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易天回到客廳的時候,莫宇帆已經換上寬鬆的服飾,和千林同圍著莫羽餵食。莫羽正試圖和莫宇帆說事,一張口水果就塞了滿嘴,受不了地捏住莫宇帆臉頰抗議。
「弩弓如何?阿羽若想要強力的防身武器可試試弩弓。」莫宇帆被捏得臉頰變形,說出來的話竟然還字字清晰,寒易天忍不住佩服了一下。
「用起來費力嗎?」
「會有點重量,瞄準和架設需用臂力。若是以符繪取代應該能輕量許多,只不過就得以魔力發射,妳得隨身配帶師父的魔石。」
莫宇帆思索起如何在輕量化與射程和魔力消耗量之間取捨,回過神來見到大徒弟希冀的眼神,忽覺不妙,趕忙補充一句:「但是只能在下山的時候配。」
「為什麼?」
「改過的弩箭威力驚人,怕妳鬧出人命。」
莫宇帆觀察著莫羽的反應,略帶忐忑。誰知道莫羽沒有生氣,反而是摸著下巴陷入安靜。
莫宇帆飛快地下了決定:「還是不要好了,我們換件武器。」
連本人都覺得有這個可能,絕不能讓她拿到這麼可怕的武器!
「欸──?」莫羽遺憾地將長髮播到耳後,難得有自知之明地沒再堅持。
三個人依序摸了千林的腦袋,讓她自己在小寒舍玩,結伴往書閣行去。
一踏進書閣,莫羽就驚訝喊道:「哇,變乾淨了!」
莫宇帆得意地點頭。寒易天直接放棄評論,拿起他要的符文百科,去了露天工作棚。
莫羽很快發現新設的原裝書專區──畢竟放眼望去只有這一處整齊的書架。她在整理好的書閣四處參觀,不時讚美新疊的書塔,大大地滿足宗主大人的虛榮心。
逛完一圈,她拿起寒易天桌上的通用語書本:「這些是?」
「通用語教材。阿羽有興趣嗎?」
莫羽的眼神立刻亮了起來:「天兒要學習新語言嗎?我也想學!」
「那今日先教妳認認基本字符吧。」
莫宇帆抽出紙筆攤上莫羽桌案。書閣內師徒兩溫馨地兩手交疊,寫寫畫畫;書閣外寒易天埋頭鑽研,繼續昨日未完的功課。
眼見時間一點一滴流逝,莫宇帆動過的手腳他仍是看不明白。他試著將鳥鳴符紋加入原本的門鈴,卻因為不解原理而無法銜接。不論如何努力,門鈴遲遲發不出聲音,意識到的時候魔力已經接近乾枯。
本就疾走了整個上午,回來後情緒大起大落,不停地繪符和消耗腦力更耗盡了氣力。低靡的魔力讓他頭昏眼花,渾身都冷得使不上力氣。寒易天放下符石,想稍作休息,才發現天色已暗得看不清腳邊。
他嚇了一跳,急忙往回趕去,踏入書閣時不慎絆了一跤。
莫羽正沉浸在歪七扭八的新符號之中,連自己何時坐到莫宇帆腿上都沒有發現。回神一看見師弟撲在地上,連忙丟開筆墨,掙脫懷抱朝寒易天跑去。
「天兒,你怎麼了!」
寒易天慢慢爬起,散架般的疼痛令他一陣茫然。剛抬起頭,師姐擔心的面容驟然放大,忍不住一股委屈湧上心頭。
莫宇帆坐在莫羽的桌案後方淡漠地凝視著他。即使寒易天一眼都未往門口的方向瞧,但是他就是知道。他捏住袖襬,低下腦袋,不敢看師父的臉。
體力耗盡,功課沒做完,還當著師父師姐的面摔了一跤。丟臉至極。
「沒,沒事。」
小魔族紅了眼眶,抽抽噎噎地說。莫羽看著他磕腫的額頭,心疼得快融化了,一把將師弟擁入懷裡:「嗯,沒事,沒事喔,好天兒乖呀。」
她下意識就想抱起師弟,探出的雙手卻撲了個空。後領被手掌往後拎去,錯位的瞬間,師父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罷。」
莫宇帆一手提起寒易天的背心,將他放好站直,另一手壓住莫羽的腦袋,不讓長徒亂動。
即使明白莫宇帆是好意,但突然被這麼打斷讓她不太舒服。莫羽一口氣堵在胸中,悶悶不樂地瞪了莫宇帆一眼。面對她的控訴,莫宇帆無辜地解釋:
「妳不能用力。」
「好好好。不用力,不用力。」
莫羽隨口應了,抓住大小魔族的手牽出書閣。寒易天腳步虛浮,緊咬著牙關不肯依在她身上,於是她刻意放慢步伐配合師弟的步伐。莫宇帆對此毫無意見,欣賞著沿途的景色,一派閒適悠然。
一側是死腦筋的家主,一側是愛逞強的師弟。莫羽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暗自嘆了口悶氣。
師父回來第一日師弟就累得走不穩了。接下來日子該怎麼過啊?
