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個禮拜,張德皓透過牙籤的房東找到了一間套房,在安靜的巷子內(nèi)又有對外窗,雖然坪數(shù)和之前差很多,但一個人住也只能負擔小房間的價格,加上這間套房整體乾淨裝潢又新,張德皓沒猶豫太久便直接租下了。
搬家當天張德皓拜託大佑開他家裡的轎車幫忙載他的家當,牙籤當然也義不容辭地加入幫手的行列。
「啊累死了!」牙籤哀號著把最後一箱紙箱搬到客廳,「你幹嘛突然搬家啊?這裡不是很好嗎?」
「想搬離學校近一點啊。」
「那室友怎麼辦?」
「他可能會去和別人住吧,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大佑驚訝地問。
「啊!」牙籤突然拍了一下手,彷彿算命師鐵口直斷地說:「一定是他交女朋友了!」
張德皓沒有回應,依舊背對著他們,彎身把一些難以裝箱的零散物品裝進塑膠袋裡。
「是嗎?」牙籤不死心又追問一次。
大佑發(fā)現(xiàn)氣氛不太對勁,趕緊阻止他,「你別吵啦,安靜整理!」
牙籤雖然還是搞不清楚狀況,但也知道這時候乖乖照做就對了,轉(zhuǎn)移話題說:「真可惜,我很喜歡來這裡找你們玩的說。」
張德皓這才苦笑回應:「我也很喜歡這個地方。」
三人分工把紙箱搬下樓,雖然四樓不是太高樓層,但好幾趟下來也把他們的年輕體力消磨殆盡,在不斷地上樓下樓休息之間循環(huán),花了近一小時才把東西搬完。
「你再看有什麼東西漏掉,我先下去喔。」大佑對站在客廳的張德皓說道。
張德皓等到大佑離開後,在沙發(fā)上坐下。他環(huán)視著每個角落,每看到兩人曾經(jīng)一起去買的東西,又會不小心陷入當時的回憶之中。
他在整理東西時,一直很猶豫到底要帶走什麼。儘管只一起生活一年多,但許多地方的痕跡總是重疊在一起,很難分彼此。簡單和羅世傑用訊息商量之後,只帶走了一些當時張德皓自己提議要買的東西。
感覺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在低落的情緒湧上來之前,張德皓趕緊起身,離開了與羅世傑曾經(jīng)的住處。
◆
大佑開著車把一行人載到張德皓的新住處。三人再次把東西一一扛上樓去,慶幸的是套房位在二樓,比早上輕鬆許多,只花了一半的時間就搬完了。
把最後一些用塑膠袋零散裝的物品提上去後,也鄰近晚餐時間了。張德皓叫了披薩和炸雞來請大家享用,感謝今天的兩位幫手。
「謝謝你們幫我搬家。」張德皓拿著啤酒敲響大佑和牙籤的酒瓶。
牙籤大口地喝著啤酒,拿起一塊披薩邊吃邊說:「在外面就是要互相照顧啊,別客氣啦!」
「重點是你東西也太多了吧。」大佑忍不住吐槽。
「之前家裡滿大的,就不小心放太多東西了。」
「搬超累的!我今天一定要吃回本!」
張德皓忍不住笑出聲,「盡量吃啊,酒也盡量喝!」
搭配投影在白牆的搞笑電影,飢腸轆轆的三人把一桶炸雞和大披薩迅速消耗完,一丁點也不剩。看完電影後,三人繼續(xù)坐在小圓桌邊,喝著酒玩桌遊,雖然是需要動腦的遊戲,但牙籤剛剛似乎因為喝太多酒,沒玩幾輪就睡著了。
「欸!」大佑試著搖醒牙籤,卻只讓他翻了個身。
「就讓他睡吧。」
張德皓起身拿了一條毯子蓋在他身上,似乎是因為柔軟的地毯加上毛毯的雙重保護,原本半夢半醒的牙籤隨即發(fā)出鼾聲。
「兩個人也玩不了,桌遊就先收起來吧。」
「嗯,我再去拿酒來。」
張德皓從冰箱拿出烈酒,高舉著酒瓶向大佑炫耀似地搖晃。若是一開始就把這瓶拿出來,牙籤一定吵著要喝,可能晚餐都還沒吃完他就喝掛了。
「哇,終於可以喝了。」期待已久的大佑興奮地說,似乎早已有預感牙籤會在這之前不省人事。
張德皓把開瓶器轉(zhuǎn)入軟木塞中,啵地一聲打開,兩人忍不住發(fā)出驚呼聲。接著把冰塊丟入玻璃杯中,緩緩將小麥色的液體倒入,晶瑩剔透的冰塊也染上了相同的顏色,在裡頭載浮載沉。
「你平常都會買這種酒放在家裡喔?」
「這瓶是羅世傑買的,原本要一起喝,搬家前他送我了,算是餞別禮吧。」
張德皓拿起酒杯輕啜一口,溫潤的口感襯著獨特的香氣。他其實平常不喝威士忌,總是覺得味道太濃烈,羅世傑為了讓他感受到威士忌的美味,特地買了這瓶回來要給他喝。吞下灼熱的酒,帶點苦味的後勁湧上。
「欸,你是不是和室友吵架了?」
「啊?沒有啊。」張德皓想都沒想急著否認。
「那怎麼突然要分開住?」
想必大佑對他早上說的爛理由不是很相信,張德皓瞥一眼大佑,心想他是個口風很緊的人,說出來應該不會怎樣吧?
