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達人專欄

中世紀的劍〔重製〕

帝國人 | 2024-02-01 08:02:25 | 巴幣 23288 | 人氣 2264

一、劍的發展史

劍是很古老的武器，與其他武器如矛、斧頭、戰槌從生產工具演變而來相比，劍是完全為戰爭而生的武器，在中世紀早期，劍是貴族的身分代表，與此同時的窮士兵至多只能帶長刀 (Langsaex，加洛林帝國法律規定只有貴族用劍)，劍也是責任的代表，挪威國王奧拉夫·特里格瓦森 (Olaf Tryggvason) 表明身為領導者，儲藏庫裡多放點劍是當國王的職責，中世紀劍的先驅自然是羅馬人以及之前凱爾特人所使用的長劍 Spatha ，這種劍最早由蠻族士兵所使用，且尤其適合在馬背上揮舞，而到了羅馬在西半部的衰弱、日耳曼影響加大伊始，西歐劍也開始了自己的進化路程，大約在西羅馬帝國末期不久，西歐的長劍祖先開始了其中世紀演變的第一步，也就是進一步的加長長度，這種方式讓騎手可以從較遠距離刺傷對手，其中劍的劍格、劍脊也變得不像羅馬時代的沙漏形而更像 T 形，可以更好的格擋來襲的武器，劍的重球也從羅馬時代的飽滿球狀 (或重量過輕的配重球) 變成了所謂的類似我們吃的堅果 (實際上有點三角橢圓) 那樣的形狀，除了賦予劍平衡的效果外，還可以用以挫傷對手，且本身也不會過大而影響到劍士的揮舞。

一把羅馬騎兵長劍

大約在 800~1100 年左右，劍在設計上開始完全改變了它的羅馬祖先，劍的劍尾是最徹底的變化，差不多 800 年左右，法蘭克騎士劍所配置的重球開始邁向橢圓形設計，約 1100 年開始普遍用一個實心的金屬物製成，而用來保護使用手的劍格加長，這時候的長劍平均劍刃長度已加長至約 37 英吋 (約 93~100 公分左右)，但這時候的劍仍然是用來砍人跟切割的武器，與此同時，劍身也刻出了一個血槽 (這裡跟放血毫無干係) 來減少了劍身的重量以及讓劍身更加強固，到 1200 年左右，西歐劍大多還是維持著接近 100cm 的長度，但大多數的劍刃都採用了血槽設計，而劍格被加長了並與劍身呈現十字型，重球設計幾乎都已經採用了圓球狀或著圓盤狀的設計，1200 年代的許多劍身以及重球上都鑲嵌了宗教符號或聖經中的文字，最流行的祝福語比如 “HOMO DEI” (上帝之人) 或 “IN NOMINE DOMINI” (以主的名義)，這些祝福語經常以金銀絲作為材料，裝飾在劍身上。

大約14~15世紀的法國劍，上面有著祝福文字

到了板甲開始出現的 13 世紀，板甲可以更有效地分散揮砍的衝擊力，並採用傾斜表面來偏轉襲來的弓箭或弩彈頭，精良的板甲幾乎可以讓一切冷兵器失效，優良的盔甲允許貴族騎士捨棄盾牌並使用雙手武器，劍本身也為了能夠趕上這一波改革而有所變化，金屬加工技術的進步以及護甲的改變，長劍開始走向尖銳穿刺，這時期的劍也被稱為 "武裝劍 Arming swords" 被認為是長劍往穿刺部分的進化，特色是劍身往劍頭的部分逐步變細，它的錐形刀片和比前輩更大的重球將劍的重量移回手部，劍開始如同長矛一樣運作，並降低了揮砍的威力與重量，而除了穿刺激端化，也有揮砍極端化的部分，最早出現的所謂 "大劍"，最早出現的就是雜種劍 (Bastard Sword) ，劍身長度通常可達 120 cm 以上，其特點是有長達 11 英吋 (約快 30cm) 的劍柄。這使得第二隻手可以抓住尾部來進行更強力的揮砍動作，而在往後則已經脫離了中世紀常見的範圍了。

