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大海是妳的眼淚 razin ya Rusi su》第一章蘭花開的港灣：祖靈柱前的孩子 (下)

飛碟老陽 | 2023-08-25 10:16:24 | 巴幣 2 | 人氣 135

巫堵魯特滿頭是血和魚腥味，他今天不是跟卜卜說要帶朋友去海港邊捕魚嗎？天知道他是去捕魚，還是被魚捕。

「殭屍魚復活咬人──！」

「對，那一定是殭屍，看牠眼睛那麼凸，嘴唇又……」

「卜卜，快救救巫堵魯特吧。」

「他就要變殭屍了──」

朋友跟在他後面，你一言我一語地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卻又支支吾吾說不清來龍去脈。吉浪家的女人聽得不耐煩，把巫堵魯特的朋友們吼出門外，這時女人們的注意力總算全到落了可憐的傻蛋身上。從孩子的哭訴那聽聞真相，母親氣急敗壞地跑回家找兇手，連鞋子都忘了穿……現在，她又開始唸叨起來。

嘎嘰──

正廳的木門打開了，年老的瓦薩卡蘭離開集會所抵達家中了。他留著垂肩長髮，在寥寥無幾的同輩中，只有他還能保持銀黑色的髮色和超過一米八的身高且不展頹勢。祖靈庇佑著瓦薩卡蘭，在他的帶領下，金沼部落還能繼續保持著相對平和的日子，收穫豐腴、狩獵順利，東黎如今的處境，金沼部落實屬不易……

「瓦薩卜卜（爺爺），快來吃好吃的?！瓜袷窃谔颖苣赣H的叨唸，孩子們向瓦薩卡蘭竄去。

「慕娃──聽說妳去田裡幫忙了？身體恢復了？」瓦薩卡蘭說，而慕娃高興地點點頭。

「又被伊娜罰站了，對吧，小米？」瓦薩卡蘭把孩子扛到肩上，小米俏皮地尖叫。

「我沒有，你又沒看到?！?/div>

「風都告訴我了。」瓦薩卡蘭帶著小米和慕娃回到食桌，母親娜努則幫她的父親包起醃豬肉來。

「風怎麼會說話？」小米歪著頭。

「卡瑪（父親）可是被人們稱作『風侯』的男人。」娜努驕傲地把葉包肉遞給瓦薩卡蘭。

「風把娜努罵人的話，都帶到我的集會所來了──臭小鬼、竟然欺負別人家小孩、沒教養的猴子……」

瓦薩卡蘭學著娜努當初罵人的神情，眉毛舉起額頭的皺紋，像田埂間的水溝一樣深，眼睛睜得斗大，講到激動處，下嘴唇還緩下來，抿了抿上嘴唇，再繼續罵。在小米看來，根本就是老爺爺版的娜努，笑得撲倒在食桌上。

「你都不教教人家，盡虧我?！鼓扰琢税籽?。

「瓦薩卜卜，你被人叫作風侯，比深山裡的雲豹還強嗎？」小米瞪大眼睛，說道：「我聽巫堵魯特說他的父親上山打獵時看到一隻大雲豹飛到天上把老鷹抓下來吃，牠的洞穴裡面還有熊的屍體，牠什麼都可以打??！」小米天真地看著爺爺，瓦薩卡蘭噗哧地笑，自己的孩子竟然還不知道我有多厲害，而且……

「吉浪最愛吹牛了?！顾f。

「聽我說風侯的故事──」瓦薩卡蘭帶著兩個孩子到食桌坐下，說：「從前有兩顆太陽……」

於是他道起這個稱號背後的意義──「這兩顆太陽把大地照得滾燙，有三名勇士最後成功射下一顆。其中一位『聽風的人』成為我們最早的祖先，『聽風的人』能聽到海風帶來的雨聲，這時，祂就會告訴漁人颱風要來了。如果是在山上吹拂來的風裡聽到很多獸鳴，祂會帶著獵人找到最好的獵場?！?/div>

慕娃和小米睜大眼睛並驚嘆。

瓦薩卡蘭接續著道：「每當對抗敵人時，祂總能聽到敵人體內發出的聲響?？Ιぉつ囊粔K肌肉在緊繃？敵人接著要做什麼動作？噗咚噗咚噗咚──心跳在加速，對方正在緊張?！?/div>

「這就是風侯的能耐?！顾麖漠Y中盛起一杯小米酒。

「那麼厲害！快說快說，海風現在告訴你什麼東西？」小米說。

瓦薩卡蘭斂起笑容，傾向窗戶認真地聽。溫暖而帶著點黏膩的海風從外吹進來，並不像山上吹來的冷冽山風咻咻地響，而是發出嗡嗡的低鳴。

「唔，日瑪力茲哥哥要回來了。」

娜努、慕娃和小米一齊從椅子上跳起，「日瑪力茲！」，這個熟悉的名字代表家裡又要熱鬧起來，整晚的唱歌、聚會、還有每餐都有美味的海鮮可以吃的日子要來了。

皎月高掛，這座佇立在海崖邊上的小村落一星一點的燈火逐漸熄滅，以等待白晝再臨。瓦薩卡蘭坐在門口石階上抽著菸斗，孩子的嬉鬧不合時宜地從屋中傳來。即使被娜努叫去就寢，慕娃和小米依舊難掩興奮之情，在家裡追逐。

「你們要吵到鄰居也睡不著啦。」娜努拉住小米，往睡榻走去。

「睡不著，想玩。」小米抓著屋內的石柱，不肯屈服，又假借哥哥要回來的名義，說了各種藉口：「睡覺會睡過頭，我就不能迎接哥哥了，不能睡覺?！?/div>

原已被母親制伏在榻上的慕娃，竄下床加入小米的陣營，兩人同心協力，拉住彼此的手，才好不容易與娜努勢均力敵。

「還調皮！數到三，人沒在床上的，明天就不準去港口見哥哥。壹──！」

娜努的最後通牒一下，兩個孩子一溜煙躲進被窩，小米誇張地發出打呼聲，像極了林地裡的野山豬。慕娃被逗樂了，她忍住大笑，只感覺硬生生吞下的笑意把腹部的肌肉毬結成一團，酸痛得她在被窩裡直抖動，差點被小米給害死。

母親在另一側睡下，不久傳來規律而深沉的呼吸聲。小米就像確認獵人已離開棲地的飛鼠，在黑暗中又開始活躍起來，翻來覆去。一下看著窗外的星星，一下坐起來趴在窗邊望著院子邊的五節芒們在月光照耀下受到風吹而輕輕拂動著。左顧右盼，確認母親和姐姐都熟睡以後，小米輕盈地翻出窗外。

屋外有一條小河，夏天被芒草、黃藤包覆，不見河道，只聞水聲。小米沿著水流聲往低處走，那草叢已被人們走出一條路徑來，不必擔心自己矮小的身高，會被大自然給埋沒。小米穿行其中，螢火蟲時有時無地從這兒的草叢中飄盪出來，又隱沒到另一側去。順著下坡路，來到谷間，草叢窸窣的聲音在崩落的海崖邊戛然而止，小河才剛逃出芒草的壟罩，卻在一棵杉樹那麼高的懸崖一躍而下，失去了形體。水霧撒向老部落，那個方向，就是小米要去的地方，只要抓著瀑布邊的千年老榕粗壯的氣根，躍向瀑布對面的大巖石，再從巖石往下走一段，到了離平地只有一棵龍柏般高的邊坡上，從傾頹的腐木躍下平地，接下來的路則一馬平川，直通馬武察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