「他交往的對象很介意我。」
「嗯……是對方覺得陪他的時間不夠還是?」
「因為我喜歡他。」
大佑難掩驚訝地問:「你說室友嗎?」
「嗯,對方也發(fā)現(xiàn)了,還對我下馬威,所以我一定得搬出來。」
「他們交往多久了?」
「不知道,幾個月了吧。」
「那在這之前,你就發(fā)現(xiàn)你喜歡他了嗎?」
「我是最近才發(fā)現(xiàn)的,原本要告訴他,結(jié)果才發(fā)現(xiàn)他早就和別人在一起了。對方是我滿敬佩的前輩,不管怎樣都沒機會了。」
「哎,難怪我看你都沒什麼精神。」
「我以為今天我會難過到哭,但真的搬出來後好像又覺得沒這麼糟。可能我到現(xiàn)在都覺得像在做夢吧,我和羅世傑從認識那一天起,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這麼久沒見面。」
「那是因為我們陪你,你才沒時間哭啊。」
「哈哈對啊,應該是吧。」
「那你之後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不去把他追回來喔?」
「你認真?」張德皓疑惑地挑眉,隨即搖搖頭,「……但這不符合我的原則。」
「認真啊,欸拜託,你一定早就喜歡他了好不好,只是你自己沒發(fā)現(xiàn),中間突然跑出一個人把他搶走,你不覺得很不爽嗎?」
「確實有點不甘心,不過不行啦……」
「哎……好啦好啦,今天就盡情喝吧!我?guī)淼倪€有一大堆還沒喝喔!」
小桌邊的地上還擺著一堆酒,有些都尚未打開。
「牙籤真的太弱了啦,剛剛他還買最多,結(jié)果現(xiàn)在剩一堆我們要怎麼喝。」
「就陪我喝到吐吧,反正你們晚上要睡這了。」
兩人酒杯互相碰撞在一起,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我跟你說阿,有煩惱不要自己一個人扛,我和牙籤都在啊。」
「我習慣自己消化了,不過聽你這樣說很安心。」
「因為以前高中那件事,才有這個習慣嗎?」
「是啊,也不知道是好事還壞事。」
「有好有壞吧?好處是不用去尋找可以訴說的對象,壞處是和朋友會有距離感。」
「你這樣覺得?」
「是啊,有時候覺得很孤單耶。」
張德皓淺淺一笑,「好啦,我以後都會說的。」
「乾杯!」
◆
羅世傑在空蕩蕩的房間,躺在沒有床單的床墊上,指甲摳著上頭的刺繡花紋。
他想起自己在妹妹走後經(jīng)常跑去她的房間睡覺,珍惜著逝者殘留下來的餘韻,總是在天還沒完全亮起時,臉上爬滿淚痕地驚醒。但張德皓卻把房間打掃得很乾淨,沒有留下他的一點足跡和氣息,連留念的機會都沒有。
只是分開住而已。
羅世傑不斷告訴自己,張德皓沒有消失,只是沒辦法每天看到他而已,如果想要,一通電話就可以見到他。
可是即使從早上出門到晚上打工後,沒有一刻不想見他,他卻還是無法提起勇氣打給張德皓,直到一回家看到已經(jīng)清空的房間,羅世傑才感覺彷彿失去了所有。
——不要任性了。
張德皓的斥責還迴盪在耳邊,接著腦袋中所有與他有關(guān)的所有不愉快的回憶不停冒出,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想哭卻哭不出來的人生黑暗時期,獨自一個人被留在原地。
丟在一旁的手機響起震動聲,羅世傑稍微停止呼吸,思緒回到現(xiàn)實。拿起手機一看,是蔡尚玄打來的。羅世傑盯著手機良久,他強壓著此刻的痛和情緒,彷彿這些都是對蔡尚玄的背叛。他調(diào)整好呼吸,接起電話。
「你下班到家了嗎?」
「嗯。」
「我剛要從學校回家。」
羅世傑看一眼時間,已經(jīng)將近午夜。「待到這麼晚嗎?」
「忙了就忘記時間。」
「那個……我今天不想睡在這了,我現(xiàn)在可以去你家嗎?」
蔡尚玄停頓了一會兒,「可以啊,不過你不是要留在那整理東西嗎?怎麼這麼突然?」
「一個人在這邊有點可怕。」羅世傑強押著顫抖的聲音,「而且我現(xiàn)在很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