綜觀中世紀，劍可以是主副武器、決鬥武器、傭兵武器、以及騎兵戰利器

二、長劍的材料與鍛造

在羅馬時代，高盧凱爾特長劍常常被形容比羅馬人的短劍要長，但容易彎曲，因此在製作長劍的主要問題是，要如何保持堅硬的同時不會彎曲，若碳的含量在鋼鐵中太高，容易變脆容易折斷，反之則太軟，目前長劍要達到足以長期使用的條件，以低碳（碳含量 0.6-0.8%，高碳鋼所製成的劍大概可以到 1.7%）鋼為最佳選擇，但是低碳鋼對於早期缺乏鐵礦的中世紀相當難取得，同時中世紀早期的純碳純鐵礦稀少且難以取得、礦井開挖對於早期技術有限的日耳曼封建社會也難以著手，因此會出現長劍經常斷裂的情況，而傾向使用長矛這類鐵用量稀少的武器，鐵雖然在人類可及範圍內含量豐富，但鐵很少以純元素、或完整的金屬形式出現，通常我們挖到的鐵是跟其他物質或元素組合而成的化合物，要馬就是雜質很多的鐵礦石，少數的例外就是從外太空掉下來的殞鐵。

中世紀早期由於種種原因，鐵礦跟金屬成品品質較差

中世紀早期沒有高爐，所以爐子的溫度沒辦法達到可以把鐵融掉的熱度，鐵的融點為 1,538 度，雖然中世紀早期的爐子無法直接融掉，但可以使用所謂的吹煉爐 (Bloomery process，主要以黏土製成) 來製作，跟高爐相比吹煉爐所能產生的熱很有限，但是足以進行融煉，吹煉爐的使用方式是先用木炭預熱，然後木材在密封的爐中夾層中燃燒，以逼出水分並將其還原為較為純淨的碳，接著再倒入不同比例的木炭以及最重要的鐵礦石，過程中會用人工或著天然的口道往裡面吹氣加溫，由於木炭在夾層中缺少氧氣的不完全燃燒，會產生一氧化碳與礦石本身的氧結合產生二氧化碳和一小塊一小塊的金屬鐵，算是繞開了一定要達到融點才能產生純度較高的鐵的限制，不過這種鐵本身的雜質較多，在第一次加熱分離後，還會反覆丟回去加熱減少雜質，並透過包裹木炭加熱來達到滲碳 (Carburizing) 的效果，讓碳轉移到鐵的表面形成鋼鐵，這樣產生的鋼鐵變成外硬內軟 (外部含碳量高) 的狀態，因此要反覆捶打來讓它內部碳元素分布均質化，早期較差的鋼鐵會傾向使用成品比較好的鋼鐵以鍛焊 (Pattern welding，用一片一片的金屬片敲打成型) 的方式打造劍，然後放進水裡淬火、低溫回火，保持劍的韌度與硬度。

吹煉爐示意圖

日後中世紀在高爐使用以前還使用不同的方式來達到取得好鋼的目標，包括將吹煉爐變得更大，減少熱喪失來取得鋼鐵，或著是坩堝法，將高碳鋼與低碳鋼丟一起融掉來取得平均碳含量的鋼鐵素材，以上步驟最早是各地的私人鐵匠，之後轉向由城市的行會 (Guild) 系統生產的，伯里的凱瑟琳 (Katherine of Bury) 是英格蘭國王愛德華三世 (Edward III) 御用鐵匠的母親，她每天領取 8 英鎊的高薪資，並負責維護倫敦塔國王鍛造廠的運作 (在歐洲女性從事工匠活動是很常見的，其他比如 Margareta Langshawe，也是鐵匠)，歐洲的鐵匠地位相當高，從傳說故事的角度《貝奧武夫》中，詩人不遺餘力地展示了鐵匠的藝術，鐵匠的工藝與日耳曼的戰士精神是相輔相成的，鐵匠因熟練的技巧受到社會上的普遍敬重，查理曼就無數次公開頌揚了他的鐵匠，他統治下的法蘭克王國在 802 年的一項軍令規定，領主必須讓在軍事行動中為他們生產鎖子甲與武器的工匠得到足夠良好的待遇。

三、長劍的戰鬥

從羅馬時代開始，長劍的主要部件是手握的劍柄以及砍人跟刺人的劍身，隨著時代的進步以及貴族騎士的崛起，用以個人保護的劍格也越來越長，中世紀早期的劍身具有適當的三角形形狀，可以讓騎士用劍砍人和刺人，長劍在中世紀早期經常會彎曲，有時戰士會在激烈的戰鬥中將劍踏在腳下把它掰直，到了大約 9 世紀中葉，人們開始生產製造方式簡單得多的劍，隨著維京人遊蕩和襲擊的蔓延，劍在歐洲各地的使用變得更加普遍，維京劍也是騎士的直接先驅，在這裡我不會贅述 1vs1 的戰鬥情況，主要是描述在軍隊中的使用:

