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世傑拎著隨身的行李,另一手拿著早已喝光的啤酒空瓶,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
隨意挑了一間便利商店,把空罐丟進靠近櫃檯的垃圾桶後,又走到最裡頭打開冰箱,拿了兩瓶啤酒。啤酒從來沒讓他醉過,很適合想要保留一點理智的現在,他得再找到今晚的落腳處前保持清醒,他可不想直接醉倒在路邊。走到櫃臺結帳時,或許是滿臉剛哭過的痕跡,配上有點凌亂的頭髮,結帳時店員多瞄了他一眼,羅世傑強裝清醒地微笑。
在被丟滿菸蒂的花圃邊坐著,附近有幾位抽菸的人朝他看了幾眼,他故意將行李袋用力摔在地上想趕走那些視線。打開第一瓶啤酒,一口氣灌了三分一,雙手因為啤酒而變的冰冷,接著又無法克制地哭了起來。
雖然蔡尚玄沒有明說,但羅世傑直覺他們不會再見面了。
即使經歷過最痛苦的分別,羅世傑還是沒辦法適應有人從他的生活中離去的痛苦,就算那個人還活著,但不再連絡或許也和死去了沒什麼兩樣,想到往後人生還會經過好幾次這樣的事情,羅世傑的內心立刻被恐懼和疼痛佔滿。
他握緊拳頭,將指甲用力掐在手心裡,讓自己的身體承受更深的疼痛來緩解心理的壓力。過去他會捶打牆壁,或是用力緊咬自己的手,有時直到皮膚滲出鮮血才會停止。但他現在會反射性地想起張德皓,想著絕對不能讓他擔心難過,因而讓他保有最後一絲理性,從傷害自己轉而變成這種不會在身上留下傷口,但卻可以感受到疼痛的折衷方式。
稍微冷靜些後,他用衣袖隨意擦乾眼淚,拿起手機找尋著今晚可以落腳的地方。
和羅世傑比較要好的同學大多是女生,幾位男同學都住宿舍或和女友同住,不好意思打擾,滑來滑去一個念頭閃過,乾脆在這糟糕的一天在飯店住一晚吧,反正打工賺來的錢除了基本的生活費以外都存起來了,奢侈一次也花不了多少錢。
找到附近一間負擔的起的單人房後,將還沒打開的另一瓶啤酒丟入行李袋內,徒步緩緩地朝飯店前進。
原本短短的路程搖搖晃晃走了大約十幾分鐘,抵達飯店時羅世傑抬起頭看著建築物,是間比他想像的還要高級的飯店,他忍不住又看一眼手機,再次確認網路上的價格,忐忑不安地走進大廳。直到在櫃檯付清方才看到的價錢後,羅世傑才稍稍安心。
他不急著進房間,看著人來人往的大廳發呆個幾分鐘後,羅世傑才又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一瓶最喜歡的威士忌和冰塊,決定在房裡喝個爛醉。
一進到房間,羅世傑把行李袋扔到地上,拖著身體緩緩地走向熱水壺旁邊拿馬克杯,接著將威士忌到滿,丟了幾顆冰塊進去,喝下一大口。酒精刺激著口腔內側,嚥下去後,一股暖熱進到肚子裡,再次大喝一口,直接將一整杯酒喝完,身體的某部分逐漸開始麻痺。
他坐到沙發上,又無法控制地哭了起來,雙手抱著屈膝的雙腿全身蜷縮在一起,沉浸在酒精使頭腦頭暈目眩的感覺,但總覺得還不夠,又倒滿了一大杯,不停地喝。好像一旦停止下來,腦中和蔡尚玄有關的記憶就會不斷地膨脹,蔡尚玄那因為不安而緊緊擁抱著自己的樣子像是在苛責羅世傑,然而到了最後他也還是沒辦法做出任何改變,對自己失望和第一次有人如此真誠對待自己,卻不能好好回應的愧疚吞噬著他。
「張德皓……都是因為你。」
羅世傑喃喃說道,彷彿張德皓人就在這裡。為什麼就這麼無法放下他呢?為什麼不能沒有他呢?把一個人看得如此重,那如果他哪天死掉了,是不是又會這麼痛苦?
一不留神,威士忌已經所剩無幾,羅世傑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快要被情緒淹沒了。
「不行。」
他對自己輕輕說道,用顫抖的手匆忙拿起手機,邊哭邊打給張德皓,電話響了幾聲,對方卻沒有接。
此時一陣反胃湧上,羅世傑抓著手機跑進廁所,朝馬桶吐了起來。吐到胃裡一點東西也不剩後,因為太過疲憊而跌坐在馬桶邊,閉上眼睛喘著氣,手機也從他的手中滑落到地板。身體上的痛苦稍微讓他轉移注意力,像是溺水的感覺也暫時煙消雲散。
迷迷糊糊之中,羅世傑放鬆了全身,背部靠在牆邊,即使因為肩胛骨的地方壓到了某個東西而感到不太舒服,但他已經管不了這麼多。在失去感知之前,羅世傑唯一想到的事情,是希望張德皓可以來救救他,因為現在這個樣子,也只有他能夠看到了。
他就像是汪洋中的一片浮木,只要抓住他就可以得救。這無關乎對他的感情,而是羅世傑真的沒有力氣去解釋自己的想法和狀況了,他只想要把所有的情緒和壓力,用最單純的方式宣洩出來,然後有個人可以不多問什麼,安安靜靜地接住他。
――如果遇到不用多說什麼,就可以理解的人,不是會覺得特別幸福嗎?
羅世傑閉起眼睛,想起蔡尚玄說過的這句話,對自己冷笑一聲,當時的蔡尚玄還不知道,那個理解羅世傑的人,說的就是張德皓。羅世傑覺得自己對蔡尚玄真的太殘忍了,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這麼對他,因為自己的懦弱而把他傷的這麼深。
「羅世傑。」
他聽見恍恍惚惚的輕柔聲音。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他闖進妹妹學校之後,因為割傷自己而暈倒送醫,所有聽見的聲音都這樣像水裡的泡沫一樣,隨著波浪漂浮著。
我要死了嗎?羅世傑的雙眼太過疲憊,完全睜不開來確認眼前的狀況。他突然想不起來自己做了什麼,也忘記自己在哪裡,難道又傷害自己了嗎?但身上沒有帶著利器,應該沒辦法才對啊……
想到這裡,羅世傑終於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