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武殿的大廳中,璟梨斜倚在主位的長榻上,手中拿著月華鏡正在給洛翼留言。
兩日前,洛翼忽然說自己恢復了一些記憶,雖然依然想不起與她有關的事情,但自那時起,洛翼彷彿變了個人似的,不僅每天都會主動找她聊天,言詞間也不像之前那般拘謹,甚至還不停追問以前的事情,說是想要藉此刺激記憶恢復。
如此殷切的態度,讓她感到有點不適應,不過想起以前剛認識的時候,洛翼也是這般的熱情??看來果然是恢復了記憶!
璟梨很快地留完言,隨手將月華鏡放至一旁,然後喚來侍女澄漪。
片刻後,一名身材高挑的侍女從廳外走來,面色白淨,身上穿著嫩黃色的衫裙。
「公主有何吩咐?」
澄漪走到她面前低頭行禮,臉上神色淡淡,看不出表情,聲音聽起來卻是柔柔弱弱,有些怯生生的。
璟梨倚在榻上,有些隨意地說道:「妳去八長老府上,叫他把琉璃爪套交出來,就是他當作傳家寶鎖在寶庫裡的那一雙,讓他即刻上交,不得拖延!」
澄漪聞言,輕抿了一下嘴唇,面有難色地說:「可是公主??我??」
璟梨擺了擺手,接著說:「要是他敢拒絕,妳便告訴他,今晚妳會再次登門拜訪。」
「可、可是??八長老很兇的??」澄漪低下頭,緊張地絞著手指,完全不敢看向璟梨。
見她這樣,璟梨暗嘆了口氣,隨即從榻上起身坐直,雙手交疊放在腿上,隨意的神態完全收了起來,渾身氣質一變,儼然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她清了一下嗓子後,朝澄漪正色道:「我不是故意為難妳,每一次我讓妳去跟那些長老拿東西,都是有理由的,妳不是很清楚嗎?」
澄漪咬著下唇,弱弱地點了點頭。
「要不是有公主這層身分在,而且我又表現的如此柔弱無害,那群老傢伙才不會這麼輕易地就放過我。」
璟梨輕輕一嘆,臉上流露出哀戚的神色:「妳也不想我??落得璟殷那般的下場吧?」
澄漪一驚,連忙抬起頭來,著急地說:「不會的公主!」
璟梨苦笑了一下,眼中隱隱泛起水光。
「我哪裡算什麼公主?這偌大的寒武殿中,也就只有妳我兩人而已??」
似乎是不想太過失態,她微微側過頭,繼續說道:「自從寅月離開後,我身邊信得過的人就只剩下妳跟白妃??澄漪,這些年若不是有妳幫我出頭,我早就撐不下去了。」
澄漪看著那雙滿是哀愁的秋眸,心底不禁為之動容,於是立刻開口說:「我馬上去找八長老!公主您別這樣??」
璟梨感激地看向她,點點頭,緩緩說道:「妳別擔心,現在神族上下都知道妳是我璟梨身邊的女煞神,不僅武功高強、心狠手辣,而且還忠心耿耿,想必八老頭也不敢為難妳。」
接著又叮囑道:「記住我之前教妳的,腰背挺直,走路要跨大步,眉毛壓低,臉上不能有任何表情,一旦見到那老頭,該說的話說完後就別再開口,只要抬高下巴瞪著他就好,知道嗎?」
澄漪緊抿著唇,點點頭說:「澄漪知道,就是跟以往一樣。」
「沒錯!來,妳做一次我看看。」璟梨說道。
澄漪低下頭深吸一口氣,再抬起頭時,整個人氣場都變了,臉上那怯懦的表情已經不見,原本她的長相就十分有英氣,面無表情的狀態下,看上去竟有幾分狠戾的感覺,令人心生畏懼。
「很好,快去吧!記得換身衣服。」璟梨感到十分滿意。
澄漪領命退下,走出大廳時,與迎面走來的大長老擦身而過,她沒有開口說話,怕一不小心就破了功,故而只是將目光瞟向大長老,然後默默行了個禮。
大長老愣了一下,被她這如刀般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臉上有些詫異:「這孩子是怎麼了?」
想了想,大長老決定不理會此事,畢竟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他搖搖頭,邁步走進大廳。
長榻上,璟梨又躺回了剛剛的樣子,正伸長著手拿桌上的糕點吃,一邊盯著擺在身前的月華鏡看,神色慵懶。
「屬下珩初,參見公主殿下。」大長老躬身行禮。
璟梨隨意地擺擺手,繼續看著月華鏡,語氣淡淡地問了句:「怎麼了?珩伯。」
早在大長老走到寒武殿外圍時,她就感應到了氣息,因此對於他的到來並不感意外。