1.早期中世紀劍

通常中世紀騎士所使用的劍是維京劍所遺留下來的，在到 11 世紀開始的十字軍東征期間，劍的款式差異主要體現在某些部件上，但可以確定的是歐洲劍在此時是揮砍跟刺擊比較平衡的設計，可能砍人的部分比較明顯，因為此時的十字軍劍大多呈現一種胖等腰三角形，十字軍東征時期鍛造的劍，平均重量約為 3 磅(大概只有 1~2 kg 左右的重量)，十字軍常見的劍類型可以分為單手跟雙手，單手劍的平均長度為 45 英吋 (114 cm左右)，刃長 38 英吋 (96 cm左右)，而雙手持握的劍的平均長度可以達到 62 英吋 (全長 158 cm 左右)，刀刃長 50 英吋 (120 cm 左右)，騎士劍通常都具有十字劍格，這種十字狀的劍格目的是為了保護使用者的手不被對手的劍砍傷，同時也防止自己的手在劍柄上滑動而被前方的劍刃割傷。

配劍的聖殿騎士團騎士以及軍士

劍對於十字軍來說，特別是貴族騎士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武器，第一次十字軍東征開始，法蘭克人 (當時穆斯林對他們的統稱) 騎士數量相當稀少，攻佔耶路撒冷並建立王國開始，很多騎士並不願意留在當地，認為自己在當地完成了宗教或財富掠奪的工作後就返國了，為了保衛攻佔下來的領土，國王如耶路撒冷的鮑德溫一世 (Baldwin) 經常邀請或重金聘用法蘭克騎士，並給予領土後充作本國精銳部隊之用，除此之外就是軍事化的宗教團體比如聖殿騎士團、醫院騎士團也在當地建築堡壘、投資農地，他們的人數遠遠少於穆斯林對手，但經常能發揮出以一擋百的威力，埃及的法蒂瑪王朝 (Fatimid Caliphate) 曾對耶路撒冷王國以及其他十字軍國度展開了不下數十次的海陸進攻，幾乎都宣告失敗或因為其他因素撤軍，對於薩拉森人來說，法蘭克人身材高大魁梧、精於軍事、散發著一股陰鬱野蠻的氣質，薩拉丁 (Saladin) 的貼身顧問伊馬德? 丁 (Imad al-Din) 形容聖殿騎士的堡壘堅不可摧、戰士兇猛，讓他們的堡壘就像是可怕野生動物的巢穴，即使在薩拉丁佔優勢並攻佔耶路撒冷的 1180 年代，他對於十字軍遍佈在當地的要塞幾乎是束手無策。

騎士人數雖少，但衝鋒非常致命，常常能打出意想不到的成績

在這些戰鬥中，擅長用劍與騎術的騎士發揮了非常關鍵的作用，十字軍騎士以相當嚴厲的紀律與兄弟情感聞名，而不是散漫的貴族老爺，敘利亞到巴勒斯坦的路途危險，且經常有阿拉伯、土耳其跟貝都因人襲擊，練就了十字軍的武藝 (雖然騎士大爺真的蠻常被埋伏抓到)，1218 十字軍襲擊埃及的達梅埃塔 (Siege of Damietta) 中，聖殿騎士團的一艘軍艦被薩拉森人用希臘火以及大量弓箭襲擊，十字軍奮力用劍與盾把成堆的敵人砍死跟推下船，最後抓著數量眾多的登船者一起陪葬，1158 年的阿斯卡隆圍城戰中，聖殿騎士基本上單槍匹馬的殺進了城內 (但沒後援被幹掉)，在痲瘋王鮑德溫四世 (Baldwin IV of Jerusalem) 的指揮下，400 名左右的騎士靠著紀律以及奇襲殺到薩拉丁大軍全軍覆沒，在騎槍折斷的情況下，能刺能砍的劍在專家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大多數貴族騎士在 15 歲或更小的年紀就在培養使用劍進行戰鬥，人高馬大的騎士面對平均素質較差的穆斯林軍隊在正面對決有著極大的優勢 (但人太多還是對付不了)。

