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曾宗慶感知到一股和煦的日照,雙眼緩緩睜開,楊瑞霖和陳祐銓位在左右兩側(cè),滿臉擔憂。穩(wěn)固的重心讓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在遊艇上,空氣中飄來陣陣炭香,這才意識到自己上岸了。
「就說不用送醫(yī)院吧。」陳祐銓見他醒來立刻換了張臉,一派輕鬆地說道。
「這裡是?」曾宗慶挺起上半身,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張塑膠躺椅上,鼻孔裡的衛(wèi)生紙弄得他幾乎不能呼吸,趕緊撥掉。
楊瑞霖指向旁邊的招牌,是一間賣各種飲料和碳烤魷魚的貨車商店,「你那時候幾乎要掉下去,我差一點沒拉住。」
「咦?」曾宗慶滿臉疑惑,不懂自己為何會從遊艇跑到一間小吃攤。
「船長本來要送你去醫(yī)院,但你在船上還有呼吸,還說夢話,就決定先把你寄放在他朋友的攤子。」陳祐銓知道他想問什麼,直接說道。
老闆從貨車另一側(cè)走了出來,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醒來便上前關(guān)心。
「我沒事。」曾宗慶連忙點頭致謝,再三確認身體沒有異樣才和陳楊兩人一起離開攤子,接著掏出錢包看了一眼,決定去找公車站牌。
「所以到底怎麼回事?」陳祐銓面對他倒著走,神情嚴肅。
「嗯......」曾宗慶皺起眉頭,不太願意回想剛才那絕望的感覺,那種毫無理由的負面情緒根本不是人類會有的想法,「我也不是很清楚,從來沒在陸地上遇過這種事情,很難形容。」
「跟瘋狂和尚有關(guān)嗎?」楊瑞霖問道。
「我想是這樣沒錯。」曾宗慶捏著下巴,回想過去的見聞,「我猜,在海洋裡面的那個靈應該跟人類無關(guān),搞不好跟地球也沒有關(guān)係。」
陳楊兩人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這個猜想超乎常理。
三人準備轉(zhuǎn)往聯(lián)外道路,經(jīng)過停車場時竟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朝他們揮手。
「陳伯伯!」
「他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陳祐銓立刻轉(zhuǎn)頭瞪向曾宗慶,「你打電話跟他說的?」
「跑這麼遠的地方,總該......總可以讓父母知道你的行蹤吧?」曾宗慶感受到對方鮮明的怒火,不禁放慢腳步,下意識躲開可能的衝突。出發(fā)漁港前他在火車站趁上廁所時聯(lián)絡了陳父,原本想暗示他來把小孩接走,免得真的帶他們?nèi)O港,沒想到事情超出他的預期。
「竹圍漁港?好啊好啊,你們?nèi)グ。 龟惛冈陔娫捔硪活^的語氣相當隨意,「看幾點回來再說。」
曾宗慶當時是錯愕地掛上電話,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
三人走到那臺新車旁邊,陳父將香菸扔到地上,示意他們上車,自己也坐進駕駛座,發(fā)動引擎並將冷氣開強一些。
「看你們?nèi)齻€出來耍,真趣味。」陳父面帶笑容,轉(zhuǎn)動方向盤離開停車場。
楊瑞霖在後座好奇地環(huán)顧車子內(nèi)裝,同時察覺陳祐銓在一旁有些悶悶不樂,窗外景色逐漸遠離大海,他知道返家代表著冒險的結(jié)束,自己得回到學校,面對那些讓人喘不過氣的數(shù)字和排名。
「我好像沒什麼來過這裡。」陳父喃喃自語。
車子開上大園交流道,舒適的氣溫讓三人漸漸陷入疲倦的夢鄉(xiāng),整個空間完全安靜下來,只剩外頭的引擎聲。
過了不知多久,楊瑞霖被輕微的反作用力搖醒,睜開眼看到陳父開門下車,外頭似乎是一間加油站,沒幾秒又陷入昏睡。