面對公主的冷淡反應,大長老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說道:「我有重要的事要跟公主殿下稟告。」
璟梨一聽,以為他又來要錢,於是看也沒看他一眼,只是柳眉微蹙,有些不耐地開口:「什麼事?沒錢。」
大長老尷尬了一下,趕緊否認道:「不、不是錢的事情??」
「哦?那是什麼事?」璟梨終於好奇地看向大長老,沒想到大長老除了來討錢去幫璟殷辦「追思會」之外,還會為了其他事而找上門。
大長老皺起眉頭,躊躇著是否該將此事告知璟梨,畢竟這牽扯到璟殷的復活??但是若不將此事告知璟梨,光靠他自己是不可能應付得來的。
最終,他嘆了一口氣,將事情娓娓道來:「幾日前,我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說他們發現了黃金骷髏的蹤跡,讓我幫忙多加留意??」
「黃金骷髏?」璟梨臉色微變,關於黃金骷髏的傳言她也略有耳聞,自然知道這代表著什麼。
她坐直了身子,神情嚴肅地盯著大長老看:「然後呢?黃金骷髏在哪裡?」
「信上說曾在沐恩王國的北部出現??」大長老停頓了一下,決定還是據實以告:「其實,前一陣子我也曾見過一次黃金骷髏,只是被它給跑了。」
眼看璟梨皺起眉頭,大長老連忙又補充道:「據霄說,他見過那個黃金骷髏,是被一位叫做白雪的魔族給帶走的??公主殿下不必擔心,我已經派手下去調查此事,相信不久後便會有結果。」
「魔族??」璟梨沉吟片刻,開口問道:「那封信是誰寫給你的?」
大長老有些欲言又止。
「是??聖律。」
璟梨冷哼一聲,說道:「聖律那幫餘孽竟然還在?」
大長老沉默地點點頭。
璟梨心中冷笑,黃金骷髏是璟殷復活的關鍵,如今聖律那幫傢伙在找黃金骷髏,其目的可想而知。
她隨即表現出擔心的樣子,語重心長地說:「珩伯,待會你回去後,把人全都派出去打探消息,我們必須趕在聖律之前先找到黃金骷髏,否則那群瘋子,還不知道會怎麼亂搞。」
接著她又柔聲說道:「璟??哥哥復活這件事非常重要,之後有什麼消息,都要第一時間向我通報,知道嗎?」
見她這麼說,大長老臉上緊繃的神色才鬆懈了下來,畢竟事隔這麼多年,對於那些事,璟梨大概也已經放下了,兩人終究是親兄妹,總該有些情分在。
大長老點了點頭,沉聲道:「是,我會馬上派人去辦。」
璟梨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朝他說:「這件事你也別再煩心了,哥哥的復活對於神族來說,是十分重要的大事,我也會幫你多盯著些的。」
大長老心中感動,連忙躬身道:「珩初謝過公主殿下。」
臨走前,大長老還是忍不住向璟梨問了澄漪的事情,畢竟他記得那孩子一直以來都很膽小又乖巧,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那副兇神惡煞的模樣了?
「澄漪?沒什麼,我只是讓她去幫我拿點東西回來。」
璟梨吃著糕點,心不在焉地說著,反正大長老是知道她的底細的,沒必要在他面前裝模作樣。
大長老聞言一愣,略為思考後,大約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不禁搖頭失笑。
果真不愧是親兄妹,看上的東西,總是喜歡用搶的。
很快地,珩初離開了寒武殿。
在他離去後不久,一身黑色勁裝的澄漪回到了公主面前。
璟梨見她兩手空空,連忙問道:「東西呢?」
澄漪低著頭,怯怯地說:「??對不起,澄漪沒有完成公主的吩咐。」
「那老頭不肯交出來?」璟梨蹙起眉頭。
澄漪輕輕點頭。
璟梨又問:「他怎麼說?」
澄漪卻抿著嘴,遲遲不肯開口。
璟梨見狀,心下有些了然,臉色隨即一沉,輕斥道:「怕什麼!說!」
澄漪咬緊了下唇,過了片刻,才囁嚅道:「??八長老說,琉璃爪套他是不可能交出來的,叫我別癡心妄想??還??還說,不要以為我有公主當靠山,就可以到處胡作非為??」
說著說著,澄漪眼淚就掉了下來。
「他還說??如果、如果公主不是璟殷的妹妹??早就??」
「夠了,我知道了!」璟梨看著眼前抽抽搭搭的侍女,不自覺地有些慍怒。
身為璟殷的妹妹,那群支持輝的老頭子本來就看她不順眼,這點她早就習慣了,也根本沒放在心上,但如今連她身邊的人也被如此欺負,這口氣肯定得出!
