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海面下起了大雨,無數臺直升機圍繞著海窟窿打轉,好幾艘船隻也停在周圍,被反彈回來的浪勢搖晃著。
攝影師坐在機艙裡面的位置,將拉門旁邊的記者和遠方海洞一起拍進畫面裡。
「記者人現在位在這個神秘的海洞旁邊!大家可以看到這個洞,就像有顆隱形的大球壓在海上!海面被切的相當平整!水中生物都自動繞開,非常不可思議的現象!」
她努力提高音量對抗螺旋槳的噪音和外頭的風聲,接著按住耳機,似乎有訊息傳來,仔細聆聽一陣後再度拿起麥克風,「根據機場傳來的最新消息,昨晚失聯的CI412號載客飛機疑似就是往海洞的方向飛行,目前氣象局正試圖透過衛星畫面來確認海底的飛機殘骸是否就是CI412號客機!」
各國媒體陸續加入報導行列,畫面透過衛星播送到全世界。
「稍早友臺記者嘗試靠近海洞,竟出現暈眩和流鼻血的癥狀!疑似有神秘的力量阻止別人靠近!」記者指向外頭,攝影師持續捕捉風雨中的龐然巨洞。
遠處一名外國攝影師單腳踩在支撐桿上,一手抓著握把一手扛攝影機,半個身子探到外頭試圖捕捉洞心畫面,直升機也緩緩地朝海洞飛去,突然攝影師疑似一陣暈眩,整個人筆直墜入海中。
「啊!」記者目睹了這幕不禁激動慘叫,「剛才!剛才有個攝影師太靠近了!沒有任何徵兆就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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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班會在班長有氣無力的聲音下結束了。
楊瑞霖從踏進去的第一步便感覺到教室氣氛相當低迷,平常比較吵鬧的幾個同學也不說話了,幾個女生默默紅著眼眶,班導也只匆匆講了幾句話就先離開了。
他偷偷望著徐志偉的空位置,心裡也相當不好受,下課時間也沒什麼動力和別人聊天,只有幾個同學傳來好奇又不安的眼神,但沒有人敢開這個口。
鐘聲響起,數學老師抱著一疊考卷和課本踩上臺,東西一放下她就立刻開始點名。
「陳祐銓。」「陽峻豪。」「李有世。」「徐志偉。徐志偉?」
「今天徐志偉沒來嗎?」老師抬頭看了一眼那個空位置。
有些同學想要開口,但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而陷入了猶豫。
「算了。」老師在點名表上註記,接著轉頭迅速寫起黑板,「我們的進度比較趕,模擬考大家要自己抓緊時間複習,還有期中考所以我們會講快一點。這幾個公式請今天一定要背起來,最後十分鐘考試,分數不及格大家知道的,老樣子。」
楊瑞霖看著密密麻麻的數字跟公式,完全進不去那個世界,儘管平常也不太懂數學,但今天的疏離感卻是更明顯,連之前學過的公式也不會算了。
因為即將小考的關係,班上反而有了互動,同學下課後四處問人,也聚在一起討論題目,大家努力惡補不足的地方。楊瑞霖仍呆坐在座位上,發現陳祐銓也和自己一樣,但好像更消沉些。
很快地上課鐘聲響起,老師繼續趕進度,接著考試並交換考卷改題目。
「好了,考卷放桌上,不及格的自己站起來。」老師拿起板子從第一排下去巡那些成績不及格的學生,等他們把手掌攤開。
「我們趕時間動作快一點。」老師拉住學生的指尖手起刀落,迅速紮實。
楊瑞霖勉勉強強考了一個六十五分低空飛過,雖然不用被打手心但還是被老師拍了一下肩膀,他慶幸地收起考卷,環顧教室剩下站著的同學,果然有陳祐銓。
老師很快巡到陳祐銓旁邊,只看了一眼就帶著怒氣用板子敲打一片空白的零分考卷,要他把手舉起來。
陳祐銓面無表情地舉起雙手,看著板子飛快落下,連續挨了七八下,趁老師手酸的空檔出力抓住板子。
「你幹嘛?給我放開!」老師想要抽回木板,卻難以挪弄分毫。她平常打手心都是靠借力使力,論力氣是拚不過這些國三的學生。