接著劇烈的剎車聲從外頭傳來,楊瑞霖這次更快睜開眼睛,看見有一輛黑車橫擋在前面,四名穿著黑衫的男子下車,手上還拿著球棒和鐵棍。
他驚恐地搖醒陳祐銓,還來不及伸手到前方,四人就已經(jīng)來到車門外,伸手打開副駕駛座的門。陳父正好從加油站回來,楊瑞霖看著他上前怒罵,和那些黑衫混混對峙。
突然其中一人出拳將陳父打倒在地,並將剛醒來的曾宗慶套上皮套,拽他下車。
陳祐銓氣急敗壞地想推開車門,卻有另一個黑衫人在門外頂住,自己在車內(nèi)根本推不贏外面的傢伙。
楊瑞霖看著那些壞蛋用球棒攻擊曾宗慶的腰和腿,使他吃痛無法反抗,只能被夾在兩個人的中間往前拖,一推一塞就進到黑車裡頭。
他們陸續(xù)上車,頂住車門的混混最後才加入,陳祐銓即使立刻跳下車往前衝,也只能看著黑衫人在他面前關(guān)上車門。車子急速倒退,換檔停頓一拍後車輪急轉(zhuǎn),在白煙跟焦味的掩護下消失在道路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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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豪機警地轉(zhuǎn)動方向盤,在高速公路上連續(xù)閃過好幾臺車,警車在後方緊追不捨,嗡聲大響,即使油門踩到底仍無法完全甩開警方的尾隨。
他衝下交流道,腦海中的地圖路線持續(xù)指引正確的方向。隨著經(jīng)過的路口越多,警車也逐漸增多。
「那裡。」和尚指向一處小路,車子轉(zhuǎn)進的瞬間他用盡與宇宙最後的連結(jié),將路燈扯下,正好砸在首輛警車的車頭,擋風玻璃應聲爆裂,後方煞車不及也連續(xù)追撞,千鈞一髮之際阻斷了追緝。
「果然還是得靠您!」冠豪狂喜地上下竄動,腎上腺素讓他握住方向盤的雙手更有力。
「時間不多,快。」和尚疲倦地靠著椅背,雙眼漸漸適應現(xiàn)實中的那些光影和形體。
他們來到山上的一座鐵皮工廠,一輛黑色轎車已經(jīng)停在門口。冠豪放開油門,車輛順著尚未消失的胎痕滑行到廠房門前。
兩人下車推開鐵門,裡頭昏暗的燈光照映出數(shù)道身影,那些人圍著一個被綁在椅子上的男子。
曾宗慶的嘴巴被貼上膠帶,神色驚恐地望著四周,開門聲響也讓他立刻轉(zhuǎn)頭,只見黑暗中的消瘦身影逐漸被光線壟罩,皺褶冷硬的臉龐逼近到眼前,同時一股異樣的共鳴傳來,與過去的通靈體驗完全不一樣。
「你去過了。」和尚聞到一絲海味,睜大了眼睛,「它跟你說了什麼?」
旁人撕下曾宗慶嘴上的膠帶,但他沒有說話,只是以相當純粹的直覺神情瞪著和尚,彷彿已經(jīng)看透他的軀殼,找到隱藏在皮肉下的秘密。
「是什麼?你聽到什麼?」和尚出手揪住他的衣領,情緒突然高漲,「海平面下的不可描述之物,你聽到什麼?」
曾宗慶的注意力漸漸轉(zhuǎn)移到空氣中,眼神也不再與和尚對上,彷彿腦內(nèi)的意識被其他東西帶到別的地方,只剩軀體留在原地。
和尚靜默,心底漸漸有了答案,不管是有意被排除在外,或不可描述之物讓他無法言語,找通靈人合作的方案終究行不通,他給了身旁手下一個眼神暗示,接著轉(zhuǎn)身離去。
那人知道聖師的意思,立刻抽出腰間短刀,朝曾宗慶的脖子俐落抹去,下一秒鮮血如湧泉般噴灑。
「警察上山了。」冠豪在門口掛掉電話,用力大喊,「照原本的計畫走,終點見。」
眾人迅速離開工廠,兩輛車一前一後朝山下奔馳疾去,沒過多久便回到公路上,黑色轎車途中左轉(zhuǎn),冠豪則繼續(xù)直行。
失去意識的曾宗慶癱軟在椅子上,地板的血灘越來越大,血流卻越來越小,脖子傷口的邊緣開始以相當緩慢的速度密合,那些氣管也自動自發(fā)找到位置,緊密地相互纏繞,過沒幾秒便不再流血。
和尚在後座閉上眼睛,本來以為能入眠一會,沒想到腹部的割裂痛感卻越來越劇烈,彷彿一團火球在臟器深處燃燒,他不得不睜開眼睛,僵著臉望向窗外,心裡知道發(fā)生了什麼事。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