫從前是阿斯代倫的僕人!
個人覺得其實滿好猜XD
結果塔夫倫還是變成我性癖的結晶了YA
主僕+竹馬+忠犬年下,真萌(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