三人踏著昏暗的餘夕回到小寒舍。莫羽將寒易天壓上餐桌,喚來千林,對師妹插著腰吩咐:「看好他,不許他進來。」
「呦!」千林握住拳頭,保證不負所託。
寒易天張口欲言,被莫羽飛快地揉了一下額頭前的腫包。因為他魔力告罄,沒辦法療傷,撞傷的額角腫起好大一塊,立刻被疼得半句話縮回喉內,只能扁嘴目送莫羽消失在走廊轉角。
濃濃的空落湧上心頭。還來不及消沉,一股力道又戳上他紅腫的額角,痛得他大叫出聲。
「啊!」
小妖精無辜地舉著犯案的小手,調皮的食指還伸在半空中。寒易天摀住額頭,氣鼓鼓地瞪了過去。
絕對是故意的!擺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他也不會上當!
千林眨了眨圓盤似的大眼,說:「師兄,歡迎回來!」
寒易天愣了一下,放下手感動地去摸千林的腦袋:「沒錯,說得很好,千林一下就記住了呢──啊,住手,不,不要再戳了,嘎啊啊!」
那邊莫羽喚起廚房的符燈,看著流理臺上的食材環胸苦腦。
幸好師弟先做了準備,只是該怎麼在最快的時間內弄出一頓晚膳仍是一道難題。經過五年的宗門生活,她已經認清現實:自己的廚藝天生殘缺。
追求味道不切實際,普通的食材在她的手下頂多就只是不苦而已。當初在小山村裡都是怎麼做的?
莫羽捏著自己的下巴,在圍繞食材跳舞的思緒中抽空瞥了莫宇帆一眼。莫宇帆背著兩手立在廚房門口,沒有與她調笑,亦沒有要上前幫忙的意思,就只是靜靜看著她煩惱。
總覺得今天的宗主站得特別直,方才在書閣大手把手帶她描繪新文字,也是如舊日般溫和又疏離。明明成為家人才短短幾個月,但是她習慣了隨意的師父,此時又看見莫宇帆有禮的一面,竟是不習慣了。
無暇細想,莫羽很快被窘困的狀況拉回現實。天色將近全黑,她肚子也餓了,外面有師弟妹嗷嗷待哺。當初她阿娘撒手之後,她每日啃啃草根,摘些果實。偶爾能獵到鳥兒或兔子,她也會烤來吃。唯一鍾情並拿得出手的似乎只有烤肉。但是宸翰宗不會出現葷腥,所以……
好,決定了!
可以生吃的東西統統生吃!
莫羽迅速地縛好袖子,將四色疏果切成各種形狀,說不上美觀,勉強還算整齊。剩下的一碗雜菜煮熱湯又花又綠,碎葉和筍片在小口湯鍋內滾動。她倒入碗裡隨便灑了點鹽花,和裝著生菜水果的三個盤子一起擺進大托盤。
看著風格粗曠的擺盤,莫羽單手插腰,得意地把刀往空中一扔。旋轉的小刀薄刃翻飛,在頭頂連續挽出三四朵銀花。
「阿羽。」
不贊同的嗓音從門口傳來。莫羽抬眼與莫宇帆對視,在刀柄輕輕撥了一下。只見那小刀像變戲法似的,又彈回空中翻滾了幾圈,下落時被她一把抄在手裡,朝莫宇帆耀威般晃了兩下。
「師父放心,這招無須用力。要點是如躍出水面的魚兒般──」
她信誓旦旦地說到一半,忽然卡殼般頓住。
自己什麼時候練過這招了?
腹部傳來一陣抗議的雷鳴,莫羽頓時將疑惑拋到腦後。師弟妹都還餓著在客廳等她,眼下沒有事情比吃飯來得重要!
她解開綁縛的袖子去拿餐具,莫宇帆替她端起托盤。兩個人一前一後回到客廳。看見莫羽的生食全餐,小妖精一臉期待地拍手。輩分最小的兩人等待莫羽將餐具與晚餐擺上餐桌,拉開主位座椅,客氣地恭請莫宇帆入座。
大魔族一直一言不發,端著架子不知在想些什麼。莫羽雖有些在意,但師父看上去不像生氣,倒似在刻意保持距離。她不太不確定是否該關心,決定先靜觀其變。
大家都入座後,莫羽率先拿起筷子夾了一口。千林笑咪咪地用手抓了起來。寒易天埋頭悶聲苦吃,只是一直用眼角的餘光瞄向莫羽碗那內容物成謎的雜菜湯,顯得不太高興。
「有什麼關係,反正熟的是我自己吃。」莫羽無謂地說道,拿起湯杓,舀了一口湯塞進嘴裡。
非常好,喝起來不苦。她不打算對味道要求太多。只要不苦就行了!
氣氛奇怪的晚餐很快結束了。或許是大家都不太說話的緣故,莫羽今日也沒什麼胃口。之後她沒有阻止寒易天收拾,草草吃完就帶著千林躲回樓上。等到她藉裝水的機會下來的時候,一樓已是一片漆黑,師父與師弟都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