「你不是沒時間上課嗎?為什麼有時間打人?」陳祐銓也不知道自己打哪來的力量,竟然能從老師手上抽走木板,用力甩在黑板上,發出相當大的巨響。
原本還窸窸窣窣閒聊的同學立刻安靜下來,大家都被陳祐銓異常高漲的氣焰嚇到,目光緊盯。
老師也被他突然其來的的舉動震懾住,維護尊嚴的本能讓她氣得想動手打人,但板子已經不在手上,兩手空空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教訓學生。
「考試!考試很重要!成績很重要!別的事情重要!不重要!」陳祐銓滿臉通紅,身體因為吼叫而不斷顫抖,想表達的字句全都糊成一團。
班級氣氛頓時陷入一陣靜默,某種難以言語的微妙情緒漸漸醞釀開來,同學們你看我我看你,彷彿在確認彼此的心情,想知道現在的感受是否真實。
老師氣得指手畫腳,不斷怒罵,但陳祐銓像是完全沒聽到,直接揹起空蕩的書包,逕自往外頭走。
「你給我回來!」儘管老師持續拉高音量,卻也只能目送陳祐銓雙手叉腰離開教室。
一陣尷尬的沉默後,徐志偉座位旁邊的同學也揹起書包,跟在陳祐銓後面離開,留下一臉驚愕的老師。
幾名男同學面面相覷,一股共識漸漸在空氣中凝聚,當中有些人握住背帶,但沒有勇氣立刻起身,有人則毫不猶豫地往外頭走,經過徐志偉的座位還拍了兩下桌面。
旁人看到這個動作也受到鼓舞,紛紛有樣學樣,一轉眼整個班級便空蕩一片。
楊瑞霖雖然摸不著頭緒,但心中一股悶氣卻順利宣洩開來,甚至可以用過癮形容,這股衝動讓他也揹起書包,走到外面跟其他同學碰面。
「對不起。」林家倫猶豫再三後也決定起身,跟老師點頭致歉才離開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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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金達收到同事的消息後立刻趕到班上了解事情經過,得知帶頭的人就是陳祐銓。
「大家今天一樣繼續上課,剩下的老師這邊會處理。」他站在講臺上,面對不到三分之二的學生,一時間也不知道具體是哪裡出問題,早上雖然氣氛不太好,但沒看到任何不滿的跡象。
訓導主任也趕到教室,把葉金達拉到外頭聽他解釋。
「應該跟徐同學的事情有關。」葉金達委婉說道。這件事情在辦公室裡也有幾個老師知道了,雖然沒有非常明確的證據顯示那架飛機就是徐志偉父親開的,但恐怕是八九不離十。
「這樣吧,你先聯絡家長,我去找警衛,針對這件事我們要開評議會,翹課學生的父母都要到。」主任看了教室一眼,深深嘆氣便離開。
葉金達回到辦公室立刻撥電話給陳祐銓的父親,還在思索如何表達時電話就通了。
「你好,我是陳祐銓的班導師。」葉金達禮貌說道,「請問陳爸爸現在方便說話嗎?」
「噢?你說。」
葉金達一聽到他的嗓音便愣住,這個聲音有點耳熟,好像在電視上聽過,是某個演員嗎?似乎不只在電視上聽過。
「您兒子今天跟老師發生衝突,現在已經和其他同學離開學校,我們認為這件事非常嚴重,主任希望下禮拜能當面了解一下陳祐銓的近況,需要父母陪同到場,我們校方也會盡力幫忙。」
到底這股熟悉感是怎麼來的?葉金達緊緊握住話筒,無法克制思緒在回憶中狂奔,一定有個短暫的片刻跟這聲音有關。
「知道了,等銓仔回來我好好跟他說。」陳父語畢掛上電話。
葉金達仍維持一樣的姿勢僵在位置上,心跳突然加速,手心盜汗,腦海中已經捕捉到那個時刻,當時的知覺和氣味都回來了,鋪天蓋地的壓力淹沒整個空間。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該不該相信自己的判斷?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