想到這,她冷笑一聲,眼睛微微瞇起:「既然如此,晚上我就去會會那八老頭,看看他的骨頭是不是跟他的嘴一樣又臭又硬。」
*****
樹林裡的一座小湖旁,霄和清風、明月三人正坐在湖岸邊釣魚。
「好餓啊??」清風摸了摸乾癟的肚子。
「好餓啊??」明月也跟著摸了摸肚子。
聞言,坐在湖邊大石上的霄,沒好氣地伸出手,指著他們罵道:「還不是你們這兩個飯??哎!這才離開揚勝城幾天而已,你們就把乾糧都吃光了!」
「只、只是多吃了那麼一點點嘛??」
明月舉起手指比了一下,表情有些心虛:「再五天的路程就可以到達東湖城,到時候我們就能補給了。」
霄大嘆一口氣,轉頭望向湖面,不想再多說什麼。
「要不,還是讓霄去打獵吧?」清風突然開口。
明月一聽,正打算開口贊成,卻聽見霄說道:「我不要。」
不等他們發問,霄又說:「你們倆太礙事了,前幾次打獵都讓你們給搞砸,除非你們乖乖在這等著。」
「那怎麼行!上次讓你一個人去打獵,結果你馬上就迷??陷入上古陣法,我們要是不跟著你的話,那太危險了。」明月差點說溜了嘴,連忙改口。
清風跟著點頭附和,一邊習慣性地從懷中拿出一小包肉乾,大口咬下。
明月瞧見,立刻驚訝地張大了嘴,指著他說:「你你你??居然還有私藏!」
隨即伸手就要去搶,清風連忙舉高手躲開,兩人在那又吵又跳的,就差沒打起來。
眼看好不容易靠近湖邊的魚,又全被這兩個飯桶給嚇跑,霄眉頭一皺,正要開口,卻忽然看見右方樹林中有一個人影閃過。
那人全身都罩在斗篷中,頭上還戴著兜帽令人看不清樣貌,霄感覺有些不對勁,連忙離開了湖邊,悄悄繞到那道人影的背後,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在對方轉身的瞬間,霄看見了兜帽下的年輕面孔以及醒目的白髮,馬上就是一記重拳打在對方臉上!
那人應聲倒下,清風和明月兩人聽見響動,也跟著跑了過來。
「咦,這誰啊?」清風嘴裡塞滿了肉乾,口齒不清地說著。
「不知道。」明月老實回答。
清風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霄蹲下掀開那人的兜帽,一邊隨口解釋道:「不認識,不過這人穿得太可疑了,看了就想打。」
全身罩著斗篷的清風和明月對看了一眼,連忙將自己頭上的兜帽拉下,順手把斗篷也攏到身後。
此時,霄已經拉開那人的斗篷,伸手進去一陣亂摸。
明月看見那人的樣貌,連忙說道:「他、他是神族。」
「我知道!」霄一派輕鬆地說著:「我就是看他不是人族才打下去的。」
清風:「??」
明月:「??」
霄又接著說:「而且既然是神族,同族之間互相救濟一下不是很正常嗎?」
這時霄終於從那人身上摸出了一袋乾糧。
清風一看,隨即附和說:「這、這麼說好像也有點道理??」
一旁明月也點點頭表示贊同。
「咦?這個是??」霄接著又打開了那人的錢袋,裡頭除了金幣之外還放著一塊黑色的方形木牌。
霄拿起那塊木牌仔細看了看,只見上頭刻著一把金色長槍,長槍兩旁則是用金漆刻著「聖者為王、千古一律」的文字。
霄皺眉,他記得這個組織。
「??聖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