2.晚期中世紀劍

以百年戰爭的情況來說，尺度更長的長劍經常與長柄槓桿武器成為了戰場上騎士的主要戰鬥武器，雖然板甲跟原始火藥武器開始出現在戰場上，長劍的威力仍然不可小覷，14 世紀開始的步兵革命雖然沒有讓騎兵衰落，但也讓他們不再主宰戰場，騎兵現在開始作為側翼的突襲力量，與步兵協同作戰，許多貴族騎士已經從只騎馬衝鋒變得經常在陸地上使用重型武器作戰，在 1vs1 的情況下，騎士基本可以擊敗任何單位，但在密集列陣的步兵面前，紀律與勇猛很難彌補數量差距。對於步兵與騎兵而言，普通步兵通常會攜帶一把劍、斧頭或戰錘當作自己的副武器，在長柄武器無法使用時才拔出，1471 年勃艮地法令規定長劍和匕首作為弓箭手和輕騎兵的輔助武器，劍此時已經從貴族的專門武器轉變為人人都可以使用的武器，而貴族為了與步兵部隊爭鋒，除了用更好的鎧甲外，還會用長柄斧 (Pole Axe)、琉森戰錘 (Lucerne Hammer) 之類的武器與之抗衡。

勃根地公國的軍隊，勃艮地與查理七世的法國一樣，是最早建立專業軍隊的國家，但傭兵佔了很大的份額

長劍由於足夠長，所以在騎馬戰鬥中長劍仍然與騎槍一樣，是騎兵好拍檔，葡萄牙國王杜阿爾特 (Duarte I de Portugal) 於1430 年代編寫的馬術指導書 (Livro Da Ensinan?a De Bem Cavalgar Toda Sela)，書中提倡者利用策馬疾馳的速度來增加劍揮砍的力量，將馬與人的重量集中在手臂持有著劍上，給敵人造成重創，其實就是跟騎槍的運作方式類似，而長劍較長的長度在攻擊步兵時也具有優勢，因為步兵攻擊你的腿、你砍他的頭，同時也能像短矛一樣運作 (或像 Half Swording 那樣)。

理查三世的最後一戰，他本人就是被長劍所殺

英國玫瑰戰爭，這種標誌性的中世紀晚期戰鬥中，就可以看到長劍的使用，博斯沃斯會戰 (Battle of bosworth) 中理查三世 (Richard III) 率領自己的騎士向亨利都鐸 (Henry Tudor，日後的亨利七世) 所在的位置發起衝鋒，這個衝鋒的過程打散了亨利的部隊，在他衝鋒的同時，亨利麾下的弓箭手也放棄了長弓，抽出自己的長劍，並將小圓盾掛在劍柄上上前與騎士搏鬥，理查英勇的指揮自己的騎士時，他被亨利的士兵用長劍殺死，現在挖掘出來的據信是理查的頭骨上有著長劍的砍痕，最後劍的殊異化也越來越大，在法國所謂的刺劍，被稱為 "Estoc"，這種幾乎無法砍人、專注於突刺的劍，或著在義大利與日耳曼地區發展出來的各類雙手巨劍，這些劍幾乎都脫離了結陣作戰的效果，除了雙手劍 Zweihander 曾在神羅 16 世紀中葉風光一小段時間外，劍幾乎不再是步兵的主要武器，但對於騎兵來說，劍包含後輩騎兵劍則一直從義大利戰爭持續到了一戰左右，特別是騎兵槍訓練難度大的情況，劍則與騎兵一起保存了下來。

四、其他

原本的篇幅其實是包含劍跟匕首的，但用現在的眼光看老文章每篇都跟農場文沒啥差別，所以從盾牌開始這種文章就開始重新撰寫，關於劍的傳說跟詩歌相當多，亞瑟王的劍、查里曼的劍、羅蘭的劍都是傳奇武器，劍的背景與文化與英雄貴族基本脫不了關係，在一些故事中也是正義與光明的武器，比如波斯列王記中的翡翠之劍 (Shamshir-e Zomorrodnegār) 就是一個殺死惡魔的武器，但從實用性來說，劍不是列陣的好武器，除了羅馬人這個奇葩可以用短劍跟大盾征服地中海外，絕大多數時候的劍都是騎兵武器、要馬就是步兵的副武器，用我個人的角度來說，高貴、不便宜、單挑非常萬用，劍跟其他武器比如斧頭、槌子、跟矛不同，劍整個雙刃開鋒的狀態下，有著最大的殺傷面積，同時可以靈活地使用槓桿效果殺傷敵人，在老練的戰士手中 (特別是中世紀到文藝復興期間) 是令人膽寒的武器，但要整支軍隊只裝備劍? 連馬略都不要你 (吐槽一下，即使是軍團，Pilum 也不只是標槍而已，在高盧戰爭、達西亞戰爭，羅馬人是直接把這當矛使，效果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