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艘船載運著前往躍馬大洲的神瀛旅客,在風平浪靜的夜晚舉辦著宴會。金髮碧眼的人們在桅桿旁跳著社交舞,淑女聚在一塊,對著這艘船上的男士們品頭論足,她們互相交換意見,討論今晚要找誰來睡。愜意的客輪之旅,再過幾天就要抵達大洲,迎來無限可能。
由於諸多原因,他們錯過了本該抵達的目的地,卻航行到了屍花巖這座小島......
靠港後,一群烏合之眾下了船,他們黏膩的黑髮、棕黃色的皮膚夾帶著海水的鹹味,有的缺牙,有的缺眼。每個人手上都戴著金飾、寶石。
消失的神瀛人肯定在海底無限懊悔一件事──不要在海上施放煙火,否則會引來東黎海盜。
朱阿慶首先撞進酒館大門,引來裡頭各個「同行」的側目,看在他全身上下搶來的行當,誰是大爺大家還是很清楚。
「全部我請客啊!」他說。隨即把褲袋中的金項鍊全部傾倒在酒館門口,堆到了腳踝那樣高。
酒館傳來人客的歡欣鼓舞,眾人把朱阿慶抬入酒館,送到正中央空下來的位子上,敬酒的人一巡又一巡地上。
「慶爺,欠你個人情,下回咱們船隊遇上記得放行了。」一位缺了食指的胖壯漢說。
「大家都聽到了,你如果敢要我們定錨,我會上你的船發火。」朱阿慶說。
「慶爺……慶爺…….」一位戴著單邊眼鏡的猥瑣中年男性從人群中鑽出,瘦小的身軀被擠得變形,他湊在朱阿慶耳邊說:「阿官要處決老四。」
「那死魚眼要動我的老四!」
朱阿慶拍桌而起,跟著眼鏡男離開酒館。
「這人什麼罪?」
「殺害躍馬沿海平民。」
砰──!
雙手反綁的人身子一軟,跪倒在地上血泊裡。阿官穿著老式軍官卡其服,抽出胸口的手帕,雙眼不屑地擦拭手銃和手上的濺血。
「你的火藥加太多了。」阿官說。
「是,是,抱歉,我這就換另一把。」助手說。
「下一位──!」另一位助手向倉庫內喊,裡面的人抓著哭喪著臉的囚犯,到刑場前跪下背對阿官「什麼名字?犯了什麼罪?」
「老四。衝撞陸鬼師的斥候船,導致沈船傷亡。」助手說。
「阿……阿官……是有原因的……拜託…….拜託饒命。」
阿官拉轉擊針。
「是他們的船……他們搶了我們的貨。」
阿官舉槍對準老四的後腦勺。
「你……別不聽啊……你不是自詡公正嗎?」
砰──!
阿官滿意地看了看這次拿到的手銃──恰到好處的裝藥,恰到好處的準度,恰到好處地擊中致命點,對方不會經受太多痛苦。
「滾開,讓我進去,滾──」
朱阿慶推開守門的幾名壯漢,闖進刑場。阿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抓了抓旁分的劉海,示意助手讓開。
「阿官,我的好判官,最近還順利嗎?」朱阿慶一改跋扈的態度,在阿官前搓著手道:「這裡那麼多人呀,可累不累?」
「朱阿慶,擅自闖刑場是有罪的,要罰五萬還是拘留十天?」阿官說。
「連恭維都不領嗎?呵呵,果真是名不虛傳。」朱阿慶歛起面容,問道:「老四呢?」
「堆在那,自己去收。」
阿官走到一邊,指示助手拖出下一位囚犯。
「……老……老四──!」
朱阿慶在刑場一角扒開屍堆,找到自己的拜把兄弟,崩潰大叫。戴著眼鏡的猥瑣中年男子慌忙地抓住阿官的助手,質問著為什麼──為什麼花多少錢收買,他們都不願意等朱阿慶返港好好來交涉?
「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助手說。
「不是給你六十萬了?不是安置你老母親了?」中年男子說。
「別再為難我的助手了,六十萬已經還到你們船上,他母親也領回來住。」阿官說。
朱阿慶從遠方走來,火苗從他手上的刺青中竄出,越燃越旺,然後背部、胸口、遍布全身的刺青都燃起火焰來。
「阿官,我幹你娘!」
阿官又再抓了抓瀏海,嘆了口氣,霜和冰霧從口中呼出,他的肌膚變得皎白。兩人在三步的距離對峙,周遭的空氣開始凝結出水氣。
「別那麼衝,朱阿慶。」
「陸鬼師的人先搶了我們的商船,人呢?抓了嗎?先動我的人是吧?」
「早抓了,也罰了。」阿官漠然地聳了聳肩,說道:「強佔同行財貨,斷五指。」
「媽的,我們都是天殺的海盜!你少跟我談規矩。」
「盜亦有道。」
朱阿慶伸手把阿官的衣領攫起,那手上的火焰登時被寒冷所削弱,手指被凍得發白,他忍著疼痛,咬牙說:「你弄掉我的斥候船。」
「有金錢糾紛可以告我這,自有公評。」阿官掰開朱阿慶的手指,說道:「報復殺人,要治什麼法,你自己當初在大會上也是舉手贊成的。」
火焰從身上熄滅,阿官也相應地化掉了身上的冰霜。
「以後走著瞧。」朱阿慶說。
冷熱交鋒的煙霧散去,朱阿慶已走到刑場出口,猥瑣中年男子尾隨其後。
「所以你是要繳罰金還是拘留十天?」阿官站在原地,還比出兩根指頭,說:「兩倍罰金,跟你一起闖進來的劉掌櫃也要罰。」
朱阿慶聽聞,走到一半停下來,用力踩了地面一下,轉過身來,臉色像從大海中打撈出的浮屍。他解開腰帶上的錢包,摔在地上。離去時,不忘踢飛不斷向他吠叫的看門狗。
「去你媽的。」